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轻咳了好几声，慢慢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但是天知道，他一身标准舰船连体衣，到底有什么好整理的？

严少泽对于江天的关注对别人而言或许根本察觉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但是对于方如来说，那就太明显了好么？毕竟，严少泽从他这里拿到关于江天身体实验文件，顿时变色的样子，方如还历历在目。后来又提出需要神经稳态方面的专家，目的是为了谁就更加一目了然。况且，他上一次还直接撞破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一下子就把他一直以来的种种猜想落到了实处。虽然这个答案，我们的方如先生还略微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但毋庸置疑，这个就是真相。

眼前这位联邦军官，严少泽，对于我们的最高上将先生深怀爱慕。并且似乎，最高总指挥阁下，也有着相同的想法。

尽管方如现在，对于江天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得到什么确切可靠的消息，但是看着严少泽的这种反应，他立刻就推测，一定是江天发生了什么事。他可没忘记，之前在机甲数据实验室测试的时候，严少泽接到一通视讯就匆匆离开，好像仿佛也是因为江天？

不管怎么说，这种感情，他还是很钦佩。

方如这样想着，心里终究还是有点异样，但也比一般人要洒脱得多，他走近严少泽，直截了当的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严少泽没想到方如要说的会是这个，他也在担心江天的情况是不是已经泄露了出去。如果方如能够提供帮助当然最好，但是……方如这么做的目的？

“作为交换条件，当然你也得帮我一个忙！”果然，方先生几乎立刻就暴露出了商人本性。

“是什么？”

“见一位女士，”方如说着双手插入裤兜，越过严少泽，当先一步走到门口，“抓紧时间，这位女士，可是仰慕你很久了呢。”

这么说着的同时，脸上却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厌恶之色。

109.

一位女士？

一位对自己仰慕已久的女士？

严少泽在心里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方如对于他的疑问给出的是一个耸肩摊手的动作。

这未免引发了他更深的疑虑，毕竟从一开始，他和方如之间，就是一场合作交换，相比之方如对于严少泽那种复杂的，并且绝不是恶意的感情。严少泽看待方如先生就客观冷静得多了，方如对他来说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有点信任基础，并且还有点用的合作人。

但是这个合作人会不会出于自身的利益考虑而出卖他？这就不得而知，因此，在和方如走进那个特殊房间的时候，严少泽一直保持着两个人之间半步的距离。不知道方如是不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反正他脸上保持着一种憋气和嘲讽的表情。

但是不管怎么说，方如已经动用了自己的力量寻找江天的下落，这无疑比严少泽自己寻找要高效得多。如果只是见一见“一位女士”，那么他还真有点……好奇。

但是这种好奇的心情在崔灵出现在画面上的时候，马上就烟消云散。

光屏悬浮空气中，在略微有些黯淡的房间里发出莹莹的光。

方如轻轻后退到了一边，特意退出了图像采集器的采集范围。光屏闪烁了一下，随即，一张人类女子的面孔出现在画面上。

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最多只是气质比较温柔。但是仔细看过去，崔灵似乎和平时有那么些不同。准确的说，她似乎是精心打扮过了？

乌黑的长发顺直的垂在身后，几缕搭在浅色的连体裙上，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一枚玫瑰色天然结晶石用细细的金属链挂在脖子上——北落之光能量石。柔软多情的玫瑰色让她的脸颊的轮廓更加柔和，甚至焕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如果不是她张面孔让严少泽太过刻骨铭心，他几乎都无法肯定，眼前这个少女就是当初在不灭星河不择手段的——

崔灵！？她竟然没死！

严少泽瞳孔睁大，她怎么会？

难道，方如？

这么想着，他立刻看向旁边病怏怏的青年，方如条件反射一般摊开双手，做出束手就擒的姿态以示无辜。

“这就是你要我见的人？”

“咳，准确的说，是这位女士想要见你，而她恰巧也是我的合作伙伴之一。”方如说。

严少泽抿了抿嘴，笑意收敛了不少，重新看向光屏。

光屏对面，崔灵也紧紧盯着他，却一句话也不说。

无奈，严少泽也不想这么和对方对视下去，“崔小姐？”

崔灵柔柔一笑，但是她的笑意之中竟然隐约有那么点……紧张？

“你找我有什么事？”严少泽谨慎的说。

对面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响起崔灵温柔的嗓音，“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严少泽反问，同时又看向了方如的方向。方如和他大眼瞪小眼静止了几秒，完全不介意表现出自己在这方面的无知。

结果崔灵又沉默了下来，由于种种原因，信号忽强忽弱导致光屏在黯淡的房间里闪烁着。崔灵的样子也一下子清晰，一下子模糊。

严少泽皱着眉，崔灵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联邦高层知不知道这个情况，他一直以来都以为崔灵死了。毕竟当初是从那种地方坠落，崔灵幸存的可能非常之小。

但是她现在不但出现了，而且还要特意见自己一面。

特意、见、自己？

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方如心里却古怪起来，他之前说要严少泽见一位仰慕他已久的女士，不过是一个带着讽刺意味的玩笑。毕竟崔灵这个人给他看来，就是一个疯子，最开始嘶声力竭的说要得到严少泽，方如心里来回琢磨了很久，都想不通原因。

不过看崔灵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说是……不会吧？

不会的，不会的，方如连连摇头，在心里狠狠的，打上了一个叉。

严少泽已经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开始隐隐有焦躁的迹象。江天滴滴答答朝外淌着血的影像一闪而过，让他心脏紧缩了一下。

随即语速很快的说，“崔灵你找我究竟是什么事？我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什么私交存在。”

“你当然不记得，”崔灵喃喃的说了句，在严少泽反问“什么？”的时候，神情忽然变了。

之前脸上的那种柔和和异样的神色变成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我是要说，”崔灵深深看了他一眼，“离江天远一点。”

严少泽神色一动，“你好像知道了什么。”

崔灵笑而不语。

“这是警告？”

“不，”崔灵说，“这是劝告。”

劝告？

严少泽警惕起来，看住对方，“崔小姐，我对你的计划很感兴趣。”

崔灵唇角一弯，一缕头发垂下肩头，流露出一种清纯的味道，“这是秘密啊，我不能告诉你。”

秘密是么？严少泽淡淡的开口，“那抱歉了，我恕难从命。”

没想到下一瞬间，崔灵脸色骤变，语气冰冷，“你最好乖乖听话，离江天远一点，严、少、泽。”

说到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带上了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严少泽笑意漠然，伸手就要去按下那个关闭选项。

“等等，”崔灵果然着急了一下，身体前倾，怒气冲冲的说，“江天一旦离开绿岛，你以为他……”

严少泽手指静止在半空中。

崔灵立刻意识到这是对方在激她。顿时缄口不言，眼神变幻不定看着对方，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带着一丝怒气反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严少泽沉默了下，开口，“太多了，比如，你和我的关系？”

没想到严少泽竟然没有继续追问关于江天的事情。听到这个问题，崔灵有点意外，听不出感情的轻笑了几声，竟然就这么切断了通话。

操！

严少泽在心里骂了句，抬脚就对着台子踢了上去。平台震荡了几下，光屏“噗”的一声变成了一条直线消失在空气中。方如站在一边，远远躲开，眼神漂移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曾经也做过这么风度扫地的事情。

严少泽冷静下来后，就意识到自己短短不到一小时内，情绪起伏波动有多剧烈。这样可不行，他对自己说，冷静点，严少泽，你现在要做的是解决问题，冷静！

“方先生。”严少泽缓缓呼出一口气，转过身，面带微笑，如沐春风。

这……这变脸的速度……

方如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客气的回答，“什么事？”

“我们现在是不是该谈一下你和那位崔小姐的事？”

方如嘴角一歪，“我觉得我们还是去看看有没有搜索到江上将的消息吧。”说着就朝外走，把整个后背毫无顾忌的裸露在严少泽面前。

严少泽眼神变幻良久，终于还是跟了上去，但是他并没打算就此放弃，“方如，你什么都不打算透露？”

方如摊手，“我说过了，崔灵是我的合作伙伴，说实话，我知道也不多。但是我得承认，我知道的为数不多的东西恰好都不能告诉你。”

严少泽没有说话，和方如并肩走着，忽然问方如，“崔灵脖子上戴的那个，是能量石？”

“是，”方如稍微回想了一下，补充道，“北落之光，能量指数比较低，没有多少工业价值，但是，你知道的，”方如做出一个耸肩的动作，“它看起来漂亮极了，并且产量非常少，因此现在价格居高不下，是同体量多菱结晶能量石售价的2340倍。”

严少泽思索着，就听见方如接着说，“没想到，我们的崔灵女士，其实还挺时尚，挺有品位的不是吗？”

“没想到？”严少泽立刻抓住了他的话头，按道理说方如和崔灵肯定不止联络过一次，却说“没想到”崔灵会这样。

“啊，这个。”方如眼里闪过讶然之色，忍不住惊叹严少泽的敏锐，“确实是‘没想到’，崔小姐今天，看起来是精心打扮过了的。”

严少泽自动忽略掉对方话里的意味深长，接着问，“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那个‘北落之光’产量稀少，目前星联唯一一个产量过千的能量石开采区，就在上帝之眼。”

方如脸上的轻松慢慢收拢了，“没错。”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所有的强化CDI都按照崔灵所要求的转移了，具体的路径和地点，方如都毫不知情。然而这时，严少泽提到上帝之眼，仿佛是把一直拦在他眼前的屏障给戳穿了，真相就要这么溢漏出来。

严少泽抬起手，下意识就准备和施歌联络。

毕竟，崔灵突然现身，绝对不会毫无所求。崔灵这个女人，不可小觑，要是联邦对此一无所知，那就……

但是抬起手臂，才恍然察觉到自己的即时通讯器不见了。

方如站在他对面，早有所觉的解释到，“为了防止你被人定位，你知道的。”

严少泽放下胳膊，正要说话，忽然间，整个基地响起了铺天盖地的警报声。

这是……只有在基地全面遇袭的时候才会发出的声音！

方如抬起胳膊看了眼，忍不住骂出一句脏话，一扭头对严少泽说了句，“跟我来。”就当先一步跑了出去。

110.

整个基地的警报声逐渐连成了一片，方如带领着严少泽，轻车熟路的穿梭，赶向基地啊边缘——这个情况之下，显然是什么东西彻底惊动了联邦，方如立刻就抛弃了周旋的想法，果断选择撤离。

方如一边间或看一眼手腕上显示的信息，一边招呼严少泽，“这边走。”天知道这个基地简直就是一个迷宫！严少泽前几次来，只在机甲训练场和会客厅呆过，根本没有亲自走过它的内部。

一路上遇到的工作人员看到他们，纷纷向方如点头致意，随即就快速的擦肩而过，朝着各自的方向赶去。神情很从容，没有什么慌乱。

方如一开始速度非常快，但是十几分钟之后就渐渐慢了下来，他的身体素质比不上正常人这几乎是确定无疑的。严少泽本来想问问需不需要自己帮忙，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看来严少泽对于方公子那颗敏感脆弱的少男之心，多少还是有了点了解。

“H——b2小队，走1087路径。”施歌脸色阴沉的发布命令。小队长利落的行了一个军礼，大声道，“是！”施歌·罗德少校听到这样一声响亮的回应，脸色更加难看了，“上尉，我们是在执行涉密任务，不是在拍英雄主义大片，懂吗？”

“是。”小队长尴尬的重复了一遍，声音马上变得微弱了很多。讪讪转身，带着队员消失在夜色中。

施歌绿岛的夜风毫无遮拦的吹拂过来，眼前悬浮的光屏上是各个小队的行进路线。他沉默了一会儿，心里仍旧烦躁不已。于是打开了另外一个窗口，“赵永正，联邦如果没有得到你之前交代的东西，你知道你会是什么后果吗？”

光屏的另外一面，一个单独的房间里，一个看起来愁云惨淡的中年男人做在沙发上。大多数人第一眼都会认为这不过是一个庸庸碌碌的普通人类。但是，前提是你要忽略掉他身上的特殊服装——只有在战时联邦战士才会装逼的特殊防护服。

这时得知对方竟然是一个叫做“潜风”的特别行动小组的教官，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时听见施歌的文化，赵永正抬了抬头，敷衍的说，“我知道，我知道，找不到的话也就也说明你们行动不力。”

施歌咬了咬牙，轻微的“啪”的一声，直接关闭了光屏。

赵永正出现的时期太过于敏感，他全副武装一出现在SS医院附近，就被监控装置发现了。这可能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代码早在很早以前就被加入了敏感词名单里。每一个片区的监控系统在进行过滤的时候，都会对他的坐标进行敏感标记，最后得出一条运动轨迹。

而就在联邦高层正召开相关会议的时候，赵永正的运动轨迹立刻就引起了多方注意。首先就是安全局的局长里斯·本，他不愿意下达逮捕江天的命令，正急需要什么给联邦一个交代，刚好赵勇正就撞了上去。

于是，以从来都没有过的高效，赵永正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就被逮捕了。

但是逮捕之后，被带到联邦首席执政官会议上的赵永正，说出一件让所有人震惊的事。

联邦高层有人叛变了联邦！

他说的斩钉截铁。

所有首席执政官都沉默了。他们尽管是实际上执政整个人类联邦，维持联邦正常运转的执政者，但是真正的，最大的权利，却并不是完全掌握在他们这十几人手中。更多的，大家族，大的经济体，大的党政团体，甚至垄断殖民地执政官联合体，都在无时无刻制衡着他们的权利。就比如说，“纯粹理性实践”这个项目，在建立的最开始，他们在座的这些人中，就有很多人毫不知情。直到最近两年，实践计划的影响越来越大，成果也越来越震撼。他们才渐渐得知计划的些许内容。

执政官手中的权利有着太多的变数，随着换届，调动，离休，种种原因而发生改变。但是这些联邦背后的势力和家族，却日复一日积累着难以想象的财富，在不同的联邦政党和执政官背后，扮演着肮脏的推手，相互博弈，以谋求更大的利益。

然而，也是因为有这些势力的存在，联邦才不至于沦为少数当权者手中的玩具。才能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快速崛起于星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