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席玙
席玙  发于:2015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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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白脸倒有意思,看着风流大方,却在别人家门口扭扭捏捏。”燕霜嘴里却不是个会留情的,远远地将林习的动作尽收眼底,他冷笑一声说道。

“诶!三少爷!您回来了?!”忽然一声惊呼,宛若春雷,将三人一并炸了个天昏地暗。

“徐伯啊……”林习躲闪不得,只能从石狮后面探出身来,作势掏了掏耳朵,他有些无奈地叹道,“您老这眼力还是那么的好,还有这嗓门,不嫌累得慌吗?”

林府的管家徐伯,是林家的老仆了,服侍林家上下三代,别看他年纪不轻,却是老当益壮,最值得铭记的就是他那大嗓门,站在大门口一声叫,后院夫人小姐们都听得到。

“嘿嘿,这不是我日盼夜盼,终于把三少爷盼回来了,心情激动嘛!”一溜烟跑到林习身边,徐伯笑容满面,着实兴奋。

白风听到这番对话,心下一惊,恨不得赶紧将这个消息回禀姜炀。原来这个叫林习的,果然就是林家的人。

那边林习再是不情不愿,还是被徐伯生拉硬拽进了林府,而且依据徐伯的功力,一进大门,马上府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三少爷回来了。

明明青梅堂和林府都在柳镇上,为何林习回一趟林家却闹得这么轰轰烈烈呢?想必这其中定有渊源。

白风此时只恨自己分身乏术,若是青实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一个人继续看着林家,一个人回去禀明林习身份,请求下一步指示了。

“喂,你说我们要不要继续跟下去?”燕霜看着白风有些着急,他仍然是一副闲闲的模样,反正各为其主,他也乐得看白风的笑话。不过,林习进了宅子,再跟下去说不定会被发现,打草惊蛇就不大好了。

崖落毕竟是只畜生,哪里会回答他?扑腾一下翅膀,崖落冲天而起,在柳镇上方如一道闪电,瞬间就消失在了天际。

白风察觉到了那一声长鸣,抬头望一下天,却无任何发现,虽然有所疑惑,但他却并未放在心上,急急忙忙赶着向姜炀禀报去了。

6、将军八年归,天子下明堂。

这几日的朝堂之上,因为姜炀的离开总算是获得了表面的宁静,但背地里的暗流却依然波涛汹涌。

太傅阮晏,本是太子姜熠的授业恩师,自然站在太子的阵营当中。阮晏育有两子,一曰无羁,一曰乘风。这两子均是风华正茂,却一武一文,刚柔分明。

阮无羁自弱冠之龄起便赶赴沙场,保卫边疆,经历在战场的八年洗礼,如今的他,雄姿英发,气魄刚正,年纪轻轻已是手握十万雄兵的一方将军。

这日处理奏章,燕雪正在磨墨,忽听得姜熠轻叹了一声:

“阮无羁回京述职,明日便可到了。”

“阮将军要回来?那阮大人可有的高兴了!”燕雪孩子心性,没注意到姜熠语气里的严肃,还在为阮晏高兴。

“哼,不知道高兴的是谁。”姜熠起身,冷笑一声,忽然又看着燕雪,“本宫闲了真要去一趟燕山,看看是那里的水坏了,还是几位师傅偷懒,怎么养出你这么一个呆子?”

燕雪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主子又在取笑燕雪了,师父一直夸我聪明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进皇宫,我好像确实有点变笨了,很多事情都想不通。”

姜熠的脸色也变得高深莫测起来,背着双手走到门口,远远地看着花园里那一株探出了头的青梅,他语音绵长:“不是你想不通,很多人都想不通,能够想通的,只有那么一两个而已。”

这话说得玄妙,燕雪自然不懂。

“去传阮乘风来。”姜熠本也没指望他懂,吩咐了他一个简单的差事。

燕雪领命去了,一路上还在垂着小脑袋想姜熠的话,没留神碰到了一个人。

“告诫你多少遍了,在宫里切勿莽莽撞撞的,一定要多长几个眼,你每回都当耳边风,我看你下次得再进一次暗房才能记住。”

燕云在几个兄弟面前确实有大哥的威严,不过,这番责备里面,更多的应该是保护。要想在这人吃人的地方立足,必须学会谨慎才行。

“我就是看到是师兄才撞上来的,换成别人我才不撞呢!”燕雪的伶牙俐齿也就这会儿有用了。

三言两语将事情同燕云说了一遍,他继续找阮乘风去了。

燕云则是一脸心事地往太子书房走去。

“林习?哪个林习?”

听了燕云的回禀,姜熠忽然起身,带翻了一叠奏章,他有些迫切地问道。

燕云连忙将手中的纸条递上,正是燕隼带回来的消息。

“林家三少爷,林习?”姜熠看过纸条上的内容,喃喃自语道。

“主子,六皇子去江南寻医,明明找到了林家却不去,反而先与这位林家的少爷相识,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燕云斟酌一番,询问道。

“林太医是神医莫信之徒,为人耿直端正,一心醉于医术,不屑于朝堂争端,听一些老臣说起来,似乎也正是因为不愿参与朝堂争斗,他才选择归隐田园。如今十多年过去,他总不能在垂暮之年反而再入世俗。”

姜熠否认了燕云的猜测,而且他很了解姜炀的心情:“六哥一心要与我争这储君之位,父皇一病,他本来大有机会,太傅却提到了林太医的事,父皇便派六哥前往江南,他心中自然不甘,定要逗留几日才回来。至于这个林家的三少爷,也许是偶然结识的吧。”

燕云向来对姜熠的话深信不疑,也不再对这件事心存疑虑,转而又提到了方才燕雪说的那件事。

“阮无羁此时回来,定是听说了六哥南下的事,我们又要与一头豹子周旋一段时间了。”姜熠对阮无羁的评价很高,不过却也能听出来,这位太傅之子,显然与他的父亲并不是一条心。

不错,这事说起来,又是渊源一段。

姜炀自小在宫外长大,性格冷漠孤僻,回宫后不爱与几位兄弟来往,总是一个人呆着。当然,上学堂的时候他也是一个人坐在最后,整天都不与这些亲兄弟们多说一句话。

阮无羁彼时还在宫中做带刀侍卫,他本是阮晏妾室所出,后来正房阮乘风出生后,阮晏疼爱幼子多过长子,以至于阮无羁少年老成,本该是潇洒不羁的风流郎,却长成了成熟稳重的腹黑男。

而他们俩的故事,就只是很平常的相知相惜而已。即使姜炀身份尊贵,但幼时多舛,母妃早逝,在宫中自然是人人欺侮的对象。而无依无靠的他,每次受伤也只能一个人躲起来,独自舔舐伤口。

阮无羁便是此刻出现。看着身为皇子却屡屡受辱的姜炀,很容易就想到少年时的自己,怜惜之心顿起,萌生了看护之意。他武艺高强又颇有智计,在宫中时常建功,备受皇帝倚重。那些皇子虽然跋扈,却还是害怕传到皇帝耳中,所以他遇见几次制止斥责之后,姜炀受欺负的次数倒也少了很多。闲暇时候,他更是时常指点姜炀武艺和兵法,两个人就这样亦师亦友,姜炀度过了刚回宫的那段艰难时光。

后来,日渐长大的姜炀能力愈发明显,幼时发生的事也渐渐被时光掩埋,他开始在朝堂上崭露头角,逐步走到了无人敢欺的境地。而这时的阮无羁,已经因为西疆战事奔赴远方,连打了六年的战争,终于将西域戎狄镇压,他因为屡建战功被朝廷封为镇守西疆的将军。

而在这八年里,他只有受封之后回朝谢恩,除此之外再不曾回京。此番他忽然上表要回京述职,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因为六皇子的缘故。

这也是姜熠将姜炀视作心腹大患的一个重要原因。阮无羁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战场奇才,西疆戎狄对其无不闻风丧胆。倘若以后真要与姜炀兵戎相见,阮无羁必定是最难攻破的一道防线。

阮乘风,与阮无羁同父异母,却颇有乃父风范,手无缚鸡之力一书生,满腹经纶,才高八斗。

燕雪将他带来,一路上穿杨拂柳,不时有宫女从两人身边经过,都偷偷拿眼来看,过去之后还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燕雪啊,你说她们是看我们俩谁呀?”

与姜熠的高贵威严不同,也不似姜炀的深沉孤傲,更不像林习的热情爽朗,阮乘风妥妥的一个俊儒公子,面若春月,眼若流波,沉默处似落雪无音,一出声如清泉入潭。

“当然是看阮公子您了。”燕雪撇一撇嘴,“您可是貌比潘安才超宋玉的。”

“胡说!你这小子,嘴上总跟抹了蜜似的,这为人者,最忌信口雌黄,夸人之法,过犹不及啊!”

燕雪偏过头吐吐舌头,这位阮大人什么都好,就是爱说教,一张嘴就是纸卷味儿,也不知道这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迂腐,等老了会是什么个样子?

他们赶到书房的时候,守门侍卫却说太子去了后花园。于是两个人又马不停蹄地向花园走去。

午后轻尘,有暖风徐徐,落英缤纷处,姜熠独坐其中,正拂了袖子斟酒。

见燕雪带了阮乘风来,动作仍然没有丝毫停顿,口中却闲闲地抛出一句:“你来了,不必行礼了”

“参见殿下!”阮乘风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一抹小细腰柔韧性极好,刚刚好弯了九十度。

燕雪在一旁嘟嘟囔囔,每次都说不用行礼,这阮大夫也够顽固,可主子也是,他爱行礼就让他行便是了,每次也都要提前说一句不用,也不知道这两人烦不烦,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这一个模式。

果然,燕雪的嘟囔成功地引起了姜熠的注意,他有些头大地以眼神示意,让他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你大哥要回来了,府上知道吗?”姜熠举起酒杯,示意阮乘风坐下。后者又诚惶诚恐地谢恩之后才在姜熠对面落座。

“回殿下的话,自然是听说了,不过大哥应该会直接回他的将军府,臣见到他的机会,应该也是极少。”

姜熠微微点头,阮乘风的话里有话,正说明了他的头脑聪慧,心思通透,不愧是他伴读的人。

“那明日你可要随我一同出城迎接?”

这话一出,阮乘风却是一惊之下,突然抬头看了姜熠一眼,在碰到他深邃的眼神之后又马上移开,拿起那杯青梅酒以解尴尬。

“殿下是说,明日要亲自出城迎接大哥回京?”

“当然,阮将军平定西疆战乱,又常年镇守边疆,于社稷有功,本宫身为太子,理当前往。”

阮乘风有些许的沉默,不自知地饮下了手中的酒,舌尖上传来的酸甜刺激下方才让他回神,细细端凝着那杯酒,他似乎岔开了话题:

“殿下这梅子酒,酿了很多年了,味道越来越好。”

淡淡的语气里,第一次少了一直以来的疏离。姜熠的脸色,也似乎温柔起来。

“殿下亲自出城迎接,必能让朝臣归心,百姓赞赏。臣愚钝,愿随着殿下前往。”

放下酒杯,他忽然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回答。

姜熠仍然杯不离手,似乎还在细细品味青梅酒的余香甘醇。

阮乘风回到太傅府之后,只觉身心有些疲惫,似乎每次见过那个人,总是有这样的感觉。他本想休息一下,阮晏却又传唤了,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他又赶往书房。

阮晏自然是要问太子相召之事,听闻大概之后,已知天命的老头子捋着胡须浅笑,自己辛辛苦苦教导出来的太子果然有帝王之姿。他放低姿态出迎功臣,非但不失礼,反而更能彰显太子仁德,令百官安心。不过,念及那个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儿子,他又不知是该忧该怒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此话诚然不错。

7、岁月催人老,安宁不常有。

第二日,姜熠果然带着阮乘风和一干侍卫,在城外十里的送别亭内,迎接阮无羁回京。

几骑快马,扬鞭而来,尘土四起,风尘仆仆。

八年未见,阮无羁更显勇猛,边疆多风沙,本就挺拔的身姿更加矫健,刚毅果敢的面庞也被雕刻得愈发坚韧。阮乘风垂首站在姜熠身后,闻马蹄声至,忍不住抬头去看。毕竟是骨肉相连。

姜熠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往旁边跨了一步,以便他能更加清楚地看到须臾而至的阮无羁。

阮乘风身体一僵,却又将头垂了下去,似乎是想谨守做臣子的本分,但少年心事,又究竟有谁人知晓呢?

阮无羁远远看到姜熠一行人,自然惊讶,却仍然不动声色。直至在亭前停住。

“参见太子殿下!”

虽然不是一路人,但君臣有别,阮无羁军装在身,单膝跪地行礼。他并不多余表情,身后军士却是喜出望外,倍感激动。

太子相迎,他们岂能不觉安慰,自是感激涕零。

“平身,尔等为国守疆,功在社稷,本宫特地在此等候,就是为了迎接浴血守卫我晟轩边疆的将士们,你们辛苦了。”

姜熠上前一步扶起阮无羁,手臂相托处,阮无羁一愣,便被姜熠扶了起来。

身后将士也都随之起身。

“保家卫国,臣等在所不惜,太子殿下言重了。”回过神来的阮无羁不经意地后退一步,拉开了与姜熠的距离。姜熠只作不知,将阮乘风唤上前来。

阮乘风从侍从托着的盘中取过一杯酒,走上前来,微笑着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阮无羁。

“阮将军,一路辛苦,饮下这杯薄酒,欢迎回京。”

阮无羁也是八年未见亲人,竟然没有认出阮乘风来,毕竟他西征的时候,阮乘风不过是十一二稚童而已,如今长成,容貌气质都有所改变。

“这里没有外人,乘风何必拘礼,自家大哥回还,当更亲近一些才是。”

姜熠看出了阮无羁的疑惑,一言为之解惑。

“你是……”阮无羁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对阮家一向怨恨,虽然阮乘风当时年幼,并未有负于他,但是他也因阮晏之故迁怒于他。可是如今八年未见,一切旧事在西北苍茫天地间根本不值一提,此番回来,他倒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血缘至亲的弟弟。

“大哥在上,受乘风一拜。”长幼有序,阮乘风双手捧着酒杯,一揖到底,向阮无羁行礼。

“军中之人,不讲究这些虚礼。”阮无羁一时有些尴尬,只能以一贯的冷脸相待,但是那略显局促的表情还是尽收姜熠眼底。

看来,时间果真会改变一个人,他今日是来对了。这位名震西北的大将军,不一定是绝对的敌人。

回程路上,太子歩撵在前,阮无羁率一众将士在后,京城百姓围观者,莫不称颂太子仁德,善待功臣。阮无羁一路走来,脸色愈发沉重。京中情况果然不容乐观,太子得民心若此,也难怪六皇子会孤身南下了。

可是,即便前路艰难,他也定会保得姜炀周全,这是从前的承诺,也是他一直的心愿。

西疆将军回朝,朝中局势又是一番动荡。早些年姜炀与阮无羁交好的事,一些大臣也是知晓旧情的,一时间那些摇摆不定持观望态度的大臣开始往六皇子一方倾斜。不过,太子出城迎接之举,也是深得人心,那些忠于朝廷的老臣们最看重为君者的这一点,他们因此而更加忠心于名正言顺的太子。

所以,这一仗打成平手。

不过,远在南方的姜炀,却一点也不知道这次变化,不是因为情报不够,而是他有心无力。

自青梅堂与林习分手之后,他让白风留下盯着林习,自己一个人本打算先行回客栈,看看朝中有无密信前来,没乘想却遇到了一群不速之客。

江南之地曲径通幽,来时之路略显喧闹,他便选了个僻静的去处,一来二去竟然有些辨不清方向了,本来这也无妨,权当散步赏景了。可是转过一条小巷时,他忽然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看来自己果然是掉以轻心了,驱逐到南方又岂能让庙堂之上的那人安心,必要斩尽杀绝才能永断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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