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艘拓航舰，三百艘吞鲸舰正停憩在新世界港等待着他们。学员分成五人一组，分配给十艘拓航舰，其余四十艘由军部服役将士进行指挥调度。

严少泽和周成上尉，卡罗·巴克中尉，罗伦斯·路德中尉，吴俊少尉，被分成了一个指挥小组，负责号称“刽子手”的“H·H”拓航舰。严少泽被任命为组长，卡罗·巴克中尉被任命为副组长。当任命结果传输到五个人的即时通讯终端时，周成的脸色忍不住变了变。

他和严少泽军衔相同，却连副组长都不是。但是军人的第一天职就是服从，这个时候他也只能面无表情的行了一个军礼，表示一定完成任务。

巨型悬浮车已经逐渐靠近目的地，进入了降落轨道。渐变的金红色出现在视窗中，在显示出他军用拓航舰的身份，流畅的侧腹张开着，裸露出密密麻麻巨大漩涡状的能量束发射口，巨型机械臂正在其中进进出出，进行最后的检修。严少泽仅仅只在悬浮车上匆匆看了一眼，下车之后距离过近，根本无法看到刽子手这个庞然大物的全貌。

时间紧迫，在新世界港对拓航舰和吞鲸舰进行了最后的检修。

五十艘拓航舰率先离开了接驳码头，进入过渡区。吞鲸舰相比之下则小得多，像是小鱼群一样跟随在拓航舰队之后，刽子手处于中央靠前方的位置，过渡区内，空气稀薄，密度较低，除了每隔一段时间闪过一下的感应装置的信号灯外，都是一片漆黑。即使这样，严少泽仍然紧盯着主控室巨大横向舷窗，情不自禁攥紧了双手，指节微微发白。

头顶的广播里想起战舰智脑的机械声，“全体战舰人员准备，‘H·H’巨型拓航舰正在经历低密度过渡区，即将进入‘脱离轨道’，请确认安全措施。”

“再次重复一遍，‘H·H’巨型拓航舰正在经历低密度过渡区，即将进入‘脱离轨道’，请确认安全措施。”

“‘H·H’正在‘脱离轨道’航行，预计航行时间一百八十秒。”

严少泽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就被他更加用力的握紧。

“‘脱离轨道’航行，倒数十秒。”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舷窗前密布的黑暗骤然被撕裂。微弱闪烁着的星光点点滴滴在舷窗上自动浮现的星图上亮起。绿岛附近寥寥可见的几个巨型恒星燃烧着滚烫的光，衬托宇宙更加深邃，远处的星芒更加神秘。

却并非是那些星际冒险者们大加赞美过的辉煌壮丽。

严少泽站直了身体，轻轻呼出肺叶里的空气。经历过远距离星际旅行的他期待的本来就不是灿烂的星河，而是，真实的，冰冷的，美丽的——

宇宙！

巨大的拓航舰进入自动航行模式，各个小纷纷向先遣队队长莫斯·安德鲁少将通报确认目前状况。莫斯·安德鲁所在的“爱神号”处于整个拓航舰队的中央，正是和他的战功书写在一起的战舰。

严少泽站直身，调出主控版面，“卡罗·巴克中尉，请向爱神号汇报目前‘H·H’的航行数据。”

“罗伦斯·路德中尉，吴俊少尉，负责武器系统，周成上尉，负责航道系统。”

“是，长官。”卡罗·巴克几人行了一个军礼，各自就位。

周成却站在原地。严少泽微微一笑，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周成面无表情，但下垂的嘴角还是泄露出他现在的心情，“长官……我对你安排的工作有疑问。”

“什么疑问？

“我认为我不适合这个工作。”

严少泽心里说了声“果然”，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考虑的，将两名上尉安排在同一架战舰上还直接剥夺了其中一个的指挥权。

当然，和其余四十架拓航舰上的高级军官，指挥官相比，他们这些军校学员并不是主力，但是即使如此，这样的安排也未免有些浪费人才和有失公允？

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思考太多，即使不公平又怎么样？浪费又怎么样？战斗的时候，身为士兵却不服从指挥，这是大忌，眼前这个上尉还太不成熟。

“好的，”严少泽点了点头，“你可以去继续你的工作了。”

周成梗了一下，他在军校已经是最后一年，不出意外的话，几个月后就会进入军部下设的战情局工作。他对严少泽也有所听闻，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不客气。周成嘴角下垂，心里隐隐不屑，挺直后背大声说道“长官，我申请调换一个适合我的工作。”

严少泽在“是否确认授权武器系统调用权限”那里选择了“是”，才转头过来。

他明白周成的意思，如今战舰采取的都是全自动航行，中央智脑以临近大型恒星或者黑洞为参考系，通过计算轨道参数来操控战舰。人在其中起不到什么作用。周成这是觉得严少泽在打压自己。严少泽还真没有这个想法，相反，根据周成公开的履历，严少泽还很看好他。即使先遣队是由莫斯·安德鲁少将带队，先遣人数战舰数目增加，也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安全指数就会上升多少，他安排周成负责航道系统是为了保证战舰的机动性。一旦真正进入战斗状态，危急时刻一旦出现什么变故，马上就可以及时接手航道系统。

不过这却没有必要给周成解释，对于周成，更应该让他知道怎么“服从”上级的命令。

“申请驳回。”严少泽淡淡的说，根本不容置疑，“你可以不满我的命令，但你必须执行我所下的命令，直到我不再担任‘H·H’指挥小组组长，或者是阵亡。”

周成微微一震，抬头看向对方。对方提到阵亡时的那个语气，就像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在严少泽提到这个词之前，周成压根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对他来说，这第一次真枪实弹的战争象征着力量和荣誉，却没有真正考虑过这背后是什么。

“我也没有义务想你解释我下达的指令，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难道在军校几年，你连这一点都没有学会吗？”

周成微微避开了眼，对于严少泽的任命，虽然他心里仍旧不满，却不得不认同对方说的话。

主控台的屏幕闪烁了一下，爱神号的最新命令传达了下来，严少泽立刻结束了谈话，“现在到你的岗位上去，上尉。”

你也知道我是上尉？周成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行了一个军礼，挺直脊背，转身小跑离开了。

“爱神号”通知所有的战舰，准备短距空间跃迁。

而与此同时，三光年之外。

因为处理巡航舰而略微有些落后的锥形飞行器对着那些小残渣喷出一道能量束，调转方向，开始加速追赶大部队。就在他即将融入乌压压的飞行器群的时候，几千艘异形飞行器忽然在真空中闪过一道虚影，消失了。

显然，他们刚刚进行了空间跃迁。

落单的那只飞行器似乎没有收到任何影响，就像预先被植入了程式的机器人一样，继续向着之前的方向前进。

在他身后，最后一架巡航舰在救生舱弹出不到一千米，轰然爆炸，很快就湮灭在什么都可以吞噬的宇宙深处。救生舱也因为反作用力向更远飞去，但是这种不具备跃迁能力的小型飞行器，犹如茫茫大海里的孤岛，飘无所依。

所有的拓航舰都对称集结在了一起，吞鲸舰也按照对称原则分布在拓航舰附近。战舰共同建场同时跃迁，不但有利于空间的稳定，还可以节省能量。

严少泽站在巨大的横向舷窗前，等待着空间跃迁的到来。光屏上滚动而过的数据流既陌生又熟悉，他眼神很平静，仔细看过去，嘴边甚至微微带笑。

刽子手内部响起机械提醒声“请做好准备，即将开始空间跃迁。”

严少泽绷紧肌肉，紧紧盯着光屏。

64.

“空间跃迁倒数三秒，三，二，一，”

所有战舰人员同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之下扭曲变形，并不痛苦，但一点也不舒服。

周成握住金属“U”形扶手，咬牙抵抗，他敢打赌，自己俊美的脸蛋儿现在一定变形了。想到这里，不禁抱着几分幸灾乐祸看向站在巨大倾斜舷窗前的组长。

严少泽一脸平静的注视着漆黑一片的舷窗，舷窗前方星图上点点银光投射在冷淡的五官上，显出一丝神秘的韵味。

空间扭曲感加重，但仅仅持续了几秒钟就消失了。战舰上第一次参加太空舰战的士兵们也纷纷察觉到那种扭曲的感觉并没有真的作用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尽管理论已经烂熟于心，紧张也还是难以避免。周成觉得自己的表现还算镇定，他不由得有些疑惑的打量着远处严少泽巍然不动的脊背，他真的是第一次参加战斗吗？

由于两个坐标之间距离非常短，这次短距的空间跃迁不过持续了短短几秒钟。

黑暗在眼前撕裂，来不及审视这里的星光有何不同。爱神号发出的警报就同时在所有拓航舰上响起。星图上显示，有敌对势力正在向自己方向急速靠近！刽子手上先是慌乱了了一阵，长期的训练还是让他们很快恢复了镇定，有条不紊按照战时原则，进入备战状态。

莫斯·安德鲁少将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分散包围的命令下达了下去。如果迎面而来的敌方飞行器群在这之前就已经和我方组织的“第一防御战线”进行过激战，那他们恰好可借包围之势，对其残余一网打尽。第一防御战线拥有一百艘拓航舰和五百艘吞鲸舰，说什么也不会让对方毫发无损的通过。

但是如果迎面而来的敌对势力并没有和第一防御线交锋，那么他们的包围圈就是螳臂当车。该死的，可千万别是这种情况！莫斯·安德鲁习惯性骂了一句，然后下达命令，“分双梯队作战，交替准备，雁形展开。”

况且，分散还有一个好处，一旦危急，便于撤退与绿岛随后派遣的“中央战队”汇合。第一防御线，先遣队之后，拥有两艘巨型无敌舰的中央战队，才是绿岛核心军事力量。

舰组还刚刚完成队形，敌方就出现在监测范围之内。一直注意着屏幕的莫斯·安德鲁少将顿时狠狠砸了一下控制台，低声骂道，“操！”

站起身，“第一梯队攻击准备！”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已经出现在监测半径之内。刽子手隶属第一梯队，即使已经做好攻击准备，红点的移动速度还是让严少泽一惊。想到什么他立刻抬起头，果然！肉眼可见密密麻麻的尖锥状飞行器快速逼近，在视域里越来越大！

爱神号的攻击命令终于下达下来。

“雁形冲击！”

二十五艘巨型拓航舰成“人”字形分布，刽子手位于右翼第三位。上百艘巡航舰则紧随其后，组成集中火力。同时加速迎着飞行器群正面冲去！在这同时，所有金红色梭形拓航舰两侧金属壳同时出现一道道纵横裂缝，表皮鳞次栉比收缩上去[1]，机械组织分三节折叠、搭接、延展、放射出能量束输出端，圆形端口内部的弧形封闭翼随即旋转收缩。

巨型拓航舰急速航行，就在最前方锥形飞行器堪堪进入拓航舰武器攻击范围时——

紫蓝色能量束同时喷薄而出，似乎在一瞬间充斥了整个宇宙，一瞬间将最前方的锥形飞行器完全吞噬。

蓝紫色的能量焰充斥了整个画面。

因为巨大能量束的反作用，拓航舰内部都感觉到了微微的晃动。严少泽忍耐着眼睛的刺痛，紧紧盯着横向倾斜的舷窗，蓝紫色能量束交错喷涌，整个巨大的舷窗都是一片冰冷的蓝焰。

莫斯扫了一眼导航，心里一沉，被蓝色覆盖的部分，象征敌方的小红点仍然在坚定的推进！似乎根本没有收到己方打击的影响。现在，最前端的战舰距离敌方已经非常近了。

他立刻下令，“所有战舰，发射高聚中子弹，依次‘强势后回旋’撤离。”

侩子手等拓航舰收到命令，毫不犹豫，腹部伸出两个弹道，由六个圆环嵌套能量反应核的高聚弹蓄势三秒，轰然冲出，穿透蓝色能量幕。

能量核高聚弹拉着一道金红的尾巴，投进敌方阵营，接二连三蓬发，整个天际都因为高聚弹释放的巨大能量，轰然震荡。

烈焰充斥舷窗，严少泽偏了偏抬头，就转了回来——

眼前却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即使隐隐有预料的莫斯·安德鲁，看到这一幕仍然目瞪口呆。

能量的光芒消散之后，逼近眼前的锥形飞行器群竟然……竟然毫发无损！并且乌压压的第一波锥形飞行器已经越来越大，直直逼压过来！

画面在舷窗里一闪而过。舰身随即强力旋转上拉而，划过一道弧线顺着相反方向加速撤退。

莫斯·安德鲁立刻下令——全面撤退。

而这个时候，他们距离最前端的敌军仅仅不到七千米了，这个距离，对于拓航舰这样的巨无霸而言，早就突破了警报值。

在战舰背后，锥形飞行器尖端裂成三瓣，三角形的端口同时伸出……

严少泽手腕轻轻一颤，“周成，低势回旋。”

“报告，安德鲁指挥官命令……”

严少泽大步过去，揪着领子直接将他从操控席上抓了起来，扔到一边。

十指如飞。

在第一梯队的拓航舰身后，锥形飞行器尖端伸出的三角形端口里，绿色的光柱同时激射而出。

刚刚拉伸转向的刽子手在严少泽的操控之下，一个地势回旋，陡然斜向下方冲去。渗人的光柱擦着刽子手尾端突起的导航翼飞过，消失在看不见的尽头。

光屏上显示出的外部景象让周成手脚发冷。在宇宙里堪称食人鲨的拓航舰，竟然稍一触碰到绿色光柱，就扭曲、融化、肢解！

要知道，制造拓航舰的变异金属，一旦成形，即使在上亿高温之下也不会软化！现在竟然在绿色光柱腐蚀之下直接消融了？！

和之前联邦方面发起的汹汹攻势不同，对方的绿色光柱几乎没有引起什么注意，是那么的平静、不动声色。

第一梯队的二十五艘拓航舰除了“刽子手”和“血刃”之外，全部消失。包括战舰上的指挥小组和士兵，全部牺牲！连紧急逃生的机会都没有。明明知道这是在战斗，而且是异常凶险的战斗，周成还是情不自禁鼻子一酸。

严少泽这时才注意到，在敌方发起攻击的前一刻，队长莫斯·安德鲁的命令就已经下达，“烟花战术”，分散敌方火力，减少伤亡。只是那个时候，他精神高度集中，根本没有注意到。

不管怎么说，莫斯·安德鲁的命令还是下晚了。严少泽灰蓝色的眼眸倒映着巨大舷窗外，无声却迅速被腐蚀消亡的拓航舰最后的残骸。

幸存的刽子手和血刃两架拓航舰汇合在一起，却默契的没有试图回到幸存的第二梯队。零零散散还完好的巡航舰也快速在他们周围聚拢。从敌方推进的势头来看，第二轮攻击恐怕随时都会开始，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和第二大部队会合。

在这之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料想得到，星联已经研制出如此强大的武器？并且这种武器，除了他们目前看到的先头部队，其后还有接近两千艘！

就连这位用兵诡谲的少将，想必也没有预料到对方强横的实力吧。两千艘这样恐怖的单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