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方和琪这才把脑袋扭回来，一眼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高扬。

“加班的时候吃晚饭的时间只给半小时，你出去了多久？！”高扬板着脸质问道，一点余光也没分给于雁北。

“哦对组长，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方和琪倒是一点也没被他的严肃给吓到，几步上前道，“我今晚有事不能加班了，今天的工作我明天再弄。”

高扬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把视线转到了于雁北身上，顿了顿，又移了回来：“好，你跟我来办公室。你今晚不加班，得先把工作上的事情安排好。”

“行。”方和琪点点头，回过头对于雁北道，“诶，雁北啊，你先等我一会儿。小张，你给他指一下我位置让他坐会儿。”

看着小张点了头，方和琪赶紧跟着高扬往里面走去。

“啪”的一声将文件拍在桌上，高扬皱着眉提高了音量喝问道：“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方和琪莫名其妙，“高扬你在说什么？”

“人现在就在外面你说我说什么？”高扬脸色铁青道，“你不是答应我说你不会乱来吗？！”

“我没有乱来啊。”方和琪明白了高扬什么意思，无所谓的散漫取代了刚才的茫然，“这是我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你有必要为了他把你自己的人生赔进去吗？！你不觉得你的牺牲太大了吗？！”

方和琪眨了眨眼看着高扬怒气冲冲的样子，没忍住笑了：“高扬，你别这么生气啊，看不到你笑容满面的样子我会害怕的。”

“我现在没有在和你开玩笑。”高扬这样说着，不过脸色也确实放松了一点，只是依然皱着眉，“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有啊。”方和琪回答。

“什么……”

“有必要啊，我不觉得牺牲很大，因为值得。”方和琪答着，用手扶着脑袋的样子好像漫不经心，但高扬听得出他语气的认真和坚定，“高扬，于雁北对我来说很重要，他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不能失去他。”

高扬挑挑眉：“你们明明那么多年没联系。”

方和琪闻言轻笑：“你知道我当年发现他不告而别，而且千方百计也找不到他的时候，我是什么反应吗？”

“……”

“这样的事我不会让它再发生第二次。”方和琪的目光风轻云淡地扫过高扬，眼底却透着锐利，像隐藏在黑夜中锋利的利剑，“不管是兄弟，还是恋人，什么关系我都无所谓。反正对我而言他都是最重要的，是什么样的关系很重要吗？”

高扬呼出一口浊气，拉开自己办公桌边上的椅子坐了下来，语带嘲讽道：“他要你死你也去死吗？”

方和琪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目光平静。

“算了算了，你做了决定我也阻止不了你。”高扬摆摆手。

“别这么说嘛。”方和琪笑道，“你做什么决定，兄弟我也从来都是百分之百地支持你啊！因为我知道你自己有分寸，自己会衡量自己的得失是否值得。”

“是，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标尺，别人看着不值得，对你而言却未必。”高扬接着方和琪的话说道，脸上终于也浮现了方和琪熟悉的那个温和的微笑，“我知道了，和琪，我支持你。祝你好运，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不管结果如何。”方和琪耸了耸肩，“至少我努力过了，我不会后悔。”

第十一章

方和琪出来的时候，于雁北正坐在他的位置上，手里拿着黑色水笔不知道在写什么。

方和琪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在他肩上探头探脑地看了下，发现于雁北根本不是在写什么，而是拿着一张空白的纸在画画。此时纸上已经画满了鲜花，花团锦簇，姿态万千。

方和琪没敢打扰他，一直伸着脑袋偷看，直到于雁北勾完最后一笔，一边收笔一边淡淡地问了句：“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唔。”方和琪立刻缩回了脑袋，有些尴尬地左顾右盼，“咳，你等很久了吗？”

“还好。”于雁北把那张纸收到了画夹里，站起身道，“赶紧收拾东西吧。”

“哦好，你再等下，很快的！”方和琪赶紧钻进自己的座位里。他确实收的很快，因为他上班从来也不带什么东西。把手机钥匙钱包这类随身物品带齐，他就能冲着于雁北拍拍胸脯说收好了。

因为其他人还在加班工作，方和琪没敢发出太大动静，拉着于雁北小心翼翼地离开了灯火通明的三组办公室。

回到家的时候九点多了。挤了一路公交的方和琪换了鞋就扑到了沙发上，一副已经没了半条命的模样。于雁北也有些疲倦，不过完全没像他累成这样。随手锁好门，于雁北换好鞋，把画夹放好，就走进了厨房。

嗯？

方和琪歪过脑袋探头去看厨房的动静，不过角度不够实在看不到。他只好挣扎着爬起来，踩着拖鞋溜进了厨房里。

一进门他就惊到了。

本就不大的料理台上摆满了菜，一道道都是普通的家常菜，是正合刚下班回来累得半死时的清淡胃口。只是现在菜都已经凉透了，一点香气也发不出来。方和琪忍不住想，如果是热气腾腾的时候，这些菜该有多香，多令人胃口大开。

他转过视线，将目光落到于雁北身上，后者正在把菜一道一道放进微波炉重新加热。他知道方和琪进来了，只是没看他，很专心地在调整加热的时间，以防加热过度让菜失了口感。

方和琪这时候才感觉到深深的愧疚感，从胸口涌出来，浓郁得几乎要令他窒息。他几步上前，从于雁北身后伸手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含糊不清地说道：“对不起……”

“没事，本来就是要加热的，不过是还有点温度和一点温度都没有的差别。”于雁北按下了微波炉的开始键，收回手时顺手拍了拍方和琪的头顶，“你脑容量比较小，容易忘事，我体谅你。”

方和琪难得地没有因为于雁北的毒舌而生气，他嘟囔着：“我保证，不会再忘了。雁北，对不起。”

于雁北轻轻叹了口气，抓着方和琪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身前，低头凑过去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抬头时看到依然愧疚地望着自己的男人，于雁北想了想，说：“等会儿吃完饭你洗盘子。”

“好好好。”方和琪点头如捣蒜。

于雁北拍了拍他的头，就听到微波炉传来“叮”的一声，停止了加热。他转身打开炉门，将里面的菜端了出来，塞到方和琪的手里：“拿去放餐桌上，电饭煲里的饭在保温，现在应该还是热的。你打碗饭就可以开始吃了。”

方和琪一边听一边点头，直到听到最后一句，立刻猛地摇起头来：“不不不，我和你一起吃。”

于雁北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调微波炉的加热时间：“好吧，那你打两碗饭，然后来帮我。有些菜可以直接上锅炒一炒，口感影响不大。”

“好。”方和琪这时候才终于露出笑容，端着盘子欢快地就跑了出去。

微波炉开始运转，于雁北回头看了眼方和琪的背影，眼里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他其实不急，真的。忍了十多年，他现在已经得到了他原以为永远不会有的机会，他怎么会不知足？方和琪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这么多年，忽然要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不习惯理所当然。

总有一天方和琪会习惯有他的生活，所以他一点也不急。

接下来几天因为方和琪要加班，所以于雁北就没有再去接他。方和琪不在家的时候，他就背着画板跑遍全市各个景点采风。要说X市也是好地方，绿化极好，空气清新，风景秀丽。

不过于雁北也过了那段拿着笔看到什么都想画下来的时候了，偶尔也会真停下来写生，不过大多还是拿了相机拍一张就走。

方和琪回家的时候于雁北一定是在家的，厨房里煨着给他做夜宵的粥，浴室里放好了他的换洗衣物。

晚上抱着人睡觉的方和琪终于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这生活太美好了，娶个媳妇都不一定能这么舒心。

于雁北淡定地表示所以你可以选择嫁给我。

方和琪选择乖乖地闭嘴睡觉。

周五的中午，于雁北正在和路边宠物店摆在门外的笼子里的哈士奇大眼瞪小眼。

那只哈士奇一直扒着笼子吐着舌头眼巴巴地望着他，于雁北与它对视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他说，“家里已经有一只够闹腾的了，不能再养一只。”

也不知道那只哈士奇到底有没有听懂，他嗷嗷叫了两声，依然扒着笼子望着于雁北不动弹。于雁北刚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于是不再理会那只可怜巴巴的哈士奇，转过身拿出手机接了电话。

他刚想说一声“喂”，就听到方和琪兴致勃勃的声音噼里啪啦地传过来：“雁北雁北雁北！你知道吗？我们的项目通过了哟！从今天开始好一阵子我不用加班了哟！！”

“你是在暗示什么吗？”

“诶嘿～”方和琪笑嘻嘻地承认了，“我家雁北这么聪明，当然知道我在暗示什么啦～”

于雁北没说话，他不想让方和琪察觉到自己的心情因为那句“我家雁北”而小小雀跃了一下。

方和琪显然是很习惯于雁北时不时的沉默，他自顾自地继续道：“今晚你要不要来接我？其实不用来接也可以啦，我们一起吃晚饭就可以了。”

“没事。”于雁北回答，“高峰期你走丢了就不好了，我去接你。”

“什么啊，真要算起来我才是东道主吧！要走丢也是你走丢！”方和琪哼哼道，“别忘了你现在还住在我家哦！”

“要收房租吗房东大人？”

“咳咳，看你表现吧。”

“房东大人，今天的碗还是你洗哦。”

“……我知道啦不用你提醒！！”

方和琪怒气冲冲地挂上电话，于雁北收起手机时嘴角浮现了微不可见的笑意。他转过身，看到那只哈士奇仍然吐着舌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终于抬脚向着那家宠物店走去。

半晌后，宠物店的店员跟着于雁北走出来，把那只哈士奇带进了宠物店里。

“先生谢谢您的提醒了。”店员安置好哈士奇，回过头来对于雁北道谢。

“我看它很热的样子。”于雁北说，“大夏天的，又是中午，还是不要把狗放在外面了。”

“好的，我们会注意的。”

于雁北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下班时间一到，三组办公室立刻就炸开了锅。按照惯例，完成一个大项目当天他们是要去KTV嗨一把的。因此现在每个人都在麻利地收拾东西，准备马上就冲过去发泄这些天的压力。

“小方！你在磨蹭什么？！快点收拾东西啊别让大伙儿等你一个人！”

已经关好电脑收好东西的小田刚起身就看到还在慢悠悠地敲着键盘的方和琪，立刻开着大嗓门催促。一时间办公室里其他的人都转过头来，个个都不掩饰自己一脸意外的表情。集体唱K这事开始就是方和琪组织起来的，每次他都是最积极的那一个，这时候听到小田说他磨蹭，大伙儿纷纷表示不敢相信。

方和琪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冲他们露出一个欠扁的笑容：“今天我不和你们去了，你们自个儿好好玩吧！”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背后的小刘扑过来，胳膊勾着方和琪的脖子把他拉起来，“你不来？有什么事啊连集体活动都不来了？！”

“哎呀，谁像你们还一个个孤家寡人的，我今天可是与佳人有约！”

方和琪此言一出立刻掀起办公室里的一片浪潮，同事们都起哄地嚷着“骗谁啊骗谁啊”“什么时候的事”“长什么样子拉过来给咱们瞧瞧”就聚过来闹他。方和琪一边满屋子逃窜一边大喊着“我家亲爱哒美若天仙贤惠温柔善良体贴出得厅堂进得厨房你们羡慕啊羡慕啊还是羡慕啊”，最后一个字音还未落，他就一头撞进了刚推门走进办公室的人。

“哎哟不好意思。”方和琪连忙退了一步，抬起头就对上了镜片后略带戏谑的眼睛。

“我都不知道你家亲爱的这么好啊，房东大人？”

方和琪猛地涨红了脸，说了声“你等等”，扭头拨开同事就扑回了自己的座位，埋着头飞快地收拾东西。他都忘了于雁北现在是可以直接上来找他的了，这种情况被当事人撞到真是太尴尬了，面对于雁北的调侃他根本无言以对。总不能拉着他给同事看，说“来来来瞧瞧这就是我家亲爱的”吧？

同事们看方和琪的朋友来了，也不好再闹腾他，看大家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就一窝蜂地往组长办公室涌过去，准备把高扬拖出来一起奔赴KTV战场。

趁着这时候，方和琪拿好东西，冲过来拉着于雁北就往外跑。

“快走快走！”方和琪边跑边说，“等会儿他们回过劲儿来就要把我们俩一起拉去KTV了！”

下班高峰期果然名不虚传，在满满是人的公交车站上放过两辆实在挤不上去的公交，方和琪连滚带爬的，终于拉着于雁北一起挤上了第三辆开过来的公交。

通往后面宽敞一点的车厢的通道堵得死死的，一点空隙也没有。方和琪本来想试试能不能挤过去，很快就发现凭他的大块头根本就是妄想。现在他被卡在通道的中间动弹不得，前后左右都是人，往哪个方向伸手也碰不到扶手。

其实挤成这样不扶扶手也没多大问题了，周围都是一堵堵人墙。但是常年在公交车上的习惯，手里不抓个东西根本没有安全感。方和琪还想再努力一把，就发现站在他左边的于雁北大概是看不下去了，一只手抓着车厢上方的扶手，另一只胳膊就伸了过来，牢牢的环住了他的腰。

现在安全感倒是有了……

方和琪一脸纠结地望了望四周，发现挤得半死的公交上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俩，便松了口气，干脆扑腾了两下压到于雁北身上，一抬手终于抓住了在于雁北头上晃来晃去的手环。

好了！这样就可以安心了！

方和琪冲着于雁北咧嘴一笑，白亮的牙齿和灿烂的笑容看得于雁北恍惚了一下。

就在这时公交车到了一个站点，大量的乘客下车，车里也宽松了一点。方和琪自然地就从于雁北的怀里滑了出去，随着人流往后车门的方向走过去。于雁北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迈步跟上了他的背影。

公交车重新启动的时候，方和琪逮到了一个后车门边的座位。他拍着大腿问站在他的座位边上的于雁北“要不要一起坐”的时候，于雁北表情微妙地摇了摇头。

方和琪觉得，从于雁北的脸上看到微妙的表情，这件事本身就很微妙。

他靠着椅背软绵绵地伸了个懒腰，仰着头跟于雁北抱怨说上了一天的班累得半死还要挤公交简直灭绝人性。满车厢的上班族闻言皆是赞同地连连点头。

方和琪刚想叫于雁北把画板拿下来给他，顺便调侃一句“画板是你本体吗走到哪里都背着”的时候，他的余光从于雁北的胳膊下方穿过，越过车厢里拥挤的人群，瞄到了站在他对面的一个男人对一位女士的包做的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