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爱你！我可以的！”李峋激动地上前一步拍着自己的胸口保证。只要薛斌熄灭这疯狂的念头他愿意做任何事。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不想再失去了。

“哈哈哈。”薛斌突然大声笑起来，笑的很开心，“峋！我真的喜欢你。你可以为我做到这个程度，也是唯一一个了吧。只是，你的心已经全部给了杨益，已经没有余地接纳其他人了。那不是我要的。但是，谢谢你！谢谢你给予我的一切，为我的生命留下见证。”薛斌顿了一下恍然道，“我心中构建的幸福是没有办法实现的。这或者是对我的惩罚，惩罚我杀害自己孩子这样的罪孽。我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自从我手中的刀刺穿子宫的那一刻我就没有办法再生育了。没有孩子的家庭有什么幸福可言呢？所以，峋，我并不怨恨，这是我应得的报应。或者也是有怨恨的吧。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仅仅只因为别人的几句话连问都不问缘由就转身离开呢？”

第六十八章

“峋！”穆风终于赶到了，他的身后跟着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穆风跑到李峋身边看到房顶边缘的薛斌直接吼道，“薛斌，你真的要在峋面前跳下去吗？你知道这对于峋有多么残忍吗？你是要让他一辈子活在噩梦之中吗？”对于李峋此刻的感觉穆风是最清楚的，因为他也曾经面对过这种情形，亲眼看到李峋空洞地拿着刀刺向自己，还好他来得及阻止李峋的自杀，但之后的后怕现在想起来都是会浑身打颤。穆风了解薛斌对于李峋的意义，如果薛斌真的不顾一切跳下去，他无法想象李峋会变成什么样子。

“别冲动啊，姑娘。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商量，生命只有一次，不要这么轻易地放弃啊。”穆风后面跟着过来的警察也在例行公事地规劝，谨慎地站在薛斌不远处不敢靠近。

“对不起，峋！”薛斌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自私地把李峋带入自己的噩梦中，却忘了理会李峋的感受。或者对于李峋，她觉得他们之间已经没了那些顾忌，可事实却是存在的。她没有理会警察的话，接着对李峋说道，“只是，我真的累了。真的！以前总是对那些动画中所谓意志战胜一切的设定嗤之以鼻，现在真的明白原来人没了生存的意志真的是不同的，那种冰冷的空虚的茫然的感觉真的很要人命。原谅我最后的任□□。这也是我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原来，是这种滋味。穆风，把峋的眼睛遮起来吧，这样他就看不到了。”最后那一句是对穆风说的。这样自欺欺人的方式是她现在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不要！”李峋在穆风怀里挣扎着，他不要这个时候还要任人摆布，“你真的甘心跳下去吗？你甘心吗？”

“这已经不是甘心不甘心的问题了。”薛斌轻声回答，“失去了生命的意志所有的一切也都不重要了。昨晚我想了一夜，反复思考生命的意义，可最后只能把自己绕进一个圈子里不停转圈圈。我一直在反复思考有与无，为什么有有，为什么不是无，最后想到头要炸掉。于是只能对自己说，思考那些是没有意义的。没有意义，不必理会那些，只要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就可以了，于是我又陷入之前自己编织的幸福的梦境中。绕了一圈，回到原点。于是我又思考这个圆圈的意义，”薛斌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或者只有她自己才懂得自己在说什么吧。“然后是思考意义的意义。所以最后我把自己绕了进去，出不来了。”

“薛斌！”穆风实在很无力，他不知道薛斌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在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努力抱紧李峋，把李峋的眼睛遮住，即使这也只是掩耳盗铃罢了。至于一旁的警察，也只能在那里做整个事件的背景了。这样高的楼层，跳下去根本没有生存的希望，再多的准备也没有用。

“你答应过我会得到幸福的！”李峋无法把自己的头从穆风的胸口挣开，只能绝望地大吼。薛斌答应过的，答应过会幸福，怎么可以反悔！怎么可以！“我不会原谅你的！一生都不会！”

“对不起！我失约了。”薛斌轻轻地道着歉，只是她的决定依然坚定。

“求求你，薛斌！”李峋开始哀求，他已经完全没了主意，最后只剩下哀求，“不要这么轻易地放弃好吗？求求你……”

“好好生活下去，峋，你和我是不同的。”薛斌的声音慢慢消散。一瞬间四周一片寂静。

穆风终于放开抱住李峋的双手，李峋扑向之前薛斌站立的地方，只能看到一抹红色的衣角，然后是一片空白，李峋凄厉地嘶吼，“薛斌！”

穆风急忙上前从背后抱住李峋免得他控制不住自己也跟着跳下去。李峋用力挣扎着，力气出奇地大，穆风快要抓不住他，急忙让一旁的警察帮忙把李峋劈晕他才安定下来。看着怀中即使昏迷也是眉头紧皱的李峋，穆风昂起头挤掉眸中的水汽。为什么上苍要这样残忍？一再挑战着人的极限。我们能够承受的还有多少？

第六十九章

思维回归的那一刻李峋真的不想睁开眼睛，希望一切都是一场耗尽心力的梦境，可最后的无声影像一再反复地提醒他的自欺欺人。薛斌真的在自己面前跳了下去，他挣开穆风的禁锢之后只来得及看到那一抹大红色的衣衫，一瞬而逝，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那样美丽、决然。他知道那一幕已然成为自己这一生挣脱不开的梦魇，伴随他支离破碎的灵魂一步步走完他这无解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幸福会这样艰难？为什么！她想要的是那样简单，简单到没有一丝的贪念，为什么无法得到？难道这世界真的没有幸福吗？李峋静静地闭着眼睛躺在原地，是啊，没有为什么，已经发生的无法改变，于是我们只能一直向前。

“峋，你醒了。”这里是穆风校外租的房子，自从决心放弃李峋之后他就离开了宿舍，尽量减少与李峋的接触，于是租了校外的房子，方便自己为所欲为。这一次倒是派上了用处。李峋昏迷后穆风带他来到这里，李峋昏迷的这七个小时穆风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所以李峋醒来的那刻穆风就感应到了。

“我昏迷了多久？”李峋睁开眼睛轻轻地问。

“七个小时。”穆风如实回答。

“薛斌呢？”李峋继续问，声音冷静平稳。

“在人民医院的太平间。”穆风半晌才开口回答。其实他到现在也没有缓过来。对于薛斌，他一直了解的不多，只是认为她是一个开朗的甚至有些肆无忌惮的女人，偶尔会在李峋面前露出忧郁脆弱的神情，但并不多。他也从未刻意去了解薛斌，在穆风如今的生命中除了李峋，再无他人能挑起他的兴趣，分担他的精力了。而且正因为薛斌对李峋的这种依赖穆风才一直以为自己和薛斌的位置有冲突，所以有些排斥这个女人的存在。可到现在穆风才明白薛斌与李峋并不是自己认为的那种关系，而是一种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单纯的相知。虽然他无法理解这种感情，却深深地感觉到了这种感情的深刻。薛斌突然的离去真的好像是一场噩梦，那样的不真实，让人久久地反应不过来，好像下一刻就能再次见到那个调皮微笑的女人。只有理智一再提醒自己那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

李峋一下子坐起身，下了床直接往房门外走。穆风赶忙拉住他问，“你去干嘛？”虽然李峋醒来后一直表现的很冷静，可他知道隐藏在李峋内里的疯狂。这个时候不能放任李峋的行为，不能只有他一个人。

“医院。”李峋面无表情地说，“去找薛斌。”

“我和你一起去。”穆风没办法让李峋一个人行动。这段时间他只顾着李峋了，薛斌的事情根本没有办法理会，全部交给了警察，不知道他们怎样做的，他也需要去一趟了解一下。毕竟相识一场，该做的还是要做到。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医院里的人相对少了很多，寂静的走廊一声声的脚步声回响。李峋麻木地前行着，前方昏暗的道路好像是不知名巨兽的倾盆大口吞噬着周围所有的生机，那种阴冷直接侵蚀到人的灵魂。

工作人员领着他们来到太平间打开停放薛斌尸体的雪柜，解开塑料袋的拉链向他们确认，“是她吧？”

“他妈的怎么回事？”穆风一下子火了，抓住工作人员的衣领质问。薛斌因为从三十多层的楼上跳下左臂与右边的小腿因为冲力分离了身体，而医院就这样直接把手臂与小腿随便地与身体堆在了一起，并没有进行缝补。“为什么没有人整理？”

“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看管太平间的。”那人连忙解释，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能过度反抗，否则死者家属激动起来自己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这个死者没有人认领，一般都是家属请人缝补的。化妆师也是。和我没关系啊！”

“放开他吧。”李峋出声制止穆风的发疯，俯身轻轻扶正薛斌的破碎的脑袋，梳理她凌乱的头发，语气温柔缠绵，“她没有亲人，只有我们这两个朋友，现在我们来认领她了。她不会是无名尸体。”

第七十章

李峋向工作人员借来缝补尸体的针线，小心翼翼地把薛斌断掉的手臂拼接好，针线穿过皮肉的时候轻轻地刺入，尽量使自己的手势平稳，不让薛斌感到更多的疼痛。薛斌生前忍受无尽的痛楚，李峋不想她死后还要受更多的疼痛。李峋没有答应穆风从外面雇人缝补薛斌尸体的主意，坚持自己动手，即使穆风要帮忙也没有让他插手。李峋想，薛斌一定不喜欢陌生人触碰自己的身体，就是因为做过皮肉生意，她更加厌恶肢体的接触，不做那生意之后这种倾向开始显露出来，更何况现在的她是这样狼狈，薛斌那样骄傲的人一定不希望别人看到。所以最后只能自己动手，一针一线，尽力缝补地漂亮一些。薛斌是爱美的女人，一定要干净整洁地离开。

穆风在一旁看着李峋轻手轻脚地缝补，小心翼翼地擦拭薛斌的全身，那专注的神情看得穆风鼻头一酸，扭过头去不忍再看。胸口像是憋着一口浊气吐不出来，压抑着跳动的心脏难受不已。他宁愿李峋嚎嚎大哭，也不想看到他这样平静的表情，好像是一座外表宁寂的火山压抑着内里的汹涌，让人更加地不安。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呆立在一旁，无能为力。

李峋小心擦拭完薛斌的脸颊，整理好她的头发，为她穿上让穆风带来的大红色连衣裙，终于整理完毕。这时的薛斌像是睡着一般，恢复了生前的美丽，只是脸色苍白。李峋并没有为薛斌请化妆师，她一定也希望清爽地离开这里，那些污秽的东西她一定不想碰触。

李峋俯身在薛斌额头淡淡一吻，轻声向她告别，“薛斌，走好。”说完，又缓缓抚摸她的头发，把一些细小的碎发为她整理好。薛斌会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幸福，她终于摆脱了这残酷的人生，终于解脱了，他为她高兴。

穆风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低泣出声，就连刚刚进来的工作人员看到这一幕也呆滞半晌，然后扭过头不忍再看。这位死者的朋友就是这样为死者整理了一夜吗？这不该只是朋友吧，那种专注的神情，疼痛的眼神，只有恋人才有吧。

“薛斌！”一声尖叫打破这好像已经持续了一个世纪的静寂，一个人影急速扑上前来，就要扑向薛斌的身体。

李峋抬头看到的是一脸悔恨的季冉，一瞬间平静的心情剧烈激荡，他一把抓住季冉伸向前的手臂大吼，“别碰她！”现在的薛斌已经干干净净，不能让其他肮脏的东西再触碰到她了。

“我只想看看她。”季冉并没有与李峋争论，他知道，李峋在责怪他。可是，他从未想到薛斌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他是无心的啊！

季冉是昨天夜里才知道这件事的，是同宿舍的议论学校一个女生想不开跳楼了，真可怜云云。经过舍友的论述他才迟钝地明白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女友薛斌。他懵了，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薛斌对于平凡的季冉来说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她的美丽，她的风趣，她的一言一行都深深吸引着季冉的目光。经过一番思想争斗，季冉毅然决定表白，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会被拒绝，这样做只是为了不给以后留下遗憾而已。只是没想到薛斌一口答应下来。突如其来的幸福打得季冉晕头转向，就连走路都轻飘飘的，好像行走在云朵间，为自己的幸运而庆幸不已。所以在前天当一个男人带着氵壬秽的眼神看着薛斌说着一些肆无忌惮的黄色话语给他一个你了解的眼神拍拍他的肩膀离去之后他才明白过来，就是因为这样薛斌才会选择他。看着薛斌无言以对的样子，季冉压抑自己的怨恨，愤怒还有伤痛转身离开。他无法接受，原来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替补的工具，是薛斌无可奈何才选择的残次品。他也没有问原因，现在很多女大学生丝毫不知珍惜自己的身体，只为了那些金钱，别说身体，就连灵魂，只要价码合适，她们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于是他离开，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也是为了他仅有的自尊。只是没有想到薛斌竟然为此而自杀。或许是自己太过片面了，自以为是地把整个故事补全，却完全偏离了方向。薛斌是真的爱自己的，不然她不会因为自己的不理解而轻生。于是季冉后悔了，后悔自己没有逼问薛斌原因，后悔自己的轻率行为。他就这样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没有办法入睡，一个人因为自己无意的行为而失去生命，虽然不是他的本意，可到底是间接因为自己而死亡。很可怕的感觉，躲在被窝里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寒意。所以天一亮他就离开宿舍跑来这里，他要为自己的行为忏悔。

“你不配！”李峋没有放开抓住季冉的手，冷冷说道。

第七十一章

“我只是想看看她，与她道别。”季冉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我是无心的，真的，我没想到她会这样。”

“我当然知道。”李峋的声音依旧冰冷，这个男人还是在推卸责任，别人是否怪他是一回事，他自己认为如何又是另一回事了。“如果是有意的，那么你现在就不会完整地站在这里了。”

“让我看看她吧。只要一眼。”季冉哀求，他的脑子混乱，已经想不到还能说什么了。他只知道自己需要看薛斌一眼，否则这一辈子他都要活在未知的恐惧中，想象着薛斌或者正在用一双愤恨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那样，他的一生该如何度过？

“看什么？”李峋轻蔑地笑，“看她摔下楼后肢体分裂浑身鲜血的丑陋模样？”

“不！”季冉浑身打了一个寒颤，神情僵硬地看着李峋。他只知道薛斌跳楼，却从未想到居然不是全尸。这样惨烈的现实，一下子让他无法呼吸。他低声呢喃，“我是爱她的。真的。”

“爱她？”李峋挑了挑眉讥讽地道，“原来你的爱情这样廉价，爱人如同垃圾一样是可以随意丢弃的。”

“不是的！不是的！”季冉僵硬地摇着头，“当时的我只是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无法接受事实，没有想过伤害她。”

“是的，你只看到了自己。”李峋继续咄咄逼人，“你问过她原因吗？没有！你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吗？她的苦难，她的艰辛，她的隐忍你都了解吗？她的骄傲，她的坚持，她的希望你又知道多少？从头到尾你只看到浮在表面的最肤浅的假象，你可曾用心去看她背后的真实？你在意的只是结果，可曾去关心事情的源头？这就是你的爱情！你的爱情也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