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程的爱情终究破产,那可爱的女孩据说顶不住家庭的压力跟他拜拜。“三无产品”——“无房、无车、无钱”的道路始终艰辛。“现在的人,现实才是王道!”李一程没什么看不破的,他开始呼朋引伴:“快点过来让我赢点钱,这下总该让老子赌场得意了吧!”
爱情,让人胃疼的爱情,在现实面前脆弱得如同泡沫幻影,一触即破——
有人忧愁,有人欢喜,有人的爱情破灭,有人的爱情开花结果。陈珂和他的90后小女友弄出了人命。
“现在的小孩,唉——”在李一程的长叹中,陈珂施施然回来,与之携手的却不是他的女友。
“表哥?!”
张兆军的表情不可谓不惊讶,但惊讶的远不止他一个人。
洛凡从没发现一个人的表情可以那样丰富。呆愣、震惊、喜悦、激动、疼惜——在“表哥”脸上急遽变幻着——
在她的错愕中,表哥猛地抱住叶熙。他轻轻唤了声“阿熙”,又不可置信地问:“真的是你吗,阿熙?”
张兆军的神情一霎恍然。陈珂似也有些了然,洛凡亦表现得明了——久别重逢的昔日恋人,可恶的八点档!被忽视的林徵狠狠的一拳将一众人的神思拖回当前。
“林徵,住手。”
一声淡淡的谈不上喝斥的喝斥声,让愤怒的那人停了手。
表哥被表弟扶起来,瞪着动手的人瞧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垂着眉的叶熙,明白了什么。
“陈放,好久不见!”青年抬起眼,幽黑的双瞳闪了闪,他是笑着的。洛凡眼尖地发现他的手在衣后握成了拳,关节苍白,颤抖着——
陈放的脸色刹那灰白,扯了扯唇角,干巴巴回了一句:“好久不见。”多少年深入骨髓的思念只余这句。
牌桌上的气氛相当诡异,几人时不时拿眼瞟瞟坐得板直的某人,某人权当看不见,其实也并非“权当”,他只是心不在焉,恐怕心思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此时,叶熙已经和表哥出去了。
“你和你表哥怎么一个姓啊?”见在座诸位投向自己如同看白痴的眼神,张兆军讪讪不已,他不就想调节一下氛围嘛!
谁也不知道叶熙跟陈放谈了什么,在叶熙坦然的目光中,谁也没问起。只知道,从此陈放再也没出现在众人眼球。陈珂的解释是,表哥举家在C市扎根,他帮衬着家里的生意,也是算机缘巧合了,难得过来一次。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人虽没出现在眼前,并不意味着他就消失不见。陈放之于叶熙如同附骨之疽,根深蒂固,剔之不去。他的电话簿里多了一个叫“陈放”的人,时不时可以联系——
回到当晚。与陈放的重逢,对叶熙来说无疑也是值得欣喜的,在这孤零零的世上还有一个人将你铭记骨髓,如何不令人愉悦呢?他没办法睡着,往日的记忆如同潮涌,纷至沓来,悲欢离合,酸甜苦辣——那滋味儿,搅得人跟做离心运动似的,不着上下,晕晕乎乎——
当年,陈放的离开是始料未及的,他那聪明的哥哥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说服父亲将他送到C市。他哥自己在那边上大学,父亲原也有意在那边买房,于是乎,在大儿子的鼓动下,决心成行——
要说陈放一直是不听话的孩子,只听他哥的,那阵子差点儿跟他哥哥翻脸,最终,未能自食其力的少年注定向命运低头。
那天,天是阴的。想着清俊的少年,陈放的心很疼很疼,离别近在眼前,却不敢开口告诉他,踟蹰了许久,终是迈动脚步向他家里去了——
那时,少年正在帮他抄笔记,他希望他们能一起考上B大——
他用尽力气搂着少年,不肯松手。少年依旧局促,却任他抱着。
“阿熙——”唤了他的名,却没办法再接下去,他开始哽咽,在少年担忧的目光中吻上了他的唇,少年愣了半响,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放任他辗转肆虐,并生涩地回应——
谁也没有料到,叶熙的爷爷会突然出现,无法言语老人对眼前的那幕是多么震惊——突发心脏病。抢救过来了,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叶熙每日每日在老人绝望而哀伤的目光中煎熬。在老人弥留之际,得知孙子考上了N大,看向他的目光总算有些欣慰,最多的却是担心心痛及不舍——
这一直是叶熙心里的结,然而直到此刻,他还是违背了祖父的意愿,一晌贪欢——
这是个不眠之夜,林徵同样无法入梦,翻来覆去地折腾,到后来大开窗户吹凉风——显然,他的抵抗力比较强,第二天照样生龙生虎猛地去上班,只不过他精神百倍的劲头没入了那人的眼,那人早在他起来时便没了踪迹。
傍晚,他回来的时候,那人坐在窗沿,夕阳洒在身上,晕出淡淡的柔和的光,朦朦胧胧,好似给他罩了一层化不开的愁——他静静看着,仿佛时间就此静止——余晖愈来愈弱,渐渐暗淡,那人回过头,身形晃了晃,惊得他跑过去紧紧圈在怀里。
叶熙被他的反应唬得有些怔忪,感觉到对方心跳的急速,顿悟,他不会以为自己做什么傻事吧?未及出口,那人细碎的吻烙了下来——
“他的离开让你这么心痛吗?”在心里默默地问——
陈珂的孩子终究没能保住,女方家长强烈反对刚满18岁的女儿未婚先孕,自己都还是孩子,怎么承担另一个孩子的一生?他们的忧虑并不是多余的,这个结果也在情理之中,至少对于陈珂,他自己则是大松了口气。经此一事,他的世界观改变了不少,明白了何谓责任,他开始想踏踏实实务一份业,再发展副业——创作。
陈珂的离开也在大家意料之中。
那晚,一干人为他践行。
几杯过后,大着舌头“哥哥姐姐”一直叫着,重复嚷着自己一定会搞出名堂的!
陈珂的离去,李一程最是恋恋不舍的,像他这样的肥羊无疑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因为左瑶瑶的事,林徵本来想辞职的,后来毛安臣找他谈过一次话,留下来了,可是心里依旧别扭着。那阵他的别扭劲儿刚过没多久,毛安臣跳到另一个部门,然后林徵升职了,应酬也渐渐多了。
少了一个人的空间,叶熙产生一种名为惆怅的情愫。
他不明白人们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应酬活动、娱乐消遣,除了偶尔搓搓麻将,于他,消遣可以是发呆,甚至拿着手机玩数独也可以晚上好几个小时。家里那台计算机经常闲着,被某人说是资源浪费。
从前,陈放他哥有一台,偷偷摸摸地玩了几次,当时是新奇的,上了手就挪不开地儿,跟陈放几人争着抢着。大学的时候,宿舍里人手一台,对叶熙却是稀罕的,他忙着打工挣钱,每天累得人仰马翻,连玩的念头都兴不起来。再后来,跟林徵熟识,本着“资源共享”的原则,玩了一阵CS,也没觉出多少味儿。
他想,自己确实挺没劲的——
朋友很少,除了此时身边的屈指几个,有联系的再没了——
洛凡在回家的半道偶遇“十二天”男友。
当时,她在那儿等出租车,一人朝自己靠近也没注意,那人打了一声招呼,她抬了抬眼皮,愣是没认出人来,五秒过后,她才知道惊讶:“你也在这儿啊!”然后忽觉自己反应过甚,眨巴眨巴两眼,尴尴尬尬地跟人上了同一辆车。起先还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那人见她心不在焉、爱讲不讲的样子也慢慢收了声。
其实洛凡当时在考量自己的情绪:除了初见时的吃惊尴尬,后来看他与一般陌生人无异——她想到了叶熙和陈放,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林徵——
在洛凡思考三人情感如何如何纠葛时,叶熙开始如某人所愿充分利用资源,上网冲浪。当他踟蹰着要否点击那个网站的时候,觉得自己有“既要偷汉子又想立贞节牌坊”之嫌——那是某同志论坛。
他慢慢喜欢上这里的氛围,大多数是自己的同盟,这让他生出一种归属感,他们的圈子还真不小。这个发现,虽不足以让他堂而皇之地昭告天下“我是同性恋”,却也让他面对自己且在人前腰杆直了很多,一扫从前被归之异类的阴霾。
不知为何,这些东西他不敢让林徵瞧见,在删除历史记录的时候多多少少有做贼心虚之感。
李一程志得意满着手筹备近三个月的公司工作宣告中断。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无语问苍天。
洛凡看得出他的打击非常大,创业之路原本就极其艰辛,白手起家自不必多说了。安慰鼓励的言语说出来总是太过轻巧,所以谁也没说,只是陪着他想喝酒的时候喝点,想玩牌的时候玩会儿——
那时,张兆军已经住进了原本陈珂的房间。
人常说旁观者清,洛凡明里暗里观察这群青年,他觉得他们是一群颓废的梦想者——他们意气奋发怀抱理想,却受困现实,从善如流,纯粹地生活,只是生活——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这是个恒久的课题。答案不已,莫衷一是,而对绝大部分群体,活着只是为了活着,仅此而已——包括洛凡,他们都属于这个群体。
“风声雨声麻将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漠不关心”。某日,张兆军江这幅对子贴在自己房门口,得意不已。原来是想贴在大门口的,叫洛凡嫌恶的眼神止住了。
“诶,林徵最近很忙么?怎么都不来参与发扬咱老祖宗留下的伟大的国粹运动?”说话这么绕的也只有张同志了。
问者无意,闻者有心。
洛凡紧了紧眉头,抬眼瞧了瞧坐在对桌的人。那人顾自摸了牌,然后将自家不要的丢了出来,动作娴熟:“好像常常加班,我也不清楚。”表情再自然不过。
“这位仁兄很拼命啊,看来又要升职了!”假意泛酸,长长出了口气,有转向其他话题,“阿程,近期东欧很混乱,领导很忧心呐——股市怎么样了?”
洛凡汗颜,跟一个能从红色革命事业聊到黄色笑话的人,怕是不用愁冷场了。
“一程他们说周末一起火锅。”
晚上,等林徵忙活完了,他淡淡提了下。
林徵擦着湿漉漉的发,抬眉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些什么,手机铃声响了——
手机就放在叶熙手边,于是他很自然地拿起来递给他,而他看了号码,拧起了眉头,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林徵的电话一向很多,他通常不爱在叶熙面前讲电话。叶熙知道他是顾及自己的感受,未免觉得多此一举了些,但也没表示什么。最近,他常常能感受到他心虚的目光,当他将响着的手机递给他时,那眼神里呈现的分明是紧张——这个认知,一霎让他的神经绷了绷。即使对方是女人又如何?是否把自己看作了“善妒的妻子”——他觉得悲哀,只希望是自己过分敏感。
叶熙的触觉一向灵敏,林徵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个女人,他的相亲对象。“十一”期间,经不住母亲的“谆谆教诲、循循善诱、威逼利诱”,抱着“见见面又不能怎么地”的心态进行了人生第一次相亲,也是唯一一次。
女方生在小康之家,学历同他相当,长得干净清秀,行为举止落落大方——这样的女人,男人很少能没有好感,林徵也不是例外。彼此印象都不错,因此交换了联络方式。一而再,再而三,联系渐渐频繁——如此这般,最乐见的结果就是母亲再也没在耳边叨叨着谁谁谁怎么怎么样——要说他和那女孩也没怎么样,双方也没把对方当男女朋友,所以他也就乐的将之挡箭牌,没觉着不妥,一直维持这种状态。然而现在,面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他开始感觉煎熬——
洛凡的人生开始混乱,别担心,在她身上什么坏事额没发生,由始至终,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即使到后来有过牵扯,她依旧只是旁观者。
凑巧的,林徵的相亲对象也在洛凡工作的大厦里上班。她看到林徵跟那个女人谈笑风生,这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两次三番跟同一个女人,这就有问题了。
她不敢告诉那人,那个始终云淡风轻的人,但她的担心和不安已在目光交错间,将讯息传递——
那人最近很爱回想从前,她了解这种心情,当空虚来袭,她也常常追忆往昔,点点滴滴,微不足道,却心头泛甜。
“大学的时候,我和室友的关系并不好,家教兼职,根本没多少时间跟他们交流,他们大概也觉得我是异类吧。”学校有很多助学金帮助贫困生,可是当中很多的名额却被衣食无忧爱占便宜的人拿了去,真正有需要者,如叶熙却不屑去申请。“心里也想跟他们谈天说地,”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他们说的很多我都听不懂,什么魔兽啊,CS……”没有话题,他无法融进那个小团体。
“可是那天,当文娱部副部长的吴语给寝室人手一张XXX讲座的票,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有多么出名,而且还有份家教,我是极不情愿去听的——”因了室友的心意还是去了。
“教室里挤满了人,我才知道XXX是多么受欢迎,在主持人宣布他上台的时候,原本坐在我身边的人被人叫了起来,那人示意下手中的票,喘着气坐下——”
洛凡从他的神情中看出,来人正是林徵。
“他拿着笔记本将人家讲的重点一一记下,写得很认真,我还以为他是学记者的呢!台上讲了什么我没听清多少,看着此起彼伏举手提问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激动,因为我知道当中大部分是团委安排的,他们就好像在做一场戏——那人极力记录的不过是人家布排好的台本。”
“妈呀,总算可以交差了!”林徵心满意足地合上本子。
听到这句话,叶熙纳罕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接触到他的目光,林徵愣了愣,随即礼节性地笑笑,也没在意,旋身走了。
叶熙却没有起身,依旧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人群疏散,原本的热闹散去,留下一室清冷。
林徵跑回教室的时候,见那人还在那儿发呆,自己的闯入似是打扰了他,不好意思地解释:“我钥匙找不着了,可能落这儿。”
然后,他看到那人急忙起来,猫腰在地上仔细找:“在这儿,给!”
“谢谢。”忽然觉得他眼熟,视线定在他脸上竟忘了挪动。
叶熙被他顶得很不自在,正想甩手离开。
“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半响,不觉轻声问了句。
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不曾想这人如此轻慢:“是么?”声音变得冷淡。
林徵毫无所觉:“我想起来了!”突然很兴奋,“你叫李叶熙,李叶熙对不对?”
犹疑着点了点头,极少人知道自己的全名,显然他没有撒谎玩笑,他们曾经见过也说不定。
某人意识到了自我介绍:“四年前,我和我表叔,就是刘承嘉去过你们家!”他试图勾起他的记忆,不负他所望,叶熙想起来了,那样深刻的一幕不可能忘掉,只能深埋,他的脸色一霎变了。
叶熙的“爷爷”不是爷爷,是姥爷。
当年,叶熙他爸是入赘李家的,并协定第一胎跟父姓,第二胎随母姓。可是后来,他父亲卷了家里的钱跟其他女人跑了,下落不明,随后,母亲不堪打击投河自尽——只剩他和爷爷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