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夫人望着他的背影,一滴泪水滑落眼角,她当初做那些事的时候就该明白,一旦他知道真相,就绝不会原谅自己。
“娘!”
温柔地看着云昕篱,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篱儿,娘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有了你,以后,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转头看向陆皓文,“皓文,你们从小就要好,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他。”
“伯母。”
“娘,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云夫人笑了一下,似乎是想帮他擦眼泪,只是还没触碰到他就垂了下去。
“娘!”
“伯母!”
空寂无人的千崖山上,那一坐一立的身影显得分外悲凉。
24.我不能让他有事
云昕篱直直地站在云夫人墓前,一言不发。
陆皓文担心地看着他,“昕篱,你说句话啊?”
云昕篱面色平淡地说道:“皓文,你说,我娘的事,临风他,知道吗?”
“昕篱……”陆皓文皱眉,却被云昕篱挥手打断,淡淡道:“没事,我就是问问。”
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陆皓文警觉回头,围住他们的是十三个手拿长剑的黑衣人,下意识地把云昕篱护在身后,云昕篱见到他们,反而咧开嘴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显得那样凄楚,冷情宫的一十三护卫,在百宸庄时就见识过他们的本事。
“是慕临风让你们来的?”
为首的那人上前一步,肃然道:“我们奉宫主之命取你性命,云公子,得罪了。”
云昕篱凌厉地扫他们一眼,“慕临风呢?我要见他。”
“少主不会见你。”
“杀我?这也是他的意思?”
“宫主的意思,自然也是少主的意思。”
云昕篱突然间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慕少主啊,慕少主,你真行啊,把我耍得团团转。”
陆皓文焦急地拉住他,“昕篱!”
云昕篱把他推到一边,“你们宫主只要我一个人的命是吧,与其他人无关,想复命的话,就一起上吧。”
那人对云昕篱一抱拳,挥手示意,一群人抽出剑,慢慢靠近。
“宫主,您找我何事?”慕临风见宫主回来,急急迎上去,已经等了一天了,他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宫主走上高台,背对着他,并不说话。
慕临风心里一急,不由说道:“宫主,难道是昕篱?”说完也不顾她反应就要离开。
“临风,你给我站住!”清冷声音响起,带着不可触犯的严厉。
慕临风生生止住脚步,回过头来。
“我已派人去取他性命,他活不过今天。”
慕临风脸色一变,急急冲出去。
台上人伸手一挥,一扇门生生撞在一起。
慕临风艰难地转过身,“宫主,我不能让他有事。我从来都没有违抗过你的命令,可是这次,我不能听你的。”
宫主转过身,“你就,那么在意他?”挥手弹出一个瓷瓶,落在慕临风面前,“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慕临风看了眼瓷瓶,轻声说道:“断筋散,五日之内,经脉尽断。”
“想要云昕篱没事,就喝了它,临风,你想清楚了,到底是选你还是选他!”
慕临风笑了下,“还请宫主说话算话。”几乎是毫不犹豫拔掉瓶塞喝下去。
宫主不由上前一步,“你?”像是泄了力一般,喃喃自语:“为他,值得吗?”
慕临风恭敬地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瘦削的身影,轻声说道:“娘亲一定不希望看到您这个样子,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
宫主突然转身,厉声喝道:“住口!”
“欣姑姑。”
听到这个称呼,她的背影猛地一颤。
“姐姐,姐姐,这就是你收养的娃娃啊,好可爱。”紫衣女子一脸新奇地盯着粉嘟嘟的小娃娃。
青衣女子摸摸娃娃的头,笑道:“对啊,他叫慕临风,你就叫他风儿吧。”
“风儿,风儿,来来来,快叫声欣姑姑给我听听。”
“净会胡说,我是风儿的娘亲,他当然是叫你欣姨,怎么能是姑姑?”青衣女子好笑地纠正她。
“我不管,姑姑多好听啊,风儿,来,听我的,跟我学,欣姑姑。”
小娃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对眼前这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很是惊讶,半晌他回头盯着青衣女子叫了声“娘亲”,又转过头,像是在辨别什么,半晌对着紫衣女子喊了声“欣姑姑”。
紫衣女子兴奋地把他抱起来,亲亲他脸蛋,“哇,我们风儿真聪明,连我和姐姐都能分清,真厉害。”
青衣女子笑着说:“小心点,别摔着他。”
“不会不会,姐姐,我要赶快去告诉辰哥哥这个好消息,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回岚清山,我带你去见我师父。”
“好啊,正好我也看看,到底是谁把我妹妹迷得神魂颠倒的。”青衣女子笑着打趣。
紫衣女子脸一红,跺了下脚,娇嗔道:“姐姐^^”抱起娃娃,“不跟你说了,风儿走,欣姑姑带你到外面玩去,我们不理娘亲了。”
青衣女子见妹妹那害羞的模样,抿起嘴笑了。
那时的她们又如何能想到,数日之后将会人事全非。
程欣攥紧拳头,咬牙挤出一个字“滚”。
慕临风对着她的背影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去。
云昕篱长剑回旋一扫,竟硬生生把他们逼退一步,却也是体力不支地用剑撑住地面才勉强能站住,他现在内伤外伤无数,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命丧于此。
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云昕篱悲凉地看了眼夕阳,慕临风啊慕临风,难道我今天真的要遂你的愿了吗?你真的希望我,死吗?
虽然云昕篱身受重创,他眼前的一十三人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也都受伤挂彩,为首那人抹了下脸说道:“云公子的武艺高强,竟能伤我兄弟们至此,我们当真佩服,只是我们奉命办事,对不住了。”
说罢,又挥剑而上。
云昕篱极力稳住自己,咬牙坚持,却还是寡不敌众,渐渐落于下风。
“昕篱小心!”陆皓文一个惊呼,就飞身挡在他身后,手臂上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皓文!”云昕篱一把把他推出去,一个不备就被人从背后攻击,长剑眼见就要刺到他身体。
突然剑身一偏,险险划过他耳侧。
“都给我住手!”熟悉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云昕篱身体一顿,看到来人,却是满眼的悲愤。
陆皓文正要上前,突然被人临空抓住,下一刻身体就被带到空中,慌乱挣扎间一看,竟是早已离去的莫易。
“老实点!”莫易不满他随意乱动,忍不住低吼。
陆皓文愣了下,突然急道:“不行,昕篱……”
“急什么,有慕临风在呢?他就算自己死,也绝不舍得伤了他的云昕篱。”
为首那人恭敬地低头:“少主,我们是奉宫主之命来取云公子性命,还请少主不要为难属下们。”
慕临风见云昕篱狼狈的样子,声音愈加低沉:“我再说一遍,马上离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少主!”那人还想说什么,被慕临风一掌挥开。
“不要逼我对你们出手。”慕临风扔给他们一个令牌,冷声说道,“拿这个回去复命,宫主不会为难你们。”
那人看着手中令牌,惊呼“少主!”
“我不再是你们的少主,快走!”
那人不再讲话,恭敬低头后就带着人离开。
自始至终云昕篱都只是冷眼看着这里的一切。
慕临风忙走过去,想看一下他的伤势,却被他一把挥开,转身就走。
撑着身体回到陆皓文曾住下的那家客房,每次慕临风要上前都被他冷冷甩开。
慕临风忍无可忍地一把抓住他,“昕篱!”
云昕篱回过头,紧紧攥住双手,极力控制着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慕少主好手段,先是我娘,再是皓文,接下来呢?轮到谁了,是我,还是我爹?”
云昕篱冷笑一声:“哦,我差点忘了,今天该死的人是我对吧,我还活着,慕少主应该很是失望,还是说,慕少主这是打算亲自动手?以你的武功,杀我应该是易如反掌不是吗?还等什么?”说完,便闭上眼睛,微仰起头。
慕临风望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心中一阵阵绞痛,突然走近一步,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云昕篱没有反抗,任由他抱着,却感到浑身上下阵阵冰冷,彻骨的冰冷,再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半晌才听到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我,恨,你!”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尖利的刀,一字一字地刻在慕临风的心上。
云昕篱推开他,冷冷道:“慕少主,既然不动手,便请回吧,这里不欢迎你!”转身走出了房间。
慕临风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知道,云昕篱再也不会原谅他,更不会相信他了,无力地闭上眼睛,任凭疼痛蔓延全身,大概撑不了多久了吧,好在,宫主已经答应自己,绝不伤害云昕篱,这样,他也可以放心了。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声响,慕临风心里一惊,忙跑出去,就看到云昕篱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厉害,没有一丝血色,匆忙检查了下才发现他竟内伤外伤不止,刚才这个笨蛋却一直都在硬撑着,压下身体的不适,慕临风小心地把云昕篱扶起,不断地为他输入自己所剩无几的内力,许久之后,他终于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狼狈地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却还是死死抱着云昕篱。
25.所谓真相
云昕篱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林间的那个茅屋里,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数日前,他在这里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而如今……
云昕篱疲惫地闭上眼,不愿再看,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像在讽刺,讽刺他的愚蠢,硬生生地扯碎了他曾经所有自作多情的幻想。
“昕篱,喝药了。”慕临风温柔的声音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云昕篱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见熟悉的容颜。
恍惚间以为还在数日前,当时,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不觉扬起嘴角,对他笑着:“临风。”
慕临风显然是惊住了,端着药碗愣愣地看着他。
云昕篱笑着笑着,突然间反应过来,收起笑容,冷声道:“慕少主,你来干什么?不是一直想除掉我吗?用不着惺惺作态,直接动手不是一了百了?还是说,慢慢地折磨我更让你觉得痛快?这药里加了什么?用得着如此麻烦?”
慕临风盯着他看了会,突然端起手中药碗喝了一口:“你明明知道这药里什么都没加。”
顿了顿,他说道:“这个时候你最应该保存体力不是吗?你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却还是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难道不只是为了让我难受?”
云昕篱别过头不看他。
慕临风轻轻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先把药喝了吧。”云昕篱没有理他,干脆转身闭眼装睡,慕临风又唤了他几次,见他还是没有理自己,无奈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扳过他的脸,直接堵上了他的嘴。
云昕篱猛然睁开眼,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气,紧紧闭上嘴巴,慕临风也不急,直到他控制不住张开嘴,便把药哺了进去,确保他咽下去了,才起身。
云昕篱不知是因为刚刚憋气,还是因为羞愤,脸涨得通红,狠狠地瞪着他。
“喝吧,不然,我不介意让你这样喝下去。”说着,就低头又要喝。
云昕篱恨恨地夺过碗,一口喝尽,把碗丢给他,又转身向里躺在床上。
慕临风帮他盖好被子,俯身缓缓地低声说:“就算你恨我,也要养好身体。”又给他掖掖被角,才端着药碗离开。
“疼,你轻点。”陆皓文靠在躺椅上倒抽口冷气。
莫易冷哼一声:“自己本事不够还充什么英雄好汉,痛死你活该。”嘴上不饶人,手上动作却轻了不少。
陆皓文见他口是心非的样子,抿了抿嘴角。
莫易瞪他一眼,加了力度:“笑什么笑!”
“嘶,你谋杀啊。”见那人意料之中地放轻了动作,陆皓文心满意足地望着他的侧脸,翘起嘴角。
莫易小心地帮他处理完伤口,顺势靠在旁边的躺椅上,头枕着手臂,闭上眼睛。
此时的莫易早已除了面具,露出原本的样子,纵使陆皓文自诩不以貌取人,此时也看得有些呆了,这个人表面上不可一世,没心没肺,嘴巴里也吐不出一句好话,其实内心比谁都柔软,望着此刻难得一见的安静容颜,陆皓文心里也软得一塌糊涂,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也闭上眼睛。
一连几日,慕临风都不理会云昕篱的冷脸,只是将饭菜汤药送来便走,云昕篱不由苦笑,慕临风啊慕临风,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这日,慕临风仍旧将药递给他,云昕篱也不推辞,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喝完之后却不见慕临风向往常一样离开,不由嗤道:“怎么?慕少主还有什么事吗?”
慕临风不说话,缓缓走近他,把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云昕篱挣扎:“慕临风你干什么?”
慕临风收紧手臂,轻声道:“别动,一会儿就好。”几日都没听见他开口讲话,现在他的声音竟是说不出的疲惫和沙哑,云昕篱一怔,当真不再挣扎,安静地靠在他怀里。
慕临风见他不再拼命挣开自己,就这样拥着他,像拥着易碎的珍宝,带着心碎和绝然的味道。
许久,才听到他轻声地说:“昕篱,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云昕篱不语,按理说他应该马上推开慕临风不理会他说的话,可是,面对这样的慕临风,这样示弱又疲惫的慕临风,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有些害怕,觉得如果这个时候推开他,这辈子,就再也无法见到他了,下意识地抓住慕临风的手。
当他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立刻想挣开,慕临风没给他这个机会,反握住他的手,紧紧攥住。
“你……”云昕篱有些不安,今天的慕临风太反常了。
慕临风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复又握住,缓缓开口:“很多年前,有对师兄妹,他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和师父住在岚清山上。
“他们一起练剑,一起长大,却从不以师兄妹相称,他们一个叫沈逸辰,一个叫程欣,所以他们叫对方‘辰哥哥’和‘欣儿’。他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早就对彼此心生爱慕,立下誓约永远都在一起。
“岚清山几乎与世隔绝,他们也从未下过山,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他们曾以为这样就是一辈子。
“后来恩师病逝,程欣也不知从何得知自己竟还有个孪生姐姐,就和沈逸辰商议下山寻找,可是他们涉世未深,不识人心险恶,好在他们武艺超群,一路上惩女干除恶,一套清鸢剑法使得神出鬼没,没过多久江湖上就传开了他们的事迹,那时人们都称他们为‘清鸢双侠’。
“后来,他们救了贺氏一家,帮他们躲过了灭门之灾,一家人为报救命之恩,说什么都要他们在府上多住几日,盛情难却,他们只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