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道不通(修改版)下——七世有幸
七世有幸  发于:2015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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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手机中终于传出了人声。

“姐,”顾泽努力保持着声音的稳定,“姐夫在值班吗?”

“正在食堂吃饭,他就在我对面呢,什么事?”

“紧急情况,能不能来救我一命?”

“……你在开玩笑?”

“不是!!!”顾泽终于大喊。

“你个死声优!!!你在哪!”

“XX街,后面有人在追,甩不掉——现在拐到XX街上了——”

“接着说,不要停,”那头换成了沉稳的男声,“随时报告你的方位,往人多的地方跑,我马上就到。”

顾泽的体力已经逼近极限,胸腔仿佛即将炸裂,双腿变得越来越沉重。模糊的光影被甩向身后,他用力一眨眼,短暂恢复清晰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出租车标志牌的灯光。

顾泽当即伸手拦车,出租车在前面不远处靠边停了下来。顾泽几步奔去,手指还没碰到车门,便惊觉身后的人影倏然间近在咫尺,为首一人的指尖已经触上了自己的背脊!电光火石间他一个急转弯甩开了对方,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里突然听见手机中传出指示:

“我在你前面的街角!”

顾泽觉得自己这会儿的速度可以破世界纪录。

一辆警车风驰电掣地驶来,一个急刹停在了街角。顾泽扑向后座的车门,与此同时,一身制服的男人降下车窗,探出了黑洞洞的枪口。

追来的几人身形一滞,顾泽趁着这一息之间的停顿打开车门跳了进去。警车轰然发动,顾泽探身抓住把手合上了车门,再一回头,只见那几道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勾勾地注视着警车绝尘而去。

他心下一松,瘫在后座上大口喘息了一会,才重新发出声音:“姐夫,这次多亏了你……”

“小顾,”开着车的男人截口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这身装扮是怎么回事?”

顾泽脱去白大褂,解下领带,无声地笑了笑:“我刚才,去查探了一下某个人的身份。”

领带细密的方格纹路间,某一块方格闪过了一丝异样的色泽。

那是个隐藏得极好的微型摄像头。

刚才那个男人发现了吗?他在那样的短短一瞬间,就能看穿自己的伪装吗?

顾泽皱了皱眉。

如果没有察觉,他为什么要兴师动众地追捕自己?难道他早已知道自己是谁,甚至知道了自己对舒容予的心思?

如果自己的所有猜测都正确的话……

“姐夫,我好像得罪了一个不得了的人。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得罪了谁?”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那你知道什么?”

顾泽努力回忆了一下。

“……是个很漂亮的人。”

45.惩罚

高木从后视镜里用一种“你在耍我玩吗”的表情看了他一眼:“漂亮?”

顾泽默然。他当然知道这说法有多么奇怪,但是——刚才惊鸿一瞥的面容,标本般毫无生机,却也像标本般完美无瑕,简直令人心生恐惧。只消一眼,他就知道对方正是自己想找的人。

“我混进医院拍下了他,等你看了录像就明白了。这事还是从头说起吧。”顾泽清了清嗓子,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是非常认真的感情。”

“这我知道,就是上次你挂点滴时给你送饭的那个人吧?”

顾泽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他做手术时,你不是给你姐打过一个电话吗?”高木语气平淡地说,“后来你跟他的照片在网上传得到处都是,你姐早就给我看过了。”

顾泽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地震之后在广场上,好像确实有人围着他们拍照。“没错,就是那个人。”他承认道,“他叫舒容予。”

“他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拍下来的就是他?”

“不是的,我拍的是舒容予的哥哥,追我的那些人很可能是他哥哥的手下……姐夫你还记得吗,我拜托你查过一个名叫方野的公众人物的死亡记录?理论上应该是非正常死亡,但档案里却没有留下记载。你当时告诉我,可能是因为造成他死亡的势力已经大到足以牵制警局了。

“那个方野,是舒容予曾经的爱人。所以我一直猜测,舒容予在受某个人的威胁或者控制。并且我也一直知道,舒容予有个哥哥在住院,需要他每天去照顾。但直到不久前,我才终于把这两者联系起来。要说证据的话,舒容予曾经提起过几次哥哥以及家庭,其中一次被我录了音。他的语气里,有压抑,有恐惧,甚至有点悲哀,却几乎没有常人该有的正面情绪。如果仅凭这些还不能下结论,刚才那事又可以算作另一个证据。

“那个杀死了他爱人,并且还在控制着他的人,就是他哥哥。”

半晌没人说话。

接着高木笑了起来:“小顾,你不做刑侦这行太可惜了。”

“你认同我的推论吗?”

“谈不上认同不认同,证据也太匮乏。不过既然有录像,又有直系亲属的名字,查出一个人的身份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要悄悄进行。等我去查一查再告诉你吧。”

顾泽点点头:“老实说,我也觉得这些猜测相当匪夷所思。没法想象舒容予的哥哥这样做的原因,但是我觉得——”

他突然打了个冷战。

“但是我觉得……他哥哥并不希望他……接近别人。”

自己跟舒容予的照片在网上传得到处都是,任何人都能看见。

任何人,当然也包括——

“我要打个电话。”顾泽飞快地掏出手机,才意识到自己从未拿到过舒容予的号码。他转而拨到号码查询台,报上舒容予事务所的名字,转拨过去时却只有非工作时间的语音提示。

冷汗渐渐地渗出皮肤。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现?为什么自作聪明地走到这一步,才想到自己干了一件多大的蠢事?

“姐夫,我必须回去一趟。”

“什么?”

“我必须……”顾泽声音干涩,“能不能把我送回去?”

“你脑子进水了?回去干什么,送死么!”

“总之先停车好吗?”顾泽伸手就要开车门,高木反应更快,“哒”的一声上了锁:“如果那个人真的杀过人,他不会在乎多你一个,你明不明白!”

顾泽充耳未闻,心念电转间蓦地想到一个人的名字,连忙低头拨号,“……季前辈,抱歉打扰了,能告诉我舒前辈的电话吗?”

“你找他做什么?”女人冷静地问。

“有急事。”

“什么事?”

顾泽一咬牙:“我看到前辈的哥哥了,对方也认出我了。前辈今晚不能去医院!”

“你——你很好。”季秋池像是硬生生地吞回了一顿怒吼,毫不停顿地报出了一串数字,“跟他说完再来找我。”她狠狠挂断了电话。

顾泽按下那串号码,心跳如被不停地撞击一般。

嘟——嘟——嘟——

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接起时,等待音停止了。

“喂?”温和平淡的男声。

顾泽深吸一口气:“前辈,是我。”

那头静默了几秒:“你好。”

“你现在在哪里?”

这次舒容予沉默了更久的时间。“我在家,有什么事吗?”

顾泽心头一松:“你今晚……能不能不要去医院?前辈,我刚才看到了——”

“抱歉,”舒容予声音微冷地打断了他,“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拿到了这个号码,但我希望你以后别再打来。”

“啪”。电话被挂断了。

顾泽呆呆地瞪着手机看了一会,又重拨过去,对方却已经关机了。

警车在夜色里缓慢前行着。过了许久,高木低声开口:“我先送你回家,那个人的资料过几天给你答复。放心吧,再怎么说也是他弟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难道只跟你打了个照面就会出事?恕我直言,你可能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顾泽苦笑了一下,“但愿如此。”

“总之别去犯险。当街追人这么嚣张的事都干得出来,连我们都奈何不了他,你去也只是白白送死。在准备周全之前别做无谓的牺牲,明白吗?”

顾泽没有回答。

高木叹了口气:“何必喜欢那么麻烦的人呢?”

“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说这句话。”

高木噎了一下:“喂,不要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无差别攻击。”

******

舒容予默默放下手机,移目向面前的男人。

对方无声地轻笑:“是你的小情人打来的?”

……

“那孩子今天找到我的门前来了。”男人慵懒地倚在靠枕上,“这么多年,你的口味一点都没变啊,容予。”

……

“怕你在家太无聊,才让你去配音,没想到你一贪玩就忘了适可而止。一个还不够,转眼又招惹上一个——”形状姣好的唇瓣勾起冰冷的弧度,仿如瓷器突兀的裂纹,“是想重温一遍当年的景象吗?”

死寂乍然笼罩了房间,似乎连空气都随着这句话而瞬间凝固。靠墙伫立的几人雕塑般不言不动,目光却直直投向病床边。

舒容予毫无预兆地跪了下去。

黑暗混乱的记忆巨浪溃决了时光汹涌而来,重重击打在背脊上,双腿被压迫得发软,竟连站立的姿势都无法维持。

膝盖在大理石地板上磕出一声闷响,痛楚从小腿的骨裂处一路蔓延向周身。舒容予抬头仰视着男人,杂乱无章的语句冲口而出:“我没有给他电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他,他根本不可能……我从未告诉过他……”

对方静静听着他的语无伦次,脸上保持着饶有兴致的神情,眼中却有某种东西在悄然变质。

“我没有接近过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五脏六腑都在绞紧,舒容予哀求般重复着无意义的句子,只觉得自己一旦停下就会万劫不复,“不是那样的,这一次不应该是那样的——”

“这一次?”男人轻声复述道。

戛然而止。

舒容予惊恐地望着对方的双眼。漆黑的瞳仁映不出一丝光亮,像吞噬魂灵的无底深渊。

“你在否认些什么呢。”男人微笑着,“站起来。”

舒容予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就要遵从,双腿却提不起丝毫力气。

“站起来。”男人语气不变。

舒容予一咬牙,伸手撑着床头柜,将全身重量转移到未受伤的左腿上,艰难地站直了。

“告诉我——”靠坐在床上的男人轻柔地问,“你没有梦到过他吗?”

……

“也没有在角落里偷偷迷恋着那具青春的躯体?没有为你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重新找到寄托?没有发狂地渴盼他带给你自由?”

他突然倾身向前,一手抵在舒容予的胸口,“你没有爱上他吗?”

五脏六腑从体内消失了,连带着那颗不堪负荷的心脏。掌心所触,仿佛只是空荡荡的胸腔。

我没有。

舒容予张了张嘴,却耗尽全力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苍白修长的五指拥有自己的意识般,优雅地攀附着他的躯体,沿着胸膛一路上移,滑过脖颈,停留在了喉结处。

“你没有在夜深人静时像个悲剧主角一样哭泣,没有想象过自己原本可以过的另一种人生?你没有憎恨着毁了你的一切的——我?”

扣在颈上的指节一点一点地收紧,舒容予开始感到呼吸困难。他本能地想要后退,双脚却重如千钧。

“我……没有……”

舒容予瞳孔骤缩。

血液正从男人的唇角缓缓溢出,像要为这森冷的场景添一笔注解,拖曳出一线刺目的殷红。

五指猝然施力,舒容予眼前一黑,彻底窒息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扼住脖颈的力气愈发大得惊人,耳边却响起温柔的呢喃:“你没有期盼过我快些死去吗?”

舒容予的脸庞涨得发紫,血流直冲脑际,心肺几欲炸裂,模糊的视野被红色淹没,那声音一字一句钻入脑中,疯狂地回响……

“容予,跟哥哥一起走吧……”

一起走吧……

“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呢……”

炼狱似的剧烈痛苦将他当胸钉穿,肉体的知觉迅速消退,意识也开始涣散。男人的笑容被无限放大,唇角的血痕宛若修罗,饕食着世间的混沌苦楚……

舒容予停止了挣扎。

他闭着眼睛,露出了一个婴儿般单纯的微笑。一瞬间竟和面前的男人正反相依,如出一辙。发紫的双唇慢慢蠕动,做了一个口型。

哥哥。

寂静庄严的永夜悄然降临……

颈上的钳制突然一松。

冰凉的、辛辣的、无穷无尽的空气猛然涌入肺中,舒容予呛咳着跌坐于地。意识被粗暴地扯回现实,视野渐渐恢复清晰,不知何时从角落里聚集过来的身影正围在床边,一人上前扶住从刚才开始吐血的男人。护士已经赶到了,站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

舒容予擦去咳出的眼泪,嘴边那丝笑意兀自残留着,此时才如薄雾般消退。他略带迷惘地抬起头。

男人容色不变,从那张脸上看不出痛楚,或是其它任何情绪。何时开始动了杀念,为何又在最后一霎改变主意,旁人通通无从知晓。

舒容予只听见对方清晰地说:“你今晚,就跪在这里吧。”

然后匆匆围上去的医生与护士便挡住了他的视线。

46.君心

“想知道方野是怎么死的吗?”季秋池问。

“他被绑在一只椅子上,容予就被绑在他对面。那个男人当着容予的面,用一支针筒,把带艾滋病毒的血液注射到了方野的体内。

“那个人等了整整一周才放了他们,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等他们赶去医院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不久之后,方野开始头痛发热,上吐下泻,停止了声优的工作闷在家里。再后来,他的家人不知从哪翻出了诊断书,哭着求他搬出家门。方野无处可去,只得暂住在宾馆里。容予片刻不离地照料他。那个男人甚至没去干涉他们,就像已经知道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女人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静夜里听来,如同宿命本身般阴森而苍凉。

“三个月后……方野在容予眼前跳楼自杀了。

“你知道容予那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他连死都死不成。那个男人把他困在家里,让人日以继夜地监视着。容予不吃饭,就被强灌流质食物。容予彻夜失眠,就被注射安眠药。后来容予已经神经衰弱到无法自理,倒像是正遂了那个人的意——他只要乖乖躺着,任其摆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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