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峋才没有你说的那样！”杨益的泪水突然汹涌出来，话到后面却没了底气。他从未像这一刻那样无助。曾经，他以为自己了解李峋，因为每次经历什么他都清楚李峋会怎么做，会怎样选择，多年的相处他早就摸清了李峋的脾气。可如今被这个男人这样指责，他竟然没有一丝反驳的能力。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杨益从未像今天这样了解这句话，即使再渴望再渴望也无法把两个人真正地融为一体，感同身受。而眼前这个男人确实有资格指责他们，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李峋自己，是李峋的另一个化身。

“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了解他。”穆风闭上双眼深吸口气，“可你也没资格指责我们！你是你，峋是峋，你的选择不能代表峋的选择！因为你，不是峋！”

“不，我是！”男人并没有因为穆风的话气恼，“我当然是！我是他的阴暗面，是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另一面。不是都那么说吗？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所有吗？难道你们的爱只针对那个软弱的所谓善良的一面的男人？”

“你在强词夺理！真要说的话，你早就是一个独立的人格了，不算是峋的一部分，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人！”穆风相对于杨益要冷静得多，毕竟他相对清楚一些，所以这时候要看得相对清晰，也能找到漏洞反击。

“呵呵，看来你倒是清楚得很嘛。”男人冷冷一笑，“先不提那个，如果一直争论这个话题那我们可以争论到天亮了。即使我不是李峋的一部分，但我还是他的阴暗面，我所渴望的仍旧是他的渴求不是吗？我清楚他想要做什么。”

“峋想要做什么？”杨益最容易被蛊惑，直接顺着男人方向问出自己的疑惑。他一直被牵着鼻子走，早就已经晕头转向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发展成这样，为什么峋要那么狠心地转身，为什么这个男人出现要杀了他们，太多太多的疑问，他渴望有人能够解答，而这个人，可能就是面前的男人。

“不能相信他！”穆风大声吼道，把陷入蛊惑的杨益惊醒，“他只是峋的阴暗面，峋所有的黑暗在他身上都会扩散放大。每个人都是有阴暗面的，可我们都会克制自己的那一面，只有这样才能成为一个正常的人。而这个人，他会把所有峋的负面情绪发泄出来，而这些情绪都不是峋的初衷，峋不会放任自己的黑暗面为所欲为的。你不能被他骗了！”

“呵呵，你的心理防线真够坚固的啊。”男人对穆风露出一副蛊惑的样子说道，“按理说，李峋最想要的是杨益，那为什么我会把你也算进来呢？你不想知道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为什么？”同样的一句问话从两个人的口中说出却有不同的意味。杨益是带着疑惑，而穆风是带着一丝期待。

“我想，穆风应该清楚吧。”男人递给穆风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

“穆风？”杨益把目光转向穆风。这一刻他是那样无力，为什么他总是那个最后才知道的人呢？是他太蠢了吗？

“我……”穆风的双唇颤抖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你不相信还是不敢？”男人步步紧逼。

“你们不要打哑谜行不行！”杨益受不了这样，总是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没人能受得了。

“我不敢相信。”穆风感觉绵软的身体更加无力，垂下眼帘不理会两人灼热的光线。“我在等，那句话只有真正从他的口中说出我才能够相信。”

“看来这么多年的隐忍，你的怨念很深啊。”男人笑起来，很是理解的样子。

“难道您连我的思想都能把握得那么准么？”穆风嗤笑。

“我爱你，穆风。”

一瞬间，穆风的身体像被电流冲击过一般，僵硬的身体无法动弹。男人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转换成李峋的状态说出这句话，使得穆风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瞬间被击中心脏，无法动弹。

“你在说什么？”杨益一时也是没有反应过来，不过瞬间之后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可是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可能，峋怎么可能爱上别人！峋爱的是我！也只能是我！”

“你以为他真的就只能选择你？”男人对杨益的话嗤之以鼻，“杨益，李峋能爱上你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不是因为你有多么优秀，有多少被人崇拜的资本！可是因为他的懦弱，还有你的不负责任，他为此吃过多少苦？你扪心自问，你为他付出过多少？而穆风又为他付出过多少？十几年的不计较的付出，就是石头也会被捂热的！为什么他不能爱上穆风？”

穆风躺在床上，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是欢喜，是解脱，是茫然，是恐慌，还是失落？他说不清楚，只是眼角的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只是他知道，多年的付出，多年的等待，多年的期望终于有了结果，他是快乐的，是无悔的。

“你胡说！”杨益要疯了，多年的信仰崩塌的感觉使得他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一股怪力，猛地起身扑向男人，双手卡在男人的脖子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压，他疯狂地嘶吼着，“峋爱的是我！是我！他不可能不爱我！不可能！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杨益你干什么！”穆风也顾不得绵软的身体，积蓄起全身的力气去阻止杨益的疯狂，却发现杨益的手臂如同钢铁一般，怎么都没办法掰开。慌乱间他看到男人带来的匕首还放在床头柜上，于是拿起匕首就狠狠刺入杨益的左手臂上，杨益吃痛，这才松开了掐住男人的双手，倒在床下。

“杨益你疯了！你想杀了峋吗？”穆风挡住杨益再次冲上来的身体，大声吼道。

“你起来，不然我连你一起杀了！”杨益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这一刻他要摧毁整个世界。“峋不爱我了，那还要他做什么！做什么！”

“他爱你啊！他当然爱你。”穆风快被这个单细胞的动物气死，为什么他就不能多想一想呢？

“爱我？”杨益终于停了下来，呆呆问道，“可是他说峋爱上了你。”

“是。”看到杨益终于冷静下来，穆风松了口气，直接把问题挑明，跟单细胞动物说话绕圈子是没有意义的。“他爱你的同时也爱上了我，就是说，峋爱上了我们两个人，所以他无法承受对你的背叛，因此才陷入沉睡，不愿醒来。”

“什么？”杨益刚刚有些清醒的头脑又开始混乱，这一波波的冲击使得他本就运转缓慢的大脑又出现当机的情况。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们都知道峋的过去，他是一个脆弱的人，很容易被情绪左右，异常的敏感，对于别人来说很小的伤害，对他却是彻骨的痛楚。所以他总是把自己的情绪封闭起来，来适应这个无情的世界。不可否认，峋他爱你，爱得失去了自己。”穆风跌坐在地板上，激动的情绪过后那突然涌出来的气力也瞬间回流回身体，此时的身体反而更加没有力气。他苦笑一声接着说道，“他小心翼翼地站在你身边，努力压抑自己的情感，甚至从未奢望有什么结果，应该说他从来就不敢有什么奢求。他理所当然地自卑着，没想到却意外地得到了你的感情。他当然是欣喜的，只是因为现实的阻挠而离开你。他的痛苦有多少？我都一一看在眼里。我是一个不完整的人，是一个缺乏感情的冷血生物，但遇到峋以后我才开始感觉到温度。我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这是谁都无法控制的事。”

“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杨益的怪力也随着他的清醒而迅速流失，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有气无力地说，他的心无法平静，就连左手臂的伤口都没心情理会，任由鲜血自由流淌。

“我知道，对于早就已经相爱的人来说，一个中途突然出现的第三者是不受人喜欢的，可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视线，控制自己的心。”穆风无奈地摇了摇头，“峋的感觉太过敏感，因为爱你太深，所以失去便会越加痛苦，甚至痛到浑身鬇鬡，蜷缩起来动弹不得。杨益，即使你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我的胸膛让他依靠，峋的痛苦会更加无法承受。如果没有我，他甚至都无法走下去。这一点，我从未感觉自己自以为是。”

“哼！”杨益无法反驳，他知道自己在很多方面都无法和穆风比较，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忧虑过，只是一直对峋无限制的信任才没有多想，却没想到最后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爱着峋，而峋因为各种原因无法依靠你，于是选择了我作为港湾。即使知道他是不得已才依靠我，可我仍旧甘心默默站在他身后。杨益，我也曾经努力过，努力去尝试着去爱别人，只是最后都不了了之。到最后我发现自己早就被名为李峋的丝线缠绕，根本无法动弹，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即使如此，我也没有强求峋爱我，因为我明白他对你的感情，他的忠贞也是我爱上他的理由之一，我不可能去破坏在我眼中那样完美的他。这十几年，我不敢奢求太多，只是默默守候。却未想到，薛斌突然出现，跟我说峋爱上了我。所以我才能面对这个未知男人的问题而有余力反击。”

杨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有沉默。

“薛斌告诉我的时候我是不相信的。”穆风看了杨益一眼接着说道，“她说峋不愿意醒来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爱上了我，同时爱上两个人的事实让他无法承受，他不敢承认自己对你的背叛，无法原谅自己的改变。我们本想讨论如何解决的问题，这个时候这个陌生的人格出现了。他伪装成峋的样子欺骗了我们所有人。我不是想说那么多废话，也没有想辩解什么，我想说的是，即使峋真的背叛了你的感情，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不是相互指责，而是先把峋唤醒，他不回来那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不是吗？”

“啪啪啪。”这个时候已经停止喘气的男人突然不再沉默，而是拍起手来。“说得真好，你都可以去演讲了。”

“把峋还给我！”杨益听了穆风的话即使再不愿意相信也没有办法去验证，而所有的答案只有等待李峋醒来才能有答案。他恨恨地看着这个性格扭曲的男人，想冲上去却没了力气，只能口头上恶狠狠地说。

“看来还是我太仁慈了，总想着让你们死得明白一些，谁知道却被反咬了一口，真是失算。”男人撇撇嘴，“现在你们该坦然面对死亡了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我们死？”杨益这个时候已经不在意男人的威胁了，什么死不死的，都无关紧要了。他只是不明白男人的坚持到底为的什么。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穆风深吸口气，也是很不理解这个男人的行为。

“看来我还没有说清楚啊。”男人附身从穆风手中夺过匕首，拿到跟前闻了闻，浓郁的血腥味儿使得他更加兴奋起来，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残留在匕首上的血迹，看得穆风二人恶寒不已。“爱上一个男人是禁忌，已经被世人所不容，更何况是爱上两个人，两个男人。李峋是一个扭曲的人，他一直很好的隐藏着自己的阴暗面。是的，他的爱情很浓烈，可你们知道他认为最终极的表达爱情的方式是什么吗？”

杨益和穆风不自觉地对视了一眼，那不自觉的浮现在脑海的想法却怎么压都无法压下去。只是他们都无法相信那不断冒出的念头。

“我想你们都明白了。”男人笑起来，笑容里带着悠然，带着自得，带着运筹帷幄的自信，“对，是死亡。那是多么美妙的爱情！孔雀东南飞，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只有拥有死亡的爱情才能保存住爱情的浓烈与忠贞。只有死亡才是爱情永远的归宿。难道你们不觉得吗？”

“峋是这么想的？”杨益呆呆问道。

“是啊。”男人很真诚地点点头，“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美好吗？一同拥有死亡，彼此的血液相容，永远拥有彼此，再也不会分开。不必再为生活琐事烦恼，不必再为无法与爱人感同身受而痛苦，也不必再惶恐感情的不受控制的转变，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爱到想要杀掉爱人的爱情！呵呵~~”穆风突然笑起来，然后认真地问男人，“峋真的爱上了我？爱到想要杀掉我的程度？”

“难道我做的还不够明显吗？”男人摊了摊双手道。

“好，好！”穆风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放松自己的身体摊开四肢对男人说，“足够了。我已经心满意足。”

“来，让我们来见证你们的爱情。”男人以一种带着诱惑的音调把匕首递到穆风手里，然后双手包裹住穆风的双手，匕首对着穆风的胸口。穆风任由男人的动作，甚至嘴角还带着微笑。突然，瞬间加速，一声刺破肉体的声音之后鲜红的血液流淌，穆风只是闷哼一声，没有尖叫，痛苦的表情过后是解脱般的平静。

杨益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早就忘记了声音，甚至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他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该你了，杨益。”男人把匕首从穆风身上拔出之后再也没看穆风一眼，而是转头看向杨益，“你做好准备了吗？”

“准备？”杨益的大脑还是一阵迷糊。

“是啊。”男人突然转换成李峋的模式对杨益蛊惑道，“杨益，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峋！”杨益的声音带着哽咽，他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样地思念着这个人，“我爱你！”

“我也是。”李峋这样轻轻说着，手中的匕首却一个用力刺进了杨益的腹部。“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好。”杨益捂住身体不断涌出鲜血的洞口，虽然能够感觉到血液的温热，但不知道为什么竟没有感觉到多少的痛苦。他的视线转向不远处的穆风，相同处境的两人再次相视一笑，竟然有了出乎意料的默契。

“呵呵，终于成功了。”男人笑起来，“想要的就要去努力争取，即使不是自己的也要用尽全力夺过来。现在，李峋，我终于把你的愿望实现了。接下来就是你自己了。”

杨益还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静静看着男人把匕首刺入自己的身体，然后躺在两人中间。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地上的鲜血缓缓流动，最后融入一起，最后再深深看了彼此一眼，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李峋感觉自己好像处在一片混沌当中，身体一直晃晃荡荡，好像漂浮了很久很久。那种感觉很虚无，是一种似有似无的观感，或者说那算不上是感觉吧，空洞得让人心底漂浮，那种无根的恐惧，可以逼得人发狂，却又没有崩溃，于是只能一直在崩溃边缘徘徊。杨益，穆风，薛斌，母亲，还有晓薇，皓皓，谁？谁可以来拯救他？拯救他离开这混乱的世界。可是，无论他怎样努力都不能发出一丝的声响，于是只有蜷缩起身体，独自用力。这样的状态究竟已经有多久了？好像已经有一个世纪般的漫长。又要延续到什么时候？他没有答案，也没有人来告诉他究竟该如何去做，最后，他只能任由自己无根漂浮，放任自流。

突然，一道光射入，映照在他的身上，他抬头眯着眼睛看过去，只看到一片迷茫。

“峋，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