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肖城办公室窗外长了一颗梧桐树，这几天树上抽出了嫩绿了芽儿，远处的操场上，草坪也泛起了一层喜人的新绿，要不是时机不对，肖城都想带着家里两个叔叔到他们学校附近来散心了。

之所以说时机不对，是因为这个星期，学校里正在组织月考，各个年级从学生到老师，人人心头都绷起了一根弦，肖城当了大半年的老师，每天跟同事和学生打交道，忍不住也会多了几分紧迫感。

这次月考相当于统考，对于学生们来说十分重要，他们学艺考的，对文化成绩也有要求，这几天，肖城就让他们好好复习文化课，争取考个好成绩，每年高考的时候，因为文化考成绩栽倒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吧。

不过近几天，肖城隐约听到办公室里似乎有人传他在外面私下带家教的事情，当时教顾晓冬美术，虽说是校长答应的，但为了怕影响不好，所以知情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去的。

校长和江松以及两个主任应该不会说，剩下一个董洁，也就她有传出去的可能，不过她跟肖城不在一个年级，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肖城实在想不通她这么做的理由。

肖城虽说平时在学校里不怎么关注其他八卦，不过毕竟这回跟自己有关，他就留了心思，只是看了几天，他始终没找出是谁传出去的，并且人家没当着你的面说，所以肖城也就没认真理会，再说了，就算他们真知道，那也是校长同意的，真说起来，肖城还不愿意给顾晓冬带家教呢。

星期五，最后一场考试考完了，学生们就可以放学了，肖城这几天比较闲，但也不能真的啥事不做，他刚去帮二年级的学生监考完回来，才走进他们办公室那层楼，就听到大开的窗户里传来老师们的说话声；

“咱们学校有个别老师，靠着关系，私自在外面接家教都没事，凭啥我们就得每个月苦哈哈的拿着几个死工资过日子呢。”

肖城听到里面是在说接家教的事情，下意识的就停了下来，站在办公室外面没进去，这声音太熟悉了，就是那个总跟自己过不去的英语老师宋玉杰。

接着又听到一个女老师的声音说道：“咱们能跟人家比，人家同学是教务处的副主任，校长又器重他，一点儿经验没有，刚进学校就带毕业班，听说前段时间，学校出去拉赞助，还把他带上了呢，瞧人家现在得意的，说不定今年就能转正了。”

那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忿，听起来像是高三四班的班主任吴语蓉，肖城都不知道，自己是啥时候得罪她的。

“我们这些人里面，哪一个不是要经过三年实习期，他要真的一年就转正了，那我真他妈对这个万事靠关系的操蛋社会无语了。”

肖城在外头听到他们的话，脸都气红了，他在学校里年纪小辈份低，跟同事相处时，自认为态度谦卑，遇到同事要帮忙，只要能帮得上，他就从没有拒绝过，想到这里，肖城突然记起来，董洁就是宋玉杰的师妹，又听说他们住同一个小区，难不成还真是董洁传给宋玉杰的？

肖城心里有些气闷，他们还真当他愿意出去代家教，遇上那么一个难搞的学生，给他多少家教费，他都提不起劲来。

话题又转到肖城带家教的事情上，只听宋玉杰哼了一声，说道：“总之现如今他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学校再想管就难了，横竖有他这个现成的例子放在这儿呢。”

吴语蓉听了他的话，感兴趣的问了一句；“听你的意思，你也想到外面去揽活儿了。”

吴语蓉是班主任，又是教语文的，但学生普遍对语文老师的家教需求没有数学英语这些学科高，至于像美术音乐这一类的专业老师，那更是稀缺，但凡稍微有点名气的老师，一节课千儿八百的也有，所以吴语蓉对于家教赚外快，也就只能想想了。

宋玉杰没说话，但也没否认，他们教英语的老师，课时费虽说比外面大学生家教贵，但是有经验，又比大学生固定，所以一些培训机构都抢着要人，一些单独要求一对一的家长们也多半愿意选择他们。

提到带家教的事情，老师们一般不会在学校里肆无忌惮的谈起，主要是这几天因肖城带家教，所以老师才会公开谈论起来。

又有一个老师插了一句嘴，他说；“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吧，被教务处知道，一个记过少不了。”

宋玉杰听了他的话，反问一句：“那有些人光明正大的在外面带家教是怎么回事？”

“嗳，人家出去带学生，指不定是家里困难呢，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其中一个老师说了一句。

宋玉杰冷笑了两声，反说道；“你倒是说说，咱们办公室里，谁不是要养活一大家子人。”

宋玉杰这句话让一屋子的老师都沉默下来了，虽说国家这几年把老师的待遇提同了，但是涨得那几个钱，真跟不上物价上涨的速度，教师这职业太清贫了，送走了一批学生，又迎来一茬，压力实在大得要命，放眼全学校的老师，四十岁出头就长了白发的一点也不稀奇。

“嘿，就像你说的，人家有关系，咱们算个啥，就老老实实带孩子领工资呗！”

“我就不服，多少老师都遵守学校里的规矩，就他特殊？”

“我说你们都闲得慌，多少事情做不完，还有心情在这儿扯淡，当人家背后说三道四的，这算怎么回事呀。”

眼看着他们越说越离谱，终于有人替肖城说了一句话，那是他们办公室年纪最大的安老师，他因为资历老，办公室里的老师多少会给几分面子，那几个说话的老师，见安老师都开口了，就没再继续谈论肖城带家教的事。

门外的肖城轻轻舒了一口气，正在犹豫要不要先避开时，后面突然传来声音；“肖老师，你站在门口干什么，怎么不进去啊。”

肖城默默的回头看了一眼，喊他的人是他们高三年级里教体育的张老师，他手上抱了一摞卷子，很明显也是刚刚监考回来。

张老师是个大嗓门，他的话刚说完，屋里的说话声顿时都停了下来，肖城这会儿也装不下去了，他冲着张老师勉强笑了两下，就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那几个讲肖城闲话的老师脸上都有些讪讪的，只有宋玉杰老师，用眼角瞄了肖城一下，不屑的轻哼一声，回到自己的桌子前继续办公去了。

肖城心里其实挺不好受的，除了以前在大学给导师做助教以外，这算是他第一份正式的工作，虽然知道进入社会后，人际关系就是这样复杂，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体会到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因为肖城进来了，办公室里陷入一种尴尬的气氛里，刚进来的体育老师还有些不明所以，他奇怪的看了大家一眼，问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这体育老师也是刚进学校不久，神经线条有些粗，照平常人看到这架式，也都该闭嘴了，偏偏他还打破沙锅问到底，一直到跟他坐对桌的女老师朝着他连使了几个眼色，他才莫名奇妙的挠了挠头，没有再追问下去。

肖城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目不斜视的从柜子里找出学生们的美术作业，俯在桌案前开始批分。

终于，下课铃声响起，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回家，肖城呢，他等人全都走了，这才出了办公室，今天他心情不好，不过他哪儿也不能去，顾晓冬还等着他上课呢，想到这小魔王，肖城的心情越发沉重了。

走到校门口，肖城被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喊住了，他回头一看，是他班上的学生张倩妮，他看着她问道：“张倩妮，你怎么还不回家，要是回去晚了，你奶奶又该着急了。”

张倩妮羞红了脸，似乎想起上一次被她奶奶当着老师的脸责骂，她低着头，绞着衣角，问道：“老师，你连着几个星期五都回家去了吗？”

这孩子，成天打听他的消息干嘛？肖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过还是点了一下头，说道：“家里有事。”

张倩妮抬头看了肖城一眼，她想知道肖城有什么重要事，还必须每个星期五回家，星期六再辛苦赶回来上课，他又没有结婚，除非是交了女朋友，想到这个可能性，张倩妮的嘴唇都开始抖起来了。

肖城没看她，又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他怕给顾晓冬上课迟到了，便对着张倩妮说了一声；“你快点回去吧，路上小心一点，我还要赶着搭车回市里去。”

说完，对着张倩妮挥了挥手，出了校门。

第9章

肖城挤公交回了市里，等他下车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和钱包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偷了，钱包里面的现金虽然不多，但是身份证、工资卡一类的东西全在里面，到时要补办都非常麻烦，还有手机是他去年工作时，他二叔和航叔送他的，手机当时买的挺贵，好几千块钱，用了不到一年，对他也来说也有特别的意义，就他粗心大意的叫人给偷走了，肖城原本就沮丧的心情，因为这个原因简直要无比郁闷，等他到了顾家，来开门的竟然是很少在家的顾次白。

顾次白看到肖城整个人情绪不太好，惊讶的问道：“肖老师，你这是怎么了？”

肖城摇了摇头，他跟顾次白打了一声招呼后，默默的进了顾家。

此时，顾晓冬正爬在电视前的茶几上写作业，顾晓冬见肖城进来了，还打了一声招呼：“肖老师来了。”

肖城感到有些惊讶，平时顾晓冬见了他都是横鼻子竖眉毛的，从来没有主动跟他打过招呼，肖城转念一想，估计是看到他爸在这儿，这才给他面子。

肖城来了之后，课程就要开始了，今天肖城主要给顾晓冬讲颜色的搭配以及使用方法，顾晓冬听讲很认真，还拿了纸笔做笔记，遇到不动的问题会主动询问一些原理，这让肖城都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了，但同时也伴随了一点小小的担忧，不知道他下次现原型是在什么时候。

他们在画室讲课时，顾次白进来旁听了一会儿，他见肖城讲课时逻辑清晰，又言之有物，因此对他还挺满意的。

上完一节课，中途休息，顾晓冬去上厕所了，肖城也被顾次白请出去喝茶。茶是顾次白亲自泡的，还有专门的茶具，什么茶壶茶杯的摆了一桌子，只是看顾次白一米九的壮汉做这些精细活，肖城有一种挺不习惯的感觉。

茶一直泡了好几道，最后，顾次白捏着一只袖珍的茶杯放到肖城面前，还问道：“肖老师，你觉得我家晓冬今天学的怎么样？”

恰好顾晓冬从厕所里出来，肖城瞄了他一眼，顾晓冬今天表现确实不错，他也不想打击孩子学习的积极性，于是斟酌着用词，诚恳的说道：“只要他认真，其实他的学习能力是非常不错的。”

顾次白听了这话，高兴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虽说他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但是好话谁不爱听，尤其是他这调皮捣蛋的儿子，能得老师一句好话不容易。

顾晓冬倒是没有什么表示，也没看出他是高兴还是不屑，就见他拿了一个苹果，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正在这时，外面的铃声响了，顾次白开门一看，原来是家里请的钟点工阿姨来了，钟点工阿姨似乎跟这家里很熟，她一进来，顾晓冬就亲亲热热的跟她打招呼，还给她倒了一杯茶。

顾次白从钟点工阿姨手里接过她带来的菜，嘴里说道：“张阿姨，晚上家里的饭菜不用你来煮，我来就行，今天你放一天假。”

那张阿姨乐得能休息一天，她对顾次白说道：“有新买的虾子，一定要今天晚上做了，不然就不新鲜了。”

顾次白表示知道了，他送走张阿姨，就转头对肖城说道：“肖老师，你今天留下来吃饭，也尝尝我的手艺。”

这人完全一副他已经决定的口吻，显然跟他平时所处的身份地位有关，肖城很少在外面吃饭，再说了，刚认识没几天，他跟顾家也就合同关系，就觉得留他家吃饭不太合适，于是他说道：“顾总，等下次有机会再吃吧，今天家里已经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顾次白笑眯眯的说道：“客气啥，我做得的白灼虾仁一绝，错过了这次，再想吃就难了。”

说着，他已经把菜提到厨房里去了，完全不给肖城拒绝的机会。

肖城望着他在厨房里的背影，显得有些郁闷，哪里有这样请人吃饭的啊。

休息的时间很快过了，肖城和顾晓冬又进了画室，这节课因为顾次白没来盯着，顾晓冬又有些故态重现了，听了一会儿讲后，就开始手里转笔，弄得肖城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老担心他手中那笔掉地上去了。

在提醒了肖城几次不管用的情况下，肖城放下手里的调色盘，他望着顾晓冬，说道：“顾晓冬，你爸对你期望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这话说得很严肃，不过顾晓冬完全就是个二皮脸，他见他爸不在这儿，转了转眼珠子，对肖城说道：“老师，不是我不爱学，你每天竟讲些跟画画无关的事情，一点都没有学习趣味性啊。”

肖城差点被气笑了，他每一节课讲的都是学油画的基础，你这还没学会走，就想开始跑，到哪里都说不通呀。

肖城忍住怒气，说道：“那你想学什么？”

顾晓冬想了一下，对肖城说道：“老师，你不是学油画的，你要不就让我现场见识见识吧。”

说着，他努了努嘴，说道：“东西都是现成的。”

肖城吧，虽说性格温和，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脾气的人，他存心想整一下顾晓冬，就说：“我画可以，你来做模特儿。”

“凭啥？”顾晓冬才不干呢，别以为他不懂，那些做美术模特儿的，听说都是一站就是一整天，还不带动的。

肖城说：“这里室内没什么好画的，只有画人物啊，你不做模特儿谁做。”

顾晓冬哼笑几声，说道：“肖老师，你不是在找借口吧？”

肖城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有什么可找借口的，前几节课不是刚刚讲了油画的场景关系吗？”

顾晓冬又从鼻子里哼了几声，没再要求肖城让他开眼界的要求，接下来的半节课，顾晓冬全程倒还算配合。

这一节课时结束，肖城和顾晓冬出了画室，顾次白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他说道：“下课了吧，你们先坐坐，还差一个菜就好了。”

才刚刚三月，外面温度只有十几度，顾次白就打着赤膊，还热的满头大汗，再看厨房里热火朝天的，也不知道他在煮什么好菜。

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肖城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他用给他家里打电话说了一声，让他二叔和航叔不要等他回去吃饭，就等着顾次白家的晚饭。

不到十分钟，顾次白在厨房里喊了一声开饭，顾晓冬从沙发上慢腾腾的进了餐厅里。

他家的餐厅是单独辟出来的，跟厨房相连，里面放着一张大圆桌，肖城洗了手之后，进了厨房帮着一起端菜。

主菜是鸡肉炖蘑菇和白灼虾仁，也难为他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是怎么做出鸡肉炖蘑菇的，剩下一道鱼和两个素菜，每一道菜都份量很足，三个人吃绰绰有余了。

顾次白把鸡肉炖蘑菇端到桌上，还对肖城说道：“今天时间赶，是用快炖锅炖的，等下次有机会，我再请肖老师你吃饭，鸡肉用细火慢慢炖，保证好吃。”

肖城笑了笑，又跟他客气了两句。

饭菜上桌后，顾次白还问肖城会不会喝酒，肖城摆了摆手，顾次白也没说什么，直接给他盛了饭，又把菜往他跟前推了一下，说道：“肖老师，快尝尝我做的菜。”

肖城他二叔做了多年的厨师，所以肖城对吃的很挑剔，他意思性的夹了一个虾仁，谁知竟然味道不错，虾仁很鲜，火候也掌握得十分好。

顾次白见肖城连吃了几个虾仁，得意的对他说道：“这是我上学时在餐馆给人打工时，跟一个做菜的厨师偷学的，怎么样，味道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