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吧，其实也不会很难吃……”王若轩说着明显底气不足的话，到后面声音都弱下去了。

“嫂子不用安慰我，我知道高扬那家伙的厨艺的，你辛苦了，真的。”

“……”王若轩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叹了口气道，“对了，你找他有事？”

“哦对。”方和琪拍了下自己的大腿，“你帮我问问他，下午有没有空出来陪我聊聊天，兄弟感情上遇到点麻烦。”

“哦？”王若轩的声音里明显传达出了浓郁的好奇心，不过他也知道分寸，没有追问，“我知道了，我会告诉他的。”

“成，那谢谢你了。”方和琪和王若轩道了别，挂了电话。

在沙发上静坐了一会儿，方和琪歪过身子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

别想了，什么事都放到下午再说。现在还是来想一想中午要吃什么吧。

午饭后接到了高扬的电话，方和琪把地点定在了附近的一家酒店。他想和高扬谈的话题比较私人，不太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虽说谈事情在饭桌上最方便，但是现在离饭点还远。方和琪决定退而求其次地去开个小房间，方便谈事。

高扬到的时候，方和琪已经等在房间里了，正无聊地托着腮帮子玩手机。听到敲门声响起，他立刻收了脸上百无聊赖的表情，兴奋地跳起来去开门。

因为只是要谈事，所以方和琪要了一间最小的单人房。高扬进来发现只有一个单人沙发。无奈之下他坐到了床边，双手环胸和坐在沙发上的方和琪对视了几秒，严肃道：“说吧，什么事？”

方和琪抓了抓头发，有些忐忑地说：“兄弟你得答应我，这事你不能跟其他人讲。”

高扬微笑：“你觉得我像那种人吗？”

“我知道你不是，唉，我这不是烦着嘛。”方和琪低头对手指，“我本来就不擅长搞这些人情关系，想想还是你在这方面比较厉害，而且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该找谁说了，所以……”

“好了和琪。”高扬突然打断方和琪，带着淡淡的笑意平和地开口道，“如果你不想我被好奇心杀死的话，就别废话了，直入正题好吗？”

“……”方和琪按捺了很久才忍住没把面前的小桌子给掀了，“我不是叫你来听八卦的好吗？！！！”

“都一样。”高扬用安抚的语气说着，“反正都是要说的，你别矜持了，赶紧的吧。”

方和琪扶额，低着头支吾着小声说：“我有个兄弟和我告白了……”

“嗯？你说什么？大点声我没听清。”

“我说他妈的有个兄弟跟我告白了啦！！！！！！！！！！”

“……”

“……”

“哦。”高扬点点头，沉默了几秒，笑道，“恭喜啊。”

“恭喜你个头啊！！！！！！”方和琪抱头哀嚎，“你给我认真一点好吗？！！！我都快被烦死了！！！！”

高扬挠了挠头，有些茫然地问道：“烦什么？喜欢就答应，不喜欢就拒绝。当时若轩和我告白的时候，你不是就这么跟我说的吗？”

“问题在于——”方和琪扯着嗓门嚎着，突然间噎住了。他发现他也不知道问题在哪。一句话没吼完整，方和琪一下就蔫了，“我也不知道在于什么，所以才叫你给我分析分析出出主意嘛……”

“好吧。”高扬点头，“我看你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来，还是我问你答吧。”

“嗯。”方和琪抬起头，用期盼的目光望着高扬，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仿佛恨不得给高扬跪下来似的。

高扬摸着下巴思索着：“你那兄弟是谁？我认识吗？”

“你没见过，不过我和你说过。”方和琪答道，“我小学的时候认识的，以前住在我家隔壁，和我关系特别铁。”

“哦，有点印象。”高扬点点头，继续问，“现在什么工作？”

“是个画家，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方和琪叹了口气，“我们很多年没见了。”

“嗯。”高扬想了想，又问，“长得怎么样？帅吗？”

“非要说的话也还不错……等等！”方和琪突然觉得这几个问题有些不对劲，这难道不是家长问孩子对象情况的常用三题吗？！“高扬你特么还是在八卦啊我靠！！你给老子认真点行不行啊？！！！！”

“我很认真啊。”高扬笑眯眯地回答，“下一个问题，他跟你告白的时候，你什么心情？”

“我？”方和琪愣了一下，“还能有什么反应，吓傻了啊。虽然说我见过你和王若轩的事，但是我真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我身上，我……”

“好了。”高扬打断他，又问了下一个问题，“可以跟我说说他怎么和你告白的吗？”

“就……”方和琪有点脸红，尴尬地视线乱飘，“他突然亲了我一下，跟我说他喜欢我。还说当年他不告而别，也是因为发现自己喜欢上我了，觉得必须和我断了联系，所以才离开的。这次要不是我主动找到他，可能他这辈子就没打算再见我了吧……我看他现在也是这意思。”

“大概了解了。”高扬轻叹一声，道，“和琪，你觉得你现在苦恼的是什么问题？”

“嗯？”方和琪对于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当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那家伙突然就跟我告白我整个人都乱了好吗？！啊啊啊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我的意思是，”高扬加重了语气，硬生生打断了方和琪的哀嚎，“你既然不准备接受他，那是什么阻止你拒绝他的？”

“……”

方和琪回过头来，看着高扬的表情阴沉而凝重。他很久都没回答，高扬也很有耐心地没有催他，一直安静地等到他开口回答。

“那家伙……”方和琪忽然长出一口气，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了沙发上，“你知道他多绝情吗？当年说走就走一声招呼也不打，说要断了联系就整整十一年没再出现过。我好不容易找到他的……我的人生还有那么多个十一年，我不可能再接受和他毫无联系，我不想失去他。”

高扬挑起眉：“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高扬你跟我说说。”方和琪直起身子来看他，“你当时是怎么确定你喜欢王若轩的？”

“……”这回轮到高扬沉默了，方和琪就那样一直盯着他，直到他缓缓地开口道，“渴望，我渴望他，渴望拥有他，占据他的一切，想让他只属于我一个人。当我发现我对他有这种强烈的渴望的时候，我确定我爱上他了。”

“嗯，那就对了。”方和琪笑道，“我对那家伙没有这种渴望。”

“那你为什么……”高扬不解地微微皱起眉来，“为什么不能失去他？”

方和琪仰头望天花板，有些怅然：“高扬，我跟你说。其实那家伙嘴特别欠，整天就喜欢拿我开涮。总是面瘫脸，一副很嫌弃我的模样。其实他人很好，很细心也很体贴，就是个死傲娇，谁对他好他都记着，就是不肯说出来。大概是自幼父母双亡，他一直由亲戚照顾，习惯了一个人的缘故。”

“……”高扬看着陷入了回忆模式的方和琪，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地倾听。

“我小时候总喜欢缠着他。”方和琪说，“因为不懂事，所以总是无视他嫌弃我的样子。我记得我第一次去他家，特别羡慕地对他说‘哇，你一个人住一个屋子真好啊’，他只对我说了一句‘好什么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开窍了，看着他那样子就觉得特别可怜。他亲戚每个月按时给他打生活费，很少，只够他平日伙食开销，吃得也很朴素。所以我每次有什么好吃的都拿去分给他，买吃的玩的每次都买双份，天天敲他家门。他总是很不屑的模样，但是被我死缠烂打的基本上都收了。其实……”

高扬看方和琪说得正起劲，忽然轻笑了一下。他习惯方和琪脸上没心没肺的灿烂笑脸，突然看到他这么苦涩的笑，有点不是滋味。

“我虽然小，但其实我也知道他对我的态度不能算好。”方和琪垂下头来看着高扬，眼里的神情很认真，“我一直觉得对他好是我一厢情愿的事，他是被我缠得没办法了才总是带着我。直到有天我陪他去野外写生，回来的时候很晚了，天都黑透了，我们遇上一个带刀抢劫的。”

“……”高扬愣了下，眨了眨眼，“你……没事吧？”

“没事，我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吗？”方和琪笑道，“其实那个抢劫的根本没什么胆子，拿把刀就是吓唬人的。我说那家伙就是嘴欠，没说几句就把那抢劫的给刺激到了，我笑得可能有点太夸张，那人看我兄弟人高马大不敢惹，就冲我这半大的孩子下手。啧啧啧，真是……”

方和琪拖着声音摇了摇头。高扬觉得自己就像在看一个惊险的悬疑电视剧，正看到最关键的地方，突然插入广告，把他憋了个挠心挠肺的。

“怎么样了到底？”高扬追问。

“那抢劫的拿刀要砍我啊。”方和琪拿手比了下，从左胸斜着滑到右下腹，“他想这样砍下去，把我都给吓傻了。我当时还想着完了完了完了，脑子几乎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硬了。然后我就看到那家伙扑过来，很用力地抱住我，他的背就被那个抢劫的划开了一个很深的大口子，血流不止。”

“……”

“很吓人吧。”方和琪笑道，“那个抢劫的和我都一样被吓到了，丢了刀就跑了，剩我一个抱着他差点哭出来。我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啊，第一回听到刀划开肉的声音，第一回闻到那么重的血腥味。我拿手机打120的手都在抖，跟接电话的人报地址说情况的声音都带着哭腔。妈的，丢死人了。”

高扬看着垂下头捂着脸的方和琪，没有告诉他现在他的声音里也带着哭腔。

“我冲他吼说‘你干嘛护着我，你活腻了想死吗？’你知道吗，他竟然冲我笑！我他妈第一次看到他的笑脸，还因为疼痛整个笑容都狰狞了。他对我说，你没事就好了。”

“那时候我就决定了，”方和琪揉了揉脸，抬起头很镇定地看着高扬。如果不是他眼眶发红的话，高扬决定他一定会被方和琪的样子给骗到。他看着方和琪很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是我一辈子的兄弟，永远的。”

第八章

高扬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站起身，走到床头拿水壶倒了杯水，又走回来递给方和琪。

方和琪低声说了句“谢谢”，接过来喝了几口，水还是温温的。

“所以说，”高扬看他平静下来，便开口道，“你没有办法接受他，但是又不想失去他，是这样吗？”

方和琪闭了闭眼：“大概吧。”

高扬皱起眉：“这样不行，你太贪心了，这样对那个人不公平。你要他以什么身份和态度呆在你身边？将来有一天你结婚生子，你要他怎么办？”

“大不了不结婚了。”方和琪别过视线低声道，“对我来说，兄弟比女人重要。我宁愿不要女人，也不可能不要兄弟。”

“那也不行。”高扬摇头，“他呆在你身边，看着你却得不到你，你忍心让他这样痛苦？”

“……”

“接受，或者拒绝，你只能选一个，没有第三个选择。”

“我知道。”方和琪垂下头，手指在水杯的边缘摩挲着，“我只是在想，我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有没有可能，我会爱上他？”

“你在想什么？！”高扬“噌”的一下从床边站了起来，“和琪，你搞清楚，这不是你能勉强的！”

“我只是想找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方法。”方和琪仰起头看他，那样认真的表情高扬很少在方和琪脸上见到。但是看到了，他就知道方和琪现在是非常认真地在考虑这样的事。

“爱情不是你可以左右的东西，你把它当成什么了？”高扬瞪着方和琪，脸色相当难看，“你不觉得你这样，是对那个人对你的感情的一种侮辱吗？如果你做不到呢？你们之间的情况会更糟糕。”

“……”方和琪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地喝了一口水，这才说道，“你让我再想想。”

高扬按着额角，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烦恼，他还想再劝一下，便道：“和琪，你听我说，虽然我现在可能没什么资格劝你，但是你和我不一样。同性恋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如果你不能肯定你能跟他一辈子，就别轻易地答应他。”

方和琪轻轻地把水杯放在桌上，杯底触碰桌面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好。”他说，“我知道了。”

谈得差不多了，方和琪和高扬也没想多呆，毕竟房间是要钱的。他们扯了两句工作上的事，就收拾收拾准备离开了。他们俩一起来，整个房间就跟没动过似的。

方和琪走在前面开了门走到走廊上，余光瞄到右边正有一人从电梯里走出来。本来他并没有在意就把视线收回来了，但是当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那个背着画夹的身影有些眼熟的时候，他听到那个人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方和琪转过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雁……雁北？！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于雁北皱着眉，扶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我来这旅游，就住这家酒店。你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于雁北的话音刚落，方和琪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到他的背被人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高扬的声音从他身后传出来：“你堵着门口干什么？走了啊。”

方和琪没防备地被高扬推开，高扬走出来的同时还顺手关了门。等到他回过身来，这才注意到走廊里还有另一个人。瞥了眼一脸菜色的方和琪，他觉得自己好像get到了什么。

于雁北的视线隔着眼镜从冷冷地从方和琪身上移到了高扬身上，又移了回去，不吭声了，只是看着方和琪，似乎在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卧槽啊啊啊啊啊这种被捉女干在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和琪很想像这样抱头咆哮，但是他不敢。他只敢讪笑着对两个人说：“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最好的兄弟于雁北。雁北，这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现在工作组的组长，高扬。”

于雁北的目光跟着方和琪的介绍落到了高扬的身上，高扬感觉到忽然背后一凉，他脸上礼仪性的微笑僵硬了零点零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