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藤任他摆弄,有气无力地一闭眼:“其实他也有可能中意你的,只是不表现……”
顾泽心中一乱,应声缴械。抽出来躺倒在安藤身边,顺手敲了一下他脑袋:“你故意的吧?”
安藤低笑了起来,却顾自往下说:“对于这类不开口的人,就要想办法让他们开口……我有个主意。”
09.聚会
白夙的生日派对设在周六晚上。由于他和陆云这两夫夫如出一辙地没脸没皮,经常不分时间场合大秀闪光弹,所以生日派对也没请太多围观群众,只将圈内好友五六人邀去家里。
顾泽当晚有固定的广播节目要主持,只得迟到两小时。等他去敲白夙家房门,那门吱呀一声颤悠悠地开了,里头一片漆黑。顾泽暗道一声不好,还未及作出反应,黑暗中几只枕头破空而来,劈头盖脸地砸向他。顾泽抱着头半真半假地痛呼一声,便听到屋里有人大笑起哄。
灯亮了,桌上堆着空啤酒瓶和只剩残骸的零食,数位名声在外的声优形象全无地赖在沙发上,白夙戴着滑稽的生日帽倚在陆云怀里,笑得缓不过劲:“我们商量半天怎么惩罚迟到的,一致通过了这一条……”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脚下一软又跌回了陆云腿上,“哎呦,谁去捡下枕头……”
顾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我来吧。”他弯腰去捡枕头,被旁边的好友一把拉住:“你别动,先罚酒!”
跟着便有人拿着酒瓶直接往他手里塞。顾泽自认理亏,来者不拒,转眼间一瓶见底,眉头都没皱一下。好友们看他一脸气定神闲,才想起这厮是千杯不倒的酒量,顿时更起劲地誓要将他放倒。
又是一瓶酒下了肚,顾泽终于也觉得耳根开始发热,连带着耳边层出不穷的黄段子、眼前众人足以跌破万千少女心的醉态、陆云站到桌子上干嚎的歌声、白夙盯着他直冒红心的眼神,都变得可爱起来。
这时不知是谁提议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白夙当即拍手叫好,掏出手机哒哒按下几个键:“我记了1到10之间的一个数字,你们每人猜一次,谁先猜中,谁就要——就要——”
顾泽心中一动:“就要把舒前辈拉过来。”
众人哄然大笑,纷纷表示同意。谁也没在这样的聚会上看见过舒容予的身影,若不是此刻借着酒疯,也没人敢去邀他。
“谁先来?”
“小顾的主意,小顾先猜!”白夙点名。
顾泽想了想:“7。”
白夙立即瞪大了眼,亮出手机大喊一声:“中!”
顾泽真心吃了一惊:“不至于这么巧吧?”
众人再次大笑,嘴里念叨着“自作孽不可活”,七手八脚地将他推出了门。白夙靠在门边,用他那颠倒众生的冰山声线说了句:“不拐到人不许回来!”顺带附上一个飞吻,“好运哟~”瞬间就被陆云硬拖了回去。
顾泽转身抬脚向外走,突然觉得有点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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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过酒没法再开车,顾泽到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犹豫了一下,报上了那家医院的名字。
如果舒容予作息准时,那么这个时候应该还没从里面出来。
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顾泽付钱下车,站在街边让夜风一吹,原本就不浓的酒意登时散了大半,开始怀疑这么胡来是否有意义。
他敲了一下额头准备回去,身后却恰在这时响起了脚步声:“小顾?你怎么在这里?”
顾泽心中哀叹一声,深吸一口气回过身:“前辈。”
舒容予还穿着白天工作时的衣服,身上依旧是淡淡的消毒酒精味,面带疑惑地看着他。
顾泽情知逃不过去,这时候现编理由恐怕会越描越黑,干脆坦白招了:“白夙过生日,没敢邀你,刚、刚才他们一致推我来……”
舒容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真心话大冒险吗?”他微笑起来,“当年我们在学校也常玩这个。”
“……是。”
顾泽此时彻底酒醒了,恨不得转身就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谁会愿意被当做游戏的筹码,去参加一个原本没有邀请自己的聚会呢?
果然舒容予浅笑着说:“太晚了,我就不去了。白夙那边替我说声抱歉,你们玩得开心。”
“好的。”顾泽微微低下头,“对不起。”
“嗯?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我干傻事了。把事情搞砸的挫败感充斥了胸腔,顾泽的语声不自觉地低落下去:“打扰你了。”
半晌没有回应。
接着舒容予开口了:“拉不到我,你在白夙他们那边会很难办吧?”
“——什么?”顾泽诧异地抬头。
舒容予已经顾自向前走去:“走吧。”
顾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辈?”
“受你一声前辈,总不能白当。”舒容予回头对他一笑,“就帮你交个差吧。”
顾泽愣了两秒:“……谢谢你!”
随即拿出手机飞快地打字:“他同意了,快给我去醒酒,收拾下屋子再弄点吃的!”
担心白夙喝醉了不去查看手机,干脆将那房里所有人的名字都加进了收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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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和舒容予回到白夙家的时候,屋里果然已经收拾整齐了,厨房里传出陆云做夜宵的动静。白夙头上还顶着那可笑的生日帽,迎上来一本正经地跟舒容予打招呼。
顾泽跟在舒容予后面,刚进门就感觉到几道火辣辣的视线。一抬头只见一众哥们满脸的膜拜,对他夸张地做着“干得漂亮”的口型,那眼神简直像是在看耶稣显灵、富女干平坑。虽然赶了他去把舒容予拐来,但似乎根本没人真的指望能见到活的舒容予。
莫说他们,连顾泽自己心里都正如魔似幻。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工作以外的舒容予就是在那医院附近,第一次在聚会上看见舒容予就是现在。这会儿如果告诉他们还是舒容予主动过来的,怕是会成为都市传说。
众人脸上的表情过于玄妙,舒容予短暂地愣了愣,随即被逗乐般笑得眉眼弯弯,一瞬间竟从平淡面容中透出几分温雅秀色来:“白夙,你过生日我也没准备礼物,空着手就来了……”
“哪里的话!是我们喝醉了胡闹,真是不好意思,舒先生能赏光我实在太荣幸了。这边请这边请……”白夙招呼众人去餐桌。
陆云的厨艺出乎意料地高,种类单调的食材愣是被他捣腾出了好几样小菜,端端正正地摆在暖黄灯光下,这生日会的格调登时高出不少。
几个大男人之前光顾着喝酒了,此时难免食指大动。舒容予也不矫情,在桌旁坐下便与众人分食起来。
白夙见他吃得似乎很开心,便试探着说:“舒先生要不要来点酒?”
舒容予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但持续时间极短:“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白夙起身去厨房拿酒,顾泽看了一眼舒容予,不动声色地跟了过去。
虚幻的感觉到现在也没有散去,今晚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如闭目走棋,进退全凭着本能。但一片雾霭混沌中,安藤当时的话语却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耳际:“我有个主意……”
白夙正拿起子撬着啤酒瓶盖,冷不防被顾泽拍了一下肩,吓了一跳:“怎么了?”
“嘘,小声点。”顾泽凑近他低声说,“我有个主意。”
“什么?”
“想不想见识一下,喝醉的前辈会是什么样子?”
白夙微微张大眼:“你是想——”
“你家里总有些烈酒吧?”顾泽眨眨眼。
将军。
白夙仍是吃惊的模样,嘴角却已勾了起来:“这回玩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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啤酒上了桌,白夙殷勤地给舒容予倒酒:“今天真的很感谢舒先生。”
“哪里,是我该多谢款待。”舒容予举杯与他相碰,见白夙仰头一饮而尽,便也不愿扫兴地干了杯。堪堪一杯下肚,双颊当即泛起了红晕。众人发现舒容予还挺放得开,之前的拘谨逐渐烟消云散,纷纷倒了酒加入凑近乎行列。舒容予碰了一圈杯,脸上的绯红愈发蔓延开来,却始终没有拒绝。
顾泽默默坐在一边,没去劝酒,也未曾替他解围。
伸手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独自咽下一口,啤酒无辜的清冽里混入了几分居心叵测的辛辣,不常喝酒的人一般尝不出来。
男人间喝至半酣话便投机,言语也肆意起来,席间氛围大有回到舒容予来之前的趋势。
顾泽突然感到有人碰自己,转头见是白夙,后者朝他使了个眼色,目光飘向舒容予。
顾泽跟着望过去,舒容予的眼神已经涣散了,直直看着眼前闲聊的人们,身旁有人搭话也无甚反应。平日里习惯性挂在唇边的微笑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类似于寂寞的神情。
心上浮起一股道不明的滋味,顾泽等着他做出些往常未见的举动来。过了半晌没有如愿,却见舒容予的头越垂越低,最后居然闭上了眼睛。
顾泽和白夙对视一眼,白夙耸耸肩,那意思是“我尽力了”。谁曾料到舒容予酒品如此之好,喝醉了不发疯不呕吐也不说疯话,直接就睡着了。
此时夜色已深,众人玩尽兴了,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各自回家。舒容予歪在座椅上兀自睡得稳若磐石,根本听不见周遭的动静。
白夙走过去摇摇他:“舒先生,醒醒,该走啦。”
舒容予睁开眼,微微皱起眉,困惑地看着他。
这副样子的舒容予简直百年难遇,白夙暗自欣赏了一会儿,见他又要睡着,连忙提高声音:“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舒容予不情愿地再次睁开眼:“我家……”
“对对,你家的地址?”
舒容予顿了顿,茫然地低下头:“我不想回家……”
声音直率,尾音竟然还带出了一丝委屈。
白夙哭笑不得,转头问道:“你们有谁知道舒先生的住址吗?”
众人均是摇头,还有人吐槽道:“大概是在月球吧?”
白夙噗地一笑,下一秒又犯了难。照这情形是要让舒容予在自己家过夜了,他家倒是有沙发可以睡,问题是——目光飘过紧挨自己站着、完全不打算挪开的陆云——今天日子特殊,他俩晚上在卧室里弄出些非礼勿听的声响,舒容予万一听见了未免觉得难堪。
思前想后,正打算劝陆云放弃当晚福利,顾泽挺身而出开口了:“我带前辈去我家过夜吧,反正离得不远。”
白夙迟疑了一下:“他睡得这么沉,带他上楼什么的不太方便……”
“没关系的,我就住二楼。”顾泽已经走去扶起了舒容予,又轻声说,“你是寿星,就好好享受今晚吧。”
白夙没羞没臊地扭头冲陆云笑笑,又转回来:“那就麻烦你了,我送你出去帮你叫个车。”
10.醉酒
他们一起走到马路边,顾泽一路半扶半抱着舒容予,他身高体长倒也不觉得吃力。白夙拦了一辆出租车,帮他把人弄进去,又道了一次谢便关上了车门。
出租车缓缓向前,舒容予坐在后座上双目紧闭,身体很快随着车子的颠簸歪向一边,脑袋抵在车窗玻璃上,不断轻轻磕碰。顾泽伸出手臂,将他揽向自己。舒容予顺从地倚在他怀中,胸口规律地一起一伏。
臂弯里躯体的温度,多少抵消了一点置身梦中的错觉。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顾泽不以为意地开口:“前面那个入口,进去左转就到了。”
司机依言拐进小区,停在了一幢公寓楼下。
顾泽付了钱,推推怀中的舒容予:“前辈。”
毫无反应。
顾泽先跳下车,蹲下身将舒容予揽到背上,调整了一下姿势,负着他向楼道里走去。舒容予的双臂松松搭在顾泽的肩上,每上一级楼梯便晃荡一下,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耳际,像极了某种故意为之的撩拨。明知道背上的人正睡得人事不省,顾泽还是难以自制地心猿意马起来。
在家门前站定,顾泽放下舒容予,一手揽着他,一手摸出钥匙开了门。
普通至极的一室一厅,单身男人的住处收拾得难免马虎,但在灯光下也显出些家的气息。顾泽扶抱着人进了卧室,让舒容予在床上侧躺下来,替他脱下鞋,再不看人一眼,径自转身进了洗手间。
哗哗的冷水自笼头里冲下,顾泽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还在滴着水的脸。
曾有网站评价顾泽凭外貌取胜,虽然有失公允,却也并非全无依据。
从他出道之初、配音技巧还十分青涩时开始,便有为数众多的粉丝热情追随,说白了便是冲着这副得天独厚的好皮相。平心而论,顾泽长得极英挺,稍微包装一番后做专业演员都绰绰有余,在声优界更是鹤立鸡群,醒目到扎眼。
但此时这张脸上的表情却绝对称不上好看。
顾泽试着扬了扬嘴角,镜中的人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你想要什么?
他摇摇头,笑容随之变得悲哀。
——你能给的他不要,你想要的他不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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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拿着热毛巾走回卧房,站在门边微微一愣。
舒容予还在睡着。自己走出去的时候,他还是放松的姿势,此刻却像一尾煮熟的虾般紧紧蜷缩起来,留一段伶仃的脊椎对外。
成年男性中,很少会有人选择这样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卧姿。
身体不舒服吗?顾泽心中一紧,走上前在床边半蹲下来,却见舒容予面容平静,并不像是不适的样子。
顾泽将手中的热毛巾覆到他脸上,轻轻擦拭。
似乎是因为热度的刺激,舒容予眉心微蹙,缓缓张开了眼,瞳仁中倒映出顾泽近在咫尺的脸庞。
顾泽动作一顿:“前辈?”
舒容予恍如未闻,神态恍惚地看着他。
顾泽心知他并未完全清醒过来,手中便没停下。毛巾拂过舒容予的眼睑,他随之闭目,待毛巾离开时却又睁开,固执地盯着顾泽瞧。
顾泽收起毛巾,起身正待离开,床上的舒容予忽然张了张嘴,发出一声模糊的呢喃。
“什么?”顾泽凑近去想要听清楚。
舒容予迷蒙地看着他,慢慢绽开一个无比温柔的微笑:“方……方野。”
如同一记闷雷翻滚过久远的光阴,万钧气势虽已不复,却裹挟着连绵不绝的遗响,在脑海中兀自回荡。
顾泽怔怔回视着舒容予,不知该作何反应。
方野——他记得这个名字。
数年之前昙花一现般走红过的年轻声优,一把可爱而不显造作的娃娃音在业内无人能及,却在刚刚小有名气时毫无预兆地隐退,从此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仔细想来,那正是五六年前,自己刚刚出道,而舒容予开始沉寂之时。
“方野……”舒容予中了邪般抬起一只手,抚上了顾泽的面颊。顾泽浑身一僵,随即惊觉脸上停留的指尖在发冷。舒容予像对待某种易碎品般,轻柔地抚摸着他,微笑的眼底渐渐染上哀伤的神色:“你还在恨着我吗。”
“前辈,”顾泽下意识地想要唤醒他,“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