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你！”穆风哭了半晌突然起身抓住杨益的衣领恶狠狠地说，“如果不是你，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说完有松开手再次后退两步靠在墙壁上仰头哭泣，“也怪我！如果我不是那么只顾自己，让他自生自灭，多开导开导他就好了。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是啊，怪我！”杨益也止不住地悲从心起，怪他这个迟钝的个性，还有肤浅的内心。他有什么好能够让李峋这样毫无保留地爱着他呢？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穆风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无以复加，“怎么办？如果峋不回来了怎么办？”

“什么叫不回来？”杨益疑惑地问，这没头没脑的话让他很抓瞎，李峋不是已经醒了吗？何来的不回来？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穆风惊愕地看着杨益，这种情况不是很明显吗？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真的！”杨益认真地点点头，他是真的不明白。

“你真的是蠢到极点了。”穆风被杨益气笑了，心里的阴郁反而少了很多。“好了，进来说吧，不必在玄关说这些。”

杨益脱下自己的鞋，穿上穆风递来的拖鞋跟着他进了客厅。这是杨益第一次来到穆风家里，忍不住四处打量，不禁倒吸口气，墙壁上到处都是李峋的画像，素描、速写、油画还有照片。这个男人真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他这是在向自己示威吗？他再爱又怎样？峋爱的还是自己。杨益得意地想，之后又突然伤感起来，这个男人这样爱着李峋，又是那样地了解他，自己真的有那么大的优势吗？又想到李峋目前的状况，忍不住叹了口气。

“随便坐吧。”穆风踢开脚下的衣服对杨益说，他这个人一直懒散得很，从不收拾房间，都是等钟点工收拾。他目前是自由职业，也可以算是职业画家，不过没有什么名气罢了，穆风并不是很在意，他没有生活压力，只要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了，家里早就失去了对他的信心，从不干涉他的行为。至于墙上的画，那是他的杰作，倾注了他所有的热情，一直都在那里，并没有向杨益示威的意思。

“哦。”杨益应了一声，这才发现地上一片狼藉，什么都有，画册、衣服、画笔、颜料、废纸还有吃完没有洗的餐具。杨益把沙发上的衣服扔到一边腾出能坐的地方坐下，这个穆风，真是够邋遢的。

“峋的病完全变了。”穆风也给自己收拾出一个坐的地方坐在杨益对面开门见山地说，“我想，他可能得了那种病，我听简之说过，专业名词挺长的，我也不记得了，不过大都简称叫做人格分裂。”

第八十五章

“哦，不！”杨益这一刻才反应过来，之前懵懵懂懂的那种不清晰的感觉，这时才明白真的是如此。李峋的病已经发展到他们完全陌生的领域，已经不仅仅是精神紧绷了。杨益抱住自己的头，一股惶恐涌上来，怎么办？真的如穆风所说那样该怎么办？

“这只是我的初步推断，具体到底如何还是需要把峋带到简之那里去看一看。”穆风接着说道，“不过，看峋现在这个样子，我想应该不会比这个差多少。”

“都怪我！”杨益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都是因为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李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穆风说的对，都是因为他！为什么承受这一切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敏感单薄的李峋？他宁愿承受这一切的是自己！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穆风整个身体都躺坐在沙发上，深深吸了口气，“也不能全怪你。什么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也怪峋总是想不开。他的感情太过浓郁，于是总是无法控制。不说这个，现在最重要的是该怎么办。”

“对！该怎么办？”杨益的脑袋里一团乱麻，早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无助地看着穆风，希冀着穆风的决定。

“我们对这些没有研究，有限的知识也不过是通过电影看到过那么一些，根本没有发言的权利。”穆风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缓缓说道，还好他认识简之，“我打个电话咨询一下简之，他是心理医生，比我们了解这些。”

“好。”杨益点头。到如今，他已经没了方寸，只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穆风身上。不管穆风提出什么他都会答应。

穆风拿出手机翻找一通找到简之的号码拨了出去。

“喂？”另一头传出张简之的声音。“小风啊，你可是很久没消息了，你姐昨天还说你来着呢。”

“抱歉，简之。”穆风解释着，“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懒散得很。”

“行了，你注意就好。不要总是让别人操心。”张简之轻笑道，“怎么？找我有什么事？”

“嗯。”穆风也没有绕圈子，直接开口，“峋的病情变了，我不敢肯定是不是我想的那样，所以要问问你。”

“哦？”张简之正了正颜色，“你把事情详细说一下，我分析分析。”

“峋昏迷了七天。”穆风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虽然只是大概，但该详细说的地方也用了很多的话描述，尽量以一种旁观的态度客观地叙述，“峋的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神情、动作、气场都是，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们怀疑是不是人格分裂。”

“很有可能。”张简之沉吟半晌说道，“人格分裂医学上叫做分裂型人格障碍，是一种很复杂的精神疾病，有的人甚至分裂出几十个人格。而这些人格又分主体人格与后继人格，主体人格是主导身体的最常状态的人格，后继人格大都是潜伏着的，在特定状态下才会出现。听你这样叙述很可能是李峋分裂的后继人格主导了身体。不过我还没有看到不好下定论，你最好把他带到我这里来看一看，毕竟也有人因为遭受剧烈打击而性格大变的情况发生过。如果真的是这种病的话会很麻烦，往往需要不止一个治疗师。而且我也对这方面不是很专业，只能确定是否是这个病症，治疗还需要找更专业的治疗师的，还好我认识一个人这方面很专业。确认病症以后我可以联系他帮忙。总之，先把他带过来看看吧。”

“好，我想办法。”穆风听出张简之话中的沉重，愁云又增加几分。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按他说的来了。两人又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再转头看杨益，他已经泪流满面，因为电话选了免提，张简之的每一句话杨益都听得清清楚楚，泪滚落却不能发出声音，于是他的肩头一耸一耸地压抑着哭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哭成这个样子，不能不让人动容。

“情况都已经了解了。”穆风摊摊手，好像没有看到哭得一塌糊涂的杨益的狼狈样子，现在哭有什么用？以前干什么去了？“我找你的目的是需要我们联手，到如今的形势我们已经没了退路，需要集合所有可以汇聚的力量才能面对这一切。”

“嗯。”杨益狠狠点了点头，到如今，只能一直向前了。

“好，我们来商量怎么让峋同意去简之那里。”穆风端正身体道。

于是，本来两个不同阵线的男人结盟，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陆晓薇上了车，一旁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李峋坐了进来。陆晓薇仿佛感到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打开收音机，随便选了一个频道，播音员的声音传出才打破车内这一刻的寂静，使得空气开始流通。陆晓薇这才悄悄松了口气。一旁的李峋双手交叉在脑后，一点儿没有了之前病态的样子，好像完全没有察觉车内的异样。

“我们先去爸妈那里接皓皓吧，他这几天因为担心你都没了笑容，我跟他说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去接他的。”陆晓薇先开口，把汽车开出停车场。这时的她早就没了李峋刚刚醒来时的喜悦，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尽力端正自己的情绪，使自己的言行和思维按正常的渠道行进。

“好。”李峋没有多余的话，直接答应着，脸上的笑容没变。

陆晓薇不再说话，专心开车。她感到一阵阵的心悸，手心都冒出汗来。一种未知的恐惧侵蚀着她的神经，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选择沉默。一路顺利来到父母家里，他们已经听说李峋醒来，陆晓薇让他们不必去医院，说会从医院直接过来，所以他们在家里准备好饭菜等着。看到陆晓薇和李峋到了，李皓一个箭步扑到李峋怀里爸爸爸爸地叫着，开心的样子完全没了之前郁郁的小大人样儿。

“爸爸不乖啊，睡那么长时间，应该向皓皓学习，皓皓不睡懒觉的。”李皓得意地说着，直接忽略每天早上叫他起床的艰难情景。

“是，是，皓皓最棒了。”李峋在李皓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表示赞赏。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陆晓薇看着这和谐的一幕心终于放下了一些。还好父母没有感觉到什么，李峋除了比往常殷勤一些倒是没有什么太大反常。希望一切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第八十六章

回到家中，李峋和李皓开始宇宙大战，李皓扮演奥特曼攻击罪恶强大的李峋怪兽，父子俩满屋子疯跑，嗷嗷地叫，一副天伦之乐的画面却看得陆晓薇浑身冰凉，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显得与这一室的欢笑格格不入。在这一刻她终于不得不承认，李峋，她的丈夫，变了，变得不再是那个他熟悉的总是温柔地笑着的忧郁男子，变成了一个喜欢大声地肆无忌惮地笑且开朗奔放的陌生男人。这不仅仅是性格的改变，而是整个灵魂好像被抽走再重新塞进一个新的魂魄一样，变成了一个相同外貌的完全的陌生的人。这个人的笑狂放不羁，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引得陆晓薇的身体一阵阵地颤栗。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李峋的声音就在耳边，就连呼出的气息都可以感觉到热度。陆晓薇回过神才发现李峋的鼻子近得就要贴上自己的鼻头，他的头还在继续靠近，陆晓薇一个激灵推开李峋的脑袋双手支撑身体向沙发右侧移动了几下，惊恐地对李峋尖叫，“不要碰我！”

“真没劲，本来还想试试来着。”李峋被推得向后退了两步才站定，他耸耸肩，貌似遗憾的样子，却并因陆晓薇的反应而生气，只是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皓皓呢？”陆晓薇不自觉地双臂抱住自己，环视一周没有看到儿子的影子不由问道。这样诡异的氛围使她的神经更加紧绷，额头的青筋都显露出来。

“玩儿累了，我哄着冲了个澡，洗着澡就睡着了。”李峋笑着回答。

“哦。”陆晓薇应了一声，整个身体又往沙发右侧挪了几分，李峋所有的动作和语言都让她感到一种从心底散发的寒意。这情景完全不像一对夫妻的对话，反而更像是少妇反抗变态的侵 犯的情景。

“看你的样子今天没办法一起睡了。”李峋看着犹如惊弓之鸟的陆晓薇轻轻摇了摇头，“我今天和皓皓一起睡，你也早点儿休息吧。这几天辛苦你了。还有，浴室我先用了。”说完后退两步才迈向浴室，一副放心，我没有恶意的无辜样子。

李峋步入浴室的那刻陆晓薇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神经松弛下来眼泪才迟钝地涌出，她躺倒在沙发上，身体蜷缩起来，左手放在口中紧紧咬住，压制住咽喉的哭声。惊慌恐惧，彷徨迷茫，让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自己该怎么办？这一切完全超出她的理解范围，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陪伴了九年的丈夫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这让她如何接受？怎么接受？

对了，穆风！陆晓薇猛然起身，是的，自己不是一个人！还有穆风，还有那个可恶的杨益，他们都是那样了解李峋，或者会有什么别的办法呢。陆晓薇颤抖着双手找出手机，怕李峋出来听到她跑回卧室打给穆风，电话接通还没说话就已经泣不成声。她只是一个女人，这个时候她最需要一个坚实的依靠。她感到悲伤与惊恐，只因那个最应该成为自己依靠的男人如今成了她恐惧的根源。

“晓薇。”穆风的声音有些疲惫，他正在和杨益商量如何让醒来的李峋自愿去张简之那里做心理咨询，商量了好久都没有头绪，对于这个不熟悉的李峋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接触，更何谈让他主动去心理咨询了。想了半天没有办法，酒倒是喝了不少，两人都一副疲惫的有些醉意的样子，感觉比以前要亲近了许多，有一种难兄难弟的感觉。这时接到陆晓薇的电话，接通之后听到她的哭声有些醉意的脑袋瞬间清醒，赶忙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峋又出了事？”

“不……是……”陆晓薇抽泣着回答，她努力压制自己的哭意，却总也压不下去，于是只能抽泣着说话，“是……峋变……了。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总……是在……笑，笑……的感觉……肆意，一点儿不……像以前那……种腼腆的样子。还有……，他……今天居然和……皓皓疯……玩儿了半天，以前他虽然也……很宠皓皓，可从……没有这……样做过。还有……很多，让我感……到非常陌……生，很多时候……还会感到一……种寒意，让我的……身体一阵……颤栗。怎么办？穆风！我好害怕！好害怕！”

“晓薇你别害怕。”穆风听说没有发生别的事松了口气，耐心安抚陆晓薇，“峋还是峋，即使变了他还是你的丈夫，不会伤害你的，这点你一定要相信。”

“嗯！”陆晓薇这才想到自己的反应太过了，李峋还是李峋，还是自己的丈夫，再怎样也不会伤害自己。嘴里的抽泣慢慢停下来，静心听穆风说。

“我问过心理医生了，他说需要见到病人才能确定。不过我猜测应该是人格分裂。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应付所有可能的结果。”穆风缓缓说出自己的判断，“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先确定在峋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等所有一切都弄明白以后才能对症下药。”

“明白了。”陆晓薇点点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们明天过去和峋接触一下，不要刻意地疏远他，就像以前一样对他就可以了。”穆风接着说。

“那明天心理医生也会来吗？”陆晓薇问。

“对啊！”穆风一拍自己的脑袋，总想着让李峋去找张简之，却忘了还可以让张简之去李峋家里。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他们真的是关己则乱，竟然连这点都没想到，讨论了半天算是白费了。“我联系他看他有没有时间，有时间明天和我们一起过去。”

“好。”陆晓薇挂断电话，躺在床上缓缓睡去。长时间的精神紧绷使得她的神经疲惫得很，一松懈下来睡意瞬间袭来，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十点，穆风杨益携着张简之来到李峋家里，陆晓薇给他们开的门，客套一番领着他们进了客厅。李皓已经被送去幼儿园，家里只有陆晓薇和李峋两人。

众人坐下，穆风向陆晓薇介绍了张简之，随后目光转向李峋，“峋，你应该还记得吧，张简之，张医生，你之前去过他的心理咨询室。”

“记得。”李峋灿烂地笑，“今天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