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艰难的动了下身体:“尘……”
尘伸手,拭去承欢眼角流下的泪:“红颜薄命……我们的宿命,便是被当成强者的战利品,亦或收藏品,只要实力足够,便能任意享用。不论作多少努力,终归是……逃不掉……”纤细的身子缓缓蜷起:“承欢……宛转承欢,这样美的人,这样动人的名字,其实,本就是种悲哀……”
承欢的泪湿了枕畔:“你……的身子,就是因为那样?”
“承欢……告诉你个秘密。”尘躺到承欢身侧,侧头看着承欢眼中的询问,纤长的手指捻起一缕银发,放到两人眼前:“以前……我其实,是黑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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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走了,突然昏睡在承欢身侧,空荡荡的房间一下跳出来数十人。一个个满脸紧张,承欢静静的看着他们急匆匆的将他带回紫宸殿,紫宸殿那个人,便是实力足够将你作为收藏的人吧。……避免被人分享的同时让他享用……宿命啊!纵然无爱,纵然无奈,却逃不掉……
“以前……我其实,是黑发的呢……”淡然的语气,浅浅的笑,少年美得令人眩目,然而,那一抹笑容,却让他的心直到此刻依旧寒冷如冰,痛入灵魂。
怎样的痛,能让一个少年变成如今的轻尘……然而,不论怎么变,他依旧善良。微笑着在他面前将伤痛的内心敞开。只为了让他愿意活下去……轻尘……倾城……你是因为知道自己无法抗拒的宿命,知道那样的宿命会给人带来怎样的伤痛。所以才想让我逃离同样的悲剧吧……
承欢微笑,泪却不停的掉。脑海里少年的微笑那样清晰,那样漂亮的眸子,幽深透澈的表面下,隐藏着怎样锥心的痛,怎样彻骨的伤……
枫叶儿脸色木然,静静的坐在桌前,以他的功力,区区一扇门,怎么会听不到尘所说的话?
第一次……听尘提到他的过去……才知道总是笑得平和沉静的少年有着怎样的经历。怪不得每次他称赞尘的时候,尘总是浅笑着。说:“美么,只觉得脏呢……”怪不得尘尘不爱照镜子,怪不得每次看到尘绝美的笑……却……让他想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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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烈静静的站在榻前,看着榻上沉睡的身影。
太医令(叶青沓)松开尘的手腕,看着尘的眼中满是担忧:“陛下,虽然臣不知道尘大夫以前的身子差到什么程度,但必定是如今的十倍脆弱,尘大夫是医中圣手,这些年来应该有针对自己的身体调理,已经慢慢恢复了大半。”
梵烈表情微缓:“有哪些需要注意的?”
第五章:残躯
叶青沓皱眉,想了想:“其一:气血亏虚,本应以食补为佳,然而尘大夫内腑过于脆弱,实在吃不得那些大补之物,只能选择清淡而新鲜的菜式(就是要补也不敢补)。其二:尘大夫心脉以前曾数度重创,臣不知原因,只能猜测是内外皆伤所至。”看梵烈皱眉:“尘大夫曾经受过多少伤,臣不敢妄断,但无论内外,此时便如初生婴儿般脆弱(还是经过尘调理后的良好状态)。其三:尘大夫长期心神郁结压抑,若是情绪波动过大,恐怕心疾有复发之虞。其四:尘大夫自身血液身体充斥剧毒,药物在他身上能起到的作用十不余一。其五:尘大夫体质特殊,药性过轻,难以见效,药性过重,又可能引发他体内的毒素……”
梵烈听着叶青沓滔滔不绝的解释着尘的身体,眉越拧越紧:“够了,你说来说去,就是说无能为力?他的身子根本就是无法补救了?”
叶青沓俯首回道:“并非如此,尘大夫自己调理的方法便是最稳妥有效的。若无意外,二十年之内应该能够完全痊愈。只是心神郁结一点,却是药石无效,长此下去,恐怕(寿限堪虞)……”
梵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暗自磨牙。叶青沓的医术固然高明,但他的啰嗦却更加令人无语:“你说的那些,有哪一句提到现在的情形该如何处理?”
叶青沓一怔,随即小心翼翼的回道:“只需悉心照看,自然醒转便无大碍……”
“滚!”梵烈一甩袍袖,脸色漆黑。若非担心惊到榻上的人,他非得一脚将这老头踹出去!
叶青沓一提医箱,飞快离开,月尊陛下此刻心情不好,还是少惹为妙……
“退下……”梵烈有些无力的挥手,看着屋子里的人退得干干净净,门被无声带上,这才坐到榻前,伸手勾起少年的一缕银发:“你黑发的模样……肯定也很美吧……是因为那样的过去么,所以才说顾倾城已经死了。是因为心死?所以才只让人称你尘公子。轻尘……轻尘……不愿倾国倾城,只想如一粒轻尘般无声来去……”温柔的吻落在少年眉间,梵烈的脸上有丝苦涩:“你认了命,呆在我身边。只是却将自己的心放到我无法碰触的地方。你给自己的定位,只是我的一件收藏品……轻尘……你可曾问过我……你在我心里是怎样的位置?你的沉默,你的顺从,让我怎样心疼?”
气血亏虚,心脉重创,内腑脆弱,心神郁结,剧毒存身……这样纤细的身子,是怎样忍受那样多的痛苦的?比现在更差十倍时的你……又是怎样过来的……
什么样的禽兽,才能忍心一再伤害这样令人心疼的人儿……
将纤细的身子搂进怀里,梵烈叹息:“我……不该那样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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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醒来的时候,俯在榻沿的身影正睡得深沉。
轻轻唤了一声青袖,尘让开承欢的身体,任青袖服侍梳洗:“承欢公子过来多久了?”
“下午就过来了,陛下允了他来看少爷。”青袖皱眉看着尘披散的发……中间隔着个人,根本梳不到,尘又不让他叫醒承欢,只能放弃,端了杯茶给尘:“少爷,想吃什么?你昏睡了三天了。”
尘喝了两口,将杯子递给青袖:“不用了,陛下快回来了……”
承欢轻轻呻吟一声,睁开眼,发现自己俯在尘榻边睡着,有些不好意思:“尘公子……”
“叫我尘。”尘牵过他的手,闭上眼睛:“你身子还没好,应该静养些时间,我没事的。”
承欢没有出声,看着尘披散的银发,心里有些堵:“只是关在屋里有些无聊,这里又没有认得的人。才来你这里看看……”
放下承欢的手,尘念了张方子,让青袖记下。对承欢淡然一笑:“一日两次,半个月里不要过于劳累,以后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承欢站起身,让过拿着药丸过来的青袖:“尘……你自己……”
尘接过青袖手中雪色的丹药,送水服下:“承儿信不过尘的医术么?”
承欢满眼担忧:“我信得过你的医术,却信不过你……”你太不在意自己,太不在意……
“月尊!”门口的侍卫行礼,梵烈挥手示意免了,伸手扶起承欢:“承欢公子,若是有空,多来陪陪轻尘也好,我再担心,终归是太多琐事。今天开始,承欢公子便住到偏殿吧。”
承欢谢恩起身,退到一边。
梵烈朝燕儿看了眼,道:“承欢公子身子不好,扶他下去吧。”承欢看了一眼尘,行礼告退。
梵烈将尘抱起来,坐到椅上,柔声问:“醒了,身子还好吧。”
尘微带倦意的靠在梵烈的肩侧:“嗯,只是没力气。”
梵烈满意的轻吻尘的唇:“你闷在屋子里太久了,我抱你出去走走。”
“是!”尘轻声应了,梵烈却皱眉:“不要叫我陛下,也不要对我说是……”
尘任由梵烈用披风将他裹住:“嗯……王,尘是不是该搬文华殿去?这里毕竟是不方便的……”
梵烈想了想:“不急,等你身子好些吧。”
“尘的身子一向如此……”
“过些时候再说吧。”梵烈起身,抱着少年往外走:“我说让你住在这里,谁敢说半个不字?”
“王,这样……逾矩了……”
“逾矩?”梵烈挑眉,看进尘漆黑的眸子,轻声问道:“我疼惜你,有何不可?”
疼惜……尘静静的看着梵烈,狭长的眸子专注认真,还有……紧张。尘笑了起来,浅浅的,仿佛风一吹便会消散:“好……”
回答的瞬间,眼前茵莎娇艳的面容渐渐清晰……却在下一刻被一张俊雅无比的脸代替。梵烈低头含住他的唇,语声有着微微的无奈:“跟我说话这样无趣?总是走神。”
尘抬眼,眼神沉静:“尘可以自己走的……”
梵烈手一紧:“我喜欢这样抱着你。”
“这是在宫里……”
“宫里怎么了……”
“……”
“想去哪里?你两次进宫都没有好好看看王宫呢……”
“……文华殿吧……”尘唯一有些兴趣的地方,王的男人,又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梵烈轻笑:“尘尘……你是在暗示,你愿意进驻我的文华殿么?”
少年懒懒的倚在他怀里:“王的意思,是尘能够有选择的权利吗?”
“伶牙俐齿……”梵烈没有回答尘的话,心里的答案却再明显不过……
无论承欢,华,还是百草堂……只要能将他留在身边,他——不择手段!
第六章:主公
那就是文华殿了。
尘远远的打量着这座位置独特的宫殿,位于六宫之前,月尊寝宫的左侧偏后。既不在后宫,亦不属前殿,却有着相当尊贵的地位。
历代以来,这里便是月尊男宠男妃的住所,正殿伴月阁,只有被封为主公才有资格居住,乌延历代,能坐在伴月殿正位上的仅有四位。左殿住的是当代月尊的男宠,右殿则住着侍奉先王的公子们。当然……如果梵烈愿意,也可以侍奉他……
三殿之后亦有不少房舍院落,尘却是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形了。
“王……”
梵烈低头看着尘微带轻愁的眼:“嗯?”
“这里面……有多少个主子?”尘听着殿中隐约的琴声,飘渺的琴音带着淡淡的忧伤,悠悠荡荡。竟似有着无限怅然……
“父王不好男风,留下的大概七八个吧……”梵烈漫不经心的道:“其它的你不用管了!”
“这琴声真不错……”尘微微垂眼,眼前仿佛看到弹琴人清淡如水的神气:“尘想一个人进去看看呢……”抬眼看到梵烈皱眉,尘浅笑:“陛下不允?”
梵烈无奈的看着尘浮云般的容颜:“放心,不会有人看到我的……”无论轻愁浅笑,清冷沉静,还是淡漠幽远,眼前的少年都总散发着淡淡的疏离寂寥,明明那样透澈的双眸,他却看不出少年的半点心思。下意识的将少年拥紧了些,梵烈有些急切的覆上少年的唇,辗转吮吻。直到淡粉的唇浮起诱人的鲜艳,纤细的身体无力的瘫软在他怀里,才不情愿的放松了力道。
他……依旧是没有丝毫回应……将头埋进尘的颈间,梵烈闭上眼,掩去满眼的黯然挫败:“你就那样不愿呆在我身边?”
尘有些虚弱的依在他怀里,不语。
梵烈有些自嘲的笑声闷闷的响起:“我明知道的……对吧……”明知道,却无法放开……
“尘……没有不愿意……”轻微的声音,尘看着前面的殿宇,神情有些恍惚。
梵烈站直身体,伸手托起尘的下颌。似笑非笑的道:“真的愿意?”
漆黑的眼睛静静对上梵烈意味不明的眼:“您……是王。”我的愿意与否,本就无关紧要……
对视良久,梵烈缓缓放开尘,深沉的眼再看不出一丝情绪。朝着迅速出现在身边的影卫道:“好好照看……尘主公!”满意的看到少年眼中的震动,梵烈笑的开怀。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裹上尘纤细的身体:“我……是王!”
看着梵烈当先走向文华阁,尘微一犹豫,缓缓跟了过去。前面那黑色修长的身影,便正如初次遇见时的模样。深沉、威严、高贵而优雅……
当尘的身影出现在文华殿门口时,门口的侍从俯首跪下:“见过尘主公!”
尘没有出声,明澈的眸子看向殿中先后起身的数十名男子……或者少年。看着他们看到自己时的震惊,回神行礼时眼里的复杂:“尘主公!”
看着正座上饶有兴致的梵烈,尘缓步走进厅中,微微躬身:“王……”
“都坐吧!”梵烈示意众人入座:“尘,过来我这里。”
“……是!”清冷沉静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纤细的身影一步一步接近大厅里最尊贵的位置,停在梵烈面前。
漆黑的眸子对上狭长的紫眸。一如初见!
良久,梵烈无声轻笑,将尘揽进怀里:“从今日起,你便是这里的主子了。”
尘轻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左侧为首的白衣男子身上。纤长的身形,白皙秀丽的容貌,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眼神平静温和。没有欣喜,亦无失落。
见尘看向他,男子起身抚胸为礼:“属下雪衣,见过尘主公。”
雪衣……七年前名动天下的十美之一,据说有着与子期并列的琴艺,文采武功更是世间翘楚。却在十七岁时不知所踪。想必……刚才听到的便是他的琴声吧。
尘转头看着梵烈:“尘想与雪衣公子出去走走!”
梵烈揽在尘腰上的手微一使力,纤细的身子贴上胸膛:“吻我,便允你。”
……
轻如落羽!
尘看着梵烈莫测的眼神,浅笑如风:“尘,告退。”
梵烈无奈的放开揽着尘的手:“去吧……”
尘走到雪衣面前,拉起雪衣的手:“雪衣公子,冒昧相请,还望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