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是希望越快越好。”李峋回答。他没得选择，是母亲直接把他推到了这条路，再也无法回头。但他更不能不理会陆晓薇的感受，这样仓促的决定已经很亏欠她了，不能再无理地决定其它了，李峋正色看着陆晓薇问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知道这太突然，但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不希望你太勉强自己。”

“是你说要结婚的。”陆晓薇压抑住狂跳的心脏，尽力使自己的语调不会颤抖。发小李梅知道了她的决定之后很是不能理解，李梅劝她不要那么草率答应，结婚是一辈子的事，等到以后后悔了就晚了。他们之间接触太少，仅凭一时的冲动是不行的，谁都不敢这样去赌自己的运气，慎重一些总是好的。可陆晓薇没有办法拒绝，她一直记得那一天的每一幕，她上前询问，李峋对她说我们结婚吧，她点头之后李峋笑得很开心。原本她是带着一丝忐忑上前去问的，却未想到李峋带给自己的是无尽的惊喜，还有他发自内心的笑容，每当想起那一刻陆晓薇都能感到一股刻骨的浪漫。或者李峋没有给她鲜花，没有烛火，没有单膝跪地那些世人所认为的浪漫，可她感觉到的是另一种命运带给他们的罗曼蒂克就足够了。这是命运给予的，也是唯一的一次，再也不会有了，这让她怎么放弃？“可是，你还没见过我爸妈呢。”

“是了。”李峋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说什么结婚真的是太早了，陆晓薇父母那关还没过呢。“抱歉，我们什么时候去你家？”

“我跟我爸妈说过了，他们说随我的意思。”陆晓薇说。其实父母接到她的电话也很吃惊，没想到会这么仓促，但犟不过女儿，于是说先带到家里看看再说。到了陆晓薇嘴里就成了随自己的意思了。没办法，女生外向，全天下的女孩大都如此。这是所有父母永远的悲哀。

“好。”李峋轻轻点头。

第九十一章

“峋。”穆风在医院门口叫住李峋。他和李峋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一周以前了，当时把李峋和陆晓薇带到北京就没了踪影，再次出现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憔悴了很多。也不是没有想过从此以后各自纷飞，再不相见，可最后受折磨的只有他自己而已，是他爱上了李峋，所以最后输得一败涂地。即使如此还是忍不住来找他。穆风不止一次地恨着自己的懦弱，可是，没有办法，思念像是蚀骨的毒药，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屈服。他对自己说，做朋友就好，这样自欺欺人地来到李峋面前。看到李峋的那刻他的心瞬间紧缩，疼痛的快乐着，这时的穆风才明白，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拴住自己的不是李峋，而是他自己。

“穆风！你这是怎么了？”李峋看到瘦了一圈胡子拉碴的穆风很是吃惊。这段时间的他恨忙碌，学校的事，工作的事，陆晓薇的事，母亲的事，所有的一切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虽然想到穆风的不正常，可还是选择了视而不见，或者狠下心才是对穆风最大的仁慈。但此刻看到这样的穆风还是感到一阵疼痛。何必呢？他有什么好值得穆风如此对他？他不过是个被这个世界被母亲被杨益被薛斌抛弃的可怜虫而已。除了可怜，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没事，只是来看看你。”看到李峋关心的样子穆风终于释然了。是了，还是顺其自然吧，什么不再见，什么还是朋友，都见鬼去吧。这样的自欺欺人已经很多次了，最后还不是要回头？何必这样苦苦挣扎？他爱李峋，这是他的爱情，仅此而已，只要保留这份感情，其他，顺其自然就好，不必强求。穆风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问道，“阿姨怎么样？”

“还好。”李峋不想说关于这方面的话题。杂事都告一段落之后他每天都往医院跑，亲眼目睹母亲的痛苦使得他的心口总是有一股浊气汹涌着，无处宣泄。母亲是一个苦命的人，一个人背井离乡独自抚养着孩子，没有疼爱她的亲人，没有可以依靠的丈夫，就连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都是这样抗拒着她，到现在又要忍受这无尽的病痛折磨。可作为她不孝的儿子，自己还能做什么？他为自己的无力而怨恨、愤怒，也彷徨着。但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家事，不必与他人诉说。“穆风你还是该对自己好点儿。”对于穆风的自我摧残，李峋感觉很愧疚。

“我没事。”穆风笑，这样的对话让他感到一种别扭的隔阂。他知道，是李峋在刻意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他明白李峋的意思，可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他没办法与李峋相忘于江湖。“这段时间迷迷糊糊的，也不清楚你这边什么情况，所以来看看。”

“我和晓薇下个月十号结婚。”李峋没有接穆风的话茬，直接抛出结婚这个爆炸信息。既然决定了，那么就快刀斩乱麻，不必啰嗦。

“啊！”穆风只感到胸口好像被巨人的拳头狠狠一击，痛得说不出话来。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没想到那么快。他努力半晌才从嘴中吐出一句话，“挺好的。”说完就开始无意识地转身离开，周围熙攘的人群好像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寂静地不像话。走了两步，穆风突然停下来问道，“为什么？”

“穆风，”李峋用力握紧双手才压抑住想冲上去抱住穆风的冲动。每当自己孤独绝望的时候是穆风在一旁抱着他让他汲取养分渡过一次次的难关，可到头来伤害他最深的反而是自己。可如今的他，没有退路。“这个世界是残忍且自私的，所有的异形都不容于世，只能隐藏在黑暗中苟延残喘。我们只有选择屈服才能站在阳光下。”

“呵呵，那我宁愿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保留着完整的自我。”穆风轻蔑地笑。他知道李峋没有说实话，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既然已经做了选择那原因也就没有了重量。“你结婚的时候通知我。”

“好。”李峋点头，“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不能不在。”

穆风笑笑，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李峋看着他寂寥的背影，酸涩的眼眶终于滑落两滴咸涩的泪水。

李峋的婚礼很简单，只请了一些亲近的朋友和亲人，主要还是陆晓薇那边的人占了大多数。陆晓薇的父母对这场婚礼也是无可奈何，虽然认为现在结婚太草率仓促，可女儿坚持，最后也就只能接受了。婚礼虽然简单但也算热闹，很普通的在酒店摆了几桌酒席请了司仪主持了婚礼，酒足饭饱后众人离席，闹洞房都很简单地走了个过场就结束了。

这天的母亲很是打扮了一番，带着宽沿的礼帽，穿一身大红色长裙，化着稍重的浓妆，精神很好，一直在与亲家说着什么，最后才心满意足地回了病房。李峋看着母亲高兴的样子也开心起来。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抗拒着自己的母亲，或者只有这一次是自己为母亲做的让她开怀的事了吧。这就够了。

新婚之夜过得很尴尬，两个还对彼此还不熟悉的人做那事真的是很艰难，虽然过程磕磕绊绊，但最后还是成功上垒，也算是圆满结束了吧。

也许，这表示着某些开始或者结束吧。

第九十二章

李峋在北京找了份工作，刚刚毕业，没有经验，也就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杂事。不过刚入社会的大都如此，设计这个行业除了经验还需要天赋，李峋的天分一般，也就只能按部就班地进行了。工资很低，付了房租一类的杂费也就不剩什么了。陆晓薇也毁掉了大四时候签订的就业合同毅然跟着李峋来到北京。她学的是会计，门槛低，工作好找，但还是需要经验，熬资历。会计这个行业还需要不停地考试拿证件，职称越高待遇越好，所以陆晓薇还要经常学习。两个人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楼房，空间狭小但整洁，平时的用度也都很节俭，除了经常给母亲做一些补品之类的倒是很少花钱，生活虽紧张却并没有感到艰难。

三个月后，陆晓薇怀孕了。刚开始是孕吐，陆晓薇并没有多想，结果连着几天都如此才想到她的例假日期已经推迟了半个月了。怀着忐忑的心情在药房买了验孕棒，看到那清晰的两条线陆晓薇捂住自己的嘴才压住到了咽喉的惊叫。真的是恍如隔世的感觉，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她就从孤身一人变成了人妻，到如今又要拥有一个孩子，组成一个完美的家庭。多么不可思议的几个月！虽然生活拮据，但她从来没有为油盐酱醋与李峋争执。李峋的脾气很好，对她很关怀忍让，她偶尔发些小脾气也是笑笑过去。生活简单充实。现在，他们又要拥有一个孩子了！一个女人的一生所有的美好也就在这段时间了吧。陆晓薇轻轻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静静地笑着，那里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是她与李峋生命的延续，也是他们未来的希望。

晚上，当陆晓薇拉着李峋的手放在她腹部对李峋说你要当爸爸了的时候，李峋呆呆站在那里忘了反应。陆晓薇有些无措地看着李峋面无表情的脸，她不知道是不是李峋不欢迎这个孩子，一般的人不应该是欣喜地拥抱自己的妻子欢呼吗？或者是因为生活压力他认为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现在家里的经济状况确实不适合养育孩子。可她没办法放弃这个小生命，这是他们的孩子啊！陆晓薇胡乱猜测着，紧张地一瞬不瞬地等待李峋的回复，额头都渗出一层汗水。

“谢谢你，晓薇。”李峋紧紧抱住这个瘦弱的身体，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一瞬间他感到巨大的满足，原以为他的一生注定与家庭无缘，注定没有后人，也注定孤单终老，可这个女人不计较他的欺瞒，不计较生活的艰辛，不计较那些世人拼命追逐的名利，把这所有美好的一切赋予了他，与他结婚，为他孕育孩子。他应该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予这个女人才对，可他这残缺的生命唯独缺少了那份爱，于是他只能把自己所有的关怀给予这个伟大的女人了。

“说什么谢谢。”李峋迟来的反应终于使陆晓薇提起的心放了下来，是自己多心了，他喜欢这个孩子，那么其它的问题也就都不是问题了。陆晓薇依偎在李峋怀里轻声叹息，他们的一生，走上了新的台阶，相信未来的路也会这样相携着走下去吧。

周末李峋携着陆晓薇来到母亲的病房，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意外的是母亲的反应竟然和李峋那样相似，母亲抱住陆晓薇不停地道谢。真不愧是母子，陆晓薇感叹。感动一番，陆晓薇拿起自己亲手煲的鸡汤递给母亲，这是她专门去市场买的农家养的活鸡，冷冻的鸡味道不行不说主要是激素太多，对于重病的人还不知道吃了是好还是坏呢。这段时间因为化疗加上病痛，母亲的整个人都憔悴了太多，头发掉得差不多了，肤色也暗沉了很多，食欲一天一天地减弱，体重一天天减少，看着都让人心酸。而他们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我以为没有办法见到孙子了，没想到还有希望。”母亲低下头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后整个人的精神都显得好了很多，她要努力活到见到孩子的那一天。母亲拉着陆晓薇的手叮咛着孕妇怀孕期间应该注意的事项，说完之后语重心长地叮嘱，“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孩子，好好爱他。”她又想起李峋小时候的事，任性的自己不懂如何去爱于是一次又一次伤害着自己的孩子，造成了这一生都无法弥补的罪孽。那么幼小的心灵是如何承受那些的呢？每当想起这些她的心都如同刀搅一般地痛。命运是公平的，给予了她最公正的惩罚。而命运对她也是宽容的，她想，至少最后给予了她希望，可以让她看到自己孩子的美满幸福。

“我们会的。”陆晓薇用力地点着头。这是女人之间的承诺，也只有女人才会懂。

李峋在一旁成了背景，不过他并没有异议，只要母亲高兴，他愿意做任何事。这已经是自己能做的极限了，把希望留给母亲，让母亲的有限的生命得到最大的满足。

李峋开始努力学习，是的，学习。设计这个行业日新月异，变化频繁，要不停地捕捉最新的流行趋势。李峋开始浏览各个设计网站，多看多想多学，看的多了才能丰富自己的眼界设计出好的作品。工作能力提升了才有可能做更多有意义的工作，才能提升自己的工资水平。虽然陆晓薇没有对他欠穆风的巨额债务说什么，毕竟这是一个儿子应尽的义务，可这样巨大的压力下他不得不奋进，而且现在他们的家庭马上要增加成员，他不得不拼命了。还好，虽然他的天分一般，但他聪明，很懂得灵活运用，倒也开始慢慢融入这个公司，得到大家的肯定。李峋的生活和工作开始步入正轨。

第九十三章

时间就如流水，它柔软地从人的指尖流过，一眨眼好似瞬间般速疾又似是一个世纪般漫长。忙碌的时候就是这样，一转眼已经过了半年，李峋转正，开始负责公司的一些业务。陆晓薇已经请了产假在家里休息，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医院陪着母亲。母亲的病情愈加地重了，即使用再好的药再多的治疗都无法挽回，这是人类无法触及的领域，他们能做的只有与病魔做拉锯战，尽力争取更多的时间而已。母亲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已经无法下床走动了，可精神却一直很好，尤其陆晓薇请假大着肚子在医院照顾她以后。看着陆晓薇越来越大的肚子，母亲心中的期盼也越来越浓。这是支撑她余下生命的唯一的力量。

穆风于半年前去了法国，临走前只是给李峋打了一个电话，他说，“峋，你已经走上自己的路，而我，也要去寻找属于我的天空。”

李峋沉默半晌才说，“很好，穆风，真的很好。你什么时候离开？我去送你吧。”

“不必了。”穆风轻轻地笑起来，“你来了我怕自己就舍不得走了。”

“也好。”李峋低叹一声没有坚持，不止穆风会动摇，或者就连自己也是会不舍的。这么多年以来是穆风陪伴他走过那么多的坎坷，到如今各自纷飞，他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是不是只能感慨一番继续前行？最后，他只能对穆风说，“一路顺风。”

“好。”挂断电话，穆风跟着人流走入登机口，抬头看天，突然感觉天空是那样广阔无边。这便是自由吧，只是这自由，从来不是自己想要的罢了。他一直希望的是那把枷锁可以困住自己的一生一世，而不是这没有方向的自由啊。

陆晓薇的临产期就在这几天，既然一直在医院陪母亲也就不必跑回家折腾，直接在医院开了一个床铺待产。李峋每天都来医院看望这两个女人，家里的冷清让他很不习惯，总会不自觉地想起些什么。

这天来到医院才发现母亲病房里坐着一个男人，五十岁左右的样子，中等身材，一身得体的西装显得很有派头的样子。母亲躺坐在床上，视线却没有在男人身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妈。”李峋放下手里的饭盒叫道，疑惑地看向床前的男人。

“峋。”母亲对李峋点点头，视线直接略过男人，气氛有些诡异。良久母亲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这是你的亲生父亲。”

“妈！”李峋感觉自己的母亲在开玩笑，这个时候突然蹦出来一个父亲，哪里来的父亲？“我不记得自己有父亲。”

“峋！”男人上身前倾，想站起身说些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样子，最后又坐回椅子上继续沉默。

“不要直接喊我的名字，我不认识你。”李峋很不满这个男人的自来熟，哪有人一开口就直接这么亲密地叫别人的名字？

“你听我说。”母亲阻止李峋的过度反应淡淡说道，“我一直没有跟你提过关于他的事，这一直是我的禁忌，可到如今我的时日无多，也就无所谓什么禁忌不禁忌了。”

“妈，不想提就别提了，”李峋并没有多想知道母亲的过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再触痛母亲的那根神经，对于这个所谓的父亲，他早就当他死了。“我们生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