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玉笛暗飞声+番外——葵花没有宝典
葵花没有宝典  发于:2015年06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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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被他推搡一回,后背重重硌在石块上,却又不知道疼了。他摊开双臂颓然放在两侧,半点不挣扎,只是深深与苏岑对视,一句话说出,像用尽满身力气。

也几乎立刻地,抽干了苏岑满身力气。

手一软。苏岑松开桎梏。一双眼上下左右,压住眶里热辣的红。他抬手抹一把脸,垂目看向十七,像深陷泥沼的人放弃挣扎,不断地不断地沉下去,沉得万分无奈,又万分甘愿。

“我拿你怎么好……”苏岑低问。

埋首,一口狠又轻地咬在十七嘴唇上。

二十九、无题

最后苏岑和十七双双出现在张汶面前时,后者正在吃茶,猝不及防,喷了苏岑一胸膛的茶水沫子。

苏岑用身上零零碎碎的破布擦干,不能不嫌弃:“涵养忒差了。”

“请告诉我你被野兽袭击了。”张汶扭曲不已,说话间不时偷瞄衣着整洁的十七,却瞥见对方脖颈上鲜明醒目的红色痕迹,大君子顿时尴尬非常,“咳咳咳……”

“不,我们刚做了场野爱。”苏岑大咧咧揽过十七肩膀,“他的衣裳被撕坏了,只好穿我的。”

此时唐月月刚从外回来,嘴里说着“汶哥我已修书通知唐家堡说苏岑死了婚约解除”,一头闯进,大声惊叫。张汶慌忙箭步上前捂住她眼睛抱她入怀,像抱着什么易碎的古董瓷器。

苏岑于是又说:“快别恶心我。”

肩上却一热,带着体温的衣衫被披在他肩头,愣怔侧目,原来是十七又将衣服脱了给他,自己则满面通红地蹬蹬蹬飞速跑上楼去。

苏岑大感幸福。

正幸福地找不着北,忽而想起唐月月的说辞,顿时怒,一把将她从张汶保护下拎出,拷问:“说什么来着?我死了?你跟人说我死了?!”

唐月月半点也不害怕,却仍躲到张汶身后:“你不死我怎么嫁给汶哥?你自己说帮我到底,就诈死一回,有什么打紧……”

苏岑气笑了:“小姑娘,你到我跟前来再说一遍。”

他撸袖子就要揍人的架势,张汶赶紧拦在中间打圆场。正闹得不可开交,楼梯上走下人来,轻声叫他:“苏岑?”

苏岑一见,再顾不上其他,迎上前像迎接太后老佛爷:“艾!”

“我饿了。”十七道。

“马上走,第一楼!”苏岑和。

三十、终章

永泰十九年乃多事之秋。

五月,朝廷遣重兵三万,在全国范围对第一邪教青衣楼展开大规模围剿,为时长达半年,青衣楼主吴柏松毙命,各堂损失惨重,从此一蹶不振。

十月,太上皇大病,弥留之际命人抬之入洛阳左季深山,旨令随行原地等候,孤身在一位神秘人士引路下从密道入山。随行等候半日,太上皇始终不见,遂乱,大肆搜寻,不果,那位神秘人士也再无踪迹。回京奏上,上似早有预料,虽悲然处之平静。昭告天下,太上皇因病驾崩,谥号昭睿。

同年十二月,原本传言已死的姑苏神医谷主忽然回归,并携一名西域碧瞳男子,广发请帖,道二人定于次年正月大婚。此举大悖礼教,令江湖哗然。成亲当日,宾客寥寥,苏氏本家皆觉有辱门楣,闭门不出。苏神医健在的老祖母更是大怒,细数其一十八条大不孝,当场请出祖宗家法,令之跪,重笞一百八十鞭。

有宾客事后唏嘘,曰苏神医当日一身红衣,跪于庭中,承满门羞愤怨怒,泰然受罚。罚至一半,虽摇摇欲倒,仍倔不改意。此时那碧瞳男子缓缓而出,在他身后紧贴而跪,伸臂环抱,目光直视座上苏氏族老,坚定道:“剩九十鞭,在下代领。”

苏神医背后鲜血淋漓,染遍红衣,愈发热烈张狂。他微喘靠于男子身,抬眸环视众人,懒懒作笑道:“今日除非一死,否则必娶此人为妻。祖奶奶,请您动手。”

其祖母气结,连道三个“你”字,最终大怒而去,只留言曰:“你是好样的!今后不必再来见我,此人也休想从我苏家大门跨进半步!”

然苏神医大笑,踉跄起身,抽刀脱手甩出,削断大门旁两根粗竹,倒置墙头。后对碧瞳男子伸手,展颜道:“不许从大门进,我带你从天上进。跟我吗?”

男子交过手去,简单一字,铿然有声:“跟。”

于是二人携手踏竹而上,转眼消失在大院里。

后来众说纷纭。有人鄙之龙阳癖好不堪下作,誓再不用苏家半钱药材;有人赞他的铮铮勇气,敢冒天下不韪,迎娶一名男子。只是无人知晓深宅大院里的新婚夫夫,撤了全部仆属,寻了一个天资聪颖的八岁童子,对外界谩骂指责再不关怀,只日日悉心教导。偶尔二人也乔装改扮,领小童逛逛集市,但那双碧瞳惹眼,往往叫人认出,于背后指点。次数多了,二人惫懒,不再愿意应付,便真正地足不出户。

好像过了九年?又或者十年?时间流逝,已不再有人提起这些旧事,也几乎遗忘了这对爱人。有一天小童长成俊秀少年,踏出大门,手执神医谷主印信,魄力非凡,命令即刻召开医会。他在医会上侃侃而谈,应答如流,小小年纪便已是杏林少人可匹的高人。

这时人们才想起来,他像一个人。

便问:“苏神医呢?!”

少年摇首道:“不知。父亲和爹只留给我一句诗。”

“什么诗?”

少年便悠悠笑了。

“小舟从此逝,沧海寄余生。”

——正文完——

番外之戚蒙病态

(1)

《历书》: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丁,为清明,时万物皆洁齐而清明,盖时当气清景明,万物皆显,因此得名。

目下,姑且只是寒食时候。

上弦月,冷冷一勾,向西方渐落。

更夫从街头打着梆子,一路到街尾。转个角,困倦的半个呵欠张开,瞳孔放大,人往后退一大步。

“嗬!”更夫被唬地叫出声。

玄色的巷子,悬一盏暗暗橘红的灯笼,投射下光线。然而有限的光被宽阔背影遮去大半,几乎令人没看见脚边染血的尸体。

几乎。

更夫僵住,下意识吞咽口水,手里的梆子不能拿稳,哐当落地。

背影于是半转身,只扫了他一眼,从鼻腔了哼出毫不在意的:“滚。”

更夫看见背影后,地上还瘫坐一人,发髻散乱,衣衫不整。是个女子。

更夫在心里飞速对女人表示同情,便撒腿狂奔。

他杂乱的脚步声远去后,女人一直屏着的呼吸突然松开,咯咯咯笑得像猫用尖锐指甲刮着木板:“快瞧呐!你多么神勇!世上谁都怕你!”

背影面对她,橘红的血水一样的光流淌在他脸上,棱角分明,却在眼下投射阴影,如同久不曾好睡的人那般疲乏。他听见女人拔高的说话声,不耐,小指掏掏耳朵,挤眉道:“可你不怕我。”

话毕懒散地往墙上靠去,剑鞘伸出,挑起女人下巴。

女人三十上下年纪。一身华服显见是仔细挑选过,用的明媚娇俏的荷花红,让人想到她十七八岁,眼角还未生出细纹的年华。可妆容与服饰不符,太淡,浅描眉,却忘了胭脂,忘了每晚对着他时,刻意抹上嘴唇的那一味魅惑的红。

背影撤回剑鞘,歪头,笑:“霏霏,你背着我,就是这样会情郎的?太不中看了。”眉梢朝死尸方向扬起,“——不知他瞧上什么?”

女人喘着粗气,扶墙一寸寸爬起身,腿还发软,声音却硬:“戚蒙,今日被你当场捉女干,我吴霏霏有违妇道,无话可说。要杀要剐,贱命一条。唯有一点,你休想!休想再侮辱我!”

“嚯!别激动!”戚蒙夸张地举起双手,“捉女干?我可没用这么难听的词。成亲当晚我已说过,你的去留,不在我眼里。只是,既然想着私奔了,总该提前知会我吧?”咧嘴笑起来,懒洋洋,浑不在乎,“好赖我已是武林盟主,不能叫人家问起夫人去哪儿了,才后知后觉吧?你总得给我时间,想一个好一些的托词。”

“你需要什么托词?”吴霏霏嘴唇不停颤抖着,死睁一双眼,免得掉下泪来,“你天下无敌,还怕人问?”

“何出此言?我怕的东西还很多。比方说,我最亲爱的夫人,伙同某个门派掌门,大肆宣扬我乃青衣楼余孽之类……霏霏,换你,你怕不怕?”戚蒙淡笑着,随意上前,大手揽过女人腰身,猛地拉她入怀,另一手顺着她的臂膀抚上,落在脖颈最细腻的皮肤,拇指轻轻摩擦着,经年握剑而生的老茧蹭出心悸。

戚蒙靠她极近,唇瓣几乎贴上。他一开口,呼吸带着些微茶香,顺着鼻息窜进她肺腑,差一点便叫她浑身战栗。

“快说,宝贝。”戚蒙一字字轻缓缠绵地诱惑她,手臂再用力压她贴紧自己,惹出一声惊颤的低呼,“我是青衣楼余孽,我罪该万死,我当被千万刀分尸示众……那是不是你想要的?”

吴霏霏蓄积的泪终于簌簌滚落:“不……”

戚蒙忽然用力将她推向墙面,欺身,从后压住她,在她散乱的鬓发间嗅了嗅,便深深浅浅地舔咬着她的颈侧,一手则攀上她的胸部,狠狠揉捏。

吴霏霏的呜咽里带着不自觉的娇吟,她的手向后探过去,本该推拒,却情难自禁,反勾住他的肩,无声而暧昧地邀请。

戚蒙却忽然停顿。

“你很喜欢被这样对待,恩?”他轻笑,听不出情绪,“我摸得你舒不舒服?你可湿了?”

吴霏霏在他怀里剧烈挣扎起来,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怎么了怎么了?!”戚蒙将她转个身,扣住她的手腕压死在头顶。这时得见他的脸,满目狰狞,“我猜你恨不得我往死你操你,我的夫人!现在你要得偿所愿,何必推辞?!”

“你够了!!!”吴霏霏哭叫道,“得偿所愿!?愿你像对待一个婊子一样对我?!戚蒙!你不如早以前就杀了我!”

戚蒙突兀地恢复平静,松手,向后退开,笑容如沐春风,温柔又君子:“那不能。你是我的大恩人。你帮我偷到手冥功卷,又替我好生收藏,连你爹都不管了。我闭关五年,你日日在外守候……我得报恩呐。”

吴霏霏像是惧极了他,步步依墙退开:“……这是你在报恩?”

“你要我娶你,我娶了,不是吗?”戚蒙踢了踢地上尸体,“你又要跑?你看,这我就不懂了……明明咱们相敬如宾,夫唱妇随,过得挺好的。”

“不好!一点都不好!”吴霏霏吼叫起来,哭得眼前一片模糊,“我后悔了……我不要嫁给你……断袖!你这个恶心的断袖!爹——”她一声尖嚎,撕心裂肺,“爹你来带我走啊!!!女儿悔啊!!呜呜呜……”

戚蒙脸上的笑容挂住,嘴角无意识地扯着,眼神却一分分冷进骨髓。他跨过地上尸体,只两步便将吴霏霏捞在手里,死死揪着她的头发迫她昂头同自己对视,咬牙道:“贱人!你说什么?!”

吴霏霏痛呼,一边用力去试图掰开他的手腕,一边,啪的一声,甩过去一个响亮的耳光。

两人俱呆住。

下一秒吴霏霏直觉大难临头,用尽全身力气拿手肘击向戚蒙肋下,被对方躲过了,却因此松开了她的头发。她赶紧发狠地转身狂奔。

然而跑开不过丈余,再次,被戚蒙一把抓住。

吴霏霏尖叫着,像个疯子一样挣扎,手臂胡乱挥舞,似乎又打中了对方的脸。这次戚蒙的确怒了,准确地扣住她一条手臂,向后,毫不怜惜地别过去。暗中似乎有清晰的咔嚓一声,吴霏霏惨嚎——一条臂膀便被生生扭断了。

冷汗因为剧痛,一瞬间涌出皮肤,争先恐后汇集。吴霏霏感到背后冰凉的液体滑下,当是渗进了她的裙腰里。她再度瘫软在地,捂着手臂,抽搐般喘息着,再也逃不开半步。

“你刚才说的什么,夫人?我好像没有听清。”戚蒙的脚底踩在她的脸上,弯下腰,嘻嘻、嘻嘻,像孩子恶作剧得逞那样笑着,唯独,阴森多了,“再告诉我,我是什么?”

脸被踩得变了形,使得吴霏霏吐词不清:“断!袖!……戚蒙!我瞧不起你!……你这个狗娘养的断袖!!”

“嚯!骂得好!”戚蒙喜滋滋地松开脚,蹲下,用衣袖轻轻擦拭着她脸颊的灰尘,有一种变态的愉悦感,“你可真有骨气,女巾帼,一针见血。叫你看出来了?可不嘛,我是断袖。我喜欢操男人胜过喜欢操你——你是不是很不爽?”站起,剑出鞘,惊险停在她脸上半寸。他偏头看清她眼里绝望,竟然邪邪地笑起来,“女巾帼,你爱我实在太深,我几乎不忍心杀你……来,告诉我,你还有什么遗言?”

“呸——”吴霏霏奋力啐了他一口,泪水不休,恨意不止,“戚蒙!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遇见你!你毁了我的一生……你忘恩负义!”

他好整以暇:“恩没错,我姓戚的只会以怨报德。还有什么?”

吴霏霏蹭着墙面半坐起,昂起头,以一种蔑视的,却无穷哀痛的眼神盯着他:“还有……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蠢的人……你明明、有更好的生活在眼前、可你不要……十年……你宁愿对着一柄弯刀亵弄自己,也从不肯碰我一个指头……你不爱任何人!!可你为什么装作对谁都那样体贴!?”她痴狂大笑,“原来是我看错了……哈哈哈哈……我看错了!”

她嘶声道。话音未落,人往前一送,将自己柔软的脖子送到了剑下。

(2)

血。殷红色,蜿蜒。

殷红,不是五月罂粟开。亦非,十月流霞烧遍,炽烈日,磅礴落。稍许雷同印象里新嫁娘披上瘆人的妆,斜月帘栊,软榻里放肆引诱。

殷红是黑暗的情人。黑暗着黑色长裙子,乌发崩云。长裙子转起妖娆圈,烧焦的风,惊飞鸟雀。判官从裙底裂出,笔尖朱砂洒落,作鬓端一朵曼陀罗,陈朽的,晦暗的。他们是惺惺相惜的爱者,地狱引路人。

殷红尽了。黑暗漫无边际。耳边有地狱万万鬼共哭号,受不同的苦。

“天生了人,却给了不公平的世道。譬如你做一万件为我好的事,倒死在我的剑下。”

戚蒙立在巷中,漠然目睹吴霏霏死不瞑目。弯腰,扛起她体温犹在的尸身,将剑撇在一边,步步沉稳走开。

“唯有一样是公平的。死后,我们会在地狱相见。”

“那时你该高兴了。你在八层冰山受冻,我呢,被拔舌,铁刺挑穿皮肉,赤身露体爬刀山。因果循环,那时才称得上报应不爽。”

将下滑的尸体往肩上颠了颠,戚蒙好像目见了那般惨烈景象,显出悲悯神色。

“那时我一定会去十四层狱看看。你瞧,人活着许多不容易,但还有那么些,愿意自杀的。你兴许不知道,我有好些老熟人当下该在枉死狱受苦。他们以后都不得超生。”

“阎王爷,公平啊。”

“与天与地绝。生遭删刈践踏,吾地荒不生花……天地静穆端重,吾愿大笑咏归!昨日之日,不堪追忆;明日之日,如何欣然?天地死亡朽腐,吾不能大笑咏归……吾地……荒不生花……则,与天地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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