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家的那点事儿 上——若沉尘
若沉尘  发于:2015年06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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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昭站定,回身看他,负手而立,神色淡漠,眼神却柔软,“我和师父,都希望你能一直开开心心的。”

邹无玉愣愣的。

六昭唇角上扬,似笑非笑,“师父不在了,还有我守着你,要是哪天我也守不住了……”

他蓦地停住,邹无玉心里揪紧。

六昭直直地望进他的眼中,硕长的身形轮廓无比清晰,而后他淡淡道,“夜里凉,早点睡。”

邹无玉欲言又止,但六昭已经转过身推门进房。

唉……师兄就是这个毛病,自己很有主意,不管好的坏的从来也不说。

邹无玉回到房间,瞥见桌上的木盒子,随手就打开看。

里面是一串玉坠做的风铃。

邹无玉莞尔,师兄总拿他当小孩子哄。

时隔三日,五个门派还是没有回音,但也没把收下的礼退回来。

六昭仿佛忘了这回事,每天往风剑堂一坐,查看浮涂宫的账目,安排人手,交代事情,有条不紊。邹无玉彻底成了闲人,晃悠了一天顶不住众弟子的各种视线,颠儿颠儿地跑去教他们练剑了。

浮涂宫的武功其实有很多样,当年邹无玉的师父不愧为白水郡数一数二的武学宗师,身上的功夫丝毫不含糊,独创一套内功和剑法,而且在最初几年,还有师父请回来的其他一些江湖同辈,留下来不少武学家底。

其实算一算,浮涂宫成立至今,最早的弟子年龄都可以当邹无玉的爹了,可是一个都没见到过,更没听说过,以致于他都怀疑浮涂宫以前是不是就一个人。现在门派中的弟子都是邹无玉拜师几年之后陆陆续续招的,跟邹无玉和六昭都很熟悉。

邹无玉的剑法只在六昭之下,教别人当然绰绰有余。

然后就到了每月一次的比武,称为月试,将弟子实力进行排名,就定在月中三天,十五日和十六日比试,十七日放榜。

六昭,邹无玉,并上几位堂主在一边观看。

风剑堂前是演武场,浮涂宫所有人都围在台子前,一共有六十七名三代弟子要相互较量。

第一轮抽签,两两对决,时限半柱香。

邹无玉打个呵欠,钟堪把一盘瓜子放到他手边的小桌上。

邹无玉:“……”

钟堪笑脸相迎。

邹无玉道:“……师兄。”

六昭侧头看他,“嗯?”

“……没事。”

六昭继续看比武,邹无玉没兴趣,拿过他桌子上平放的长剑摸摸看看。

“师兄,这把剑是师父给你的?”

六昭:“嗯。”

邹无玉鄙视他,敢不敢多说一个字。

“此剑名浮华。”

邹无玉歪头,六昭的声音低沉,透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他不由地好奇道:“浮华?师父起的?他不是说这把剑不让用么,怎么还是给你了?”

六昭的目光落在剑身上,停顿了片刻,“因为我用得到,所以给了我。”

邹无玉点点头,他自己也有师父给的剑,从小用到大,一直挺顺手。想到这,他瞅瞅六昭,“嘿嘿,师兄,你也给我那把剑起个名字呗,感觉有个名字更厉害点。”

钟堪:“噗。”

邹无玉斜睨他。

六昭端起茶杯,轻声道:“其实你的剑有名字,也是师父取的。”

邹无玉惊讶,真的有啊?“叫什么?”

六昭却不再说了。

邹无玉不无悲观地想,看来师父取的名字不好听,师兄连说都不好意思说。

十七日,月试的结果出来了,前三十位榜上有名,后二十几个弟子分别被几位堂主收归门下。接着,钟堪当众宣读了前三名的榜单,将这几人收作邹无玉的徒弟。

第三名居然是弟子甲,邹无玉哭笑不得。这人天天在他门外站岗听候,哪来的时间习武啊。

不得不说浮涂宫大部分弟子的武功都差得可以。

等到众人的议论声小下去,六昭站起身,宣布道:“半月后昌定城武林大会,你们三人随同前往。”

邹无玉一听眼睛就亮了,拽住人家袖子,“师兄师兄,那我呢?”

几位堂主看过来,那眼神……钟堪忍笑,邹无玉赏他一记白眼。

六昭道:“你自然和我一起去。”

邹无玉咧嘴傻笑。

各自回去花点时间收拾收拾行李,他们就走上了去往昌定城的官道。

昌定城在白水郡的北部偏西一点,距离雁行山有七八天的路程,六个人都骑马,倒是不着急。

跟随六昭同去的是他另外一个手下,叫徐季,是个寡言少语看上去很可靠的人,而邹无玉也终于知道了弟子甲的名字。

“公子,我叫吴小六。”弟子甲为难道。

邹无玉反应片刻,乐了,“小六?”

弟子甲看向一旁:“……”

六昭淡淡道:“从今日起就叫小五好了。”

弟子甲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谢白长老。”

邹无玉不满地嚷嚷,“干什么啊好好的改什么名字,不就是……”

六昭看了他一眼。

弟子甲道:“公子,我本来就叫小五,是你在两年前给我改成小六的。你说‘反正都是五了,也不在乎多加个一吧’……这样。”

邹无玉:“……”

六昭的目光调转过去看路,闻言只是解释一句,“小五的信里有提过。”

这下轮到邹无玉的表情哀怨,他身边的人怎么都喜欢给师兄写信呢!师兄怎么就愿意看呢!师兄不应该是那种忙到脚不沾地日理万机的人么!

弟子甲真是有苦说不出。

过了几日,他们走到了离昌定城最近的一个镇子里,到这个时候,往来的江湖人已经能看到不少了。武林大会在四天之后开始,他们不急着进城,料想城中的客栈也住满了,干脆就待在镇上。

傍晚,徐季找好了落脚处,是个冷清的小院子,主人家临时空出来当客房的,他们刚好是第一笔生意,接着入住的也都是江湖人,邹无玉一个也不认识,吃饭的时候几拨人互相打量,谁也没有主动攀交情,气氛微妙,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架势。

入夜,镇上下起了小雨。

邹无玉坐在床边泡脚,手里拿着松子糖和云片糕咂吧咂吧地往嘴里塞。

“喂,师兄。”

六昭倚在桌边看书,没抬头,“嗯?”

“你给我讲讲这次大会呗,我什么都不懂,谁也不知道,岂不是要闹笑话。”

六昭翻过一页,反问道:“你以为武林大会是做什么?”

邹无玉想了想,“给大家一个机会耍帅喽?”

不是么,江湖人吃饱喝足总闲着没事,也要聚一聚认认脸,展示一下自己跟老百姓的不同,露两手较量较量,打响门派名气,以便忽悠更多人投奔。

江湖也好混,会打架有功夫就容易吃得开,江湖也不好混,争名逐利权势倾轧,动不动就亮刀子见血,简单粗暴的手段,蛮横到无法无天。

相较而言,邹无玉宁愿去种田。

六昭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放下了手里的书,“谁与你说的?”

邹无玉老脸一红,“呃……这个嘛……”

师兄我知道你不用耍也很帅但是不要这么看我啊我脸皮薄撑不住的。

六昭过来拿走他手里的零嘴儿放在一旁,“把水倒了,早点睡吧。”

邹无玉:“哦。”

窗外雨声淅沥,屋檐上的雨水流到台阶下汇成一个个小水洼,夜色深重,不见五指,凉意逼人,潮湿的味道夹杂着隐约的危险气息扑面而来,邹无玉暗道自己多想了。

六昭睡在外侧,邹无玉睡在里侧,他爬上床的时候瞥见浮华就放在六昭枕边。

于是他也把自己的剑放在了枕边,如果可以,他还想抱着睡。

“师兄,这次大会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邹无玉越想越不安。

六昭已经躺下,听他这么问就随手捏了捏他的耳朵,“睡吧,明日早起进城。”

邹无玉只好老老实实睡觉,六昭拂熄灯火,感觉到衣袖被攥住,莞尔,心里无奈地叹口气,轻轻搂住他的肩膀,在他后心拍了拍。

“我守着你,无妨。”

14、邹无玉(四)

昌定城很大,就是商户不多,城外有大片良田,城内都是小门小户,唯一比较特殊的就是三大门派。

城东的道和门,城西的武衡司,城北的九容派。

弟子甲介绍完一轮又开始讲这次应邀来参加的西部门派主要有哪些,邹无玉心不在焉地听了一路。

“公子可记住了?”

邹无玉撇嘴,“这帮人起名字能不能统一一点,我哪记得清是什么门还是什么司的。”

弟子甲嘴角一抽,得,白说这么多,自家掌门就是这么大爷。

这次的武林大会由三大门派发起,邀请江湖人士参加,进行武学切磋,当然,全天下就白水郡的门派最多,江湖人一抓一大把,招摇过市,如果在白水郡出了名,也就成为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往年浮涂宫从来没参加过这种武林盛事,邹无玉还是很好奇的。

武林大会为期六天,前三天比武,全城各处都有擂台,大家可随意上去切磋,第四天是门派之间比武,想参加的就提前报名,第五天是各大门派招新,第六天是东道主开宴席,大家寒暄寒暄好聚好散。

此时城内已经有不少擂台搭起来,热闹得很。

六昭吩咐随行弟子可自行观战,要是手痒也可以上去打一打,这几天的切磋不必自报家门,只是不要惹事,坏了规矩。徐季跟去照看他们。

邹无玉照常没什么兴趣,陪着六昭闲逛,边吃边看。

“嚯嚯——打得好!”

“再来一个!来个厉害点的!”

远远就看到老大一群人围住一个擂台,堵得街道水泄不通,那些大老爷们儿兴奋得容光焕发,各种鼓掌起哄叫好,再一看台上,邹无玉咂嘴,啧啧,真是个美人儿啊。

江湖上厉害的女子不多,厉害而又不在乎抛头露面的女子更少,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叫板男子的绝对属于珍宝,要是这女子再花容月貌,那就如同掉进了狼窝。

邹无玉拽拽六昭的袖子,“师兄,你看这姑娘漂亮不?”

六昭淡然一瞥,“嗯。”

邹无玉凑上去,眨眨眼睛,“师兄你在家娶亲了没?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六昭不知想到了什么,几不可见地蹙眉道:“未曾,我不喜欢姑娘。”

邹无玉惊讶地张大嘴,“师兄,你……你难不成喜欢汉子?”

“……”

六昭无语片刻,明智地转移话题,“师弟可有心仪之人?”

邹无玉刚要接话,四周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看向他。

“……”

擂台上,红裳白裙的美人儿伸出葱白的手指尖,遥遥指他,翦水双眸笑成一轮弯月,闪闪亮亮。

“嘿,叫你呢,上来打一场?”

邹无玉很没出息地傻眼了。

六昭望了那女子一眼,轻声道:“你若愿意,可上台切磋。”

邹无玉瞬间想到自己堂堂浮涂宫掌门不能这么怂,何况师兄还在旁边看着,怎么也得露一手,于是一撩衣袍,跃上擂台。

“在下邹无玉,请多指教。”

美人儿微笑,骨子里透出动人心魄的娇媚,手中长剑挽出一道银色的弧光,“小女子葛昕,幸会邹公子。”

话不多说,直接开打。

葛昕上来就是当胸一剑,邹无玉闪开,剑刃从他后腰划过,葛昕转身,邹无玉剑锋劈下,两人剑刃交错擦出火星,对打一掌,各自后退半步,继续过招。

邹无玉学的是正统的浮涂宫剑法,讲求招式之间正气凛然,杀伐决断,葛昕则剑式刁钻,仗着女子的灵巧和柔韧一次次专攻他的破绽。

渐渐的使他应付起来也有些吃力,葛昕全力横扫他下盘,邹无玉跳了一步,出剑格挡,前者却轻盈地倒立,手撑地一拍,腰身弯曲成曼妙的弧度,脚尖踢中邹无玉的肩膀,随后翻身站起,裙裳飞扬,她顺势朝着斜里刺出一剑,后者匆忙躲避。

“好!好!”

台底下的人一阵喝彩。

不得不说,这样的功夫葛昕由使出来很是赏心悦目。

邹无玉深吸一口气,葛昕笑盈盈的,“邹公子承让。”

他没敢寻找六昭的目光,害怕看到失望的神色,暗中咬牙,提剑攻上去。

葛昕周旋了两招,笑问,“公子使的可是浮涂剑法?颇有气势呢。”

邹无玉听到她的话竟恍惚起来,有气势?可笑,当年师父就笑他耍剑软绵绵的像绣花,或者拖拖拉拉磨豆腐,师兄的剑势才够霸道,当得起浮涂的名号。

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此刻如果换作师兄,肯定不会跟自己似的,被压制一头吧。

记忆中,小时候,邹无玉曾经无数次看到六昭练剑的样子,仿佛那就是世界上最值得专注的事情,任何东西都不能动摇他出剑时一招一式。

从容,冷冽。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那时候邹无玉很崇拜他,可是看到师兄常年面无表情的脸就发怵,六昭督促他习武,吃饭,写字,念书,简直样样都要管,却从来也没褒奖过什么。

两个人住隔壁,一堵墙却硬生生将他们分成不同世界,邹无玉仰慕他,畏惧他,也曾怨恨他。

邹无玉的脑海中仿佛突然被打开了闸门,那些年少的时光,晦暗的小心思,前所未有的清晰而深刻。

人群边缘旁观的六昭看出来自家师弟明显心不在焉,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很快,邹无玉跳出战圈,“不打了不打了,姑娘好身手,邹某心服口服,再会!”

说罢飞身下台,然而美人儿清越的笑声随后而至,“邹公子,小女子对你亦是心服口服,有缘再见!”

底下人哄笑,吹着口哨大力鼓掌,嗷嗷狼叫。

邹无玉尴尬,对六昭道:“师兄,我们回去吧。”

六昭颔首,转身开路。

出城的方向行人甚少,这个时辰还不到中饭,但是回到镇上肯定会错过饭时,六昭虽然没表示反对,但还是从点心铺里买了不少好吃的,包了一包塞进邹无玉怀里。

“先垫着,回去也得吃中饭。”

邹无玉落后他半个马身,可以看到阳光映出六昭侧脸的轮廓,淡漠,沉静。

“师兄,我打输了,你不怪我?”他有点歉疚,更多的是挫败。

六昭:“嗯。”

邹无玉感觉到说不出来的失落。

日头微烫,路边大片的田野犹如绿色的汪洋,令人心旷神怡。

他望向六昭的背影,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倒是六昭先开口了,“师弟,那个葛昕是武衡司大长老的孙女,剑法承自北派正宗,灵妙多变,对上浮涂剑法,你的确不占优势。”

邹无玉苦笑,往嘴里塞一块点心,咬字不清,“我知道是我学艺不精。”

六昭唇角微扬,回头看他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

“师弟,也许葛昕对你有意,你作何感想?”

邹无玉鼓着腮帮子,差点没咬到自己舌头,“师、师兄!”

六昭淡淡道:“你今岁二十二,该是时候成家了。”

邹无玉愣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把球踢回去,“可是你也没成家呢!你比我还大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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