郎骑竹马来——席玙
席玙  发于:2015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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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有些迷糊的姜熠骤然清醒。

“怎么回事,本宫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人吗?”他怒斥那几个守门侍卫。

这几个兄弟也算倒霉,今天刚好轮到他们值班,而那个香饽饽又刚好在他们眼皮底下失踪了,方才姜炀的一顿呵斥还在耳边,这会儿又换了个主儿来一遍。先前被姜炀一脚踹翻的那个,哆嗦着往旁边移了一些,省得再挨太子一脚。

“他会武功吗?”姜熠突然想到这一茬,转身询问姜炀。

姜炀第一次见林习,他踏水而来,显然轻功不弱,可是后来百花节上,他又似乎不懂武功。

一个机灵一些的侍卫听了姜炀的话,忽然想起方才一件事来,连忙向姜熠禀报。

原来,就在姜熠走后不久,忽然从殿内飞出来一个茶壶,他们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历,自然不敢得罪,只好赶紧去收拾。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林习以轻功逃走了。

“传令下去,封锁宫门,只许进不许出。”

姜熠忽然下令,姜炀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就向宫外走去。

内侍官看看姜熠,后者叹一口气:

“他走之后再封锁吧。”

姜炀不在宫中寻找,显然是以为林习自己跑了出去,而他对京城人生地不熟,最可能会去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府邸,所以他才不惜违抗旨意也要出宫了。

事实上,这俩兄弟对彼此是知根知底的,姜熠迫不及待地下令,不也是害怕林习回了六皇子府,把姜炀困在皇宫,而他就有时间派人去六皇子府找人了。

一个狡猾,一个腹黑,这两个爷,哪个都不省心。

不过,遇到林习,他们是注定要命运多舛,前路多艰了。

15、欲乘风归去,偏临水照花。

姜炀走后,姜熠也开始在宫中查看,当然,作为林习从这里“逃出去”的北宸殿,根本没有人想过要进去仔细搜查。

当所有人离开北宸殿,这里重新归于守卫森严,一片肃穆的时候,正殿内一扇金玉满堂的屏风背后,一个白色身影悄悄探出头来。

“哼,一群笨蛋,还想困住小爷我?”

没错,亲身验证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志得意满的林习双手叉腰,嘚瑟不已。

“朕那两个儿子确实不成器,让你见笑了,咳咳……”

忽然,一个虚弱中仍带着一丝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吓得林习跐溜一下又窜回了屏风后面。

原来,是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常德帝。

“过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林习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帮他,就看到他向自己招手示意。

林习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他根本不必害怕嘛,难不成因为一个姜熠,他要一直这样躲着不成?

心里虽然这样想,林习挪向龙床的脚步却还是小心翼翼的,直到近前察觉这个皇帝确实对自己没什么恶意,他才放下心来。将一叠厚厚的被子放在皇帝身后,让他可以倚靠,两人才终于有了直视的机会。

“你是林乐、林义、林习中的哪一个?”

听到常德帝的问话,林习忽然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好像姜炀在林府的时候,自己那会儿躲在门外偷听,那老头子也是问姜炀“你是他的第几个孩子?”

一颗疑惑的种子在林习心中种下了。

告诉他自己的姓名,皇帝点点头没有更多的问题,显然并不在意他究竟是谁。就在林习以为他不会再跟自己说话,准备退下去的时候,他飘渺的声音又突然响起:

“你父亲,他还安好吗?”

“你是问那老头子啊”,林习本来还打算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以免惹怒龙颜,可是提到林重,他又隐藏不住的激动,“吃得好睡得好,力气也大得很,再活个几十年大概不成问题。”

他说的这是大实话,姜炀第一次去青梅堂时,他送客后曾回过林府一趟,想提醒那老头子可能是宫里的人来了,让他小心一些,结果他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一片好心,反而还是揪着旧事不放,又拿家法教训了自己一顿。

现在背上还有伤痕没有完全痊愈呢,真是太狠心的爹了!

不过,他将自己赶出林府,却又以家法教训,其实说明在他心里,还是有这个儿子的吧。自己也不想惹他生气,可是有些事,真的不是屈服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林习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常德帝在听到自己的回答时,那一抹安心中带着落寞的微笑,还有那一声不知是何的呢喃。

常德帝休息之前,让林习暂时就住在里间一个小书房内,关于姜熠和姜炀的事,他只字未提。似乎是心力不够,所以只清醒了那么一会儿,他就又继续睡过去了。

感觉到这个皇帝与老头子似乎颇有渊源,林习忽然觉得自己该留在这里替他看病,直觉告诉他,若是这皇帝死了,老头子也不会开心。虽然他不愿意来京城替他看病。

你道这么多年,林习一直想来京城看看,却一直未能成行的原因是什么?不就是因为实际青梅堂里,有林重专门派来看着他的人,以前试过几次,都是还没上船就被徐伯带人绑回去了。而这一次,老头子却没有让徐伯在江边等他,算是默许了他随着姜炀同来京城。

至于原因,应该只有老头子知道吧。

所以,当姜熠翻遍皇宫都没有找到林习,以为他当真逃出皇宫回了六皇子府的时候,他撤回了所有兵马,也解除了皇宫的封锁,似乎是放弃了强迫林习呆在皇宫的打算。

心情混乱,无法思考的他来到北宸殿,想看看父皇有没有好转一些。这些天他几乎常来北宸殿,不知为何,以前总觉着跟姜恒毫不亲近,现在却仿佛体会到了所谓的血脉相连。

可是一进正殿,他就发现自己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大喜大悲,大悲大喜,他的心似乎一刻也没有安稳过。

而那个影响自己的人,此时正在地上一堆医书里挣扎,见他走来,抬头看了一眼又垂了下去。

“你去哪里了,我让人去找你找不到,只好指使你的人去太医院把这些书搬了过来,你应该不会治我的罪吧。”

姜熠觉得鼻子突然一酸,这六年里,他幻想过无数次,每天下朝,都能有这样一个人,以最随意的方式同他打招呼,询问他一些琐碎的事情,两人亲密无间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只有在他这里,自己能卸下一切防备,忘记一切责任,只单纯地做一个叫姜熠的人。

这一天,是已经来了吗?向来自信果敢的太子殿下,第一次以这样不确定的态度问自己。

林习自然不知道他的内心波动,他只想着能赶快治好姜恒的病,也好赶快离开这座皇宫。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这里,他就一直心中发堵,似乎有什么东西想破土而出一样。

这天晚上,姜熠一直守在常德帝的床前,一夜无眠。

林习配了新药让常德帝试服,本来想亲自看着观察效果,可是实在是打不过瞌睡虫,后半夜还是去里间睡去了,将守夜的任务交给了姜熠一人。

和在偏殿对自己动手动脚不同,晚上的姜熠,他一直规规矩矩,有话也是自己问一句他才回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放在自己身上。

想不通他的变化是为何,索性不想,林习后来睡得安稳而香甜,甚至梦中,还有一双温柔的手,替他盖上了一床被子。

一连数日,林习一直呆在北宸殿中替常德帝治病,这种沉疴痼疾,必须耐心调理,才能有缓解的希望。而姜熠也是除了上朝议事,一有功夫便呆在这里,偶尔替林习打打下手。

慢慢地,林习对他不再那么抗拒,最初见到他时,那种心里发慌的情况也好了很多,两个人开始渐渐相处得融洽起来。

而林习不知道的是,姜熠总在他看不到的时候,默默忍受着他的疏离,又因为他的稍稍亲近而欣喜若狂。

这一天,姜熠还没过来,林习钻研几日终于想了个替常德帝调养的方子,但是因为这个方子从来没有用过,林习也不敢拿龙体来试,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去找姜熠问问。

可是北宸殿的宫女侍卫,却都拦着他不肯让他出去。这时候林习才明白过来,他这根本就是被姜熠软禁了。

见他这几日规规矩矩,还以为他终于知道不能仗势欺人,没想到还是一样的霸道无理。怒上心头,林习撸了袖子就要去东宫找姜熠理论。

哼,若不是为了躺在床上的那个皇帝,若不是为了那别别扭扭的老头子,他才不会老老实实呆在这沉闷的宫殿里呢。

一干子宫女侍卫也都是有眼色的,这几日看在眼里,太子殿下对这位林大夫似乎格外重视。所以他们也不敢强行阻拦,林习脚步又快,他们一时拦不住,竟然就被他跑出了北宸殿。

内侍官赶紧去禀告太子,一刻也不敢耽误 。

姜熠正在前朝处理政事,而且阮晏一案又有了新的变化,一个叫离樊的人,自称是黎唯余之子,他带了一个人到大理寺求见,而这个人,正是当年与黎唯余一同喝酒,力证他有叛逆之词的那个朋友。

听了内侍官的回禀,他心中一沉,不自觉地按一按太阳穴,就马上放下政事回东宫见人。更何况,那人找不找得到东宫还是一说,万一在皇宫里迷了路,也是麻烦。

姜熠想得果然没错,林习出了北宸殿走得远些,还在为甩开那些侍卫高兴,忽然就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这太子居住的东宫,究竟在哪里呢?

四处望望那座座高耸的宫殿,他心中升起一股由衷的无力感。这里果然不是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青梅堂的柳镇啊。

无奈之下,他便想找个人问问,他没头没脑地也不知跑到了哪里,看前面倒像是一座园子,亭台楼阁,曲廊水榭,似乎颇有南方园林的意味。

这地方不错。被美景吸引的林习暂时忘了找姜熠质问的事,他整整衣袍,摆出个风流公子的架势,准备乘兴游园。

阮乘风今日入宫,是因为阮晏之事,可是前朝太过拘谨,他不喜那种气氛,便打算先来东宫,等姜熠回来再做商讨。路上经过横翠园,想着姜熠还需些时候,他也不着急赶去,便在园中随便逛逛,莫辜负了一园美景。

林习进去之后,正待要走上当中一弯九孔桥,到湖心水榭小坐一下,走了两步却忽然发现桥上已有一人,正垂首看湖中游鱼嬉戏。

那人文静气质,似弱柳扶风,专凝之姿,又风流韵态,与这秀气园林颇为映衬。

美人啊!林习心中一赞。虽然姜熠姜炀也都是芝兰玉树,俊逸无方。可是这样的柔弱韵致,楚楚堪怜,又不似女子矫揉造作,反而天然流露,才当是值得呵护的美人啊!林习喜山心头,装腔作势一番,就要上前与美人搭讪。

“临花照水,绝代风华。”

搜索枯肠吟了两句出来,林习极力想在美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阮乘风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忽然听到有个清丽的声音响起,抬头就看到林习正衣袂轻飘潇洒倜傥地向他走来。

这人好生奇怪,若说绝代风华,形容他自己才更合适吧,那般明眸皓齿雪肤凝脂,行动之间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才真真会让六宫粉黛无颜色。

“这位公子,可是一个人?”

林习见阮乘风转过头来若有深意地盯着自己,以为自己果然魅力无限,让美人一见钟情,更加得意洋洋。可是,为何他觉得这个美人如此眼熟呢?

不止他如此想法,阮乘风等他走近了,细细一看,这才发觉这个莫名搭讪的男子似曾相识。

好看的眉头微皱,他开始在记忆里搜索,这些年他一直呆在京城,并未远游,所以若是旧友,那定然是从前的事了。

林习也眼睛微眯,有趣,难道这美人果然对自己一见之下便欲罢不能了吗?

看着他的小动作,阮乘风脑中一个身影闪过,他已唤出声来:

“林习?”

16、他乡遇故知,唯君不相记。

林习一愣,这个声音,这种气息,一段记忆铺天盖地地涌来,他一下扑到阮乘风身边,抓着他的手,双眼放光:

“阮哥哥,你是阮哥哥对不对?”

阮乘风温柔一笑,身后繁花飘落,他宠溺地抚上林习的头,掌心温厚,揉乱了林习的乌发。

“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再度重逢,你这个傻小子竟然学会调戏你阮哥哥了?”

林习腾地一下脸红了,更加衬得他肤白唇红,双眼也似泛起了水泽荡漾。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阮哥哥还是像从前那么好看呢?”他小嘴轻撅,仍然是一副强词夺理的气势。

“你啊,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这么爱撒娇,林世伯一定被你烦死了吧。”

阮乘风当然知道他这一套,小时候便是这般伶牙俐齿,没想到长大了还是一样。

当年同朝为官,阮晏和林重也曾是至交好友,而阮乘风与林习的大哥林乐有同窗之谊,少年时候也常到林府作客,林习比他们小了几岁,总是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不带他玩儿他就会使出杀手锏,一哭二闹三撒娇。

林乐林义整日受这个弟弟荼毒,所以他们常常是避之唯恐不及,只有阮乘风平时注意照顾他,所以幼时林习对他依赖得紧,一口一个阮哥哥,倒比跟林乐林义还亲一样。

后来阮乘风入宫伴读,他们见面的时间才少了许多,不过毕竟有过那么深刻的情份,所以这么多年后再见,两人倒也是一点也不觉陌生。

姜熠带着人从东宫一路找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林习和阮乘风两个人坐在湖中水榭亲切交谈。

之所以说亲密,是因为林习的手,正死死抱住阮乘风的胳膊,一张笑脸粲然如花;而那个一向知书守礼谨言慎行的阮乘风,竟然也不时捏一捏林习的脸蛋,口中也不停在说些什么。那般姿态,那种情景,姜熠只觉得自己突然眼盲了才好,否则一颗心定会千疮百孔,血流如注。

先是姜炀,再是阮乘风,林习似乎与很多人都有牵扯不断的联系,唯独是他,非但没有想起他是谁,还冷漠疏离拒绝抵抗如同仇人。心痛之余,姜熠既觉委屈,又感愤怒。

为什么自己心心念念记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心意。自己顶着父皇母后和大臣们的巨大压力,始终未曾立下太子妃,亲植青梅树,酿青梅酒,建忆郎轩,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他重逢,执手共饮美酒,共赏天下,可是现在看来,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一场闹剧而已。

曾经的心心相印,青梅树下的再三约定,对那人而言,原来不过是一段不值得铭记说忘就忘的记忆。

不,绝不可以,他不要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他是至高无上的太子殿下,从来只有他无视别人的份,怎么能有人将他忘得这样彻彻底底。就算你不记得,你也只能是我的,任何人都别想抢走,就算是六哥和乘风也不可以。

眼光骤然清冷,姜熠一甩袍袖,转身离开了园子。

林习正和阮乘风述说自己这几年的遭遇,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异样,他转身回望一眼园子入口,却半丝人影也无,只有一地无根花瓣,随风打转。

回到北宸殿已是黄昏了,两人说得忘了时间,阮乘风不能在宫里过夜,只好先行回府,至于要和姜熠商量的事,也只能日后再说了。

而林习则是重遇故人,心中高兴,完全不想再去东宫找姜熠问罪,省得破坏心情。

哼着小曲欢天喜地地回到偏殿,自从他决定暂时留下来替常德帝看病在之后,他便又回到了之前姜熠为他安排的那个住所。

可是他刚一进门,就发现房中有个不速之客。

“你怎么在这里?”笑容消退,林习眉头一皱,旋即斜靠在门框上,抱臂看着一脸冷然的姜熠,显然对他防范颇深。

本就心有不甘的姜熠心痛更甚,而且他一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再度见面之后林习会如此态度对他。即使忘记,即使是陌生人,他又何须如此抗拒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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