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便有一艘画舫上有人道：“这位公子不是梵城人吧，竟不知凤歌一曲，三日无声？”

自从进了叶府，凤歌便极少唱歌，令一众慕其歌艺者扼腕不已。今日，却是难掩其对好词好曲的兴趣，便在这红月湖上展喉高歌，让一众人等心中庆幸不已。正想趁着凤歌兴致好，能够多听两曲，却被人突兀地打断，个个都是心中埋怨，只是不好在凤歌的面前失了风度。听到有人出头指责，无不是竖起耳朵，只看这人如何辩解。

当先出声的画舫上有人走出船舱，却是个蓝衫青年，长身玉立，俊逸不凡，他不理一边出声指责的人，却是面向凤歌的画舫：“在下楚城杨顾，不是可否与凤歌同船一叙？”

四周一片安静，人人脸上都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果然，凤歌的画舫上有人厉声责道：“这位公子好不知礼，我家凤子衿的名字是你能随意直呼的么。莫不要看我家子衿脾性好，便得寸进尺了1却是凤歌身边的一名仆人，凤歌自从与叶祦尚婚，便不再是歌伶的身份，而是堂堂王府的子衿。这人直称凤歌，本就是冒犯。（尘跟枫叶儿他们是凤歌的朋友，且身份不比凤歌低，直呼名字倒是正常，但王府的子衿身份贵重，一般人是不许直呼其名的）

蓝衫青年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躬身一礼：“是在下失礼了，只是在下仰慕凤……子衿的风华，渴求一见，还望凤子衿成全1

四周一片哗然，却听凤歌儿画舫上一阵笑声响起：“凤歌，他倒是有趣，竟是非得见你一面不可呢。”却是枫叶儿听了这人说话，心里好奇，便拉了凤歌出来，朝那蓝衫公子道：“哎！你叫杨顾是吧，看你有趣，我把凤……子衿给你拉出来了。”故意学着杨顾的样子拉长了音说‘凤……子衿’。说罢已是笑不可抑，害一边的叶府的仆人脸都绿了，却又对着枫叶儿灿烂妩媚的笑颜发不出火来……

凤歌无奈的挣了挣被枫叶儿拖着的手：“枫叶，别胡闹……”

枫叶儿眼波一转，看着对面俊脸通红的杨顾，浑不觉自己妩媚的模样早已让四周围观的人心旌神摇：“杨顾，凤子衿在你面前哩，你怎么倒害羞了？”

杨顾张了张嘴，却是口干舌燥，只觉得一阵晕眩，枫叶儿的张扬媚妩风情流转，怎会是他这样初出家门的毛头小子招架得住的……

凤歌儿有些同情被枫叶儿调戏得手足无措的杨顾，却也不由为枫叶儿此刻的风情惊叹：‘怪不得枫叶儿能五年里声名不堕，始终名列十美之中，单这眼波流转里的风情，便已经颠倒众生了。

突然，左侧的一艘小舟上一道人影腾空而起，直扑枫叶儿：“既然枫叶公子出现，想必华子衿也在舫中了，在下名城苍用，特来请教1话音落，人已是落在了画舫上，青色劲装，面容刚毅，两眼神光隐隐，对枫叶儿跟凤歌看也不看，只是面向着船舱，手中五尺长刀出鞘。

枫叶儿愕然，旋即松开凤歌：“你先进去。”对那正欲动手的仆人摇头，使了个眼色。

那仆人赶紧护着凤歌儿进了船舱，却是狠狠的瞪了眼苍用，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啊，游个湖也出这么多问题……真是￥%——*——Y*#·%——*#￥%……——

枫叶儿走到苍用对面，长剑出鞘：“想跟华动手，先赢了我再说。”

苍用看了一眼枫叶儿：“剑舞不是用来动手的。”

枫叶儿一怔，随即怒道：“便是剑舞，也能收舍你1没想到这人说话那么难听，枫叶儿差点气晕，自己是以剑舞扬名，但不代表自己就是个花架子。

枫叶儿当先便是一剑刺向这人前胸，逼他不得不回刀护身，随即便是一剑紧接着一剑，一剑快过一剑，连绵的剑式让苍用不得不用出真本事来抵挡。几招后，却是不由脸色微变，枫叶儿剑利落干脆，剑剑都是攻人必救之处，脚下的步子奇特，落脚只是在方寸之间，却能最好的配合手中的剑招，又能在最大限度上的节省体力内力。心中越打越惊，他已经用出全力，却是依旧只能与枫叶儿战个平手。

苍用心中知道，越打下去自己便越是吃亏，心里也收起了对枫叶儿的轻视：“抱歉。”这是为他开始那句话说的。

枫叶儿哼了一声，脸色缓了些：“算了，再打下去也打不出结果，停手1两人同时收招后退，苍用朝枫叶儿拱了拱手：“再打下去我会输了。”停了下，才郑重道：“你武功比我要好1

枫叶儿收剑回鞘，打了这么久，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你也不差，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打扰华……我接不了他几招1

苍用叹了口气，苦笑道：“在下十五年的苦练，却……”

枫叶儿看苍用沮丧的样子，倒是有些不忍：“你别拿自己跟华比啊，他根本就是个怪物。我三天两头被他收舍也没像你这样子。”

苍用眼前一亮：“他经常跟你切磋？”

枫叶儿脸一垮，纠正道：“是收舍我，跟他切磋……我们三个加起来也不够格。”看苍用疑惑的样子，补充道：“除了我，还有风跟螭，他们俩个是鹏城勇士。”不过现在是百草堂的总管兼先生……

苍用微一犹豫，问道：“我……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

第八章：效忠

在周围人们呆滞的目光下，苍用跟在枫叶儿身后进入船舱。

四周这一次的静寂比之前更为彻底……苍用是谁？名城十大年轻高手排名第二，出名的武痴，当他报出名字的时候，没有人否认他有挑战华的资格。但是，没有人会料到枫叶儿，那个以张扬妩媚闻名天下，但武功只能勉强说……还过得去的舞倌儿，却居然身怀不下苍用的高明身手……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枫叶儿一直就有隐藏自己的武功，而这半年多来，在尘的指点跟华的蹂躏下，实力简直可以说是突飞猛进，由繁入简，由华丽到实用。如今，便是让枫叶儿评价自己从前的招式，也是华而不实，破绽处处，难以入眼……

船舱里，尘靠坐在软椅上（临时换上的），一边听着凤歌儿轻声哼唱着尘刚写出来的《平湖秋月＊＊＊＊＊＊歌词，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琴弦，不时打断一下，更正凤歌的不足之处。

而凤歌，眉眼含笑，竟是一点也不介意尘的举动。

枫叶儿看了一眼尘身侧静坐的华，拉着苍用在一边坐下，也不出声，静下心来听凤歌儿唱曲。

苍用坐在凤歌下首，打量着舱中几人，心里却是忍不住震惊：凤歌，枫叶，华皆是世间最出色的样貌气质，却在青衣银发的少年面前相形失色，少年懒懒的靠在椅中，一具古琴斜斜搁在面前，纤细完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琴弦，断断续续的，随性慵懒的样子却与舱中的气氛极为合拍。

凤歌身手应该不算太强，倒是身后的琴师看不出深浅，少年气息轻浅，苍白柔弱，只怕是天生不能练武的体质，身边的童子倒是颇为精神，武功底子极为扎实。将舱中的人一一打量，苍用在心里对他们作出评价，最后，才将目光落在此行的目标——华的身上。

华……苍用看着这名红衣金发的美艳男子，眼神平静，呼吸悠长，既没有传言中的冰冷，眼中也没有高手的那种神光，一双手白皙修长，皮肤细嫩，骨架匀称……怎么看怎么不像高手！

苍用不解的看了一眼神情悠闲的枫叶，但凡用剑的人，手上一般都会有长期握剑而生出的茧，内力深厚者，眼中神光也一看便知，但是华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普通人……难道说华的武功已经到了传说中的大成境界？不可能！！！

枫叶儿心中暗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苍用好武成痴，不知道能忍到什么时候出口挑战？

尘轻轻点头：“就是这样了，凤歌在音乐上的天份与成就果然是当世无双。”

凤歌令人收舍了桌上的曲谱歌词，展颜道：“在尘公子面前，凤歌可不敢说自己有多厉害。”

尘摇头道：“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什么都懂，能专精一样便殊为不易，尘对音乐虽然略知一二，却是不太可能再有进步了。得遇凤歌，也是这些曲子的缘份呢。”

“得遇尘公子，也是凤歌的缘份……”凤歌叹道。

枫叶儿接口道：“你们不要缘来缘去的了，这是苍用，听说华子衿身手不凡，特来请教的。”

尘抬眼扫过苍用，落在他身边的枫叶儿身上：“哦？”

枫叶儿心里一惊，从未见过尘这样的眼神，雍容淡漠，幽深静寂，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令他起一丝波动：“若他能接得住华三招，便不用死。”

一室安静。

枫叶儿声音有些犹疑：“……尘尘？”

华站起身来，对苍用道：“你若是只想找人比武，现在就可以走了。”

苍用微微沉吟：“如果接得住你三招？”

“你不用死。”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说着眼前之人的生命。有多久……没有杀人了？心底有种奇异的感觉升起，让华眼中绽起一缕寒光。

苍用拔刀：“那么，输了以后我想跟在你身边。”

“效忠，我便允你。”华看了一眼苍用的刀，语气冰冷。

“……好1随着语声，刀光铺天盖地地涌向华，一出手就是绝招，在这人面前，苍用不敢有任何的保留。

满室的银芒中有缕红色一闪而逝，如烟如雾，美得令人叹息。

枫叶儿傻傻的看着苍用颈间的长剑，一招！居然只用了一招！

凤歌儿神情也有些震动，武痴苍用之名他也听说过，传闻是名城年轻人里仅次于绿夺的第二高手。没想到居然连华一招都接不下。

身后的琴师眼中爆起一道精芒，却马上隐去，平静的看着场中。

华看着一脸震惊的苍用：“太散了。”不过还行，逼我用上了潜行身法。这人虽然不是绝顶高手，给尘赶赶车倒是够了。

苍用收刀，心里却止不住震惊，自己居然接不下这人一招……

尘依旧懒懒的蜷在椅上，等华收起软剑，坐到身边，这才点了点头：“以后，你就叫苍吧。暂时……先替我赶车。”

在枫叶儿呆滞的眼光下，苍用点点头：“是1随即朝尘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苍用眼中有着掩不住的兴奋。从小，自己就梦想有一天能成为真正的高手，但是贫穷的家境让他无法进入一流的武馆学习，八岁的自己，在名扬武馆外跪了三天三夜，这才成功进入里面做一名杂工，从开始的擦窗扫地，到正式拜进狂风刀尹南门下，用了三年，从最基本的学徒，到尹南最得意的弟子，用了十二年，在名城，他是一个传奇，然而当他起程赶往梵城，参加三年一度的论武大赛，却在路上听到太多关于华的传闻：红衣艳色，辣手子衿，北强距梵城数千里，却在十二日里赶到，那是怎样高明的轻功，又是怎样深厚的内力？

就这样，没有人前出手的华便跻身于乌延十大年轻高手之列。但是他子衿的身份注定他不会参加论武，于是，一心想与他一较高下的自己加快了赶路的速度，三日前到了梵城，却直到现在才有机会看到他的出手。果然……败了，意料之中，但是……只是一招。却让自己无法相信，却在相信后止不住兴奋，若能学得华一身本事，牵马执蹬又如何？为了学武，自己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替天下闻名的素手神医赶车，也不会辱没了自己。想到那个始终沉静淡漠的少年，苍用亦不由感叹，亦唯有感叹。

第十卷：风云

第一章：承欢

距论武大会还有三月，已经天天都有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的年轻人进入梵城。鲜衣怒马，意气飞扬，言笑之间，对论武大会既期待又好奇。这些，便是刚到年纪，第一次参加论武的少年们。

也有上次不幸落败，此次卷土重来的，准备充足，对梵城也早已熟悉，早早寻了落脚之处，一边养精蓄锐一边观察着可能的对手。

当然也少不了有各家武馆的教头管事们出现，早早物色身手出众，有希望入围的人选，也带自家武馆的少年们见识一番梵城的风彩，武馆的少年们，衣着统一，神情自信，却又忍不住少年的天性，总是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长街上，两辆轻巧精致的马车并排而行，后面跟着几骑侍从。路边的人自觉的让开，许多人更是朝马车行礼，一路所过，行人车马无不让道，令人侧目。

一名紫衫少年问身边行礼的老者：“老人家，这是谁的马车？”

老人家看了一眼少年：“你是来参加论武的吧？”

少年脸上微红，却又止不住骄傲：“嗯，我是唐城秦歌，今年十六了。”刚满报名的年龄。

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左边那辆，是叶王爷府上的凤歌子衿的车驾，右边这辆，是百草堂尘大夫的车驾，这段时间凤子衿常常与尘大夫相约游玩，大家已经见的多了。”

少年眼睛一亮：“是素手神医？”

老者连皱纹里都是笑意：“是啊，尘大夫，是咱们百姓的活菩萨。我孙子就是在他的圣手堂里上学。才三个月，变了个样了啊！”

年轻人的眼光跟着远去的车驾：“老人家，他们这是上哪去？”

老人家没有因为少年的心不在焉而不悦，依旧笑眯眯的：“大概是红月湖吧，那里天天有大把的人等着见尘大夫一面，虽然喜静，尘大夫却总是不忍让大家失望，得空了便会去那里走走的。”

年轻人道了声谢，便追着马车的方向去了，老人家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叹道：“哎，看样子又要多一个尘迷了。”’尘迷‘一词，也不知是谁先说出来的，却一下便成了大家对尘的拥护者的统一称呼。

＊＊＊＊＊＊

这一次，却并不是去红月湖，而是凤歌约了尘跟枫叶儿去清心馆承欢那里聚会。

其实，乌延著名的红倌优伶之间经常互相走动，毕竟都是同行里最顶尖的人物，又有着大同小异的经历，互相之间往往是一见如故，像枫叶儿便是十美人里交游最广的一位，堪称是相识满天下了。十美人里，凤歌跟子期是枫叶儿关系最好的两个，还有承欢，玉无双，白云，都跟他有些交情，梵烈跟茵莎那也算见过，华更是天天看到，算起来，十美人里枫叶儿也就月影未曾谋面了。

凤歌久在王城，与同在梵城的承欢关系一直不错，不时也会邀了承欢去王府小聚，今天是承欢的生辰，凤歌一来，正好赶上枫叶儿也准备去道贺，于是就一起走了。

尘是被枫叶儿拉着，华则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尘，凤歌没有坐自己的车驾，却是跟枫叶儿一起呆在尘的马车里，因为是去柳馆，阿离没有跟来。

凤歌看了一眼华，笑道：“承欢儿今天恐怕要吓一跳，凤歌去是必定的，枫叶儿这段时间一直在王都，想必他也是做了准备，但尘公子跟华子衿却是他万万想不到的人物呢。”

枫叶儿得意起来：“嘿嘿，有我枫叶出马，便是子朝来了也不奇怪。”

凤歌嗯了一声，问道：“自从三年前在见过子朝之后，却是连他如今身在何方都无从得知，咱们这些人里，也就他最悠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