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珏 下——陈书颜
陈书颜  发于:2015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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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珏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奇怪。

在中枪的那一刻,因为剧痛而昏迷,可他依旧能感受到压在胸膛的那只手给他带来的痛楚,能听得清端木羸和别人对话时嗓音中的无措,也很清晰的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这种情况在临床上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浅昏迷吧?!

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状况,又在想些什么,陈珏莫名的想笑。真的颇具喜感,不是吗?

“雅玉……”耳边是端木羸惊恐的甚至是走调的声音,端木羸在怕什么?没等陈珏细想,他就被一阵痛感刺激的不由得绷起皱眉肌。

是谁在用指甲按压他的人中?好痛!陈珏的手指略抽搐,眉蹙的更紧,脸部在光源下呈现出痛苦面容。

“雅玉。疼吗?”

疼!真的很疼!疼的陈珏很想张嘴告诉端木羸,他中枪的部位已经很痛了,就不要再雪上加霜的让他更痛了!

可惜,现在的陈珏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更不要说开口说话了。

“血压:80/50,心率:58,律不齐。痛觉、瞳孔反射微弱。面苍白,贫血貌,初步诊断:失血性休克,浅昏迷。”有人在耳边有条不紊的讲述着陈珏现在的境况。陈珏一边听,一边把自己的状况和为他诊断的人一一对号。

“快、快。担架……”

陈珏感觉到有人在他手臂内侧的腕部又被针扎了几下,口鼻处又被扣上了什么东西,没等陈珏作出合理的判断,他又感觉自己像是被几个人合力抬了起来放置在一个类似于板架的东西上。

被救了?

因为痛和一阵稀里咣当的颠簸,陈珏再也还算清楚的思绪再也坚持不住清明,彻底的昏迷了。

“雅玉,雅玉……”

端木羸紧紧攥着陈珏另一只手,一声又一声的低唤。

他害怕,害怕陈珏就这样一“睡”不醒。

他又庆幸,庆幸救援队来得如此及时。

“三少,”有人拦住端木羸欲跟随的脚步,“三少,我们会派最权威,实力最强的专家救治他。”

端木羸不理,依旧跟在担架后面,步履踉跄。

“三少……”

那人一把拽住端木羸,“三少。请您冷静一下。”

冷静,冷静……他冷静不下来!他现在满心里全是替他挡枪伤势危重的陈珏。在没有确定陈珏安危与否的时候,他根本无法冷静。

“三少,我们还没有抓住她,也没有抓住那个狙击手。”

温文?!狙击手?!

这一瞬,端木羸像是在迷宫中辨不清方向的迷路者看到了指明灯,虔诚的信徒听到了神谕一般,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

他松开陈珏的手,“一定,不能让他有事。”

“一定。”

那人拽着端木羸,然后对着抬担架的人示意让他们抬着陈珏离开。

端木羸遥望着陈珏离开,然后将拽着他的人扒拉开。“我们走。”

幕后的温文,开枪的狙击手,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等陈珏有意识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室的白,刺眼的白。

得救了?还是……

手指略动弹两下,食指指尖处夹着监护血氧浓度的指夹,口鼻处罩着氧气罩。

他小心又缓慢的转头,右手边是心电监护仪和呼吸机,仪器规律的低鸣声短暂在室内响起。视线向上所及处是一架悬挂药水的输液瓶,针头埋进他手腕内侧最粗最明显的那根静脉血管。

仪器之后是一扇扇不甚透明的毛玻璃组成的隔断,外面时而有穿着或白色或绿色衣服的人影走过。

陈珏静静地看着,眼球一瞬不瞬。生与死,有时候仅仅一纸之隔。能从死神手里夺回一条命,陈珏珍之惜之。

“吱嘎——”一声,门被打开。

陈珏顺着声响慢慢将头转过来。

“醒了!”进门的是上官锐,他捧着一束花,另一只手拎着一个水果篮,在看到陈珏的那一刻,脸上由衷欣喜欢悦。

他几步上前,花束插进花瓶里,果篮放置在床左侧的床头柜上,“感觉怎么样?”

陈珏忍耐不住翻个白眼,他感觉怎么样?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像是看出了陈珏眼中的嘲笑之意,上官锐的嘴角挂上笑意。“你如果再睡下去,就真的成睡美人了。”

陈珏闭上眼睛,不去理会上官锐的调侃。再睡下去,睡美人不一定,睡成死人倒是可能。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上官锐看了躺在床上一眼闭目不语的陈珏。因为失血过多,即便有氧气罩掩盖,依旧能看清他那不带光泽度,苍白的脸,以及微颤的眼睫毛。

恐怕,他此时的心情就如他的眼睫毛一般不那么平静吧!也是,任谁在死亡那里走了一圈,心绪都不会平静。

脚步声后是门扉合十的声音。室内又恢复了静谧。

可能是输的液体中含有止痛药剂,也可能是麻醉还没有过劲儿。陈珏闭着眼开始盘算即将到来的,也可以说是他满心期盼的“戏目”。

三天的时间,除了日升月降了三个来回,上官锐来了两回,主治医师查了一回房外,陈珏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

他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老老实实的养伤,不急不躁的等着他要等的人。

七天后,陈珏胸口上的伤开始慢慢愈合,于是他遵从医嘱,尝试着下床溜达几圈。

“嗒——嗒——嗒——”有人在敲门。

陈珏手拄着床,慢慢挪移上病床。“请进。”

首先进门的是端木泠,她搀着一位头发略有花白,年纪六十几许左右的老人,在他们之后是拄着手杖,走路有些跛的端木赢。

三人相似的相貌让陈珏不由得注目。他,多少明白来人是谁了。

“陈珏,你怎么样?

端木泠扶着老人坐在病床左侧待客用的椅子上后开口问道。没等陈珏开口回答,三双含义不同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欣然宽慰的是端木泠;平淡至极,却又带着考量意味的是端木赢;最后的那道目光,探究中含着打量,是陈珏非常熟悉的,属于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端详审查。

毫无疑问,这位老人一定是端木赢三兄妹的父亲。

“好多了。”陈珏一个字一个字的回复,面上一派安然,心底却在思量三人来此的目的何在。

他和端木赢的第一次见面,并不美好。他满心戒备,他就像伫立在高高的神坛上,蔑视着芸芸众生的神祗一般,冷漠,高傲。

第二次见面,虽说他冲淡了属于的上层人士的优越感,降低了自身格调与他平等对话,可陈珏依旧不觉得两人这一次见面能改善什么,或者是说明什么。

而端木泠,他一直没有摸准她的想法。亲近有之,疏远也有之。如果说,她是看在端木羸的面上待他友好,那么她的疏远也是因为端木羸。

他和端木羸纠葛的这几年,除了端木赢曾经试图插手分离两人,其他人,包括他的家人都是抱着可有可无,甚至是视若无睹的态度。

这不正常!很不正常!

陈珏无数次的在心里演算筹划,无数次的幻想他和端木羸会在怎样的境况下才会gameover,亦无数次的憧憬自由的美好可贵。

想得再多,也没有哪一次这么靠近,近的只要一伸手便触手可及。

这一战,他志在必得!

“呃,陈珏,伤口还痛吗?”端木泠看着躺在病床上神色安然从容不迫的陈珏,没话找话道。

父亲会来探望陈珏完全超出她的预料,父亲的不闻不问更是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应对的好。

“还好。”

这可真是万金油答案。

陈珏之后再也没人开口。

端木泠是不知天平该偏向何处的好,端木赢是事不关己,陈珏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至于端木樊,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这个躺在病床上脸上不见血色羸弱的青年,一而再而三的救了他的儿子,站在为人父母的角度上,他应该很感激他。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个被儿子放在心尖儿的人。

从长相看,那孩子清秀俊雅的模样很对自家孩子的胃口。品行嘛,据知情人透露,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若是个女人……若是个女人,他一定会做主让端木羸把人娶回家。

可,坏就坏在,陈珏不是女人,而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你好,陈珏。我是端木羸的父亲。”

“你好。”

陈珏直视端木樊,目光沉着且坚定。已经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可以阻拦他。

“这次来……”

“我一共救了他三次。”陈珏淡淡的叙述引得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他的身上,他理也不理,径自陈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救命之恩……”

“你想要什么?”

陈珏应声看向端木赢,身为商人,他一向懂得什么叫利益最大化,更明白什么叫做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你能做主吗?”

端木赢哽住了,他将目光转向父亲,您能做主吗?

有点困难?

难?

阿羸。

一瞬间的眼神交换,父子俩都得到了预料中的答案。

“第一次救他,换来的是猜疑和监视。”

端木羸和陈珏之间的过往,作为端木家的人,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们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们签署的那份所谓配偶合约……”陈珏呲笑,小小的幅度震颤牵扯到了他胸口的伤处,他低低咳了两声略略缓解痛楚后,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配偶?他和端木羸?!

“具备法律效力吗?”

理论上行得通,在实际上,国内并没有这样的先例。如果拿到法庭上,根本不会当做证据。

这一点陈珏和端木羸心知肚明。

这份看上去似乎很公平的“配偶”合约,也不过是他和端木羸各退一步之下的产物罢了。

“你,想要什么?”这一回开口的是端木樊。这小家伙铺垫了这么多,所求的绝不会是他担心的那些。

“离开端木羸。彻彻底底的离开他。”

这个要求,别说端木樊没想到,端木兄妹俩也没想到。

第八十三章

“为什么?”

陈珏冷笑,或许在别人眼里,端木羸无论内在还是外在条件各种优异,对他就算不是千好万好,他也应该老老实实的待在端木羸身边,并表现出一副倍感荣幸的样子。

哪怕他不曾表露过自己真实的意愿。

他是个人,是个有自尊心、积极进取、自我肯定的男人。他从不觉得己生来就该低人一等,更不觉得他需要遵从别人才能生存。

他和端木羸的最初不过是简单的交集罢了,若不是他们的思想过于复杂,他和端木羸也不会发展成那样畸形的关系。

他唾弃自己的懦弱的同时,亦憎恨着端木羸日以继夜的蚕食。

这些年,他一直生活在矛盾与煎熬中。

为什么不离开端木羸?

为什么不?!

可能是陈珏嘴角的笑意显而易见,也可能是端木家的人都看懂了陈珏想要表达的潜在意思。一时之间,室内一片寂静,就连呼吸声都弱了很多。

说实话,陈珏的这个想法在没有发生这些事之前,他们很乐意见到,听到,并帮助他。

可现在……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端木羸,因为追捕温文和那个给予陈珏致命一击的狙击手而负伤昏迷住进了ICU。

他们就是想插手也得考虑一下端木羸的心情。

“有一个词,叫做两情相悦。有一句民谚,”陈珏缓缓道:“剃头担子——一头热。”

这是赤裸裸的寻衅!

把被揭了遮羞布的的尴尬和难堪压在心底,端木樊不由得重新打量起这个他原本没有放在眼里的青年。

瘌痢头儿子自己的好。这是每个为人父母必不可免的,属于他们自己才能明白的小自豪。

虽然他经常对端木羸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各种嫌弃,但在他这个父亲心里,身为幼子的端木羸远比他的兄姐优秀的多。这么一个让他骄傲的儿子却在别人口中成了他最不齿的,纠缠在儿女情仇中不可自拔,甚至是“单相思”那一个。

他如何能不气,不火?

“好!”端木樊注视着陈珏,语气中是满满的赞同。“三天后,我派人送你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

“我以端木家的名誉向你保证,必要的时候会帮你掩藏一下踪迹,绝不会以任何方式帮助端木羸,让他找到你。”

端木赢和端木泠一同看向父亲,印象里,父亲很少许诺,更不会向一个外人许下承诺。是陈珏的锐意让父亲不悦?还是原本父亲就抱着这样的想法来探看陈珏的?

“端木先生大气!”陈珏唇角含笑,眉眼之间尽是坚决。“既然如此,那我也给先生立下一份保证。”

“有生之年,尽我之力,绝不主动出现在端木羸眼前。”

一老一少的对视中,俩人都从对方的眼中感受到了对方的坚定。

谈妥后,端木樊很干脆的起身离开。

端木泠看看父亲倔强的背影,再看看躺在病床上,眼里含着喜悦之情的陈珏,到底没有说上一句话,只是感慨的叹口气,疾步追上离去的父亲,留下端木赢一人若有所思的摩挲着手杖。

视线的余光撇到端木赢的时候,陈珏收敛起眼中的庆幸和欣喜。他能糊弄得了爱子心切对他不怎么了解的端木樊,不代表糊弄得了一向精明强势的端木赢。

他小心的控制着呼吸的频率,控制着自己的眼神尽量不要瞥向端木赢。

时间一秒一秒的缓缓滑过,陈珏从未觉得这短暂的分秒如此的难捱。直到他忍不住心底打鼓,思绪纷乱,才听到一直坐着不出声的端木赢笑道:“有意思。”

笑声如同声音的主人一般冷冽深沉,又像是洞悉了一切的了然。

没等陈珏作出应对的反应,他拄着手杖,一步一步慢慢走出病房。

房门咔嗒一声响,惊得陈珏收回了凝滞的神思和眼球。

端木羸的父亲亲口许下承诺,端木泠不曾开口劝说,端木赢更是辨不清立场。原本还踌躇的事情突然间顺利的不可思议,陈珏眨眨眼睛,再转过头看向窗外悬挂当中的艳阳后,他无声的笑了。

不管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天随人愿,从这一刻起,他解放了,也彻底的自由了!

唇边的笑越扯越大,眼圈却不由的红了,一股涩意自心底倾泻而出。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结果更好了……

三天后,陈珏拆掉胸口的缝合线,坐上由端木樊派来的车,回到了他和端木羸位于东三环的住处。

再次回到这里,陈珏一时间竟有种物是人非、白云苍狗的沧桑感。

收拾好心里的悲凉,陈珏快速整理好自己的行李。

仔细想想,在这个所谓家的住处,他的东西少得可怜。能带走的除了几身衣物、鞋子,一台笔记本,三五本专业书籍,一纸存折和一张银行卡外,再无其他了。

至于这幢已划在陈珏名下的房子,他从未想过占为己有。

他得到的和失去的已经够多的了,没必要再在这笔乱账上添上一笔。

就这样,再……哦,不,是再也不见。

陈珏离去的潇洒,却不知,醒来的端木羸在得知陈珏的离开后又是怎样的震怒。

“他在哪儿?”刚刚醒过来的端木羸压着嗓子,低声吼着。他从未想过有一天陈珏会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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