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饭桌上的菜很普通，清蒸鳟鱼、椒盐青鱼、红烧鲤鱼、豆豉鲫鱼……除了几个家常炒菜，这基本就是一个全鱼宴，看得庄希文眼都傻了。

庄希文脸色微红，古怪地瞅着程俊，“你们家是有多喜欢吃鱼啊！”

程俊摆好碗筷坐下来，“这不是你来做客了嘛，就多做几道。”

庄希文说：“我又不喜欢吃鱼，你做那么多干嘛？”

程俊：“……”其实我真不是做给你吃的啊弟弟。

庄希文是客人，程俊出于礼貌先给他盛饭，之后才给小五和孩子盛。小小的举动让庄希文有些的受宠若惊，但他没说谢谢，非常理所当然地拿起筷子伸向那道豆豉鲫鱼。

小五皱眉，“你不是说你不爱吃鱼吗？”

庄希文的筷子顿时悬在盘子上方动不了了，一张脸涨得跟猪肝一样。

程俊简直要憋不住喷笑出来，小五真是太可爱了！

庄希文愤愤地夹了几颗豆豉放在碗里，瞪着小五几乎吼起来：“谁要夹鱼了？我是夹豆豉好不？”泄愤一般用筷子猛戳了几下米饭，往嘴里扒了一口，“难吃死了！”

程俊：“……”

小五鼓着腮帮子瞪程俊，程俊正要往嘴里扒饭，见状，放下碗筷，将桌上的鱼全换到小五面前。

小五笑眯眯地拿起筷子吃饭。

庄希文：“……”

程俊无视庄希文那怨怒的视线，自顾自埋头吃饭。对这个弟弟，他还真是没啥感情，小时候初见他时的那份好感早就被他自己碾碎成了渣渣，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淀，连灰尘都找不到了。充其量就像他自己说的，看在他们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两人见面能做到应有的客气，再多没有了。

饭后程俊让小五收拾餐桌，他跟庄希文谈事。

庄希文把外婆的房地产安置补偿说明书以及各种文件交给程俊，凉凉的略带讽刺地说：“真好啊，一下子可以拿一百多万补偿款，终于也能体验一把有钱人的滋味了。”

程俊翻阅着各项说明，没搭理庄希文。

一个巴掌拍不响，庄希文自讨了个没趣，抱着双臂窝进沙发里生闷气。

程俊简单看了一下，只关心了其中一条，就是埋着外婆的那座山头。那座山有一半是属于外婆的，当初会把外婆埋在那里，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但现在的问题是那里也要铲除，也就意味着给外婆迁坟是必须的了。

“怎么办呢？”程俊一手握着文件，一手抵住鼻梁，很犯愁。

庄希文听见他自言自语，轻蹙的眉宇间似有愁云，忍不住凑过来看了一眼说明书，奇怪道：“怎么了？是不是这安置有问题？”

程俊放下文件，说：“你还记得埋外婆的那个山头吧。”

庄希文说：“记得啊，老妈不是每年还带我们回去给外婆上坟的嘛。是不是那座山也在开发计划之内？”

“是啊，所以要给外婆迁坟。”

庄希文吃了一惊，“那要迁到哪里去啊？外婆在那边还有没被征用的土地吗？”

程俊摇摇头，“没了，所以这事儿比较麻烦。”

庄希文想了想，说：“肯定是不能迁到t市或者s市的吧，这边都要求火化，而且墓地很贵，小小一块地方就要十来万。”

程俊叹口气，说：“倒不是钱的事儿，是外婆她不想火化。你忘了么，她断气前最后一刻，死死抓着我和妈的手说，千万不要把她火化。”

庄希文撇撇嘴，“真搞不懂外婆那个人，死都不怕了，居然怕被火化，死了又没知觉……”

“外婆是旧社会的人，思想很守旧的，你这种新时代的弄潮儿当然理解不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把妈叫回来一起商量吧。”

程俊把文件整理在一起，摇头，“不用，这是我的事儿，她年纪大了，就不要让她操心这些。”

庄希文又露出曾经那种古怪的神色盯着程俊，“你这人还真是奇怪。”

程俊头也不太，漫不经心地问：“嗯？哪里奇怪了。”

庄希文却没回答。

下午的时候庄希文带了程晓海出去玩，在商场里买了许多玩具给他，都是平时程晓海想要但程俊嫌贵不给他买的东西。

回到家不出意外被程俊训了一顿，“怎么能随便问小叔要东西？老爸教你的礼貌去哪儿了？”

程晓海抱着玩具撅着嘴巴不吭声，只拿眼神儿瞟庄希文。

庄希文就开始护短：“我送给孩子的你凶他干嘛？他都叫我一声小叔了，我买点礼物给他不过分吧。”

程俊又气又无奈，他非常反对孩子接受外人的东西，但偏偏庄希文又是他弟弟，外不外，内不内的，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说了。

小五推推程晓海，“你跟小叔说谢谢没有？”

程晓海忙不迭地点头，“说了，说了好多遍呢。”

小五点点头，“那就行了，去自己房间玩吧。”

程晓海欢呼一声，冲程俊做个鬼脸后奔回房间。

程俊哭笑不得，这猴孩子已经深有心得，知道有小五在场，他这做老爸的绝逼翻不出大浪来，所以这么有恃无恐，尾巴都能翘上天了。

程俊跟庄希文说：“谢谢你，不过以后别买这么多了，会宠坏孩子的。”

庄希文冷哼一声：“以后？我又没说以后还来你家。”

程俊：“……”

小五也冷哼一声：“以后我家也不让你来。”

庄希文炸毛了，大吼：“你算老几？这是你家吗？凭什么你说不让我来我就不能来？我就来了你能怎么样？”

小五朝他瞪回去，不甘示弱地吼回去：“我是老五。这就是我家。不凭什么。你来了我不给你吃鱼！”

庄希文：“你以为我稀罕吃你们家的鱼吗？我们家的厨子做得比他好吃多了，一看你就是没见过世面，几道小菜就以为自己吃了满汉全席，真搞笑！”

小五面无表情：“我突然想起狐狸以前说过的一句话，这葡萄肯定没熟，肯定是酸的。”

庄希文：“……”

程俊一开始还有种站在雪地里吹风的感觉，但此刻却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本来以为庄希文不稀罕在这里待着，没想到他居然一直玩到吃了晚饭才走，而且还是一边跟小五斗嘴一边待着的。程俊挺意外的。庄希文倒是非常喜欢程晓海，也只有在孩子面前才像个正常人，在小五或者他面前，基本就是一只高傲还喜欢炸毛的猫。

晚饭的时候程俊特意把一盘柑橘烤鳟鱼放在庄希文面前。其实程俊大概知道庄希文是喜欢吃鱼的，虽然去庄家的次数只有那仅有的几回，但庄家饭桌上有关鱼类的菜让他印象挺深的。程俊的妈生在海边，对鱼早就没啥新鲜劲了，庄毅辰也不常回家吃饭，饭桌上的鱼菜毫无疑问都是给庄家姐弟俩准备的。

上午那一顿程俊是故意逗庄希文，以前没怎么深入交流，实在不知道庄希文是这么个不坦白的个性，说一声我其实喜欢吃鱼有那么难么？再怎么说程俊也还是他哥哥，不至于心理阴暗到在这种小事上排挤他，只不过把小五给算漏了，傲娇遇上天然呆，注定要栽跟头。

一想起庄希文那猪肝色的脸，程俊就忍不住好笑。

庄希文瞪了一眼程俊端过来的菜，淡定的往嘴里填饭，“都说了不爱吃。”

程俊此时真觉得庄希文就是一没长大的孩子，也不想逗他了，亲自夹了一块鱼肉放进他碗里，说：“这个柑橘烤鳟鱼啊，烧烤味融入了柠檬和橙子的酸甜，不说入口即化，但绝对口感一流，你就算不爱吃，尝一下也是没有损失的。你不是说我没你们家厨子厉害吗？那你尝尝，顺便再给点意见吧。”

庄希文于是夹起程俊夹给他的那块鱼肉，一副“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尝一尝”的表情，咬了一口。

程俊憋着笑看他一副“为何会如此美味”的愕然表情，故作忐忑地虚心请教他：“怎样？比起你们家厨子，还差了多少？”

庄希文吞了口中的鱼肉，恢复正常神色，装模作样地说：“还不错，就是火候大了点，鱼肉有点老，如果是我们家厨子做的话，肯定比你做得要嫩，入口即化的那种。”

说话间，自己又夹了两块鱼肉放进碗里。

程俊的肚子都快被他憋出十块腹肌了，但嘴上却很虚心受教：“哦哦，那我以后缩短一下烧烤的时间。”

小五把碗伸到程俊面前，“我也要夹菜。”

程俊夹了一块清蒸的鱼肉给小五，小五装模作样吃了，说：“俊，你做的鱼天下第一好吃。我和儿子真幸运，每天都能吃到你做的鱼！”

程晓海趁机拍上一句马屁：“嗯嗯，老爸做的鱼我最爱吃了，谁做的都不能跟你比。”

庄希文：“……”

程俊顿时动容不已，抓着小五和程晓海的手，只差没哭出来，“太感动了，只要你们俩喜欢吃我就满足了。”

庄希文：“……”

这顿饭吃得还算融洽，庄希文跟小五没有吵嘴，饭后程俊洗了碗，庄希文就要告辞了。程俊送他到楼下的车前，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说：“这么晚了，你要不就留下过夜明天再走吧，回去s市要好几个小时呢。”

庄希文已经打开了车门，闻言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很快又别扭地说：“我才不住你家，蜗牛壳一样的小地方，住着肯定不舒服。”

程俊默默摇头，说：“那我带你到酒店开房，你住一晚明早再走。”

庄希文不高兴了，“我干嘛要听你的？不让我住你家就直说，住酒店我还要你带吗我自己又不是没钱。”

程俊扶额，他可真搞不懂这小屁孩到底想干嘛了，无力地说：“希文，你要不是我弟弟我真不想管你。”

庄希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震住了，双眼大睁着看向程俊，继而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你把我当弟弟啊？是想套近乎吧，嗯？”

程俊一愣，看着庄希文摇头笑了笑，了无趣味地说：“那就再见吧，路上小心，我会打电话给妈，让她派个司机到国道上去接你。”

“你……”

程俊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上楼，半点继续挽留或者劝解的意思都没有。

庄希文气得踢了一脚车胎，结果太用力反而把自己的脚趾头给踢疼了，原地跳了几跳，最后心不甘气不顺的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第39章

程俊回家打电话给他妈，让他派个人到国道上去接一下庄希文。t市虽然距离s市不远，但现在是冬天，路面很容易结冰，加之最近几天一直在报道国道上发生了两起抢劫高档车司机的案件，他是真不放心庄希文一个人回去。

可打完电话没两分钟，他妈又打过来告诉他，说庄希文在t市找了个酒店住下了，打算明天一早再回去。

程俊无语失笑，说起来还是亲兄弟，但是认识了二十几年，才第一回清楚的知道庄希文是这么个别扭的人，既可气又可笑，矫情又幼稚。不过算了，既然他不打算夜里独自回家，那他也不用一直担心了。

小五不喜欢庄希文，一直跟在程俊身后唠叨，今后不要让那个家伙再来他们家。程俊洗完澡后一边擦头发一边跟小五解释他和庄希文以及庄家的复杂关系。

小五听完后，说：“不是说你们人类只忠诚于一个伴侣吗？你妈妈为什么跟你爸爸分开，又跟别的雄性在一起？”

“这个问题可就复杂了。”程俊把毛巾搭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爬上床把小五抱在怀里，“虽然寻找伴侣发生性行为是自然界中每个生物的本能，但人类是情感动物，大多数时候，我们寻找伴侣是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上，而且，人类一旦和一个伴侣结成法定的婚姻关系，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一辈子那么长，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要后面临的各种压力和责任，还有磨合彼此个性里的菱角，如果磨合不了，那很可能就会伤害彼此。简单来说呢就是我父母感情不和，在一起过了两三年实在过不下去了，所以离婚，然后各自重新再找新的伴侣，重新组成家庭，过他们认为理想的生活。就这样。”

小五歪着头看程俊，想了一会儿，说：“那不就把你丢下了吗？”

程俊点头，“对啊，可不就是把我丢下了嘛。”

小五转过身，双手搂着程俊的脖子，看着他说：“虽然很难理解你们人类所谓的感情，不过我发现了，你很可怜。”

程俊楼主小五的腰，“怎么发现的？”

“你父母各自有了新的伴侣，也有了新的孩子，对两边的家庭来说，你不管怎么看都是多余的啊，可能父亲、母亲不会排挤你，但他们的伴侣以及孩子一定会排挤你。这是自然界大部分动物的本能，也就是领地意识，你不用说我也猜得到。”

程俊莫名心里一酸，小五还真是说到了他的痛处。

小五凑过去亲亲程俊的嘴角，像摸狗脑袋一样摸着他的头，说：“没关系，今后我会给你你所需要的父爱和母爱。”

程俊：“……”

“哇！你干什么？”

程俊一边扒拉小五的睡衣一边说：“我需要的不是父爱和母爱，我需要做爱！”

“哇！痛！”

正月初八程俊和小五回归海洋馆上班。

本来石尧和小五正月假期里是要轮流喂海豚的，只不过石尧没有家人和亲戚，过年的时候不需要走家串户，所以就一个人承担了喂养的任务。程俊偶尔也会去喂，小五就完全没管了。

程俊悄悄问小五：“说起来还是你同类啊，你怎么都不关心它们？”

小五一边换衣服一边说：“它们又不是海豚宝宝，再说不是有石尧吗？”

“看来你现在也很相信石尧。”

“嗯，相处后发现他真的不错。”

这是一个让程俊感到欣慰的现象。

正月十五过后，程晓海开学，程俊给他报名后当天晚上接到他妈的电话，问他外婆要迁坟的事怎么没告诉她知道。程俊猜一定是庄希文回家后跟他妈说的，心里好笑，这孩子也不像是自私的人啊，怎么嘴巴那么臭呢，就跟小五说的，像海蛇一样。

不过程俊最后还是拒绝了他妈想要全权安排这件事的决定，他跟外婆相依为命，外婆就是他的责任，当初安葬没让他们插手，现在还是不想。

何淑梅拗不过程俊，只得作罢。

挂了电话，程俊接着就给人鱼湾的村长打了电话，咨询那边还有没有谁家的山头没被征用的，他想买一块安置外婆的坟。村长表示一时半会儿也不清楚各家的情况，得打听一下。程俊就把这件事拜托给他，希望能帮忙他找到个合适的地方。

正月完，程俊叫上他妈一起到移民局领了外婆的安置款，房产田产一起，一百三十二万。程俊存了一百万定期，剩下的花了一部分给程晓海买了一份保险，另一部分拜托朋友帮忙做投资。

去年国庆节结婚的李静茹传来了好消息，怀孕一个半月，司晨高兴坏了，跑到海洋馆来请程俊他们晚上出去玩，一来为了庆祝和分享喜悦，二来也为了给怀孕后的老婆大人解闷。

为了照顾孕妇，大家就不去酒吧或者ktv了，而是选了开在明珠河畔的夜市吃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