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跟开启海沟的石门有什么关系？”

小五回过头来，看向程俊的目光隐约闪烁着一丝悲凉，“能开启石门的，只能是雄性人鱼。”

程俊刹那瞪圆双目，“也就是说……”

“是我！虽然我并非纯正人鱼，但的确是有史以来第一个雄性的、流淌着人鱼血液的存在。”

这就是所谓的海神眷顾，正因为人鱼无法繁衍出雄性，所以海神才降下“非雄性人鱼无法打开石门”的圣谕。可谁都没想到，上天会让小五降生。想当然尔，人鱼怎么会放任一把能开启圣地的钥匙在外面游荡？如果不幸被贪婪的人类捉住，她们这上百年来的守护可不就功亏一篑了么？

程俊怒道：“这他妈哪里是眷顾？这根本就是枷锁！”

小五愣了一下，“我觉得也是，以前我也挺恨我父母的，干嘛要生下我。而且生了以后他们自己却抛下我死了，怎么不带我一起死？害我被人鱼囚禁在海沟那么多年不得自由……所以俊……”小五走向程俊，仰头脉脉看他，“在我知道你从小被父母抛弃、他们都不管你的时候，我第一次清楚地感到自己跟你的心靠得那么近。”

程俊动容地抱住小五，紧紧的，“小五……”

如果不是还有很多疑问要弄清楚，程俊真想把现在的小五扒光吃进肚子里。

“那有关生育呢？”程俊把小五抱起来走向大床，“你之前说过在发情期意外的时间里能够像人类一样产生生理反应，我知道你是骗我的。”

程俊跟小五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在发情期以外的时间里，他们在做的时候小五的那里从来没有薄起过，心理上他会很动情，可身体是诚实的，没有冲动就是没有。所以程俊当时就知道小五是在说谎话，真实的情况他可能只说了一半。

小五被程俊放在床上坐下，他心虚地瞅了程俊一眼，摸上自己的腹部，说：“确实是骗了你。在发情期之外发情，也就是那年遇到你有过一次……也不知道人鱼是从哪里听说的，只要我跟她们交配，就可以改变她们只能孕育雌性人鱼的命运，所以……”小五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突然按住胃部，皱起眉头，“好恶心！”

“小五！”程俊慌忙爬上床抱住小五，替他按住胃部，轻轻按摩。他想起小五之前告诉他的，在发情期的时候人鱼要跟他交配的事情，于是恍然明白了什么，心疼道：“别说了，觉得恶心就别说了。”

小五顺势整个人靠进程俊怀里，低低地说：“所以，我悄悄打开了石门……”

小五本来是想进入到石门之内里面躲避人鱼的纠缠，等待发情期过去。海盗船上宝物奇多，全都是他没见过的。他被其中一件古怪的物件吸引，像一种花。小五变成半人半鱼的模样，用手去拿起那件花朵一样的东西，剥掉附着在上面的附着物，露出它本来的颜色，粉红娇嫩，流光溢彩。

“为了不跟人鱼交配，我就吃了那朵花。”

“诶？那朵花是……”

“啊，我听海里很多迁徙的鱼说起过，在马达加斯加和马拉巴海岸间有个隐秘的小岛，岛上有一种粉红娇嫩的花，据说吃了会让雄性人类拥有受孕体质。”

“哈？”这也太离谱了吧，一种植物就能改变男人的体质？人类社会如此发达的医学也没有这么神奇的技术啊。

“这种花被赋予过自然的孕育之力，花体永不腐烂。”

那些海盗船在海底沉睡了上百年，而那朵来自陆地的花居然没有被海水侵蚀腐烂，很显然正是小五曾经听说过的那种花。

小五吃了那朵花后奇异地压制了性冲动，他悄悄出了石门。不再发情，人鱼也奈何不了小五，便不再继续纠缠。几个月后，花朵的力量在完全融入到他的身体里，催动了他的二次发情。

对小五来说，只要交配对象不是人鱼，其他不管是什么都好。可他的身体是晚上产生变化的，那时候的海底很安静，人鱼的领地向来如此。小五一时间也找不到他想要的对象，只好化成人的样子上岸，没想到他一上岸就看见了程俊。

雄性拥有孕育能力，海里除了小丑鱼，其他生物不多见，人鱼们对于小五后来怀孕的现象是大吃一惊的。但小五是被海神眷顾的存在，掌握着海沟石门的钥匙，她们心有不甘和愤怒却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除了海沟和生育的秘密，其他的事情都没瞒你。”小五抬起头看程俊，“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

程俊暂时还想不到该怎么做，孟奇昨晚从丑丑口中也了解了一切的事情，很受震撼，一时间也没想到建设性的办法。不过目前很肯定的是，不管怎样都不能让小五回到海里。

休息了两天，孟奇问小五人鱼有没有什么特别致命的弱点。

小五想了一下，说：“她们害怕离开海水太长时间，没有海水她们的皮肤会枯萎，很快死亡。不知道这算不算弱点。”

程俊双手环胸，点头，“算，但不算致命弱点。不过就这一点来说，小五待在t市也是安全的。”

丑丑坐在餐桌边，嘴里塞满虾肉，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为什么？”

孟奇叹口气，无奈地抽了纸巾帮丑丑擦手，顺便又拿起一只虾子剥壳，“人鱼不是害怕离开海水吗？t市距离海岸线那么远，人鱼不会那么笨连命都不要跑到t市来找小五吧。”把晶莹鲜嫩的虾肉塞进丑丑嘴里，溺爱道：“小笨蛋这下懂了没？”

丑丑双眼圆瞪，一边嚼虾肉一边冲孟奇竖起拇指，“老公你好聪明！”

程俊无力吐槽：“是你太笨而已！”

丑丑撅撅嘴，决定不搭理程俊，欢欢喜喜继续吃虾。

小五自从知道人鱼上岸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看似宁静的表象下其实非常不安，用人类的性命来换自己的一时安宁，这真的好吗？海底世界是充满杀戮的，人鱼吃人的样子是怎样他再清楚不过，以前并不觉得有什么，在那个世界里，弱肉强食本来就是大自然的规矩。可现在他不能那么想，那些受害的人可是程俊的同类，看见电视上那血肉模糊的画面，他不可抑制地就会联想到程俊可能被人鱼啃食的情景……

焦躁和不安在心里翻来覆去，小五已经连续三天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程俊看在眼里，心如明镜，“小五，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了，打消你心里的念头，如果你敢离开t市，我立刻带着程晓海去海里找你。”

“不要！”小五的眼神一下子慌起来，“人鱼会杀了你们的。”

程俊逼视着他，“那就不要给我做出这种行为的机会。”

小五垂下眸子，过了一会儿才点了下头。

看到王子殿下这样烦恼，丑丑一下子没了胃口，咽下嘴里的食物就再也不吃了，本来还欢欢喜喜的脸上布上一片愁云，“你们人类世界不是有很多厉害的武器吗？不能用那些武器……”

“丑丑，人鱼再凶残那也是海里的一大成员，同属于大自然，你希望她们灭绝吗？”小五犀利地瞪向丑丑，直把他盯得惭愧地低下头。

孟奇揽住丑丑的肩，无声地安慰了他，对小五说：“我觉得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人鱼杀人的案子上报给相关部门，让国家出面，以武力解决。这不是依靠智慧就能轻易解决的事情，仅凭我们几个人不大可能想得出很好的办法。”顿了几秒，他看着小五的目光锐利起来，“我知道你心里不忍心，不过我想告诉你，这世上每一件事都不可能十全十美。不论是人还是动物，要想活下去，就必须躲开或者战胜比你强大的敌人。弱肉强食不是你们海底世界正常的生存之道吗？同理，你想获得永远的自由，就必须干掉人鱼，无论是否要灭绝她们，不然，牺牲的就只能是自己。”

小五猛地站起来，“弱肉强食的道理我当然懂，可是，在海里无论怎样弱肉强食，也不可能造成一个物种的灭绝，生物链是循环的，生生不息，而不是在一个点上因为某个物种的灭绝而中断。人鱼这么痛恨人类，本身就是人类的贪婪才造成的，现在你跟我说，为了自由就要使她们灭绝，这跟百年前那帮为了自身利益的海盗有什么区别？而且还要出动人类发明的那些毁灭性的武器，这是让我成为人类的帮凶吗？我不想那样！”

孟奇生在经商世家，他性格里的果决和冷静受到商场竞争很大的影响，他说的这些听起来或许没有人情味，但放在现实的人类社会却是一个非常深刻的道理。在威胁面前，要想让自己解脱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铲除对手，视事态严重程度来决定是否连根拔除。

孟奇是没错的，只是小五看待问题的角度跟他不一样，他只是个动物，他的身体里流淌着海豚善良的血，他站在大自然的角度来看待问题，他会反抗束缚，却做不到凶残地去毁灭整个人鱼族群。

来到人类世界一年多，小五学会看电视上网，自然不会错过那些“每天有多少动物从地球上消失”“这是地球上仅剩的几株xx”的文章和新闻，作为大自然的一员，他看着这些文字的时候怎么可能不难受。

造成这些的是谁呢？

不断扩张的钢筋水泥的世界，残忍的大肆捕杀稀有动物获取利润……这些都是人类做的，现在孟奇在小五面前用他那套理论企图说服小五，无疑是触到了小五身为动物最为敏感和禁忌的痛处，怎能让他不动怒。

程俊敲敲桌子，把小五拉下来让他重新坐下，又向孟奇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对他们说：“我们不要自己先吵起来，我觉得应该有折中的办法。”

孟奇有些被小五的话气到，脸色很不好，但还是压抑着理论的冲动，“能有什么折中的办法？”

程俊沉吟了几秒，说：“人鱼不是很在乎海沟吗？她们不想放过小五，无非就是因为他是唯一能开启石门的钥匙。所以，如果毁掉海沟会怎样？”

在座三人不约而同瞠目结舌。

第69章

程俊的提议直达问题的本质，不管怎么看都是最有效的，只要石门背后那些海盗船毁掉，小五这钥匙的存在就无关紧要了，人鱼也就不必那样执着于他。只是这事说起来简单，真的要做起来却是十分困难，即便是小五和丑丑都觉得不容易，更别说孟奇。

程俊倒是觉得这件事真要做起来并不难，“馆主不是一直希望我到水族馆上班吗？”

程俊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小五和丑丑都不在旁边，只有孟奇一个人。明知道人鱼已经上岸，这个时候去人鱼湾无疑是不安全的，想当然孟奇听了程俊的话后会有多惊愕。

“你想去找死吗？”

“不想找死，但也不想等死，坐着不动不是我的个性，我习惯先发制人。”程俊怎么会找死呢？他还有孩子要养，还要和小五过一辈子呢，哪里舍得死，然而眼下的情况由不得他们畏畏缩缩，“我决定明天就去水族馆上任，水族馆在海下有各种观赏设备，我可以利用工作环境去考察人鱼湾海底的情况。”

孟奇起初死活不同意程俊这么干，可没过两天，人鱼湾再一次传来死了人的消息，而这次死的正是程俊和孟奇工地上的某个工人。

这一下，程俊和孟奇这两个大老板不亲自去一趟是不可能了。

程俊临走前，小五把一颗血红的椭圆形晶石交给程俊：“如果遇到人鱼袭击，拿这个出来，她们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程俊觉得这次算是个机会，既然要去人鱼湾，那就干脆去水族馆上任好了。路上，程俊让孟奇把这件事保密，暂时不要告诉小五和丑丑，等他有点眉目之后再做打算。

孟奇顿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程俊想了一下，拿出手机打了电话给金贵生，告诉他自己要去人鱼湾上任的事。金贵生很高兴，表示处理完海洋馆的琐事也赶过去，貌似是要亲自指派工作给程俊。

程俊收了电话，又拿过孟奇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庄希文，问他调查结果如何，对方表示进展很慢，还没有确定照片上的女人就是程俊让他查的那个。程俊有些失望，不过庄希文下一秒又告诉他，虽然没查到他交待的事，却查到了一些别的、很有意思的东西。

庄希文也不知道他查到的那些东西对程俊有没有用，却还是如实相告，“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没错，但不是孤儿。准确的说，他是个私生子，母亲曾经是别人家里的女佣，和男主人发生过关系才有了他。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不得而知，但十有八九是被原配弄死的。他父亲就把他送到孤儿院，并且对原配说那孩子已经死了。我查过孤儿院早年的账户，在他十八岁之前每个月都有一大笔钱汇进来，他十八岁后，这笔钱就直接打进他的个人账户里了。”

程俊非常惊愕，“你是怎么查到这些的？”

记得那孩子进馆之初说过他父母双亡的，资助他的人在他找到工作之后就停止了每月转钱给他的举动。真没想到他原来是私生子，而且听庄希文的描述，他的父亲应该还在世，这个每月转钱给他的人应该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庄希文有些得意，“这你就不用管了，高手自有高招。你来猜猜这个每月给他转钱的人是谁？”

“呃……”一个猜测在脑子里闪了一下，程俊觉得那不太可能，但回想起他那天在豪宅别墅区外面看见的那人，他好像又产生了那么一点“可能真的是那么回事”的预料感，“是谁？听你的口气，应该是我认识的吧。”

庄希文说：“冰果！那个每月汇钱给他的人，就是你们海洋馆的馆主，金贵生。”

程俊的嘴角向上轻轻扬了扬，居然真被他猜中了，“希文谢谢你，接下来还要拜托你继续帮忙了，我最近要离开一段日子，你有消息之后不要打我手机，打这个号码就行。”

断了与庄希文的电话后，程俊把手机还给孟奇，“我刚把我弟弟的手机号存你手机里了，如果他打电话进来叫我一声，如果我不在你接也没关系。”随后便陷入了沉思。

孟奇开着车，看程俊一系列古怪的举动，不由奇怪地问他，“你在搞什么？”

程俊单手撑着下巴，说：“我在查偷拍我的人啊。”

说起这个，孟奇有些愧意，“抱歉，我没能帮到你。”

程俊摇摇头，“别这么说，师兄帮我的已经很多了。刚才我弟弟说，有了点眉目，而我之前也觉察到了一点情况，综合起来，我差不多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

孟奇的神色一凛，“是谁？”

程俊把怀里那张女人的照片给孟奇看了看，“目前知道是这个女人找人跟踪偷拍我和小五，但这个女人并非女人，他是个男人，我认识他。还记得我们大学时期玩过的化妆猜人的游戏么？我可是超厉害的。”

孟奇当然记得，那时候他们一帮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还是很会玩乐的，有一年的文化节上表演节目，程俊他们班在所有文艺节目结束后来了一处娱乐游戏，女生们用精湛的化妆技巧和服装搭配将班里一些清秀的男生都打扮成女人，然后请现场同学们猜是男是女。

妆前妆后的男生们前后判若两人，连半点原本的模样都看不出来，现场的师生们很少猜对，唯独程俊个个都猜对了。

男人扮女人，再怎么惟妙惟肖，总有一些蛛丝马迹会不同于一般女孩子。程俊从照片上其实也没怎么看出太大的疑点，他只是觉得这女人的身段以及下颚的线条略熟悉，然后她脖子上的丝巾让他想起大学时代猜男女的经历，同时也想起小五提到过的那第四个略熟悉的气息。顺着这两点思路，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