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家里人剃头发都是肖城他航叔下手的，家里还备有剃刀，他二叔找出剃刀，用一条破床单围在肖城身上，先用剪刀把头发剪短，又把沾了颜料的地方先剃掉，不一会儿，肖城整个头像是被狗啃过似的，没一块好地儿。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肖二叔去开的门，他见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问道：“你找谁？”

大高个儿男人笑着朝他点点头，问道：“这是肖老师家吗？”

屋里的肖城听到熟悉的声音，探着身子一看，门口站的果然就是顾次白，肖二叔也猜出这人八成就是肖城教的那家孩子家长了，他的脸立马拉了下来，说道：“你有什么事吗？”

屋里肖城见他二叔对顾次白这么不客气，赶忙对他航叔使了个眼色，他航叔就停下手里的活儿，对他二叔说道：“行了，长山，先请人进来吧。”

肖二叔从鼻子里冷哼了两声，到底还是让顾次白进来了，顾次白对着肖二叔说道：“我姓顾，叫顾次白，是肖老师教的那学生的家长。”

肖二叔一点也没有因为这人跟肖城他航叔同姓就客气，他瞪了顾次白一眼，说道：“这都有叫啥事，我家城城是去给你家上课的，你家孩子倒好，这太不尊重人了。”

顾次白一进门就看到正在剪发的肖城，再看地上沾着颜料的头发，朝着他歉意的说道：“肖老师，叫你受了这么大委屈，真是对不住，晓冬我已经收拾他了。”

肖城解开身上围的床单，就对顾次白认真的说道：“顾总，我想了一下，晓冬那孩子我可能真的教不了。”

顾次白也知道自家孩子有多熊，这都跟老师动粗了了，他也没指望肖城还在他家做下去了，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我理解，我理解。”

肖城停顿了一下，想起学校还指望顾次白捐钱搞建设，于是又补了一句；“但是我认识不少学美术的，能力都挺不错的，你要是需要的话，我给你再介绍一个。”

顾次白苦笑一声，说道：“再等等吧。”

肖城看到满脸疲惫的顾次白，突然有些可怜他了，工作上的事情已经够他操劳的了，还生了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儿子，看来这大人物也不是好当的。

顾次白进了家门这么半天，他二叔对他有气，连杯茶都没上，于是肖城自己顶着一头狗啃似的头发去给顾次白倒了一杯茶，顾次白接了过来，又拿了一个信封给肖城，说道：“肖老师，这是给你的报酬。”

肖城接了过来，他打开看了一下，吃惊的问道：“怎么会这么多？”

顾次白看着肖城，说道：“我家晓冬做了这么混的事，算是我给肖老师你的补偿，你就收下吧。”

肖城沉默了一下，从信封里抽出了一部分钱，他递给顾次白，说道：“我拿我该得的钱就行了。”

顾次白安静的看了肖城几秒，到底还是接了过来，他说：“肖老师，这次真是挺对不住你的！”

人家家长这么诚恳，肖城还能怎么样，他摸了一下鼻子，慢腾腾的说道：“哎，算了。”

“你能原谅我家顾晓冬，真是太感谢你了！”

肖城心里嘀咕一句；我可没说要原谅顾晓冬。

送了钱，顾次白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他站起来，对肖城他们一家人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肖城点点头，打开门，送顾次白出去了，这才关上门。

第12章

第二天，肖城顶着一头寸板到了学校，他今天来得早，刚进了教学楼里，正好碰到江松，江松看到他换发型了，吃惊的问道：“肖城，你怎么剃了个劳改头？”

肖城摸了一下有些扎手的寸板，昨天他剃完时，感觉头上凉飕飕的，也挺不习惯的，刚才进了学校里，不少学生还朝他好奇的张望着呢。

“你这是怎么想不开，要换这个发型了？”

好歹也是一名辛勤的园丁，顶着这样一个劳改头，看起来真是挺不伦不类的。

肖城眼皮一垂，脸上还带了愤然的神色，说道；“别提了！”

江松见肖城脸上带了怒色，更加感兴趣了，要知道，平时肖城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几乎没见他对谁发过脾气，看到他这表情，再看他头发上似乎带了一点没洗干净的颜料，江松凑过去看了看，忍不住咧嘴一笑；“你干啥呀，画画还能把颜料画头上去？”

肖城听了江松的话，气得眉角一抽一抽的！

江松越发好奇了，他追问道；“说说呗，你这是怎么了？”

江松还不知道他已经决定不带顾晓冬家教的事情，肖城想着迟早也是要告诉他的，于是舒了一口气，就把昨天的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下。

江松听了前因后果，跺着脚生气的说道：“这些个富二代，迟早要坑爹！”

相比顾晓冬坑爹的事，肖城更发愁要怎么跟校长交待，他皱着眉头对江松说道：“现在不教顾晓子，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校长说。”

毕竟严校长交待的任务没完成呢！

江松也知道严校长正在找顾次白拉赞助的事呢，他跟着叹了一口气，这事确实比较难办，他看着肖城苦着脸，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你先别急，遇到这么个学生，换谁谁也教不下去，校长会理解的！”

其实江松心里也拿不准，不过看着肖城垂头丧气的，还是安慰了两句，决定等会儿去打听一下消息。

早上的朝会结束了，肖城想了一下，打算还是主动去跟校长说明一下情况，也好过到时校长找他谈话。

谁知道他还没到校长办公室，在楼梯间就遇到严校长了，校长正要外出，他看到肖城，似乎已经清楚他的来意，于是先开口说道：“顾次白已经打电话跟我说了你的事情，这事也怪不得你。”

肖城听说顾次白跟校长打了电话，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又暗道，顾次白这人还是挺厚道的！

搞砸了校长的计划，肖城还是跟校长道了一声歉，说道：“对不起，校长，你交给我这么一件小事都没办好。”

严校长摆了摆手，没说话，他现在发愁的是找顾次白要赞助的事情估计泡汤了。

“不带家教也好，马上要高考了，你好好带着学生们，千万要抓紧，一刻也不能放松！”

“好的，我知道了！”肖城连忙答应。

严校长交待之后，就匆匆忙忙的往校董那边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商量顾次白这事。

肖城看着校长的背影，突然就有些心酸，他们校长已经一把年纪，马上要退休的人了，还在为了学校的事情，低三下四的到处去求人，跟市一中相比，就忍不住让人感到沮丧，都是搞教育的，怎么学校跟学校之间的待遇就udal这么大呢！

肖城呆站了一会儿，他见第一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便往教室里去了。

肖城不带家教的事情没过几天就传遍办公室了，这自然免不了被宋玉杰一阵明讽暗讥，肖城没往心里去，他现在一门心思扑在班上的学生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前些日子分了心，班上有几个学生这两次的摸底考试有些不理想，肖城赶紧找了他们谈话，他们都对肖城做出了保证，肖城对他们还是很放心的，接下来就看后期的效果了。

不过最让肖城头疼的是张倩妮，这孩子的美术考试接连三次不及格，以前她的专业课不说名列前茂，再怎样也保持了一个中游水平，哪像现在，前天画的人物素描，五官比例就像是信手画的一样。

对于她的情况，肖城也很为难，上次找她谈话也没用，肖城还特别问了带她文化课的老师，几个老师都表示她近来上课时常走神。

这天下课，肖城把张倩妮叫到办公室，张倩妮脸上的表情挺忐忑的，她进来后，肖城拉了旁边椅子，说道：“先坐下吧。”

张倩妮见老师这架势是要准备长谈，更是手足无措，她也知道自己最近有些不在状态，可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心沉不下来，考试的时候不知道干嘛去了，现在看到肖城严肃的脸，都差点急哭了。

前两天见了张奶奶，肖城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下，似乎她家也没发生什么事，他看着她半晌，问道：“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老师找学生谈话，一般开场白就是这个，肖城这话刚说出口，张倩妮还缩了一下身子，狠不得都快抖起来了。

她抬起头，鼻尖红红的，看了肖城一眼，没有说话。

肖城意识到自己问了太急了，他暗自吐了一口气，温和的说道：“这几次你的考试都不太理想，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张倩妮低着头，一声也不辩解。

跟学生谈心，最怕就是这种消极的对象，问啥啥不说，其实就是不想跟你交流，就肖城个人来说，他其实挺怕跟张倩妮这样的学生打交道，性格孤僻，在班上也没个要好的朋友，就连问问她的情况都找不到个人，不过现在他是她班主任，总不能因为怕这种性格的学生，就放弃她。

师生两个都沉默了一会儿，肖城见张倩妮不想说，缓了一口气，又说道：“不管你现在在想些啥，我希望你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马上要考试了，你奶奶就指望着你考个好学校呢。”

肖城的话刚说完，张倩妮突然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了，这学生哭的时候也不吭声，就这样默默的掉泪，肖城吓了一跳，还下意识的左右张望了一下，不过别的老师只是往这儿看了一眼，就各干各的去了。

肖城心想，难道是自己说话的语气太重了？

张倩妮还在流眼泪，肖城烦恼的抓了一下自己的寸板，他带这批学生大半年，还没遇到学生在他跟前哭呢；

“你哭啥呀，有话直接跟老师说！”肖城干巴巴的劝了一句。

谁知肖城不劝还好，一劝张倩妮哭得更厉害了，甚至连肩膀都剧烈的抽动起来，办公室其他的老师像是对这种情况很熟悉，个个都淡定的做着自己的事。

张倩妮哭了一会儿，用手背擦着眼泪，肖城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于是从桌上给她抽了两张纸巾。

等张倩妮渐渐停下来之后，肖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想了一下措词，又对张倩妮说道：“你别怪老师太严厉了，苦学了三年是为的啥啊，不就为了接下来的高考嘛，你如果发挥正常的话，上个三本院校是不成问题的。”

张倩妮还是不吭声，肖城有些头疼，他望着她，说道：“你告诉老师，你都在想些啥？”

张倩妮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红着眼睛对肖城说道：“老师，我以后会努力的！”

她都表态了，肖城无语了一下，也就没说什么了，他对张倩妮说道：“老师相信你，也希望你记住自己刚才说的话！”

张倩妮红着眼睛点了点头，肖城就对她说：“那你就先走吧。”

没有预想中的长谈，张倩妮还呆了一下，她望着肖城，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肖城又朝着她点了两下头，她才跟肖城说道：“老师，我走了。”

等她走出办公室后，肖城重重的叹了两口气，他很少找学生谈话，更怕看到学生哭，瞧瞧他刚才说的话，肖城都不知道自己是咋说出来的。

教数学的安老师正在批改作业，张倩妮也是他的学生，刚才旁听了半天，对于肖城刚才劝学生的话有些好笑，完全没有讲到重点不说，还被学生给惊倒了，到底还是经验不足。

安老师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来看了肖城一眼，笑道：“这个张倩妮，只怕很难振作起来了！”

肖城也挺发愁的，这学生认死理，性格又有些执拗，认准的一件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肖城对安老师说道：“平时也麻烦韩老师多帮着照顾一下。”

安老师笑了笑没说话，各个班那么多学生，最受老师关注的永远是学习成绩好和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像张倩妮这些不起眼的，真的完全靠她自己努力，她不爱惜自己的前途，旁人替她再着急也没用。

自从那次谈话以后，肖城对班上的专业课也抓得更紧了，其他同学还好，就这个张倩妮专业课没有任何的起色，肖城心里虽然急，但也暂时没有再找她谈话，怕找她多了，引起她的反感。

第13章

天气渐渐有些热了，再过一个月，他们美术艺考生就要高考了，专业课比文化课要提前近两个月，这段时间，班上的气氛空前的紧张起来，就连严校长也会时不时的跑过来看看。

肖城原本不紧张的，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开始紧张起来，嘴里的水泡打了一排，吃了多少皮蛋西瓜霜都不管用，最后水泡还给磨烂了，疼的他连饭都吃不下。

星期六下午，肖城上完课，就搭车回了市里，他航叔扒着他的下巴，看到他嘴里一排排的水泡，眉头皱得都能夹蚊子，嘴里还念叨着；“这怎么就能上火到这种地步呢，等会儿去医院里瞧瞧，看看能不能开点药。”

肖城顶着满嘴的水泡，讲了一天的课，现在疼的说话的精力都没有，他摇了摇头，哼唧道：“我之前喷了西瓜霜。”

他航叔看得又气又心疼，说道：“要不请两天假得了，上火成这样，咋讲课啊。”

肖城没吭声，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哪能请假啊。

这边肖城二叔正在厨房里煮莲子粥，不一会儿就见他端着一碗粥，出来对肖城说道：“快吃一碗。”

肖城光是看着那满满一碗的莲子，还没吃就已经感觉到嘴里有苦味儿了，他有些不想吃，于是他二叔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想不想好了？”

肖城不甘不愿的接了过来，在他二叔的逼视下，喝了一大口粥，平时家里煮莲子粥，差不多放一小把就够了，今天他二叔煮的莲子粥，里面粥粒儿都看不到几颗。

其实莲子粥没了中间那根绿芯儿，吃起来粉糯糯的，很多人还挺爱吃，不知为啥，肖城就特别怕莲子那股淡淡的清苦味儿，简直比喷西瓜霜还难以接受。

偏偏他航叔还在一旁说道：“你多吃点，还有半锅呢！”

肖城听了，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看他脸上皱成一团，肖城他航叔给倒了一杯茶，看着他问道：“是不是工作压力很大？怎么一个星期不见，就瘦成这样了！”

肖城属于那种怎么吃都长不胖的体形，夏天只要稍微热一点，就会看着他掉肉，更何况这一个星期他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能不瘦么。

他喝了一口水，冲淡了嘴里的苦味，又对他二叔和航叔说道：“眼看就要考试了，从上到下都紧张起来了！”

他二叔哼了一声，说道：“紧急啥，平时该咋教，现在还咋教！”

肖城苦笑一声，他估计自己这算是后知后觉了，眼看着要考试了，现在才紧张起来！

肖城他航叔跟着叹了一口气，说道：“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成不成，也就看这几天了，城城压力能不大么！”

他二叔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第二天，肖城睡了个懒觉，起来时都已经快十点了，肖城把昨天剩的莲子粥喝了小半碗，决定到书店去逛逛。

正是星期天，街上行人非常多，书店距离他家不太远，走路就能到，肖城见时间不早了，就直接抄了近路走。

这附近是一片老区，都是八九十年代的老式房子，到处堆的都是垃圾，马上要拆迁了，原先住的人差不多全搬走了。

穿过两条巷子，出去再过一条马路，就能到书店了，谁知这时候，肖城听到不远处有声音传过来，像是他人在打架，肖城顿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连我女人都敢抢，你挺牛逼的呀！”

“我呸，陈元浩你个傻逼，别说老子不屑那个死女人，就是抢了你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