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证上岗(矫枉过正)中——雨过碧色
雨过碧色  发于:2015年0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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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主任百般不耐烦地接过证件,顺手把相关资料抄在一个大本子上,然后又丢给顾之泽,说:“你先回去,以后有用再叫你!”

顾之泽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叫什么?备用么?以后?这要后到什么时候去?

“孙主任,这次……”

“不行!”孙医生毫不松口,“你先出去!”

顾之泽咬着嘴唇不动,想要做最后一次努力。

王哥这时候出来打圆场,他推推顾之泽说:“小兄弟,你先回去,下次再有这机会哥一定叫你!你看,孙主任都把你的资料放在这儿了,你就放心吧!”

放心个屁!顾之泽在心里咆哮着,她要去查那个身份证号码怎么办,她要是三个月之后才“需要”我怎么办,她要是永远“用不着”怎么办!

顾之泽本来黝黑的脸这会儿透着一层青白,王哥看着都心软了,他迟疑地说:“要不,哥先借你点儿钱?”

顾之泽满头黑线,觉得剧情简直狗血!

“好了,”孙主任烦躁地一拍桌子,“你们抽不抽?不抽赶紧走!”

王哥遗憾地冲顾之泽耸耸肩,带着其他人转身进了里间,顾之泽可怜兮兮地一个人站在外间和暴躁的孙主任大眼瞪小眼。

“说点儿什么说点儿什么!”顾之泽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尖叫。

“那个孙主任……”顾之泽舔舔干裂的嘴唇,“我什么时候……还有机会?”

“明年!”孙主任冷淡地说。

顾之泽五雷轰顶!

他决定在努努力:“主任,您看我在筹学费,您能不能……”

“不能!”

“我身体很好,我体检过的。”顾之泽努力想要套出点儿话来,他背包里的录音笔在平房“候场”的时候就已经被打开了,手机在他放进裤兜里时就悄悄打开了录像功能。他特地选了条有点儿紧的牛仔裤,手机可以卡在裤兜里露出来一点儿,此时摄像头正冲着孙主任的方向,至于能不能拍到,那就听天由命了。

“我今年就需要四个人!”孙主任似乎被顾之泽彻底弄烦了,索性把话说清楚了,“我就四个名额,你们来五个人干嘛,我肯定要退回去一个!”

“您可以备用啊,”顾之泽急切地说,“或者您看,五个人不是还算您单位超额完成指标么?”

“超额干嘛?今年超额了明年他还得多给我个指标,就四个!”孙主任屈尊给顾之泽解释一下,仿佛在嘲笑他的傻。

顾之泽长长地吐口气,心里松了一大块,这两句对话就意味着孙主任默认了“替单位完成指标”这个事实。

“那……您看我今年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么?”顾之泽可怜巴巴地决定再求一次。

“没有!”孙主任冷冰冰地说,“你先出去等他们吧,别站在我这儿了!”

顾之泽被赶了两次,不敢再赖在屋子里,尤其是那个pad上还显示着自己的脸!

他出了那间房间,刚把手机的摄像功能关上就在走廊里又碰到那个中年妇女,这回她带着另外五六个人走了过来,远远地看到顾之泽“咦”了一声。

“你完事儿了?挺快啊!”

“没,”顾之泽眼睛一亮,两步迈上前去说,“大姐,他们说额名够了。您看……”

那个中年妇女挥挥手让那五六个人去了另外一间房,同时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打电话,顾之泽不动声色地往前凑了凑,便于录音笔收音。

“哎,我这边多一个人,你那边需要人么?”

“男的!”

“刚吃过药了。”

“我看……二十多岁吧。”

“小王他们带来的,熟人,没问题!”

……

顾之泽激动得全身都在发抖,他从这几句话里听出来了,这个中年妇女应该就是血头之一,她正打算让顾之泽顶替另外一个单位的献血名额!

“大姐?”顾之泽试探这问,他睁大眼睛,作出急切渴望的表情,他甚至还眨了眨眼,也不确定自己现在顶着这副黑猴子一样的“妆容”如此“卖萌”有没有效果。

中年妇女安抚地冲他点点头,又说了两句后挂断了电话:“你跟我走!”

顾之泽立刻跟上,一路走一路诉苦:“大姐,你可算帮了我大忙了,我真谢谢你!”

中年妇女挥挥手手:“你要钱,人家要血,我就是拉个线帮个忙,这点儿小事不用谢!”

顾之泽翻个白眼,敢情你还当自己是“活雷锋”啊!

那个中年妇女带着顾之泽顺着走廊拐了个弯,在一间房门口停下,这里站在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捏着一张单子。

“哎呦!”他高兴地说,“今天还真是巧,曲大姐你还真帮我了大忙了,我这里有个人忽然病了来不了了!”

“我这也是捡漏。”曲大姐顺势推了顾之泽一把,“就他,没问题!”

“那价钱……”男人压低声音问。

曲大姐哼哼哈哈地说:“再说再说,咱们姐俩谁跟谁啊!你先抽血去。”

中年男子笑呵呵冲顾之泽一抬下巴:“你先把单子填了,照着这个填!”

顾之泽拿过来一看是一张献血信息表,同时接过来的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三十岁男子的信息资料,在税务局工作。顾之泽明白,他就是顶替这个男子完成他们单位今天的献血任务的。

顾之泽摘下书包,蹲下身子开始翻腾,一边翻一边说:“我找根笔。”

那两个人浑不在意地在一边悄声闲聊,似乎在商量价钱问题。顾之泽背对着他们蹲着,把书包放在地上,垫在那张表格下边,装作认真填写的样子,同时悄悄地又把手机摄像功能打开了,快速地照了照那两张纸,然后又把手机塞回裤兜里,摄像头依然冲着外面。

顾之泽真是爱死老款诺基亚了,插一张储存卡,再录半个小时真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填好了!”顾之泽站起身,把那两张纸递过去,收回手来的同时很随意地提了提裤腰,顺势把手机的位置调整了一下,能拍多少算多少吧。

“嗯,”男子看了看,嫌弃地说“你瞧你这笔字写的!”

顾之泽翻个白眼,心想故意写成这样我也很辛苦的好么!

“药吃了吧,你先去体检,然后拿着单子回来找我。”

顾之泽听命而去,很快就又回来了。

“走吧!”男子挥挥手,带着顾之泽往房间里走,“单子上的姓名和资料记住了吧,人家要问知道怎么说吧?”

“知道知道,”顾之泽忙不迭地点头。

房间里已经有七八个人在了,穿着破旧的工装,衣服上有多年累积下来再也不干净的污垢,他们的手掌粗糙,指甲里嵌进了黑色污泥,但是个个肌肉精实孔武有力。

相比之下,顾之泽觉得自己就是脱了毛的小鸡仔,还是乌鸡仔!

这些人都拿着一样的献血单,排成一队,露胳膊挽袖子准备抽血。顾之泽自动自觉地站在队伍的最后,没话找话地跟前面一个人打招呼。

“那个……大哥?”

前面的大哥回过头来,脸盘不大但全是疙瘩,神色间有几分凶气,看着就不招人喜欢。

“抽哪条胳膊?”顾之泽问。

“随便!”

“一次抽多少啊?”

“两百!”

“那……多少钱?”

“你问门口那个,我不知道!”

“他没告诉我。”顾之泽装作很惊惶的样子,“我应该事先问问他就好了,我也是替别人来的。”

“第一次来?”

顾之泽点点头。

“四百吧,”那人斟酌着说,“我第一次就是四百。”

“才四百啊?”顾之泽叹息一声,“我怎么听说有一千呢。”

“那是人家单位给一千,等到咱们手里怎么可能还有一千,中间人总得抽成吧!”

那个看起来很凶的大哥似乎脾气还好,也许似乎看顾之泽乌鸡仔一样的小模样可怜,耐着性子又解释了几句,“其实这个不挣钱,你要需要钱,应该去‘互助献血’,那个挣得多点儿。”

“什么叫互助献血?”

“比如你家里人住院动手术,我就去冒充你的直系亲属抽血,然后会开张互助献血单,你拿着单子再去医院,有人会帮你把医院的关系摆平,这样你家里人就可以免费用血了。”

“那个能挣多少?”

“能翻一倍吧。”凶神大哥咂咂嘴,似乎在遗憾自己没能摊上这笔挣钱的买卖。

两个人就这么闲聊着,排在队尾的一个人扭过头来扫了一眼又把头扭了回去,扭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又猛地把头转了过去,狠狠地盯了顾之泽几眼。

顾之泽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个不起眼的人。

队伍不长很快就排到了顾之泽,关于如何采到证据,顾之泽苦心经营巧妙设计,做了完全的准备,可就是没想过怎么脱身!这会儿血头在门口堵着,医生举着棉球等着,自己忽然没了退路。

他只得坐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胳膊,一边安慰自己:“好在是正规的采血站,不会有什么危险,就当自己献爱心义务献血了吧。”

不知道回去辛奕会不会把他算进明年的献血名单里去,能混五天假呢!

可是一旦看着暗红色的血液一点点流进血袋里,顾之泽又不无悲哀地想,不知道这一份爱心血能有多少流进病人的血管里,又有多少会像华丰医院那样为了一点儿钱被无情地倒掉。也许400cc血不算什么,可是人有多少爱心和热情经得起这么泼洒倾倒?

这要寒掉多少人的心啊!

用棉球压着胳膊肘,顾之泽从桌边站起来,他是最后一个抽血的,可一转身却发现还有一个矮个子男人站在门口,正牢牢地看着自己。

顾之泽有点儿奇怪,依稀记得这个人是排在自己前面第二或者第三个的,他这会儿戳在这里是几个意思?

顾之泽弯着胳膊肘一边往外走一边向那男人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那人沉默不语,只是眉头越皱越紧,当顾之泽走到门口时,他微微向旁边错了一小步让出路来。顾之泽就这么在对方探寻审视的目光下,浑身寒毛直竖地走出了抽血室。

第八十三章

抽血室门口,那个中年男子从裤兜里掏出四百块钱给顾之泽。

“行,这就没事儿了,回去好好休息吧。”看起来血头今天没少挣钱,心情非常好。

顾之泽客客气气地道了谢,又追问一句:“大哥,以后有机会能不能还叫上我?”

“行啊!”血头大哥痛快地点头。

“您能给我留个电话么?”顾之泽试探着问。

“不用,你把你电话留给我,有事儿我给你打电话,我姓钱,你叫我钱哥就行!”

顾之泽把新的电话号码告诉告诉给钱大哥,又磨磨蹭蹭地聊了几句,实在套不出话来了才挥手道别。

穿过狭长的走廊,弯过空无一人的陈旧的楼梯,回到一楼大厅的顾之泽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觉得衣服都快湿透了。他不敢停留,更不敢加快脚步唯恐反而引人注意,只得强自镇定地一步一步往外走。

距离大门只有十几米,出了大门是个院子,三十多米外就是血站大门。顾之泽知道,只要出了这个大门自己就安全了。凭借书包里的录音笔和裤兜里的手机,他就可以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

他甚至想好了,下午先回报社去写稿,明天《晨报》出刊后就去报警。

顾之泽站在院子里,深深地吸一口气,忽然拔脚跑了起来,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今天简直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他不敢相信。

所以必须赶紧跑,跑得越快越远越好。让顾之泽惊讶的是,他竟然真的一路跑出了大门!

就在这个时候,他隐约听到还有人喊了一声“小顾!”

完全是下意识地,他回了一下头。

身后大概十米远的地方站在那个排在自己前面的不起眼的男子,钱哥阴沉着脸也站在那人旁边!

顾之泽的呼吸忽然就停住了!

怎么就回头了呢,他惊恐地瞪大眼睛,自己的假名是姓“张”啊!

那个男子嚷道:“钱哥就是他!我在工地见过他,他跟朱强在一起的!”

顾之泽瞬间明白了,自己为了伪装得更像些,在朱强的工地上干了几天,这个人一定也在是那个工地的,只是自己完全没有留意到罢了。

也就楞了一两秒的时间,顾之泽完全是凭本能地拔脚就跑。这条路周边都是居民区,工作日时人流比较少,顾之泽打赌这些人不敢再光天化日之下把自己怎么样,所以只要往人多的地方跑就对了。于是他玩命地往东跑,他记得在东边有家大型商场,从来都人山人海。

烈日在头顶,顾之泽觉得全身的水分在瞬间就蒸发殆尽,因为过度呼吸,很快他就觉得鼻腔和嗓子极其干燥,空气流过时甚至能感动剧烈的疼痛。空荡荡的书包在身后甩来甩去,似乎有千钧重量坠着他的身体,压得他的腿脚酸痛不已,几乎迈不开步子。

好在仗着自己常年锻炼的底子,他始终甩下那两个人十几米远的样子。跑了没多远,顾之泽就发现过路的行人都在看着自己,有几个人甚至想要伸手拦自己一把。顾之泽很绝望,自己这形象,在马路上逃命似的飞奔,身后跟着两个大汉一路猛追。不知情的人很容易就会想到是在抓小偷,自己随时会被“见义勇为”的好市民一把按到在人行道上百口莫辩。

怎么办?怎么办?

顾之泽慌了,正在左右张望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一股力量拉了他一把,借着惯性,他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倒下去。

不能跌倒!不能跌倒!

顾之泽狼狈不堪地拼命往后仰,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小腿上,硬是在要跌倒的一瞬间把自己的姿势扭曲成一个往下跪的样子,然后右腿一蹬地,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顾不得张望,刚一站起身就继续迈步往前跑,他知道,刚刚一定是有“好市民”拦了他一把,但是他根本无暇辩解。

为什么要把证件都放在家里?顾之泽暗自悔恨,如果记者证在手里该多好!

这条路的尽头是个丁字路口,此时刺眼的红灯正亮着,横向往来的车辆把路封得死死的。

顾之泽,他没路了!

后边是居民区,左边是一串沿街商铺,身后两个人还在穷追不舍。

顾之泽咬咬牙,往右一拐直接扎进了居民区。

这是一片老式的居民区,全是六层的老式楼房,一排排挨得很密,中间交错混乱地停着汽车和自行车、摩托车。

顾之泽冲着停车区就冲了过去,一猫腰就让身形隐藏在车辆中。

他蹲在地上拼命喘息,颤抖着手掏出手机给朱强打电话,五秒钟像五年那样漫长,可是朱强没有接。

顾之泽趴在地上,从车辆底盘看过去,他看不到那两人的脚,也不知道那两人在哪里。但他不敢冒险,匆匆给朱强发了条短信,就两个字——“快跑”!然后把手机储存卡拔了出来顺手塞进鞋坑里,当汗湿的脚底感觉到储存卡那微小的突起时,顾之泽心里异常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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