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心希望，父母也能喜欢他喜欢的人。

「苗小沂和叶敬以后肯定是悲剧结局吧。」商涌泉道。

苗小沂和叶敬就是「溯洄从之」里两位主角的名字。

「虽然没办法白头终老，但是也是一生相守，不算悲剧吧。」无筝说。

商涌泉有些茫然道：「不算悲剧，但肯定不是喜剧。既然结局已经注定了，为什么还要努力呢？」

无筝有点不客气地回道：「反正人早晚都会死，你干嘛不现在就去死？」

商涌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忽然发现，就算他用嘴反驳，无筝也是什么都听不见的。

于是他动了动手指，想要解释，可是想来想去，却找不到为自己辩解的理由。

反正那串葡萄看起来那么酸，还要费力去摘，还不如不吃算了。

抱着这种想法，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努力，可是明明已经走出老远了，还老对那串葡萄念念不忘。

无筝也许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善，但是并没有道歉，只是说：「想得积极一点吧，反正结果不会比你想象的更糟。试想一下，十年以后的自己会怎么看待现在的选择？如果是会后悔的话，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商涌泉抬头望了望被外面的光线照亮了点的天花板，努力地想了想，然后打道：「我不知道。」

十年后的自己，经历了更多的事情，也许已经成家立业、根本就已经把司竞忘在了脑后，或者仍然在摸打滚爬，只有偶尔在午夜梦回时才会想起青少年时的美好情愫。曾经太过确切的事现在变得不确定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因为实在有太多的退路，即使不走这一条，也不会痛苦得活不下去。

「好吧。」无筝大概觉得现在商涌泉的情况根本不会有什么进展，于是换个话题道，「你对我们正在连载的这个文有什么想法？」

「我写不下去了。」商涌泉回答道。

「为什么？是因为对后面我设定的剧情没有兴趣了吗？还是别的原因？」

之前，苗小沂很喜欢叶敬，但是叶敬是逆流族人，苗小沂所不知道的未来是他的过去，他知道未来的一切，却永远不记得苗小沂度过的「昨天」。

苗小沂试着写日记，记录和叶敬发生过的一切，但是叶敬完全都不记得，而且第二天也不会记得曾经看过日记的事。

和商涌泉比起来，苗小沂是一个很积极向上的人，即便叶敬的记忆与年龄与日递减，她依然丝毫不放弃，就算是在知道任何努力都会付诸东流的情况下。

每次在写苗小沂的心情的时候，商涌泉都不由自主地想放弃。他无法感同身受，也没有像苗小沂一样的勇气。

记得有一部叫「初恋50次」的电影，里面的女主角患上短期记忆丧失症，记忆永远停留在车祸的前一天，里面的男主角爱上了不断失忆的女孩，一次次地取悦她，一次次地被遗忘。

可是苗小沂的情况又有所不同，因为苗小沂和叶敬的记忆，永远不会有交集的那一天。

越想越绝望，商涌泉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解释过自己的想法以后，商涌泉说：「故事很有趣，可是我写不下去了。」

眼前所见之处只有痛苦的当下，以及无亮的未来。

「你看过我那边的文吗？」无筝突然问道。

商涌泉答说：「没有。」

「你去看看以后再说吧。之前为了不影响剧情还有情绪的酝酿，说最好不要看对方的文，我想，现在你还是看看比较好。」

商涌泉没有回答，然后无筝接着说道：「我有事先离开一下，你看好给我留言吧。」

商涌泉发了一个OK的表情，然后翻找无筝的专栏。

无筝写的是逆流族人的男主角。虽然叶敬他是从未来活到过去，但是时间的进程还是从过去到未来的。

两个人的相遇是女主角的出生开始。老年的叶敬小心翼翼地抱起这个陪伴他一生的人，然后又放下了她。

他记得女孩老年中年青年少年时的模样，所以他只知道自己，每天都要去找她。

每次女孩兴冲冲地告诉他将来想干什么的时候，他都很想告诉她，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不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即便知道女孩长大以后必定会与自己结合，他还是不断地逃避着，想让女孩放弃。

不久后，苗小沂怀孕了。叶敬知道，他们的小孩永远不会出生。

正常人与逆流族人结合，本就违反了时空规则，所以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会是怪物。对于中奖的概率来说，百分之二十并不是一个很高的可能性，但是放在重要的人身上，别说是百分之二十，连万分之一都是担不起的。

商涌泉在最后苗小沂伤心地打掉了孩子以后写苗小沂在病房里哭泣时的心理：希望他下辈子再来做我们的孩子。

而无筝写叶敬，却是在病房外默默地乞求：下辈子也不要来做我们的孩子。

无筝和商涌泉所写的男女主角的心理其实差别很大，但是就是因为有这种分歧，才让故事更圆满。

看着叶敬在故事中一遍一遍地回忆自己的过去，苗小沂的将来，商涌泉深呼吸了几次，想到，其实苗小沂也是一样，一遍遍在回忆着美好的过去。

「我看完了，」商涌泉给无筝留言道，「给我一个礼拜，我再想一想。」

无筝没有回复，之后两个人也都没有联系。但是意外的是，一个礼拜以后，无筝说的请假期一过，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贴出了结局。虽然是天人两隔，却是一生相守。

又过了一天，无筝发来消息：「……你也完结了，我们俩怎么想到一块儿去了？」

「明明是你自己在作者有话要说里说了要完结的，也不告诉我，差点被你坑了。」商涌泉咬牙切齿地打道。

无筝发了个欠揍的表情，算是承认了。

商涌泉恍然大悟：「你故意的是吧。」

「我当时选这个题材的时候只觉得好玩，我是早知道肯定难写，你要是一开始就反对的话我也就放弃了，不过没想到你一直没提出来。我本来就打算你一说不想写了就马上结局的，没想到你这么能忍。」无筝解释。

「好吧，」商涌泉无奈。

「但其实，你还是觉得有些收获的吧？」无筝问道。

商涌泉「嗯」一个字发过去，然后说：「感觉文笔提升了不少，毕竟比以前用心多了。」

无筝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商涌泉心头一跳，终于明白无筝的意思。

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事到如今，他想象不出怎么在时隔几年之后跑到司竞面前去，见到面以后是该用玩笑的语气说曾经喜欢过他，还是认真地表白。

「顺其自然吧。」商涌泉叹了一口气。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无筝说道。

商涌泉正疑惑时，无筝又补一句：「一点都不会进步。」

商涌泉苦笑了一下，说：「天亮了，我该睡了。」

无筝也无心吐槽商涌泉的话，只是说：「好，下次聊。」

但后来他们就没有再聊了。

商涌泉忙着考试，无筝似乎也忙着私事，于是就都没有再写什么新文。

严青青申请了交流生，准备去法国，商涌泉挺为她高兴的。他也有可以申请出国交流的机会，他是想追着司竞去美国的，虽然美国那么大，也许压根遇不上司竞，但还是想闯闯，不过去别的国家都有补助金，偏偏去美国没有，商涌泉不想为了这种不纯洁的动机让家里负担这笔出国的费用，于是就这么算了。

然后，商涌泉就要升上大四，要忙毕业论文和实习了。

第十章：第六年（上）

商涌泉的室友都打算读研，只有商涌泉想马上去工作。

大四的课不多了，但是商涌泉每天都忙着找工作和实习，学校职介两头跑，忙得要命。

虽然该有的考试和职称他都已经通过，照理说找工作应该很顺利，但是因为他想回老家发展，光实习对所有公司来说都不是很欢迎。

于是持续碰壁的商涌泉又坐到了电脑前。

像是发散压力，他写了一篇很短小的故事发到了自己的专栏。

故事带点悬疑色彩，是讲女主角的学校带领大家去参加一个社会实践的活动时发生的事情。

社会实践地在深山之中，到达以后老师告诉学生们，社会实践的内容是三天之内攻略旁边建筑中的迷宫，不攻略完毕就不能回去。建筑有四层楼高，内部都是各种各样的门与楼梯。老师提醒道，因为迷宫里有危险的杀人魔，看到有人闯进迷宫就会开始追杀，所以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然后，之前去的几个小队的人都没有回来。

到了第三天，女主角想，如果不去迷宫就不能回家，那还是去吧。可是问遍所有剩下的同学，大家都因为害怕不肯同行，于是她只能自己进去。

迷宫里确实有杀人魔，走进迷宫不久女主角就看到不少血腥的痕迹，并且她本人也马上被杀人魔发现了。

女主角不断地逃跑，躲进了一个小房间里，不过没想到小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在。女主角没认出这个人是谁，但是心想学校里人那么多，认不出来也很正常。杀人魔在门外砸门的时候，女主角就帮了一把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两个人一起从窗口逃出去了。

之后两个人分道扬镳，奇怪的是杀人魔并没有跟过来。

到了迷宫外，女主角才知道自己是第一个成功攻略迷宫的人。

当晚，老师把剩下的没几个人都赶进了迷宫，因为女主角已经去过所以不用去了，所以她就留了下来。

在只剩下老师和女主角的时候，老师说：「我们回去吧。」

女主角很奇怪，老师却笑道：「他们不会回来了。」

因为，迷宫里的杀人魔不止一个。

女主角救出来的那个陌生人也是杀人魔。

商涌泉发完这个故事，觉得最近的焦躁情绪平静了许多，于是就淡定地关上了电脑。

几天后，商涌泉运气不错，被一家民营的小外贸企业录取了。那位老板人很好，虽然身价挺高，但是却完全不露相，直到开始上班商涌泉才知道当日给他面试的其中一位就是企业的老大。

商涌泉被分到了业务部的办公室，大家都对他很热情。因为企业很小，能承受的工作不是很多，如果负担不了，拉太多的单子却完不成反而会影响公司的信誉，所以商涌泉基本上不用怎么费心拉新单子，只要照顾好手里被分配的几位老客户就好。

于是得了空的商涌泉反正闲来无事，就去看了看自己的专栏，没想到上次发的那个短篇文章的下面竟然被评论了一堆。

评论大多是大跌眼镜，毕竟商涌泉之前的两篇文章都是相当纯情又非常和缓的言情文，谁会想到新发的短篇居然突然换了风格。

然后商涌泉突然看到评论说：「看了无筝大大的文以后再来看这篇，双文合璧果然无敌！」

怎么扯上无筝了？商涌泉找到了无筝的专栏，发现无筝以被女主角救了的杀人魔视角也写了一个短篇。

想着无筝怎么和他合写写上瘾了，商涌泉看了一遍无筝的文。可以说杀人魔的视角写出来的这个短篇完全就是言情，让商涌泉觉得有点好笑——无筝是不是言情写多了，脑子里就都是那方面的事啊？他在写这个短篇的时候完全就是冲着悬疑去的。

不过想归想，和商涌泉也没关系。

之前和无筝一起写的那个文，据严青青的那位室友闺蜜责编分析，最后的结果褒贬参半，毕竟文章是突然结尾的，怕被虐的读者和脑残粉觉得这样正好，不怕被虐的觉得莫名其妙。

责编说这本没有「12.5」卖得好，无筝那边情况也差不多。

商涌泉本来就不是很在意，但是自己不在意就挡别人财路那就不太好了，于是他对无筝还是抱着点愧疚的。

无筝现在虽然还是被称作大神，不过人气不像一年前那么高了。一是因为后起之秀多而强大，二也因为无筝在「溯洄从之」之后也没有再写文。时隔几个月，无筝又带着「和人合写」的作品出现在大家面前，不少读者开始怀疑无筝和严卿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

商涌泉看到这种留言的时候挺嗤之以鼻的，不过也没多大在意。

最近过得挺顺遂，不需要写悬疑发泄，于是随便浏览了一下网页，商涌泉就关上了电脑。

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几天后，责编突然联络他，问他怎么这样和读者说话。

商涌泉奇怪，和读者交流之类的事从一开始被严青青揽过去以后他就没管过，看了责编给他的截图才知道是有人借着自己的名头在留言区引发了骂战。

商涌泉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算是什么人气作家，根本没资格成为靶子。在法国的严青青知道了这件事，就让责编去跟网管查借用商涌泉名号的人的IP地址，并且让商涌泉直接发文解释。

商涌泉这回亲身领教了什么叫做「躺着也中枪」，解释过这事儿不是自己的干的以后，便表示不再写文了，至于事情的后续发展，将会由责编跟进。

这文一发，第一个来找他的是无筝。

「出什么事了这是？」

「没什么，就挺烦的，没想到这种网站上都会掐架。」商涌泉道。

无筝也没多劝他，商涌泉也没有太在意。

后来查出来是一个很喜欢无筝的作家搅的局，都没怎么折腾，IP一下子就对上了。这作家还是新人的时候被无筝夸过，不过和网站签约以后，人气却很普通，看见无筝和比自己还新人的作家一下子关系这么亲近就生出了恶意。

无筝和责编先后对商涌泉说明了情况，商涌泉表示完全不介意，反正对网文界也没有留恋。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背的时候，喝凉水也塞牙，或者今年干脆是商涌泉的凶年，过不久，商涌泉突然被实习企业的老板叫去应酬。

本以为是应酬什么大客人，全副武装打算醉死沙场的商涌泉，到了应酬的饭店，推开门看见的却是老板的独生女。

在办公室的时候商涌泉见过几次这位大小姐，她长得不特别好看，却也不丑，人也挺聪明，大家都知道她是海外留学归来的高材生。但是她个性十分刁钻，态度也非常咄咄逼人，感觉不太好相处。

商涌泉逃到洗手间，沉默地把来龙去脉想了一遍，想到几乎没遭受什么挫折就进企业的事，想到老板总是说他为人老实值得培养的事，想到老板时不时关心他家里什么背景有几口人之类的事，然后再想到刚刚一进包厢，那位大小姐就突然笑成了一朵花的表情，于是心烦意乱地用凉水洗了把脸。

别说他还没毕业，而且老家离本地很远，等实习完这一年他就要回去了，老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想让自己的独生女儿和一个比她小了快5岁的刚出社会的小子相亲。

商涌泉以前还想过工作几年以后结婚生子，毕竟十几年来接受的教育，乃至千百年人类的繁衍规律都告诉他，他以后应该和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孩谈恋爱结婚生小孩，而不是想着去戳男人的屁股或者被男人戳屁股。但是认识到自己喜欢司竞以后，他就不再想了。也并不是因为心里有人还去害别人家姑娘，实在是不厚道什么的，纯粹就是他光想着司竞就已经忙不过来了，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之前和严青青的交往就是一个前车之鉴，稍微有点神经的女孩都不可能接受一个心里完全还是别人的男人。

但如今要是在这里说出了拒绝的话，那他也不用继续实习了，直接两手空空打道回府算了。

权衡利弊以后，商涌泉回到了包厢房间，说：「客人还没来吗？」

也许是见商涌泉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在相亲，女方也不好意思直言，就没答话。

商涌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这顿相亲饭。席间的聊天看起来很愉快，不过送完那位大小姐上出租车以后的商涌泉却走到了无人看见的小路上，狠狠地踹了几脚路边停车场围栏的铁丝网。

第十一章：第六年（下）

本来以为只是憋屈一时，不过没想到过了那顿饭以后，那位大小姐就时不时地到办公室里晃悠，对商涌泉明着暗着示好。

商涌泉始终装傻，刚开始在旁边围观的同事们的态度也只是调侃，但慢慢的，白痴也能看出苗头来了，于是商涌泉还是在被同事穿小鞋、使绊子之前递了离职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