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江天站住脚步，回头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就大步离开了。

是的，就是这些人，在联邦的土地上生、老、病、死。无论走到星联的哪一个，人类的尊严都必须由联邦的威名来保证。这就是他发誓要守卫联邦的每一寸土地的原因。

跟随着李冰建捕捉到的关于严少泽通讯器的定位信息，他们绕过许许多多的建筑物残骸，所在位置的光标也终于和捕捉的光标相重合了。

之前在光屏上看到的断裂金属塌叠成的废墟已经被挖掘开了，里面什么也没有。江天走到废墟中，蹲下身，仔细搜寻着这一片区域，突然，在一小块金属下面，红色的感应光闪烁着。江天把它拿出来，果然就是严少泽的通讯装置。但是，严少泽人呢？

严少泽的悬浮车刚刚脱离了磁力轨道，他抬起胳膊想要重新确定施歌发来的，那名工作人员最后坐标的时候，才发现通讯器不见了。但是幸好，所有看过的资料都已经保存到他的大脑里。他也仅仅是出于谨慎，想要确认一下。

卜拉拉理事区位于第十二悬浮层，一点也没有被核心理事区的爆炸波及，理事区内部一片平静祥和。严少泽将坐标输入进去然后加入了在来往的悬浮车流中。

江天将通讯器装进了裤子的口袋里，站起身才要说什么。地面忽然剧烈的震动了起来，所有的建筑物似乎都摇摇欲坠。他们对视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想到，缔造者口中的“最华丽的演出”，现在就要上演了吗？

21.

他们三人立刻向核心理事区之外撤退。同时联络刚刚潜入理事馆的两名小组成员。他们都是经过特别训练并且有着丰富工作经历的出色特工，身上都配备有联邦最尖端的武器和安全保护措施，因此江天并不担心他们的生命安全。地面的晃动越来越剧烈，但是这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们的行动。这个时候，星联的安全局的工作人员也已经到达，几百辆悬浮车在核心理事区上空盘旋，协助地面疏散工作。由于在筹建之初，第七悬浮层位于不灭星河竖向体系的中央，被划分用作核心政治商务圈。加之不灭星河建设的资金并不充裕。第七悬浮层支撑体系并未使用昂贵但也性能出众的碳富集材料——哦，如果对地球人来说，这种材料的分子式和金刚石非常相近。

显然，当初星联根本没有考虑到位于核心的理事区会受到攻击，毕竟，他们有着最为先进的反渗透系统。这就带来了一个很不利之处——联邦无法出动大型机甲或者其他大型武器作为打击力量或者进行救援。因为悬浮层材质的刚度远远不能达到承受机甲的要求。相对于核心区的生物数量来说，救援的悬浮车数量太少了。而且官方又无法准确预知“缔造者”口中的下一场爆炸的地点是哪一处，从他们前面的两次爆炸点的位置找不到任何规律和共同点。核心区的地面剧烈晃动着，恐慌也在不断的蔓延。

但是江天立刻判断出下一爆炸地点很可能是星联的另外几个和卜拉拉略有不和的星联议会元老理事馆。在“缔造者”出现的这十年，联邦军部和他们打的交道比之其他种族只多不少。毕竟人类的崛起在星联内部太过显眼了，已经引起了很多不满。有许多种族在背后出资支援“缔造者”的行动，利用他们在人类联邦造成恐慌，再将联邦的打击措施进行扭曲夸大，以达到抑制人类崛起，削弱联邦在星联影响力的目的。

这都是“缔造者”常用的手段，一次对多个毫无规律的目标进行无差别打击，来隐瞒自己的真实目的，他们在这方面的“业务”做得非常熟练。其实江天一直怀疑他们根本就是打着“救世”的纲领，实敛财之目的。

很快，在距离卜拉拉理事馆另一端的坎普特理事馆，被炸毁了。并且威力之大，波及面之广，是前一次爆炸六七倍。其造成的经济损失和毁灭程度，足以在星联的历史上记下一笔。稍许平静的理事区顿时陷入了更大的恐慌和混乱。天空中开始落下淅淅沥沥的水珠，渐渐的水珠越来越大，这是由于巨大的爆炸分解产生的化学元素与空气中的化学元素相结合，生成的固体在高热之中迅速汽化，又随着温度下降，变成了液体降落下来回归于大地。人群的恐慌在湿漉漉的雨水中浸泡蔓延，更加渲染了这种情绪，渐渐，有的种族出现了狂化的迹象。星联官方为了控制局势已经焦头烂额，根本无力再做其他应对。

“缔造者”的又一次发言出现唯一还健在的大型光屏上。还是老一套的演说，对于江天来说，听与不听毫无差别。与此相对，通讯装置上从卜拉拉理事区内部传来的信息更值得注意。

严少泽驾驶着悬浮车在卜拉拉理事区内部行驶着，航道两边的巨大的光屏上慢慢都是“缔造者”发言人的那张脸。有很多悬浮车都停了下来，观看他的演讲。严少泽一点听的欲望都没有，驾驶着悬浮车向着既定的坐标前进。不到一个小时，就来到了……

这是什么？他仔细确认了车载导航上的地图，确实没有错。然后他果断下了车，走进了眼前这家大型的“器官批发商场”。是的，器官批发，在星联，器官克隆和贩卖已经完全合法化，不论你处于什么样的目的，只要你可以提供合法的文件，从这里买回一打的肺叶或者心脏都完全没有问题，当然，前提是你付得起这个价钱。

严少泽一推开门，马上就有两位卜拉拉的侍者立刻面带厌恶的后退了一步，他们这种常年呆在理事区内部不进行对外接触的卜拉拉人，可没有之前理事馆工作人员那么好的职业素养。

严少泽微微笑了一下，带着卜拉拉人估计看不懂的嘲讽，只有没有自信的种族才会歧视其他种族，以期望得到在别处难以获得的优越感来满足自己内心的的贫乏。

他直接大步超前走着，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这个商场出售的货品比较特殊，一进入这里，他就有一种微妙的预感和不安。

走道两边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器官，几乎包揽了星联绝大部分主要种族。每一种都悬浮在方形的透明匣子里，有心脏、胃、肺叶、膀胱、大脑……还有许多严少泽贫乏的星际生物知识所无法判断出来的组织。甚至有的组织是和金属机械连接在一起的，好像是从机械中生长出来的。许许多多的器官整整齐齐排列在巨大的商场，供来往的宇宙生物体进行挑选。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美感。

严少泽觉得有点儿奇怪，因为他在在其中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人类器官。

金钱的力量有时候足以抵挡卜拉拉人对人类生理上的不适，很快，商场的经理就发现了严少泽似乎在寻找什么，体贴的走近几步询问。按照计划预测，他最早明天也才能进入理事区，在那个时候，军部，或者那位行动小组负责人才会联络严少泽，告知他下一步具体行动。但现在情况发生的变化，他提前到达了可疑坐标却不小心在之前的爆炸中丢失了自己的通讯器。为了伪装成消费者在商场里多呆一会儿，尝试能不能查看出一些端瑞。严少泽非常有诚意的问经理，“在哪里可以找到一些人类的……这些东西？”

卜拉拉经理被鳞片状皮肤覆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这种人类客人他们见到的太多了。由于器官买卖在人类联邦尚不合法，因此，很多人类专门出境来购买。但是，在没有得到人类联邦授权的情况下，人类器官的摘取出售和克隆出售都是非法的。为了其中的高利，器官销售商们只好动用一些其他的手段。由于这家商场所能提供的人类器官种类丰富数量充足，收到业界的一致好评，因此在这里见到像严少泽这样的人类实在不足为奇。这项业务已经成为他们主要创收的项目之一了，在金钱芬芳的渲染之下，对经理来说，人类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他热情的做了一个指引的手势，“请跟我来，先生，对了，你怎么称呼？”

严少泽用200年前地球上的中文随便说了三个字。对面的卜拉拉人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手上的一个小东西，然后非常为难的抬头，“先生，很抱歉，由于我的翻译器目前还是民间破解版，功能比较不齐全。没有办法正确翻译您的名字。你懂得，正版太贵了。”

“哦，没关系。”严少泽理解的笑了，立刻转移了话题，“看起来你们这里生意很不错。”

卜拉拉经理不再纠结称呼问题，听到这一句，立刻很得意的笑了，“当然，当然，你一定知道，我们这里是整个不灭星河最大的器官商场了。我相信你是慕名而来。”

严少泽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肯定他说的话。

他们走了没有多久，就来到商场深处一个柜台分区。经理指着那一列列晶莹剔透的透明匣子向严少泽介绍道，“这些都是我们的新货。”

里面已经有六七个同族在挑选着了，两名卜拉拉导购不是很热情的站在一边，回答着人类提出的问题。严少泽尽量认真的打量那些架子上的“货品”。很快就分辨出，大部分都是人类的四肢和一些脏器。按照不同尺码不同种类归类。但是，胸口以上的部分几乎没有。

严少泽转头看向经理，“请问，我发现这里没有心脏和大脑？”

他的这句话立刻吸引了那边还在仔细挑选的同族，他们马上判断出这个人类身家雄厚。人类心脏还好，但是大脑，不光是人类的，任何种族的大脑都非常昂贵，因为组成大脑的神经突触复杂且精密，内含一个种族进化的关键，是法律上严明不许出售的。在星联的各大商场，都很难买到新鲜的大脑。

但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规则的制定就是让人去打破它。

因此，这位卜拉拉经理也只是微微迟疑了一下。严少泽在悬浮车上就已经将有些污尘的外胎脱了下去，加上他果断从容的气场，看起来就像是以往他接待的那些有着特殊癖好的人类上位者一样。他想了想，低声说，“如果你是想要新鲜的大脑，那你真是找对了地方。”

严少泽表情微微一动，“哦？”

经理先是要过了他的ID芯片，进行程序上的登记。在严少泽那个非常上档次的身份滚动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饶是经理见多识广，都不由得一惊。对他的态度立刻更加殷切了。

严少泽跟在经理身后，穿过一个个光明正大进行出售器官的柜台。然后顺着一个逐渐下倾的坡道走入了地下，商场地下的风格和地上的开敞完全不同。经过长长的，迷宫一样的金属通道，经理通过了身份核查，然后，墙壁上裂开了一条裂缝，厚重的金属门向两边缓缓滑开。

严少泽面上带着的笑意渐渐变淡了。

这个四壁都是金属的房间内，四围陈列着一个个透明的营养仓，里面是一个个赤裸的人类。有的已经被开肠破肚，胸腔里只剩下孤零零的几个脏器，身上插满了管子。

“别看那些了。”经理似乎忘记严少泽也是人类，不经意露出了一些不屑和轻蔑，“那都不是新鲜货。”在他眼里，人类这个星联中冉冉升起的新贵，不过是最低等的，可以拿来赚钱的货物罢了。

然后，卜拉拉经理都到最里面，唯一的一个平着摆放的营养仓前。像是隆重介绍般的对严少泽说，“请看这个，保证质量。”

接着，他掀开了营养仓的盖子。

不知名的液体里浸泡着一具成年男性的躯体。幸好胸腔是完整的，但是立刻，严少泽就觉得背后有些发冷。

——舱盖形成的阴影中，人类的下半身已经全部不见了。

忽然，浸泡在液体里的人睁开了双眼。

22.

江天接通了点开了信息，潜入卜拉拉理事区内部的工作人员给他发来了一张图片，正是严少泽刚刚进入的那家器官贩卖商场。江天立刻将图片给约克和李冰建共享，命令约克·李提取这家商场的资料。很快，一些关于这家商场收购，并出售人体器官的黑幕信息就出现在了光屏上。江天快速的浏览过去，果然发现，在负责追踪崔灵的那名工作人员消失的那天，商场方面上了一批“新货”。

随即，李冰建也成功入侵了这家商场的中央智脑，调出了那一天的对账单。就在那天的账单上，对账单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ID编码。他们立刻辨认出，那正是崔灵常用的身份之一，而这个ID编码后面，还特意标注有“VIP”字样。这说明，崔灵不止一次在这家店里进行过交易。

江天心里立刻有了某种预感。

崔灵这个女人他们打过不止一次交道了。这是一个外表天真纯美，其实心狠手辣，非常残忍的女人。

就在十多年前，“缔造者”在星联出现之后没有多长时间，联邦内出现了一个名叫“善信会”的宗教团体，教义类似于神爱世人，要信真神之类。这种宗教团体在人类走出银河系之后就如雨后春笋，当局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毕竟，随着世界的改变，人们的宗教信仰势必随之改变。坚强又柔软的人类，会为自己寻找更适合的支撑。曾经几乎统治了地球上三分之一人思想的基督教，在人类真正确认发现外星生命的时候，立刻四分五裂。同时，新的宗教被创办，并且崛起，满足人类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精神寄托。

但是善信会不同，在他创立不过短短五年，就收拢了大约为联邦人口百分之五的信众。联邦立刻意识到，这对当局的政治会产生一些不妙的影响，果然，联邦各个殖民地开始陆续爆出善信会教众自杀的消息。这些自杀的人中，有很大一部分具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和财富。他们自杀之后，都选择将自己全部的财产捐赠给善信会。联邦立刻派遣了国安局的人进行调查，善信会行事低调，非常保密，几乎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流露出来，包括会长是谁，核心成员有哪些，通通不知道。唯一的是一名叫做崔灵的年轻女子，常常出入于一些上流社会高级场所，四处游走。似乎本人就是会中高级会员？

在得知窃取资料的联邦首席量子专家克里斯·温和崔灵过往甚密之后，江天立刻怀疑克里斯·温本人就是善信会被新发展出的会员。

江天在心里快速的权衡了一下，目前的情况看起来，那名工作人员想必已经遇害了，这条线的剩余价值不大。这时，他忽然注意到，那边传过来的照片上——

透过器官批发商场的透明墙体，一个年轻人类男性正刚刚走入建筑。

背影，非常熟悉。

起码对于联邦防御委员会总指挥来说，最近这段时间，尤其熟悉。

躺在营养仓里的人类男子忽然间睁开了双眼。

严少泽心里微微一惊，紧接着就发现他瞳孔涣散的厉害。旁边的卜拉拉经理担心严少泽被吓到，很有经验的安抚他，“请不要担心，先生，没有关系的，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严少泽发出“哦？”的一声表示疑问。

卜拉拉人微微得意的解释道，“在我们进货的那一天，他就已经被注射了一种作用是致幻的抑制因子。”他索性又推了一下营养仓的盖子，让整个只有半截的人类显露出来。继续说道，“现在，他正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或许已经成为了救世的英雄了呢。”

严少泽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他来的时候就是这个状况？”

卜拉拉人随着他的目光，看了眼人类空荡荡的下半身，立刻说，“当然不是了，他最开始可是非常完整呢。这绝对不是什么残次品。送他来的那位女士只需要他的双腿，就把剩下的部分卖给了我们。他来的时候，虽然只有一半了，意识却十分清醒呢。”

严少泽摇了摇头，“我可不想惹来麻烦，虽然新鲜货谁都喜欢。”

大脑在星联售价不菲，经理一点儿也不想错过这比好买卖。立刻说，“当然不会有什么麻烦了，那位女士可是我们的老主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