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诡辩的世界(出书版)+番外 BY 天翎
  发于:2015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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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

「那你更要和我走这一趟,确定它没有对你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对吧?因为如果你有受到影响,那最近常和你接触的人可能也会曝露在危险里——这样你可以接受吗?」

实在不得不承认邵孟源说的有道理,但又很在意他刚刚那句「那些不是重点」,于是孙伯仁垂下视线,将目光放到无法被窥视的角度。

无论如何,科学委员会是很重要的线索,持续和他们接触,应该多少可以知道孙先生究竟在想什么、想做什么——

「你说反了吧。」

「欸?」

从纸盒里拿出松饼,孙伯仁嘴角一歪,露出恶作剧的微笑。

「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话,我就不在下次的常会里提出不良用语牌可能故障的议案才对?」

孙伯仁自认说出那句话的态度是在开玩笑没错,但不知为何,原本嘴边还有一丝笑意的邵孟源,瞬间却沉默了下去。

「……太奇怪了,你今天态度好尖锐。」

忽然间,邵孟源的眼镜底下似乎发出了好像找到实验品还是研究对象之类的妖异光芒。

「我听行政官厅的人讲过,你刚戴上牌子那几天有点反常……那个该不会真的有影响吧?」

本能的想问「什么影响」,孙伯仁扬起视线,却因为邵孟源的表情太过诡异,让他不自觉地把疑问全都吞了回去。

「我决定了,你一定要去,让我们好好帮你检查!」

被那对浅色的瞳孔看得浑身发毛,意识到自己演得太过火了,所有的表情瞬间从孙伯仁脸上消去。

——糟糕,太专注着要「向孙先生一样冷静」,结果适得其反了。

「……好,我去。」

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思考着要向助理解释调整行程的事,孙伯仁拿起记事本,居高临下地望了还坐在沙发上的邵孟源一眼。

「不过要先告诉我,那块牌子现在在哪里。」

「学长,你怪怪的喔。」

拿起纸盒里的果冻放进嘴里,抬起脸来的邵孟源用力拧起眉头,不晓得是因为果冻的微酸还是有其他原因。

「我一开始不是就说过,请你把牌子交给我们处理吗?」

「学长!」

……最后,在夺门而出的瞬间,传进孙伯仁耳里的只有邵孟源的呼喊和门板被甩上的碰撞声。

******

以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速度快步冲出办公室,孙伯仁也不知道在睡眠不足和极度疲累的状态下,自己哪来的力气奔跑。

无暇注意擦肩而过的路人,孙伯仁抄起捷径,从行政官厅侧门穿过偌大的广场,朝捷运站的方向奔去。

——想起来了。

星期六那天,因为睁开眼睛就发现快迟到了,所以在出门前没有先检查过公事包和那个纸袋。

不知怎地,尽管满心忙着拼凑这个被自己遗忘很久的事实,脑袋里却有个角落,竟然冷静地思考起无谓的内容。

像是「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之类的。

从最近的地下道入口跑进车站,在捷运车门要关起前一刻抢进车厢,他紧抓住从天花板垂吊下来的把手,用力将氧气吸进肺里,再重重吐出。

——如果那天没有睡眠不足,或许就会想起来。

自己在前一天拿不良用语牌来切芭乐,洗干净以后就直接把它挂起来晾干,而且不是放在平常习惯的位置,所以——

光是回想这点事而已,孙伯仁已经不晓得在心中骂了自己几次「蠢蛋」。

列车才到站,立刻以一马当先之姿冲出车厢,朝着电扶梯的右侧往上跑,此时此刻的孙伯仁,早就顾不得别人是用什么眼神看着自己了。

离开车站,转弯跑上天桥,沿着和弄丢不良用语牌那天同样的路程朝回家的路奔去。

结果,都已经站在公寓入口了,孙伯仁才发现钱包手机全部放在办公室,外套口袋里除了月票之外根本空空如也,当然也没带到开门磁卡。

迅速摘下眼镜看向监控系统,同时将手掌压上指纹感应器,听见大门发出自动开锁的声音,孙伯仁立刻将眼镜戴好。

用同样的方法开了家门,也顾不得关门,孙伯仁穿着皮鞋就直接踩上玄关的地板,一路奔向厨房。

伸出手,一把抓住流理台下方橱柜的门把,几乎要向前摔倒的孙伯仁连喘气都来不及,用力将它向前拉开。

果然,那个让自己这两天狼狈到极点的不良用语牌,就挂在橱柜后方的挂勾上,左右摇晃着。

「……马……的。王八蛋,干……」

全身无力地坐倒在地板上,脑袋已经无法思考,孙伯仁垂下头,断断续续地吐出脏话。

不知道在指责谁,不知道在对谁迁怒。

所以,一开始自己就没把它带出门……从一开始,纸袋就是空的。

要是昨天有回家也许就会发现——不,如果星期六那天发现纸袋不见的当下,不急着赶去登记遗失就好了。

「我那天到底在干嘛……脑残啊我……」

想着想着,孙伯仁不知不觉地将脑袋里沮丧的思考化作言语——然后无意识地自问自答起来。

「因为我想……既然我现在……是用孙先生的身分活着……就一定要照规定走。不这样的话,就没资格约束其他人了……」

结果自己反而因此倒了大霉,落到被学弟看出异状,落到现在进也不能退也不能的窘境。

不晓得喘了多久,在孙伯仁终于觉得该起身面对现实了,双手撑地想要站起来的瞬间,一抬头却发现眼前的情况,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挂在面前的明明是这些日子以来,每天都将自己搞得七荤八素的那块不良用语牌,但现在看起来,却只是一张普通的透明压克力板而已,上面什么也没有。

没有平常会随机出现的、让人糗到想挖个洞钻下去的宣传标语,也没有原本以为是印刷在表面的黑色明体字,不管怎么按压应该是操作面板的那个位置,都毫无反应。就只是一块透明的板子而已。

如果不是上方那条银链子没有消失,孙伯仁真的会以为自己搞错了,这根本不是自己要找的目标物。

将那块板子翻来覆去,最后终于确定没有被掉包,脑袋已经一片空白的孙伯仁,忽然感到某种不知名的恐惧感,从背脊爬上了指尖。

透明的板子应该没有温度才对,但从指尖传来的触感,却冷得像冰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眼睛好像有点酸。

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流动,孙伯仁不自觉地摘下眼镜,伸手揉了揉眼睛。

发现前座负责开车的司机从后照镜看着自己的动作,但对方只是瞥了一眼,什么也没多说。于是孙伯仁推推眼镜,转过脸继续看起窗外。

活了十九年,孙伯仁想都没想过人生第一次的公假,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产生。

说是健康检查,应该不至于挨针或挨刀吧……姑且乐观地这么想着,孙伯仁深呼吸一口,疲倦地压下打呵欠的冲动。

车子过了广场外的圆形弯道之后开始放慢速度,意识到已经接近目的地了,孙伯仁连忙坐正身子。

科学委员会附属的医院是米色外墙的五层楼建筑,和印象中的科技单位完全相反,反而像是文化设施。

公务车在大门口停下,孙伯仁才朝门把伸出手,穿着白色实验衣,显然已经等了一阵子的邵孟源已经先一步从外侧开了车门。

「学长,这边请。」

「啊,谢谢……那个。」车门发出碰的一声被关上,抬头看了看邵孟源的背后,孙伯仁尴尬地微笑。「为什么岳长官和颜秘书官也在?」

从前方传来阴沉沉的「你当我愿意啊」,孙伯仁仿佛听到岳振纬在语尾的地方还咬牙切齿的加了句「蠢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岳振纬的表情与其说是生气,更接近像在忍笑。看样子自己现在的处境狼狈,似乎带给他不错的娱乐材料。

「——颜……」

或许注意到孙伯仁的表情了,颜书浚只是轻轻一扬手,打断接下来的呼喊,说了句「别在意」而已。

「岳长官和颜秘书官要负责为科学委员会的检查结果做见证。」收起笑容,邵孟源正正经经地朝孙伯仁做了解说。「考虑到学长的的立场和身分,请他们两位走这一趟是最恰当的。」

眼见事情已成定局,孙伯仁也只能跟着补了一句:「那就麻烦你们了。」

「可以进去了吧?」没有回应孙伯仁的招呼,岳振纬丢下对邵孟源发出的疑问,一个转身就朝入口走去。「真的半天就可以吗?」

「长官放心,真的半天就可以结束。」

一边回话一边跟上岳振纬和颜书浚的脚步,和孙伯仁并肩走着的邵孟源忽然眯起眼睛,嘻皮笑脸地搭上肩来。

「学长,你不用担心啦。只要抽个血,然后眼睛闭上睡一觉,我们会帮你进行全身性的物理检查,醒来以后就全部结束了。」

「……喔。」

望了眼前两个男人的背影一眼,听着邵孟源的保证,虽然不知道他从哪看出自己的担心,孙伯仁还是轻轻地点了头。

看情况反正顶多挨个一针。虽然自己不是很想挨针。

——应该不用担心,吧。

第四章

含着厚重水分的落叶因为踩踏的动作,从脚下传来了湿软的不快感。

意识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处在像是梦里,又像在回顾曾经发生的往事的状态中。

就像在没有照明的长长隧道里摸黑前进,孙伯仁无法确认,自己现在在哪,还有自己将往哪里去。

无法确认,此地是什么人的国土。

「孙伯仁。」

……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风吹起满树的黄叶,看着那扇形的鹅黄色叶子翩翩落下,沐浴在纷飞的落叶雨中,孙伯仁忽然觉得某段尘封已久的记忆,被轻轻拉起。

——想起来了,全校八个校区里,只有工学院那个校区有种银杏树。

而一向只在社科院校区活动的孙伯仁,到工学院校区的次数屈指可数,如果限定在银杏飘黄叶的季节,就更少了。

所以,是大一那年的劳作教育课。

就像电影散场亮灯的瞬间,孙伯仁一意识到现状,四周忽然亮了起来。

还不到刺眼的程度,大概只是夕阳照射的强度而已。但孙伯仁却觉得难受到无法忍受、不举起手来遮住不行。

已经到了完全睁不开眼睛的地步。

「只剩你呀?果然只有你最乖了,学长好高兴。」

秋风萧萧,看着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的绿园道,隔没几分钟又被飘落的枯叶所覆盖,还听到那明显混有幸灾乐祸口气的招呼声,坐在人行道边休息的孙伯仁,险些把手上的竹扫帚朝着对方招呼过去。

受到新生们一致痛恨的劳作教育课,今天的劳动内容是打扫。

其他同学都因为之后有选修课先走了,不得已留下来负责将打扫工具归还的孙伯仁,心情怎是一个闷字了得。

以眼角余光瞪着假装沉痛的研究所学长,孙伯仁把扫帚当成拐杖撑着,有气无力地回话。

「学长,今天为什么是你来?这堂课是小玲学姊点名吧?」

「这个嘛,当然是来享受被你们这些大学部的小菜鸟用崇敬的眼神专心注视的快感啊。」

在孙伯仁身边坐下,看着不远处整齐地堆满扫把及畚箕的大型推车,卢宗熹满意地点头。

「算你们同学有良心,还知道要先把东西收好再去上课,帮他们一人加一分好了。」

「什么崇敬的眼神专心注视……他们只是怕你新手上路,不知道怎么画点名单啦。」

而且要不是你点名慢到不行还拖延到下课时间,我哪会衰到要帮大家收拾残局?嘴里恨恨地抱怨,孙伯仁不再搭理学长,扬手将竹扫帚给扔上推车。

「我回去了,学长你慢走。」

「唉,我也想慢走,可是得跟你把这些东西拿去还以后才能走。」

「……啊?」

「你不知道吗?来点名的研究生还要负责陪你们归还用具,两百块也不好赚呀。」

在三秒内断定其他同学铁定是因为学姐没来点名,所以才忽然变得这么在意下一节课会迟到这种事,用手背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孙伯仁不爽地应了句:「啊,是这样喔。」

难怪那些平常都会殷勤的自动帮忙收拾用具的家伙,今天跑得一个都不剩。心里怨怼不已,身体倒是老实地开始推起推车的孙伯仁,走没几步,忽然听见从绿园道的另一端,传来呼唤自己的声音。

「伯仁!」

发现解散时已经先离开的班代又跑回来,抓着推车把手的孙伯仁,莫名其妙地和卢宗熹一起停下脚步。

「你来干嘛?忘记东西喔?」

「回来帮忙啊,不可以吗?我好歹是班代嘛。」

「这、这不好吧?」话是这么说,看着那大概只有自己三分之二粗细的纤细手腕,就算孙伯仁再怎么缺乏绅士风度,也说不出要让对方帮忙这种话来。「你不用了啦,这些东西很重欸。」

「就是说啊,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拉这么重的推车。」面带微笑地对班代摇摇手,卢宗熹转过头,冲着孙伯仁就是一笑。「对吧,伯仁?」

感觉学长扫过来的视线里隐含像在念着「敢说不对就给我试试看」的明显杀气,孙伯仁立刻非常没种的用力点头。

于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三人——而且是孙伯仁在正中央推着推车,漫步在人行道上朝校本部走去的状态。

学长从班代出现之后就没讲半句话,感觉左手边的班代频频朝自己使眼色,孙伯仁只好非常没技巧的试图打破僵局。

「欸,你不是也要上通识?不去占位子?」

「没关系啦,有人会帮我占。我想说不能每次都让男生帮忙收拾呀。不行喔?」

见鬼啦!刚刚明明一解散大家都跑得像逃难,怎么现在我这个打杂的就变成肥缺啦?没选到通识课而且接下来又没事也不是我愿意的啊,帮忙还用具也没有加分不是吗?

很快意会过来这八成是因为学长回来了的关系,孙伯仁只能随便敷衍过去。

「行,大小姐您说什么都行。」

如果孙伯仁没有理解错误的话,班代——正确的说,光是系上还没死会的女生,十个里面至少就有三个对宗熹学长有好感。

而且,就算是只对二次元人妻有兴趣的孙伯仁,也感觉得到班代是个很可爱的女生。

真的很可爱,就连嫩嫩的撒娇声都是。跟自己完全不一样。

「学长,你等一下会留在学校吗?」

「今天我跟伯仁约好了,要去他家拿片子。」

身边的班代还天真无邪地问着「什么片子」,孙伯仁只能打蛇随棍上地挤出假笑,然后任由学长毫无罪恶感地破坏自己的名声。

「那个喔,是男生的秘密。」

——靠夭啊!谁跟你男生的秘密啦?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已经在心中翻白眼翻到只能无语问苍天,脸上还不能有所表示,孙伯仁偷偷用眼角瞄了走在旁边的班代一眼,结果正好看见她用相当幽怨的眼神瞅着自己。

——如果自己是女生,现在刺在身上的想必就不是哀怨又无奈的视线,而是要杀人的视线了吧。

偷偷朝班代说了声「抱歉」,看她苦笑着摇摇头,孙伯仁忽然没来由的,感到类似罪恶感的情绪,涌上心头。

「啊,你们看,飞机。」

望着真的照着学长手势看向天空的班代,孙伯仁心中正吐槽着这招也太老梗了,忽然觉得身边的学长稍微动了动身子,而自己的颈后则传来了一阵麻痒感——

好像有什么原本贴在颈后的东西,被拿起来的触感。

唰地转过脸朝左方看,在孙伯仁视线的落点上,学长正拿着一片有半个巴掌大的银杏叶,由上而下地凝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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