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梵烈
“叶子,吃药了。”
“嗯。”少年收回看向窗外的眼神,低低的应道。
“想出去外面对吗?”阿离将药放到桌上:“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外面,教你抓鸟,斗蟋蟀,逮鱼,放风筝,采药……你想做什么都行。”
风南叶脸色好了些:“嗯,阿离,你跟在尘身边多久了?”
阿离想了想:“不久,才两个多月。”
风南叶一怔:“两个多月?”
阿离一笑:“是啊,以前我生活在奴隶营,可惨了,一不小心就得挨揍,直到风大人把我买回去,才算过上好日子。”
风南叶好奇问道:“奴隶营是什么样的?”
阿离叹了口气:“那里面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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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城,平阳客栈。
华静静的坐在窗前,屋子里没有点灯,棠推开门时,有些不适的眯了眯眼:“公子,有消息了。”
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坐到桌前:“说吧。”
棠点起焟烛,坐到华对面:“听说梵城一下子出现了好几十名大夫,有些甚至是消失了数年的,不过一个个守口如瓶,绝口不提这段时间的行踪。”
华手一抖,将腰间的软剑抽出,用丝巾仔细的擦拭:“嗯。”有了尘,别的大夫自然是没用了,放出来而不怕人知道,说明人家的势力大到足够让这些人守口如瓶。
“海已经将人带到隔壁了。”棠皱眉,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能不能顺利的将尘带出来,人家能轻松的控制几十个名医,他们区区三人只怕……
华起身,棠不见他如何动何,软剑已经回鞘。
同情的看了一眼隔壁,希望那个大夫识相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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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看着眼前冷酷的红衣男子,得意的笑了起来:“那个孩子,早已生机尽绝,走的时候三十多名大夫都肯定他活不过三日,嘿嘿,今天,就是最后一日,你要找的那个毛孩子……”
华脚下微微一转,看到眼前的人面容一阵扭曲,缓缓松开。
“如果他不能留住那个人的命,绝对会被拿来陪葬,咯咯咯……”数年时间的压抑,一朝得释的狂喜,本就让他精神有些异样,再加上此时的生不如死,他已经疯了。
棠皱眉:“看样子问不出什么了……”
华缓缓蹲下身,一指点在景的额上,看着他的眼睛:“你现在是安全的,没有人能伤害到你……”
景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怔怔的看着前方。
“告诉我……你最近一段时间到了哪些地方?”
“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呆在风府,风清扬的独子病重,风家抓了许多名医,我也是其中之一。”
华点了点头,声音柔和:“你是什么时候看到那个银发的年轻医者的?”
“六天前。”
“华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你很听话,现在,你说一下风家的地形。”
“具体的情形我不清楚,我们在风家的时候,一直居住在离少主的阁楼不远处一处院子里,需要的东西都有人会送来。”
“嗯,那你记得那周围的地形吗?”
“记得,阁楼三层,白色,名字叫忆南居,三楼住着少爷跟一些仆人,阁楼下四面都是客房,也就是我们住的地方,每天除了检查他的身体之外,我们都在各自的居所里炼药,不能踏出院子半步。”
……
门口的棠跟海对视一眼,自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从未见过这样的方法,看着华脸上温柔如水的笑容,再看一看靠墙而坐一脸纯真的景,可惜景扭曲的四肢和地上斑斑的血迹实在让人很难保持冷静……不过,华笑起来还真是……妖艳而诱人。
华直起身来,神情冰冷,从腰带中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羊脂玉瓶,小心的洒了一点点淡黄色的粉末到景身上。这是他少数没有遗失的东西之一,轮回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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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一亮,蓝色的烟花在半空中绽开,棠脸色一喜:“这是王爷身边的人发的信号,看样子王爷快到了1心里也着实松了口气,有梵镜在,至少不会是三个人跑去风清扬那里送死了。
华微微一怔。梵镜……
棠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小的竹筒,信手一挥,红色的烟花绽开,旋即苦笑不已,也唯有梵镜敢在梵城这样随意的用烟花传讯了。看了一眼华……呃,这里还有个更吓人的。
片刻之后,一声清啸遥遥传来,华眼中有丝丝波澜漾开,这是谁的声音,他自然听得出来。
棠身影一闪,站到客栈顶上,果然不出所料,远处密密麻麻的黑甲城卫正往这边赶来,屋顶上纵跃的身影,不正是拱卫京都的怡心殿高手么。
严厉的声音远远传来:“王城重地,严禁深夜喧哗,烟花传讯,何人违禁1
棠满脸无奈:“是修大人么,棠(海)见过大人。”诸王爷身边的侍卫多半都是怡心殿训练出来的,对怡心殿的主事人物自然认得,更何况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因为犯禁被抓了……
“是镜王殿下?”声音未落,数十道黑衣人影已经到了不远,看到屋顶上的两人,修眉一皱:“棠,海,你们就不能消停一下,非得每次回京都弄得鸡飞狗跳不成……”
听出修话语里的无奈,棠心中暗笑,恭敬道:“棠(海)知罪。”
修没好气的道:“王爷的性子我还不清楚?你们俩……唉。”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人,眼前这两个也不是省油的灯,本事不见得多好,捣乱一等一的高明。
修顺手丢出个紫色信号,将出动的城卫打发回去:“你们俩这次没有跟着小王爷?”
棠朝四周的怡心殿的同僚们点点头,道:“王爷随后就到了,我们先行一步,处理些小事。”
修看了一眼客栈,对两人道:“你们就两个人?”
“三个,还有王爷的朋友。”棠从容道。
修唔了一声,转首看着西城门:“小王爷进城了。”王城谁都知道当今梵王有多宠溺这个幼弟,不愿当官,便给他一个闲职,任他满乌延到处跑;不愿纳妃,梵王也不逼他,任他自己选择何时大婚,二十二岁还未大婚的王爷,乌延立国以来也就这么一位。怕他在外面有危险,身边的侍从奴仆都是精挑细选,到哪都有人跟着,小王爷爱玩爱闹,每每回来,总是让群臣个个胆颤心惊,总之王爷闯了祸,皇上定然是轻描淡写几句斥责了事,他们这些人可就惨了,善后的工作可不能有一丝纰漏……
第三章:结
梵镜撩开车帘:“冷,华在哪?”
“城荣华巷一带。”冷答道。
梵镜皱眉,从西门到荣华巷有将近一个时辰的路程,想了想:“他们先回王府,你随我一起去就行了。明早再回府好了。”
两人换了骏马,抄了近路往荣华巷方向赶去,让车队径自回逸亲王府。
深夜,街上无人,两人一路急驰,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荣华巷,远远便看到那长街里唯一一盏灯光(梵城有宵禁,过了时辰便得全城熄灯。),梵镜脸上的笑意便再掩不住。
远远听到马骑声,棠看了一眼依旧一下一下擦着软剑的华,心中一叹,转身开门出去。看样子,这一次镜王回来,怕又是一声风波了。
梵镜推门的手有着丝几不可察的停顿。浅黄的光晕下,红衣男子专注的擦拭着本就极锋利的剑刃,似乎并未听到他进门的响动。
有一瞬间的失神,梵镜反手关上门,几步走到华的身后,伸手搁上略显削瘦的肩头:“华……”
“嗯。”依旧冰冷的声调,却让梵镜心中欣喜不已:“华,你……找到了吗?”
流畅的起身,华将软剑扣回:“你去么?”
梵镜不由苦笑,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去?伸手拥紧身前的人:“你说我会不会去。”
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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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披衣起床,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天幕。
天还没亮。
起身将桌上的油灯点亮,随意的在桌边坐下,随手拿过一卷医书,打开看了起来,那些医官死的死走的走,倒是留下不少医书丹药,尘让人全部清了过来,闲来无事便翻着看看,只是这里的医术本就极为粗浅,再加上医者少见,发展也极慢。这些医书,除了一些奇特的偏方药剂,那些号脉针炙之类的尘根本看不入眼。
来这个大陆快三个月了,华……现在会在哪里呢?人前露面,施药救人,之所以一反常态张扬如此,不过是为了能够早点看到他,唯一一个自己能够分享所有秘密的人。自己麻烦不断,想来华也会遇到不少问题,不知道他那’独特‘的性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会是些什么样的情形?尘倒不太担心华的安全,杀手出身的人,总是最懂得把握时机跟利用机会的罢,而且,没找到自己,华怕是不会甘休呢。
想到以前在忘笑山庄,弟子们问起华如何在困境中生存,华的回答便是:’不择手段‘。耀说华根本就是强盗头子。不过也能从这短短的四个字看出华的长处了。
还有木夜,少言寡语,做起事来却精明细致,让他放心将整个忘笑山庄交给他打理,温和知礼的撒加,他是几人中年纪最大的,对庄里的年轻人最为照顾,大局观也最强,京里还有……青岚,那个清秀淡漠,沉默着打理他起居生活的孩子,是几人中跟自己相处最多的,看似平凡,却总是最快理解自己心思的那一个。清静天的事,虽然华老他们会在边上帮衬,外务却已经渐渐放到他手里了,还有……青衣,青衫,总是一副老成的模样盯着自己吃药,还好没有学青岚一样沉默得让人担心。青组的孩子,个个心细如发,性子老成,跟他们主事一副样子。
至于悦跟耀,一个爱哭一个爱闹,都是天生少根筋的那一类人,除了教教庄里的孩子,就是整天想着较劲……却也是庄里的开心果。
还有跟自己最久的华直,对自己影响最大的季寒,跟华一样别扭的暗影,跟撒加情同父子的吴铭,看起来猥亵却可爱的偷儿迦南,整天嚷着自己无所不知却唯独畏惧吴铭的梅,被自己发掘出赚钱天份的范尔伦斯,跟耀没大没小的胡风,心中只有武器的莫,和和气气却暗器超毒的唐灵……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温暖的笑容,让尘的表情不由自主的柔和起来,嘴角边扬起浅浅的笑,却在下一刻凝固……刻意遗忘的那些记忆,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清晰的浮现,带给自己无数屈辱的钟言,让自己体会到了真正的人间地狱……那一段回忆,一直以为自己忘了的……却在这一刻才发现在心里刻得那样深,那样……痛!
紫色的身影无声的浮现,曾经相处的每一日,都是铭记,欢笑的,悲伤的,失望的,辛酸的,麻木的,绝望的,如果钟言毁了他的身体,这个人,便是毁了他的心!可是,即便是毁了,却依旧无法去恨他,怪只怪自己天真无知,那样深沉的眼,那样魅惑的笑,那样……温暖的怀抱,即便是伴随着那样多的无奈伤悲痛苦,将自己的心生生打入冰层,却依旧不会忘,不能忘,也……忘不掉。
……
有些冷。
下意识站起身来:“青衫……”
纤细的身子微微摇晃,想抬手,却发现没有一丝力气,脑子晕沉沉的,脚下像踩在云端。眼前一黑,纤细的身体软倒,宽大的衣袖将桌边的茶杯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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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茶杯落地的声音让风一惊,身影一闪便到了隔壁,看到地板上昏迷的少年,脸色不由大变。几步上前,将少年抱起,少年的身子烫的吓人,看样子是受寒了。
螭随后进屋,一起将少年放到床上,两人相顾,眼中皆是满满的担忧。
看了一眼桌上的书卷,螭闭上眼晴,心里恨不得打少年揪起来骂一顿。天气入秋了,身子又弱,居然在晚上最冷的时候穿着单衣跑下床来看书……
原本受寒着凉并不是什么大病,但什么小病落到尘身上都是十倍百倍的严重,这一点勿庸置疑。
螭微一考虑,迅速将尘的银箱拿了上来,放到桌上,这箱子的打开方法他不知道,好在风因为整理过炼制的丹药,所以知道开锁的方法。
开了箱子,最上面一层放的满满的都是这段时间炼制的丹药,小心翼翼的将第一层取出来,第二层整整齐齐的摆着不下上百个小瓶,占了大半地方,另一边码着大大小小数个盒子,最上面的是个狭长扁平的针盒,这……是这一层他唯一见尘用过的东西。
察觉到风的异样,螭转头一看,也愣住了,第二层他没有见过,却也知道尘的药都放在那一层,但是,除了尘自己,谁能从这些瓶子里找到对症的药?
第四章:主仆
风府。
梵镜附在屋脊上,皱眉看向远处那处阁楼,风府占地极广,楼阁林立,之所以肯定是那一幢,便是因为那周围是一片不小的空地,围绕阁楼四周的大院将它与其它房舍隔了开来。更何况那三楼还亮着灯。隐隐约约的能看出阁楼那白色的尘顶。
华已经过去一柱香的时间了,梵镜虽然武功跟华在伯仲之间,但论到潜行刺探,却是拍马也赶不上的,风府他不是第一次来了,毕竟风氏一族也是乌延八族之一,风清扬是世袭的风王,跟王室的关系一直以来都颇为亲密,对于风清扬那位从一出生就先天不足,十五年来不曾出门一步的独子,大家都诲莫如深,关于风清扬十六年前的韵事,在乌延王室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对于华能否顺利潜入尘的居所,梵镜倒并不是非常担心,以前华身受重伤尚能够无声无息的在他的行宫里来去自由,这风府虽然严密,想难住他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等了不少时辰,那边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趴在屋顶上久了,梵镜有些犯困,这些天本就睡眠不足,再加上自昨天起到现在都未合眼,纵是他武功再好,也有些倦了,伸手揉了揉眼睛,小心的舒展身体,有些哀怨:“这屋顶上趴久了真是难受……”感觉披风似乎被什么勾住了,梵镜拉了拉,不动,心里一烦,手上使劲一拽——
’喀!‘一声微响,梵镜还未回过神来,断裂的瓦片在一阵杂乱的声响中坠下屋檐,’扑‘的一声掉在院中,寂静无声的夜,这一连串的声响显得格外清晰。
“什么人!”
“大胆贼子,竟敢夜闯风府……”
一连串的怒喝声响起,漆黑的院落里速迅灯火通明,梵镜苦笑的看着转眼间出现在院落中的道道人影,无奈的站起身跃下房顶:“这个……今夜月色甚好,本王一时兴起,出门赏月,不想惊动各位,实在抱歉……”
(原谅他吧,堂堂王爷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就被抓包了——!PS:其实放风也不容易啊!)
众人怔住,梵镜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怎么看也不像是做贼的,再听他自称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