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皮肤下的血液，或许早就已经不再是她自己的了。

“……抱歉，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就请您……让我任性一次吧……章先生他，我一定会完好无缺地把他还给您的……”

林毓芯在哭过之后擦了擦眼泪，诚恳地抬头对着章言说道。

就在她说着话的时候，章言脚底下突然感觉到了一股下陷的坠力。等他反应过来时，他人已经掉到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黑洞里了。连带着吕望，也跟着一起掉了下去。

原本站在窗口边的两名男子，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完全消失在深沉的黑洞之中。

“下面的我会处理好的，章先生您就先带着太公他离开这里吧……令弟的事情，我一定会说到做到……”

第十章·之一

红色的水有节奏地在水池中荡漾着，一圈一圈的涟漪从中心缓慢地向外扩散，越过水池的边缘，慢慢地扩散到了水池之外的空气中。一圈一圈地，泛着点点的红光，奇异而梦幻的圆圈大大小小地重叠了又消失，仿佛永远都不会消停般，在花海中荡出一阵阵的水波之后，循环往复地消失又出现。

当林毓芯赤脚走进水池后，水波荡漾的速度渐渐地减少了，当她的人走到水池的中心时，那些往复循环的涟漪也终于被固定成好几个圆圈，静止在花园之中，完全地不动了。

“等待了二十三年，一切终于要有结果了……”

司空瞳站在水池外面，看着里面站着的林毓芯，半带感叹半带欣慰地笑了笑。

“来吧，之后要接受的就是我的血了。只要加入父母其中一方的血，这个仪式就能完全地成功了。”

说着，司空瞳抬起自己的左手，右手拿出一把小刀，慢慢地在自己的左腕上割下一道刀口。看到血从伤口中溢出来后，她满意地笑了。

“我的孩子，你的愿望就要实现了……来，接下我的血吧！”

最先溢出的只是一颗小血珠，当司空瞳握紧拳头，让血珠从少变多慢慢地汇成一条血痕时，她把手平举到水池上，反转，准备让血滴下去。

“等一下！”

就在血液快要滴落到水池中时，另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接住了那一滴血。手的主人在阻止了血的滴落之后也伸手把司空瞳从水池边扯开。当司空瞳注意到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时，她大吃了一惊。

“章……先生？”

司空瞳看着凭空出现的人，不太确定地叫道。

林毓芯相亲的事她也是知道的，章文的照片她也看过，虽然没有过度留意这个人，但自己女儿的相亲对象长得怎样，至少她还有印象。

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不相关的人会进得来这个空间？

这明明是那个人为了她而特地开辟出来的与林家大宅相对存在的异域才对，没有邀请谁也不能进来才对。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样，是不对的。”

用自己的外套捂着司空瞳伤口的章文表情严肃地看着水池中那些红色的水，红艳的液体明明不是活物，却让人觉得这些水不是“死水”，而是真正的“活水”。

“你是怎么……”

“你……居然追到这种地方来了？”

就在司空瞳想要问出对方到底是怎么进来时，一直等待着血滴落下的林毓芯，在听到声音后突然转身对着章文一脸厌恶地问道。

赤月下的女子美丽的同时又有种神秘的不真实感，明明触手可及，但站在水池中的这个人，却让人完全没有碰触的欲望。

林毓芯是美丽的，无论任何时候看到她都觉得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的美不是表现在她的外表上，而是表现在她的气质上。

章文是不懂得看女人，但美丽的东西许多人都可以辨识得出来，所以在他眼中，此刻的林毓芯当然美丽得让人窒息，但也同样美丽得让人感到危险。

“你到底是谁？你根本就不是林毓芯本人。”

盯着眼前美丽得有点过分的女子，章文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他再迟钝也知道眼前的这个林毓芯根本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林毓芯，也许外表是她，但里面的那个人，也绝对不是“林毓芯”。

“等一下，章先生，你听我说，那孩子她……”

听到他的问话，水池中的林毓芯还没有开口，被他护在旁边的司空瞳却先一步开口了。

她不懂章文为什么会这么问，在她眼中，林毓芯是她的女儿，即使现在看起来妖艳得不像人类，但这孩子始终是她的骨肉，是从她身体中诞生出来的宝贝，不管别人如何怀疑，她确实是她的女儿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章先生，那孩子真的是我的女儿，虽然我不知道你是看到了什么或者是听到了什么才会这么说，但她是我的女儿这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身为母亲的我是绝对不会错认自己的孩子的！”

比起追究章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司空瞳更加在意对方刚才的言论。

“不，这不是你的女儿。”

章文摇了摇头，非常肯定地说道。

比起眼前这个林毓芯，他更愿意去相信那个哭着恳求自己救救她的人。他是不知道现在这里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但从刚才林毓芯那个透明身体的状态可以判断，她的灵魂，估计是因为什么事而离开了身体。

“这个人的身体或许是你的女儿没错，但里面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的女儿。”

说着，章文眼睛看向水池中林毓芯身后的地方，在那个身体的后面，同样站着一个“林毓芯”，但那个“林毓芯”的身影却谁都看不到。

除了他之外，貌似谁都看不到。

“你的女儿会是那种看着母亲割腕献血而无动于衷的人吗？”

他不知道这个水池到底需要多少的血，但刚才司空瞳割下的那一刀，是直接割在自己手腕的静脉上的，一个弄不好，人就会这样直接死掉。

只要不是有仇，有哪个孩子看着自己的母亲做这种事还会无动于衷的？

“妈妈，不要听他的，他在离间我们！”

水池中的林毓芯皱着一张脸，有点受伤地看着司空瞳。在面对母亲的时候，林毓芯的表情天真得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因为不知道，所以她只懂得最简单的情感。高兴的时候笑，悲伤的时候哭，讨厌的时候生气，一切一切的感情表情都是那样的单纯，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的恶意。

“妈妈是我的妈妈啊！我怎么可能会做出伤害妈妈的事情？这些血是必要的不是吗？所以妈妈才会自愿把血献出来。这是妈妈你告诉我的，你说你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这是妈妈的决定啊！而章文所说的话只不过是想离间我们，让我们的目的无法成功而已，妈妈你绝对不能相信他的话啊！”

也许是觉得司空瞳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而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林毓芯在说着话的同时脸上的表情委屈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那一脸可怜又可爱的神情，与她小时候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

司空瞳愣愣地看着林毓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她一直身在其中，一直都在林毓芯的身边陪伴着她，看着她笑看着她哭看着她长大。记忆中的小女孩确实是这样一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单纯性格没错，但那一切，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孩子会长大，即使没有人去教她，她依然会思考，会学习，一个人是不可能一直地无知下去的。

所以林毓芯在学习中慢慢地成长着，成长成了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但在成为少女的同时，又奇迹般地保留了小时候那个单纯不懂世事的部份。

这明明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对，没错。

在有人说出来之前，她一直觉得这一切都正常不过了。

正常得，反而显得反常。

“当你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你就没有做别人的女儿的资格了。”

章文实在很不认同林毓芯刚才的言论，那种不负责任以为把一切都撇开当没回事的性格，是他最讨厌的。

“要你管！我家的事是你这个外人可以管得了的吗？！”

一听到章文开口，林毓芯这次也不虚情假意地做表情了，转头就一句话吼了过去。

“别以为你和她相亲过一次就觉得自己有机会，我是绝对不会把她给你的！任何人都别想把她从我身边夺走！”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林毓芯里面的那个人非常敌视章文，而刚才说出口的那句宣言也让在场的人包括司空瞳在内都震惊了一下。

“小芯你……你在说什么啊？”

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吗？

司空瞳看着林毓芯那张脸，发现她竟然看不透这个人。

自己的女儿不是一向都很乖巧很听话从来都不会大声和人说话的吗？

她的女儿没有受过任何人的污染，应该纯白得像小白兔一样才对，但为什么刚才还笑得一脸天真的她在看到章文的时候会露出这种藐视一切的神情的？

“林夫人，虽然我这么猜测不太好，但我觉得，你女儿她，应该是被什么给附身了。”

而且这个附身，或许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以致身为母亲的司空瞳都没有发现自己女儿性情上的变化。

章文只和林毓芯见过一次面，不熟悉，但当时那个人的个性不具有这么大攻击性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那名哭着求救的女子，不可能会用这样的表情看着别人。

那种藐视的，把人当垃圾来看的表情，与水池后面的那个“林毓芯”完全相反。

章文不是笨蛋，只看这么一些，他已经可以猜出大概的真相了。

“我猜测，附身在里面的那个人，应该是你们认识或者是认识你们的人。否则他不可能把林毓芯的一切神情模仿得这么神似，虽然在我看来是完全不一样的，但能骗过身为母亲的你，那至少可以肯定，在某些时候，你的女儿林毓芯确实是这么一个人。但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她，我就不能确定了。”

老实说，这种真真假假的分辨是最烦人的了。他本身就不熟悉林毓芯这个人，要他去分真假，他做不到。但身边的司空瞳应该可以做到，亲生父母的直觉有时候敏锐得就连科学都无法解释得通。

“林夫人，你看一下吧，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种辨别真假的事也只能交给她做了。

要是最后她仍然执迷不悟，他也只好用非常手段去把人给弄昏。他不是吕望那个家伙，知道怎么解决眼前这个正在发动的疑似阵法的东西，但他有他的处事方法。十几年的电视他可没有白看，遇到这种事，要么让阵法启动者失去意识，要么就是直接用别的一些东西去破坏阵法的完整性，这样一来，这个漂浮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几个圆圈应该就会消失不见了吧？

章文不太确定，但他也只想到这些方法了。

要是再不行，他也只能逼着司空瞳把正确的处理方法告诉他。从吕望那个反应来看，这个女人应该是懂那些事情的人。

“是谁……”

司空瞳茫然地来回看着两人，在她眼中，这个人确实是她的女儿没错，但里面的人到底是谁，她真的会知道吗？

“哥哥……”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林毓芯后面的那个“林毓芯”突然开口叫了一声。章文听着那个单词，吃惊了一下。

“哥哥？那是你哥？！”

章文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消化这个消息了。有谁家的哥哥会跑到妹妹的身体里活动了这么多年的？这已经不是精神上的干涉，而是肉体上的干涉了，如果有法律可以批判，这绝对会是犯罪。

“哥哥……难道是小书？”

司空瞳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虽然那个人告诉过我，双胞胎的命运会纠缠在一起，就连灵魂，也会相互相连。但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事情最终还是变成这样，那我一开始又是为了什么而特意把他们分开？还动用了‘昼伏夜明’的秘术，为的不就是不想他们因为相处在一起而消逝得更快吗？”

司空瞳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像要把眼珠从眼眶中脱出来一样，说什么她都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的孩子之所以要分开生活，之所以不能活在同一个时间里，那是因为他们出生的时候，两个个体根本无法兼容。只要一个人的灵魂苏醒，另一个人就必定会死去。为了让两个孩子都能安全地活下来，司空家才会动用秘术，让他们活在了两个时间段里面。一个白天，一个夜晚，永远地不相交，只有这样，两个孩子才能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否则，就只能有一个死去。

难道是因为她太贪心，所以惩罚要来了吗？

“妈妈，为什么要难过呢？妹妹实在太柔弱了，柔弱的女孩子要好好地保护起来才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所以我承担了她所有的悲伤和不快乐，为的就是更好地保护这个身体。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如果不是我，妹妹是不可能健康地活到现在的。”

眼看事情瞒不下去，林毓芯身体内的另一个人也没有否定司空瞳的猜测，而是非常自豪地抱着林毓芯的身体，那温柔的说话声就如同情人耳边的呢喃，轻柔得让人感到诡异。

第十章·之二

“小芯她是那样地柔美那样地脆弱，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而身为她哥哥的我，我当然要帮她排除一切有可能会伤害到她的因素，只要是为了她，我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所以他占有了她的身体，用她的身体去完成那一切她本人做不到的事。要是不吸血，她就不能活下去，但她是那么柔弱的一个人，这种害人的事她怎么敢去做？所以他这个哥哥就代替她去袭击了那些被选中的人，吸取一定量的血液，让她能健康地活下去。

因为这是他可爱妹妹的身体，所以他是绝对不会用这个身体去杀人的。

为了得到仪式需要的人的灵魂，他亲自出手，到医院去找到那个孩子，把人推了下去。在对方灵魂离体的同时，用影子的力量把那个灵魂得到手。

珍贵的血液，符合仪式需要的灵魂，以及固定灵力的彼岸花海，都是他亲手准备的。

他虽然是林家的孩子，但他身上同时也流着司空家的血。而司空家，虽然只是姜氏一个不起眼的旁支，但他们却是掌管祭祀的一族。他们祭祀着鬼神，同时也擅长各种祝词和厄运的转移。把发生在妹妹身上的所有“不好的事”全都转移到双胞胎哥哥的他手中，这种事对于留着司空家血统的他来说是非常简单的。

而他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更好地保护那一个人。

用自己的方法去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不管手段，不管是否会弄脏自己的手。只要目的达成，不管牺牲多少，对于他来说一切都不重要。

因为他是小芯的哥哥，小芯的影子，同时也是小芯本人。只要他存在，他就会保护好那个人，他们是一心同体的存在，并且永远都不会改变。

“你，你逆转了小芯的厄运？！”

终于察觉到事情有哪里不对的司空瞳最终还是受不住打击，双脚一软就在地上跪倒了。

“这是不可以做的事啊……这，这是违抗天命的事啊……”

人可以改命，但人，却是怎么都斗不过天的。

林毓书这么做，会直接影响到林毓芯的整个命运的。

因为他得罪了天，所以不管林毓芯最后做了多少好事，她依然不会从厄运的漩涡中脱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