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努力嚼最后一口的亚空没空回应他。

「夏？怎么了？」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千堂低头探看身边的沐夏，当然他这一问，把全桌的视线都引过来了。

「没事，我们要去接班了，先走一步。」沐夏把亚空的托盘一道拿起，两人迅速逃离现场。

18.

接完班，沐夏接着分析上一班还没分析完的资料，人造人的核心晶片已经被取出放在读卡机里了。

趁着程式还在跑，沐夏站起身往隔板上一趴，朝另一边正将人造人拆得七零八落的机械组搭话，「听说是旧机型旧零件啊？」

「嗯？你不是才刚接班？消息掌握得那么快？」手里忙不停的机械组组长维托瞥了他一眼后有气无力地应道。

他们绝对不是关系不好，电脑组和机械组因为业务常有往来所以比邻而居，人数不是很多的他们经常要互相帮忙，感情不融洽都不行。

只是维托已经从昨晚值班到现在了，照理说他是要交班了才对，但他这边接班的人没有实际处理过人造人，基于组长的责任感，没有先把事情告一个段落他实在不放心。

「我吃早餐的时候听八挂听到的。」沐夏边回头敲了几个键一边和他对话。

「是喔……」维托的注意力全在手下的零件上，嘴巴只是漫不经心地应着。

「那需要我帮忙吗……」见他随时会升天的样子，沐夏好心伸出援手，只是他尾音都还没收，对方就迅速地接了话。

「如果可以就太好！」一反刚刚的虚应，维托两只眼睛像啪地一声打开探照灯开关似的，热烈地直射了过来。

「资料都在这里，麻烦你了。」马上丢开刚刚手中还在忙的事情，往旁边摸两下就摸出了一张晶卡递给他。

「……欸欸欸，你根本就等我这一句等很久了吧？」这分明就是预谋犯案啊，不过讲是这样讲，沐夏还是伸手接过了晶卡。

「对啊，早看好你今天值班了。」维托半开玩笑地说道。

其实电脑组和机械组的资料收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如果是正规的市售商品零件，一般都有登录在官方网站上，这样他们本身的资料库也会同步更新，但若是小公司出品或是私货之类的，就比较容易被漏掉，而且型号也都不统一，夸张一点的还没有型号，要全部抓出来源就比较痛苦了。

照理说，像沐夏这样的纯电脑组，对那些零件什么的是不太熟悉的，但沐夏自己的工作一向处理得很快，空闲的时间比较多，所以他常常发挥成员爱帮忙别人。

当然这不是想帮就能帮的，一开始他帮忙是因为他是个涉猎非常广的人，就算是同一个科系也还是会发现，有的人就是教了他也不怎么会，有的人则是有教有会，而沐夏属于第三种人，没教也会自己摸到会的那种。

虽然零件部份沐夏是不懂，但拿着图片来对也总是有办法，最重要的是沐夏有手段踩进各种奇怪的资料库找到大家不容易找到的东西。

而帮久了，沐夏能够认出的零件也越来越多，速度自然也越来越快了。

维托继续手上的动作，然后嘱咐接班的人应该注意的事情。

沐夏也没有再闲聊下去，今天电脑组只剩他一个人，所以他要负责全部的工作，一边从人造人晶片里截取有用的讯息，试图从破碎的影像里找出相符的地点，缩小可能的范围；一边还要调维托的晶卡资料，开始踩别人家的资料库，用跑程式的空档几秒在两边切来切去，最厉害的是沐夏还都不会搞混停顿。

一时间大家都在各做各的事，直到一阵嘈杂声从走廊上响起，才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19.

沐夏停下手里的工作，好奇地往廊上看过去，他们值班的时候虽然并没有太严格的规定不可以喧哗，但是大家都会自觉地降低音量，而且这边是内勤的值班区，吵闹的外勤组一般不会在这里出没，餐厅和宿舍也都是分开的，不会有休假的人出来玩乐这种事。

当然有时候大家欢乐一点也是有的，不过这声音听起来可一点都不欢乐……甚至有些慌乱的感觉。

沐夏和维托相觑了一眼，便一边摸着手下的电脑机械，一边探头看往门的方向。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他们看见的是一群人一起匆匆地越过了内勤值班室的门口，虽然被人群挡住了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中间那个人像是被大家扶着走的样子，似乎是受伤了。

内勤值班室再里面就只有医疗室，看大家这么紧张，应该是相当严重……

不是很明了状况的沐夏和维托跟了过去，向送伤者过来但没有跟进医疗室打扰治疗的成员们询问道，这才知道原来是有休假的成员外出时，被突然冲出来的人莫名其妙地打伤了。

对方没有拿武器，只是赤手空拳地一阵猛殴，被盯上的成员猝不及防，虽然他们隶属于外勤战斗组，但对方的速度力道都相当惊人，以正常的防备反应根本挡不下来，结果因为第一时间没能守住，后面完全就是一面倒的型式，要不是出事地点就在驻地附近，恰好有团员经过帮忙，可能情况会更惨重。

但就算这样，那位团员还是断了一条手臂骨，出手相救的成员们说，如果不是他们刚好经过，人数也不少，对方看起来很有想把他四肢都折掉的感觉。

「沐夏？」凝雅站在内勤值班室门前，像是往里面探了探后没看到人，才远远地唤了过来。

「啊，抱歉。」值班中乱跑凑热闹的沐夏连忙跑了回去。

「千堂请你查看一下监视器纪录影像，他正在外面巡视，等一下会过来。」凝雅松松地扎着及腰的长发，垂落到眼前的浏海半掩住住视线，秀气的脸孔感觉柔和。

「是，我知道了。」沐夏点头，应该是要查袭击者的事情吧。

因为凝雅是站在内勤室门口，所以沐夏等着他走开好进去工作，但是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对方还没有打算离开。

「？」沐夏疑惑地重新抬高目光对上他，还有事情？那……为什么不讲话了？

「千堂又惹你生气了？」凝雅用很轻的声音问道。

「欸？」一方面是话题跳太快，一方面也有些惊讶，沐夏一下子接不上去。

当然，惊讶是占最多比例的，再怎么说，沐夏都只是才加入御属半年的新人，他们一个内勤一个外勤，交集点本来就不多，更何况对方还是外勤五组之一的组长，不论个性怎么样总是有点距离的，不熟悉也很正常。

虽然和千堂开始交往以后，像是用餐的时候，因为千堂会坐到他这边来，所以连带着那些组长们也会过来一起，可沐夏怎么样就觉得别扭，尤其是他们的话题转到任务方面时，沐夏就有一种好像听到不该听的东西的感觉，他觉得他几乎每次都在想藉口先溜掉。

沐夏相信他想拒绝千堂的态度应该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只是千堂不肯放，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私事。

只是沐夏惊讶的是，他不是一向都这样吗？从哪里看出来他在生气？

「不是你，不过只要遇上你的事，千堂的表情都很明显。」凝雅勾起浅笑。

「……」沐夏无语，别人的表情他又控制不了，那他也没办法。

「如果你什么都不说，凭千堂自己是察觉不到你为什么不高兴的。」虽然不是时时刻刻地在观察他们，但凝雅却把他们的问题看得很清楚。

他没有讲话不代表他没有关注他们，只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如果他们之间的相处需要凝雅一点一点的提醒化解，那他们真的能够长久走下去吗？

他们才交往半年，还有时间慢慢地去磨合，每一对的相处模式都不会一样，千堂需要能够自己明白情人情绪起伏，或是沐夏可以更坦白直率，总有一个人或二个得作出改变。

凝雅语气不带任何指责或命令，只是单纯地告诉他这件事而已，轻缓地说完后，他便向沐夏一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沐夏习惯性地抓抓头，他讲的他不是不知道，事实上大家都听过情侣之间要好好沟通才能长久这个道理，但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没有人会故意让自己困扰，大家都有各自为难犹豫的地方……

20.

「一样的吗？」站在沐夏身后看着监视录影像的千堂喃喃地说道。

大萤幕上放着的是不久前攻击团员的人物放大影像，事发地点就在驻地附近，所以还在他们监视器的范围内，而一旁放着的则是早先他们出安奈小姐的任务时，留下来的人造人图像。

「五官比对相似度是95%喔。」虽然用眼睛看就觉得是一样的了，但沐夏还睼尽责地打开系统作比对。

当然团员莫名被攻击，调监视影像找凶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沐夏想，千堂应该有和他同样的疑问才会过来确认的。

听现场团员的描述，那位攻击者也强到太不像话了，要知道他们都是经过训练的佣兵，可不是什么路人一二三耶，被打成这样也太夸张了，而且……这种情形总觉得似曾相似。

果然影像拿出来一比相貌一模一样，应该说，这跟他们昨天在餐厅门口遇到的根本就是同一个吧？连衣服都没有换。

「为什么被盯上了？」跟着过来的凯尔提出疑问，明显是冲着他们整个佣兵团来的，那位被打伤的团员并没有参与安奈小姐的任务，看起来像是从他们佣兵团里随便抓个人来打的。

「任务的关系吗？」千堂猜测，他们和这人造人的交集就是那件任务而已，而且他们也没有预料到会有人造人出现，只是……这样就让对方这么紧追不舍？

千堂也弄不清楚对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想要回被他们带走的人造人机体？但对方只是一味的攻击，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看起来像是来寻仇的……」沐夏把监视影像丢一边给他们看后，自己在一旁继续刚刚未完的工作，当然这么近的距离他不可能没听到他们的对话，自言自语般地念了声。

没有特别要求什么，不带利器不直取要害，可下手却毫不留情，难道不像要给个教训之类的意思吗？

不过千堂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一般人可能听不清楚，但他们可听得一字不漏。

「寻仇？也不是没有可能……」凯尔摸着下巴，这世界上总有小鸡肠子般的人。

「一般企业不会用人造人来当打手吧？」千堂存疑，虽然寻仇他也不是没想到，但人造人制作繁锁，造价也不便宜，用来打人也太浪费了。

「……」沐夏没有再接话，本来他就是凭直觉讲的，不管是哪一项猜测也都只是猜测，争这个没什么意义，争赢了也不会就此变成事实，而且……他没事干嘛找麻烦跟老大争辩？

千堂看向背对着他的沐夏，盯着电脑萤幕的神情专注认真，天生带笑的眉眼看起来愉悦快活，让千堂不自觉地盯着直看。

「人造人的晶片分析还要很久？」阻碍别人的恋情听说会被踼，凯尔觉得沐夏踼得可能会比较小力，决定还是不要打扰千堂问沐夏好了。

「大概下午就可以了。」沐夏头都没回只是摸摸后颈，他觉得好象有什么东西刺了过来，本能告诉他不要回头。

「喔，那……我先去训练场了？」凯尔这句话是对着千堂讲的，他总不能悄悄地就跑掉了，怎么样也是要讲一声，只是他不知道千堂是要留下来继续深情凝视还是有其它的行程，语尾才带着问号的。

「……嗯，走吧。」据说公私分明的千堂没有选择深情凝视那个选项，只是多看了沐夏几眼后才和凯尔转身离去，天知道他多希望沐夏能回过头看他一眼，就算只是一个微笑也好。

21.

「……」凯尔有点无言，他们这情况怎么永远都是这样啊？一点改变都没有。

「你一定要摆这个脸吗？」虽然其实千堂的表并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但是清楚状况又一直站在他旁边的凯尔实在很难不察觉他低落的情绪。

「抱歉。」以为他在指责自己在想私人事情的千堂低声说了句，连忙拉回自己的注意力。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积极点、强势点？」凯尔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一起工作了那么久，他们早就不只是团长与团员的关系，看着他们这样尴尬别扭，一向显得潇洒随意的凯尔也感到说不出的别扭。

「……我不想再惹他讨厌。」抹了下脸，千堂露出只有在朋友面前才会出现的无奈表情。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积极了，不管怎么被拒绝、冷淡对待，千堂还是不放弃地跟在他身边，还有人比他更积极吗？至于强势……对沐夏，他哪里还有强势的本钱？

「……」不然还有比现在更讨厌的样子吗？凯尔是很想这样吐嘈他啦，不过看千堂一脸痛苦，他也不好往他伤口上洒盐。

「反正也不会更糟了吧？」凯尔换了个委婉的说法，「你的方法没有效啊，不如试试我的方法？」看不下去的凯尔自愿担任爱情狗头军师。

「……」千堂犹豫了下后点头。

千堂会这么年轻就成为一个享有盛名的佣兵团团长，自然是因为他将大部份的时间都秏在这里了，不论是自身的实力或是佣兵团的发展，都是他用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换来的。

而沐夏，是他第一个投注情感的对象，人都有经历笨拙初恋的过程，如果稳当的前进，千堂的感情面就算再笨拙也会逐渐成长，但他们却处在不太安稳的状态里，说不出口的理由纠结交缠，千堂感受到拒绝却理不出头绪，只能无助地打转挨近然后再被推开。

他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只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想放手……

凯尔一向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或许有效也不一定。

把人造人核心晶片的分析报告交上去后，再把维托要的资料丢回机械组后，接下来很闲的沐夏就跑到隔壁间的医疗室探望了下受伤的成员。

虽然沐夏也不是跟那个受伤的团员有多熟，就是碰上还能聊两句的程度而已，不过既然医疗室就在隔壁了，于情于理他也是要过去关心一下同伴，而且刚刚那么多人他根本什么也没看到。

「那边，别吵醒他。」正在低头写些什么的值班外科医师瞥了他一眼，抬了抬有沐夏两只胳膊粗的结实手臂指了一个床位，不阻止他去探看，只是让他别吵。

不是沐夏在说，他们外科医师这结实的身材就是待佣兵团的料啊，要知道会被送医疗室的大部份都是容易受伤的外勤，不结实点哪扛得动那些外勤组，尤其他们常常躺着进来……沐夏想，就算医生把医师袍一脱站到外勤组去，应该也不会有人有疑问的。

穿过遮蔽的帘子，沐夏看向正睡着的团员，右手固定着石膏，露出的皮肤上也和亚空一样全是青紫红肿，当时要不是他们和千堂凯尔在一起， 搞不好断手断脚的就是他们了。

安奈小姐的任务是千堂临时决定接下的，所以人造人应该不会是一开始就冲着他们来的，只是……他们不过就是打倒了一架人造人而已，就有这种程度的仇恨了吗？

沐夏还在思考人造人的仇恨这个问题时，突然听到了一些异样的声响。

乓地一声响，沐夏直觉地以为是医生撞上了什么，正想出去察看却听见不是很妙的声音。

「凝雅！放……唔！」唇舌间沾黏的水声在一向安静的医疗室内显得特别清晰，好像就近在耳边似的。

沐夏原本打算要拉着帘子的手默默地收了回来，他被困住了……

22.

沐夏尴尬地站在帘子后面，要离开也不是，站在这里继续听也怪怪的，偏偏病床都是摆在最里侧，他避无可避啊。

「凝、凝雅！」当暧昧的声响停了下来，忿忿的抗议声还显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嗯？」相较之下，凝雅的声音温和平静，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有人，你怎么可以……」医生气愤地怒吼，却想到刚刚他也是那个被听得一清二楚的当事人之一，语气就越发心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