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点不招……」张盛凌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传到我这儿来的时候就跟蚊子哼哼差不多了。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感谢我吧。」张盛凌仍是一脸“帮了你一个大忙，满载诚意地多谢我吧”的欠扁表情。

「……厚脸皮的家伙。」

「好了，回家。」他这么说。

「我才不回你那里！」

「那么你去睡大街好了，要么看看附近有什么小旅馆你一个人去凑合一晚，别忘了带身份证。」

「你！」

我就这么和他小打小闹地出了教室。

心里有些事情渐渐明晰了，即使张盛凌是那种把我害到很惨的家伙，不得不说，他却在有些事情上相当在意我，「根据我今天的观察，你对社长根本就没什么所谓的恋人间的感情吧。」张盛凌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我心里动摇得厉害。

我和他究竟是敌对关系还是要好的朋友，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了。不，我们不可能是要好的朋友吧。回头想想，他对我做的哪件事情都不像是对待朋友该做的事情。

冲到我家窥探到我的秘密，还在我房间强吻我……

借用那种使自己都脱不了身的照片，让全部人都误会……

拉拢峻夕，死皮赖脸睡在我家，还一脸痞子样地找我借贴身内裤……

在我脸上挂彩的时候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神情。明明不是个爱计较的人，事后却因为我，找那些人算账……

趁我睡着，肆无忌惮地在我身上留下那种让人误会的痕迹。

跟踪我和社长，然后不请自来地帮我解决“感情问题”。

对了，还有……刚刚他又亲我了。

喜欢变着法子整我，有时候又像是在关心。

这到底是……

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张盛凌大概是意识到我没跟上，回过头来看着我。

「张盛凌，你不觉得你对我做的事情很奇怪么。」

他的眼底不见一丝动摇，就像是早料到我会说出这种话。

「是啊，很奇怪。」他这么回答。

我想冲他吼上一句“张盛凌你这混蛋分明是对爷有意思！！哈哈哈，本大爷魅力无限～”……而事实上我是不可能这么做的，女孩子的话就无所谓了，但是现在对象可是张盛凌，我怎么可能说出这种白痴话来让自己尴尬。

也许是见我太久没吱声，张盛凌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你心里有数，我也就不多废话了。」他背过身，迈开步子。

……

「呼，别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平复下心情，我晃晃脑袋这么对自己说，也是向前走去。

张盛凌站在校门口等我，我不是没有瞧见。可是，此时视野里同时跃入了的，是那辆久违了的银灰色奥迪A6L，还有老爸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张盛凌，什么都没说，重新把视线挪回我身上。

「上车，回家。」他只说了简单的几个字，眼里闪过的却是凌厉和不容辩驳的光芒。

他在我心里还是有几分威严的，我不得不照做。

车子发动后，我回头看了看。张盛凌并没有离开，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抱臂靠着学校门前的乳漆柱子，就这么杵在那儿。

这混蛋傻站着干什么，想些什么呢……

我收回视线，老爸仍在专注地开车，像他这样自己开车来接我回家，这是头一次。但为了什么，我再清楚不过。

鼻子不由地发酸。

chapter.37

我默不作声地跟随老爸回到家中。老爸一进门，几个摆手就打发掉了其他人，峻夕也被管家哄上了楼。我爸这个人，本就带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现在，就更不用说了。我垂目不发一语，坐到了沙发上。迎上的是坐在对面的老妈，「昨晚到哪儿去了。」

「同学家。」我小声应道。

「哪个同学？」

「……就是你昨天看到的那个。」

「嘭——！」「白思齐！！」

一声略带沉重的闷响和老妈的怒斥几乎同时响起，老爸的茶杯重重地砸上了他最爱的那个精工紫光檀小茶桌，想必他已是了解地一清二楚了。

我被这动静吓得一颤，抿唇不语。

老妈听到这大动静也是顿了下，随后抬手做了个将鬓发绕到耳后的动作。环臂，翘起二郎腿……

她用审视般的眼神抬眸瞟我一眼，像是很努力地放平静了语气，缓缓说道，「不管你？我确实没精力管那么多闲事，可我是你妈，这是我能说不管就不管的？你非要跟父母对着干？」

我默然。

此时的沉默在老妈眼里就是种爱理不理的态度。她气极，把茶几上的笔记本屏幕转向我，恶狠狠道，「你看你都搞了些什么名堂！」

屏幕上呈现的是张盛凌当时拍下的那张照片，抓拍得有点模糊，不过还不难看出照片里的人是谁。

「白思齐啊白思齐，你也该明白事理了吧？我知道你性格一直就那样，爱出风头得很。别的事情我就先不提了，就事论事，你以后少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的，听到没有。搞什么同性恋，拍了这种照片，闹得众人皆知。还到那个谁的家里去，夜不归宿……你是想气死我们吗？！」

她的话深深触到我的逆鳞，我真心看着难受，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语调不止提高了一倍，几乎是用的吼的。

「别管我行么，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是啊，她懂什么。

出风头……呵。

多少次的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希望他们的目光能在我身上停留得长久一点，不自觉地，从以前的只知道闷着头哭，转变成现在的蛮横、张扬、脾气不好、爱耍性子……

为什么她还能这么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

压抑着的心情难以释怀，我垂着头，鼻子一酸，温热的眼泪水啪嗒啪嗒就滚出来了，在膝盖上落下小块的湿印。

该死，多久没哭过了，这时候居然掉眼泪，真不男人。

我在心底自嘲。

其实我大可老早就把事情的原委说得清清楚楚，完全不必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而挨批、遭罪。

而我终究选择了沉默……

是的，我不想解释，不爱解释。

还有……

我不能解释。

毋庸置疑，这事只要一脱口，铁定会毁了张盛凌。

那就不会像上次他打架一样，只是停课几天这种处分了……

这蠢货，当初只当是恶作剧、开玩笑而已吧，只是觉得看我气到半死的样子有趣吧。不知事态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做何感想。

既然决定瞒下来，那么就这样吧，让他们把那些有的没的全都当成真的好了。

张盛凌，我为什么要护着你啊，明明你是我从第一眼起就看不顺眼的家伙……

……

盐水留得差不多了，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我吸吸鼻子，继续沉默。

老妈见我这样，只是叹气。我知道，她不习惯看我掉眼泪。

「你自己想清楚。」还是一脸愠色的老爸，最后扔下这句话，出门了。

「我回房间了。」我这么说，没有再看老妈一直铁青着的脸，起身，只想快点儿离开。

「思齐。」

我停住。

「对不起。」她这么说。

「一直以来，对你的关心太少。没发现你有这种苗头，没有再早点把你引入正途。」

「这不是歧途。」下意识地这么回应了她。

「我的路，我会自己走。」

……

锁上自己的房门，我嗤笑，刚刚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齐齐哥哥。」峻夕在外面敲门。

我扭开了门把，把那小鬼头放进来，「怎么了，峻夕？」

峻夕只是盯着我看，「齐齐哥哥，你和舅舅他们吵架了？」

「哦，没事儿，没吵。」他现在这样子也还显现得挺乖巧可爱。我伸手想揉揉他的头发，结果小鬼头脑袋一撇就躲开了。

这小鬼，果然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chapter.38

为我和张盛凌的事情和父母闹过一场之后，和家里的关系更加不如从前了。同处一个屋檐下，我总会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们，而他们见到我最多也只是叹气，然后就又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心情愈发地烦闷起来……

按照我平时习惯的做法，和谁有矛盾了就该当面解决，吵一架都没问题。

而现在这情况……完全没可能向他们说清什么，继续僵持下去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只得保持表面上毫不在乎，内心又持续烦闷的状态。

无时不刻不在矛盾着。

尤其当是某人站在我面前的时候。

那是事后的第二天中午，张盛凌过来教室找我，人都走干净了，而我则仍是维持着因为心情很差没食欲，对谁都没好脸色的冷淡样子坐在自己座位上。

真实情况是瞒下来了没错，不过，我心里还是想为以前他损人不利己的禽兽之举痛骂他一顿。没他当时的无聊之举，哪会到今天这么个地步……

唉，算了，事情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翻旧帐什么的也不是我的风格。我只是瞟他一眼，就直接无视他的存在了。

「你，回去以后发生了什么？没事吧？」张盛凌对着我就是一连串的疑问。

我现在这么不爽还要让我解释这些吗……为了你硬着头皮瞒住父母，哪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你连一点自觉都没有是么……

心里烦乱得很，我皱了下眉头，应道「你少管。」

「告诉我。」张盛凌仍旧是不依不饶地。

「……张盛凌你不知道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吗？！当时做这些事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想想后果？现在出了问题，假惺惺地过来安慰我有什么意义！？觉得我会找你倾诉？别搞笑了行不行！明摆着关系就不怎么样，老烦我做什么！」

没抑制住自己的火气，我冲着他乱吼了几句，抬脚踹开挡在面前的桌子，起身扔下他冲出教室。

我疾步穿过走廊，跑下楼……直到有些累了，开始喘了，速度才渐渐放慢了下来……此时我正站在学校后操场的草坪上，因为是午饭时间，这里没什么人，我吹着凉风，渐渐平静下来。

……啧，糟透了。

我脾气果真差劲，这么容易迁怒于他。

张盛凌也真是，这事我怎么可能说得出来，难道非要我开口说「我在父母面前默认了我们的关系，所以和他们闹僵了。」？

怎么可能说得出来。

我至今无法肯定自己当时的做法是对是错。

那时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护着他罢了。要是让他知道，我选择让家人就这么继续误会我俩的话……

不，绝不能让他知道。

对了，刚才是不是过分了……

应该没关系吧？对那个厚脸皮的家伙，我恶语相向挺常见的。就是，这回莫名其妙地就感觉很不舒服。总觉得不安，沉不下心来。

「白痴张盛凌，你知不知道这事儿超难搞的啊，烦死了。」我不自觉的对着空气呢喃。

这时，不知谁在我身后一拍我肩膀。我一愣，不会这么巧吧？张盛凌跟过来了？！

「嘿！白爷！」

……原来是马竞。

也对，张盛凌没必要追过来。他会当我纯粹是心情不好耍脾气，不会在意的。

「白爷？想什么呢。」马竞手里拿着个篮球，大概是换上了清爽的运动装，他看起来比平时顺眼了不少。

「没什么。」能敷衍就敷衍吧，我现在并不想和谁交谈。

「白爷你最近给人的感觉很冷淡啊。」

「是吗，没有吧。」我继续含糊地回应他的问题。

「好啦好啦，不管怎么事，白爷你要想通点喔，对了，来打球么？一会儿几个哥们就到。」马竞笑得灿烂。

「不了，我等会有事。」

「那……好吧！回见，白爷。」马竞收起了笑容，盯着我看了我几秒，没多废话，拍着他的球走开了。

实际上我是个很闲的人，一会有事这种借口，大概不足以让人相信。

还好马竞算是识趣，什么也没多说。

我继续杵在原地。

总觉得今天的太阳光有点阴冷，即便是这么直直照射在身上，也体会不到温度。

chapter.39

自打那次吼了他一顿之后，张盛凌就如同消失了般，再没进入过我的视野。

开始的时候我想着随他的便吧，他爱怎么样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没必要在意。而持续了几天之后，我却因为这件事开始焦躁起来，时常不由自主地从人堆里寻找他的影子。当然了，自始至终都无果。

家里的情况比起原先来讲，倒是缓和了许多。父母好像完全没再去在意先前的不愉快，本是三个从来就凑不到一块儿的人，现在隔上几天居然能够坐在一起吃上一顿饭了。可我并没因此生出几丝高兴来。总觉得即便坐在一起，也不过是维持着一种虚假的和睦表象而已。

另外，总觉得张盛凌那小子是在刻意在躲着我。是因为我那天话说得太重了，伤了他的自尊，所以不打算再来见我了？

张盛凌你不是一直都很嚣张的吗！这回是在干什么啊。一声不吭地跟我玩儿失踪？！

嘁，我可不会低声下气地为这事儿道歉。

距离他消失现在已经一周有余了，其实我有时也会想当面去问个清楚。只是碍于面子，再加上我几乎没主动找过他，甚至连他教室具体是楼上的哪一间这种问题，都难以说得清楚。

我呆在空无一人的教室，侧目看窗外。

走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教室门被推开，「白爷，我帮你买了拿铁回来了。」马竞把食品袋放到我课桌上，一杯拿铁，还有一盒盒饭。

「谢谢。」我把东西挪到自己面前。

「白爷，你就这么一个人呆教室？大好的天气不出去走走吗？」马竞叼根牙签看着我。

「走什么，没什么好走的。」自顾自继续拆着包装，我随口应道。

「诶？！不能这样啊白爷，你最近的状态太奇怪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有什么话就说嘛！马竞竭诚为您服务！」

「……你这家伙，少耍宝了。」

「嘿嘿嘿。」马竞笑得一脸猥琐。

「啧。」我顺手拿过一个纸袋套到他头上，「你够了。」

「唉唉……怎么最近一个个都反常得厉害呢。」马竞手支下巴，似是没在意自己头上所套的袋子。

「怎么，你感慨个P啊。」

「真的真的！」也许是终于嫌袋子挡了视线，马竞这才把它拿开，「最近连茜茜都失魂落魄的，成天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哈？她？！马竞你别吓我，那死丫头什么时候都没忧郁过吧。」

马竞摇头，「这回看来是真的有点儿什么事情，我问她，她只是说她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只是听见点儿消息。我也弄不太清楚。」

「听见？听见什么。」我对待那些满天飞的小道消息通常采取视若无睹的态度，此时也只有充愣的份。

「诶……白爷你不知道么？那我就告诉你吧，别跟别人说哟。」马竞更凑近了些，我稍作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

马竞继续说，「是这样的，老大要走啦！」

「老大？！」我眉头不禁一蹙，「你说的是……」

「盛凌老大啊。」

「这。」我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来，可马竞是何种角色我再清楚不过，他平时习惯和各种各样的人混在一起，很多时候总能听到些小道消息。

无风不起浪，总归是发生了些什么。而且张盛凌那小子最近确实是没出现过。

靠，他到底在搞些什么鬼啊，又去哪里打架了！我心里燃起一股无名火。这混蛋，我辛苦帮他把事情瞒下来，他倒好，前不久才受了处分，现在又乱捅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