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能做的啊……”

说道后面，司空瞳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有什么不能做的？我有能力我能保护我的妹妹，这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林毓书对着司空瞳讥笑了一声。

“再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用‘昼伏夜明’的秘术去逆转小芯的命格，犯的天命比我还要大呢！既然你可以做，为什么我就不能做？只要祭祀的‘素材’准备得当，我还怕它会不成功吗？”

虽然他不姓司空，但他怎么说也是流着司空一族血的人，像他这种聪明的人，要偷看秘术简直是易如反掌，尤其那秘术还在自己母亲手中，实行起来就更容易了。

所以司空瞳对他们兄妹做了什么，准备要做什么，他全都知道。

因为知道，所以他更看不起司空瞳那种临到最后却突然害怕起来的懦弱。

在他看来，这样的人是没资格保护他的妹妹的，所以说到底，他的妹妹，果然只能由他这个哥哥来保护。

“不一样的……”

司空瞳跪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眼前的“林毓芯”。章文不知道她看的到底是林毓芯还是林毓芯里面的林毓书，反正在他看来，眼前的事情，貌似有点脱轨了。

他现在，算是已经完全阻止了秘术的发动，算是完成了林毓芯请求的事了吗？

章文不确定，而在这个家庭的洪流中，他除了做一个旁观者之外，他什么都不能做。

不管他愿意与否，戏依然在上演着，而他，依然无法插手。

“不一样的……”

低声呢喃着相同的话语，从司空瞳眼中流出的泪水慢慢地变成了红色，宛如血流一样，始终不断地划过脸颊，慢慢地滴落到地上。

“只要是为了你们，我愿意做任何事，所以我早就有牺牲自己的准备了……你以为我是故意割腕的吗？这水池需要的血哪里需要那么多？”

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机械般地动了动，嘴角微勾，也许她想要做的是笑这个动作，但在扯动了好几下之后，这个笑容最终还是没有形成。

“最后启动‘昼伏夜明’的是亲生父母的血，但法阵启动之后，除了消耗一定量的血液之外，还得消耗大量的灵力。这个家里灵力最强的人就是我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前任祭师的孙女，不管是血统的纯度还是灵力的强度都比司空家的大部份人要好，但即使是我，要让这个秘术完全地发动起来，也得付出全身的灵力才能做到……所以说，在秘术成功之后，我是绝对活不了多久的……”

司空瞳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只要是为了孩子，她说愿意做任何事，就真的是愿意做任何事，她是一个可以为了孩子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母亲。

“如果秘术成功，你们两个就能脱离命运的摆弄了，但是……你做的一切，却只会让小芯的灵魂变得更脆弱。你知道吗？当你占用这个孩子的身体时，那个孩子真正的灵魂又在哪里？”

“当然是在这……”

林毓书一脸自信地拍了拍胸口，只是话还没说完，他的脸色就变了。

“没有……没有……为什么会没有？！不可能的！之前明明有感觉到她的存在的，为什么现在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是怎么回事？！”

林毓书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毓芯的手，一如既往地白皙光滑，但那份柔美在此刻却感受不到了。林毓芯的柔美本就是源自灵魂的特性，一旦灵魂消失了，即使身体一样，给人的感觉也会变得不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她到哪里去了？她怎么可能会消失不见了的？！”

林毓书开始歇斯底里问着同样的话。而司空瞳，却在这时笑了。

“哈哈哈哈哈……天意啊……哈哈哈哈……这是天意啊……这就是我扭曲命运所要受到的惩罚吗？上天你对我真狠啊！我都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承担所有的罪错了，为什么兜了一圈回来，报应还是到我孩子的身上去了呢！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

章文看着眼前好像疯掉了的两个人，有点不知所措。他走过去想要拉起司空瞳，但对方却一把把他的手给甩开了。

“别管我，反正事情都变成这样了……我算是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孩子，我重要的孩子……最后还是没有了……呵呵……”

章文没有管她，尽管对方不愿意，他还是再次伸出了手。但不管他怎么拖怎么拉，司空瞳都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在这么拉拉扯扯了几分钟之后，他也终于烦了，一个用力就把人给扯了起来。

司空瞳脸上的血泪根本就不见停止，再这么流下去，即使人真的救了，估计也会变成瞎子。

章文把人拉起来之后转头对着水池中的人伸出了手。虽然这个人做错了很多事，但在救人方面，章文是从来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

“还有你！快过来！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交换了身体，但你妹妹她，应该……”

章文刚想说没有消失，水池后面的那个林毓芯却对着他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隐瞒她还存在的事实，但对方不想说，他也只能选择沉默。

“你妹妹她，应该……还能救才对。”

最后章文把话换了个意思。

站在水池中的林毓书一点也没有离开意思地转头瞪了他一眼。

“怎么可能还能救？这身体明明就空了！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灵魂的身体，即使还活着，也和死去没有多大区别了。不会动不会说话，只能静静地睡着，这不就和以前一样吗？

自己看到的那个妹妹，始终都安静地睡在床上，不说话不张开眼睛，这一切的一切，不就和以前一样吗？

如果做再多结果也是一样，那他之前的辛苦，之前的付出又是为了什么？！

林毓书咬了咬嘴唇，突然有种自己被上天耍了的感觉。

啪！

看着对方那个样子，章文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能醒醒吗？！什么叫空了，什么叫没有了！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她的心跳现在不还在跳着吗？那就代表她还有救！如果连你都放弃了，那谁来救她？”

虽然林毓书所做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伦理规范，有些事情甚至跨出了法律所允许的界限。但这个人既然连人都敢杀，为什么就不敢去面对自己妹妹还有救这个希望呢？

人要接受希望真的就这么难吗？

把所有事都向复杂里想不觉得太累吗？既然活着，就等于有希望，只要这样想就可以了。至少这样会觉得这个世界不会那么残酷。

再说，林毓芯的灵魂也确实还在那里站着，哪里都没有去，她一直都在这两个人身边。

林毓书愣愣地看着他，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这种事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从出生开始就一直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他们没有一天是快乐的，所以他也从来不知道，所谓的希望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可以这么简单吗？命运，真的可以这么简单吗？”

重复着章文刚才说过的话，林毓书突然有种长久以来的心结被解开了的感觉。

那一瞬间的廓然开朗，让他感觉一直压在心中的那块大石变小了一些。

是不是一直这么祈愿下去，那块石头就会慢慢消失呢？

他不知道，但给他选，他宁愿去相信——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看着司空瞳和林毓书两人表情上的变化，一直站在水池后面从头看到尾的林毓芯却在这时突然笑了。

“太好了，看来哥哥和妈妈，这一次终于解脱了……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执着于如何让我复活这件事了……”

在林毓芯说完这句话之后，始终不见到来的黎明曙光突然穿破了暗红色的云层，一片一片地照耀进这个红色的空间里。晨曦的光芒纯洁得就像从天堂照射下来的圣洁之光，在划破天空的同时，也驱散了这个空间一直弥漫不散的阴霾氛围。

章文诧异地看着林毓芯，在曙光初现之后，她的身体显得那样的透明，脆弱得就像玻璃，只要轻轻碰触，就会碎裂成碎片。章文就这样站在那里出神地看着林毓芯的身体，他有一股感觉，如果自己不看紧一点，这个人就会消失不见。而且这一次，是完全地消失不见。

“这是……”

章文想要跑过去看一下，但在他行动之前，他也同时发现，一直被他捉在手中的“林毓芯”和司空瞳的身体，也同时在缓慢地透明化。他看着自己手中的两个人，有点疑惑，但更多的，却是恍然。

会消失，就只能说明，这个空间，并不是现实。

“折磨了他们三年的噩梦，到这里终于要结束了……对不起，我骗了您，其实我在三年前就因为车祸而陷入了永久的昏迷中。你们平时所看到的‘林毓芯’，其实都是哥哥的灵魂进入我的身体之后所造成的一个我‘还活着的’的假象而已……”

林毓芯站在晨曦之中，一脸享受地看着倾泻在她身上的太阳光。

“啊……有多久没有见过太阳了呢……原来阳光是这样地温暖……”

在她闭上眼睛的同时，章文发现，他身处的那个种满了红色花朵的花园已经不见了。此刻的他正站在一条马路旁边，来来往往的车辆不停地从身边驶过，路边的他明明如此突兀，但路过他身边的车却都像看不到他一样，对于他这名站在马路边的行人视而不见。

呼啸而过的风声听不到，车辆引擎的发动声也听不到。

难道他在离开一个幻境之后又来到了另一个幻境？

章文疑惑了。

“我的时间到了……也许以后我会醒来，也许以后永远都不会醒来……但至少，您让他们知道了希望。只要有着希望，人就能坚强地活下去……只要他们能活下去，不再为我的事伤心，我就没有遗憾了……真的非常感谢您，给您添了这么多的麻烦，我感到非常抱歉……按照约定，该还给您的东西，也是时候要还给您了……”

在林毓芯最后消失的话语中，章文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当周围的引擎声，车辆飞驰的呼啸声同时在耳边响起时，他的人也在脑袋一阵剧烈的痛处中昏迷了过去。

当一个梦消失之后，并不代表那个人就会醒来。

而当一个梦消失，另一个梦开始的同时，迎接他的，又将会是个怎样的故事？

那真的是他一直寻找的，想要知道的真相吗？

在意识消散的时候，掠过他脑海的，是谁都无法帮他回答的疑问。

——第五卷·昼伏夜明·完——

第六卷：回溯

序

【一直围绕着A市发生的神秘人袭击案在今天早晨突然宣告破案。警方对外的说明是，他们是在早上的时候突然接到一通电话，电话对面的人声称自己就是最近连环袭击案的凶手，他主动打电话报警为的就是自首。至于为什么要自首，以及那位嫌疑人到底是谁，这位嫌疑人袭击人的动机到底又是什么，到目前为止，警方都没有给出详尽的说明。警方的这一态度到底是为了保护嫌疑人的隐私，还是因为这案子本身还存着别的隐情……】

穿着黑色风衣身材挺拔的男子静静地站立在玻璃橱窗前面，如同一个普通的过路人，表情平静地看着橱窗内电视不停报导的某则新闻。他的五官非常柔和，即使是面无表情，也依然让人有种他随时都在笑的错觉，即使他的目光冷冽得就像地狱出来的死神，也依然让人在看到他的时候没由来地产生好感。

这个男子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橱窗内电视机中新闻报导员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那样子就好像是在听什么无趣的故事般，百无聊赖得给人一种随时都会转身离开的错觉。那双注视着橱窗内电视的眼睛反射着液晶屏幕的上各种亮光，无机质的色彩飞快地变换着，然后在某刻莫名地变成了一股意义不明的笑意。

双胞胎的命格是固定的，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即使真的拥有转机，在他们的灵魂都沾染上鲜血之后，这种转机也只会变成一辈子都无法尝还的罪孽。

杀过人的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不管你是否相信，这就是世界上的因果报应，无关乎信仰，只是一个始终存在于三界循环中的生存法则而已。

所以说，林家的那对双胞胎要想洗白，那是到死都做不到的事。这辈子还不清的帐由下辈子来还，而他们的上辈子，也或许是犯了同样的错误，才会在这辈子拥有这种特异的命格也说不准。

但这些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男子看着电视新闻上某个一闪而过的镜头，嘴角轻勾，柔和的五官在那瞬间变得更为温柔。

那是某个人被送进医院时的画面，因为那个被送进医院的人并不是本次报导的主角，所以摄影机并没有特异去给他特写，就连报导员也是非常随意地站在了那辆救护车的前面，身体在无意中挡住了那个人的半个身子。要不是时机就是这么刚好，那个被送进医院的人估计到死都不会出现在电视机上面。

“找到了……”

冰寒的双眼极快地闪过一道逆光，男子的嘴唇轻轻地开合了一下，那简单的三个字轻柔得就像泡沫，在说出口的同时很快就被周围的喧闹声给掩盖。

那对双胞胎的事最后会怎么发展，男子其实一点兴趣也没有。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两个人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而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最终的结果就是被舍弃。

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找到了另一个更好的代替品。

一个，比谁都适合成为祭品的人。

“看来这次，就连上天也站在我这边呢……”

在茫茫的人海中以这种方式发现了你，这是不是说明，就连上天，也觉得你是最好的祭品呢？

第一章·之一

来来往往的人群川流不息，擦肩而过的人以非常快的频率来了又去，这样的景象除了大街可以经常看到之外，医院就是第二个最能展现这幅场景的地方。

这一天风和日丽，就如同过去的每一天，腊八过后的天空不见低沉，但寒风却已经开始入骨。这样的天气正标示着这个地方再过不久就会迎来新年，但在新年之前的这段时间，却没有人会因为这个特别的日子而有太大的变化，忙碌的依旧忙碌，而清闲的依旧清闲。在真正的新年到来之前，一切的活动，都只会按照一般的日程来进行。尤其是医院这个地方，不管任何时候，只要它开着，来看病的人就绝对不会少。

于是当医院一楼大厅突然传来很大的吵闹声时，围观的人就更不可能会少了。

“我要掐死你这家伙！你不是说会帮我看好我的儿子的吗？结果呢？三天两头进一次医院！这算是什么看好啊？你现在居然还有脸面跑到我面前来，看我不掐死你——！！！！”

“我靠！你说话有点道理行不行！这是工作是工作！章文在工作中出事这是不可避免的好不好！你有看过哪个警察是被人当国宝一样被人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国家主席都不见得有这种待遇好不好！你儿子好歹也是科室的带头人，出什么事肯定是身先士卒那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