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宫泯。”

“其实，是我爸让我好好抓住这次见皇甫冽社长的机会，所以，我想只有你能帮我。好歹，我们曾经是朋友。”

朋友……朋友……从宫泯口中听到这几个字眼嘉翊觉得格外恶心，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名字，也不曾向皇甫冽提及任何有关他高中时期的事情，就连想一想都会牵扯着他的伤口，从未痊愈过。

看着宫泯离开的身影，嘉翊有些失神，赶紧用手背擦掉眼角夺眶的液体，转身欲走，正好撞进一个温暖的胸膛。嗅着熟悉的味道，听到头顶响起的温柔低语，“笨蛋，走个路都走不好。”

鼻子一酸，隐忍已久的泪水瞬间找到发泄的出口，把脸放肆的埋进男人宽阔的胸口，双手攀上对方后背感受到一只大手轻抚着自己的头……

“好了好了，不就是来接你嘛，有这么感动吗？”

回公寓的路上，两人心照不宣，胸口被打湿的衣襟也被空调给蒸干，除了那人儿红红的眼眶。头倚着车窗不知道想些什么，以至于连自己看着他也没有察觉。

其实皇甫冽两个小时前就到T大，想给嘉翊一个惊喜，结果让他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嘉翊的表情和那个男人的举动隐隐透着什么信息，让皇甫冽猎人般的嗅觉全开。

故作平淡的问他，“刚刚那人是谁？”

“就一个同学，问我点事情。”

“是吗？什么事情？”

“学校教授布置的作业。”嘉翊哪知道自己拙劣的借口怎能逃得过火眼晶晶的皇甫冽。皇甫冽顺应着嘉翊，心中早已另有打算。这个逞强的小东西，不把他逼到绝境他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晚上吃过晚饭皇甫冽再没有提起过白天发生的事情，直到嘉翊说累了先去卧室睡觉。这样的静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皇甫冽隐约听到从卧房里传出的声音……

……

嘉翊躺下床就昏昏沉沉的开始做梦。这个梦伴随了他多年，如鬼魅纠缠着他。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教室，还有那些阴暗可怖的脸孔，宫泯站在人群中间，嘴角扬着诡异的弧度，手上拿着金属铁链向他渐渐逼来，他要对他做什么，不要……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求求你”……

然而他的声嘶力竭只是徒劳，眼前被身影遮住，一双手禁锢住自己的手臂让他被迫举过头顶，“啊！”铁链在手腕上冰冷刺骨，越是挣扎铁链上的针刺越是扎的更深，腥红的血水顺着手腕流下就像一条殷红的蛇盘踞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宫泯……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不是第一个向我伸出手的人吗？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此刻，男人开始说话，用着低沉的嗓音吐着魔鬼般的咒语，“你说是为了什么……我觉得呢？我可不想和成天说谎的人做朋友。”

“不，不是的，我没有撒谎，没有撒谎……真的。”

“是吗，到这个时候还在嘴硬。”说着用力在手腕一握，导致细碎的伤口崩裂，刺骨的痛让嘉翊猛然惊醒，睁开眼睛视线模糊，漆黑一片，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双手被绑住固定在床头，惊慌着想要挣脱束缚，就听到上方响起一道刻意压低的生硬，“说说看，你要怎么证明你没有撒谎。”

这不是梦？是真的？他又回到了那一天，还是说他从来都没有从那天逃脱过，没有皇甫冽，没有读大学，他还是高中时期的他，还是在那个生不如死的地方……一时的失神之后突然感觉自己的衣领被撕开，一双冰冷的手抚了上来，在肌肤游走。惊慌失控的嘉翊拼命的挣扎着，求饶着，“不要！宫泯！求你了，求你了，放过我！放过我！！”

没有停止的趋势，男人身体的重量渐渐的压向嘉翊，手顺势移到布满疤痕的后背，刚碰到肌肤嘉翊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他害怕，害怕那样的痛会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他一定会死。脑海中唯一闪过的念头就是那个将自己逼走的男人，“皇甫冽！哥！救我，救救我！！……”

嘲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喊啊，喊破喉咙他也不会出现，这几年，皇甫冽从未出现，只是你在撒谎，一直在撒谎……”

男人鬼魅般的声音缠绕着嘉翊，不，他没有撒谎，他真的没有撒谎，皇甫冽是他最爱的哥哥，最崇拜却也最害怕的人。他不要他了，抛弃他把他扔在寄宿学校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傻瓜，他们之间原本就没有丝毫关系。他只是爸爸收养的孩子，是皇甫家的养子，和皇甫冽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点关系都没有……纵使他现在流干所有的眼泪，哭到再也说不出话，痛到恨不得死掉，皇甫冽也不会出现……

“撒谎……没有撒谎，我没有撒谎，哥会来救我的，会来的……会来的！会来救我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你真正恨的是我……

“啪嗒”一声，房间瞬间亮了。刺眼的灯光在男人身后放肆的绽放穿透布料撒在床上濒临崩溃的人儿身上。银灰色眼眸里是深不可凑的光。看着眼前风逐残叶般颤抖的身体，低头俯身解开束缚他的铁链，手指小心翼翼生怕再碰伤那双殷红的手腕。温柔得像对待珍宝般放在唇变舌尖舔舐着肌肤上的细痕，酥酥痒痒的触感惊动了被惊恐折磨的人，身体扭动着，声音沙哑吐着连连乞求，“别，别……呜呜……我没有撒谎……真的，相信我，你们相信我……”

男人的手似乎是被传染了也开始有些颤栗，胸口破了洞冷风卷过不知何时才能转暖。将挣扎的人紧紧的禁锢在怀里抚着他的头不让他在徒增不安，嘴角开启，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才发现自己的心虚，“嘉翊，看好了，是我，皇甫冽，是我！”

还是同样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前一秒钟还在冷嘲热讽尖锐如刀锋，后一秒却说他是皇甫冽，亦梦亦幻已经无法分清，眼前的灯光让他睁不开眼睛，手腕的刺痛让他清醒，他的世界在下雨。努力推拒着抱着自己的人，“不，不可能，不可能是哥哥，哥不会来救我……”

“……”痛，掌心，胸口，血液，灵魂。

嘉翊的呢喃还在继续，掀起尘封已久的回忆，夹杂着层层叠叠的湿气布满了整间公寓，“哥哥不要我了，我害死了爸爸，是我害死了爸爸……所以，所以哥恨我，恨我……”

“够了！”一声怒斥，暴露无遗的愤怒在皇甫冽手中蔓延。原本他是想逼出嘉翊心中潜藏已久的秘密，原来没做好准备的其实的是自己。他曾经以为背负枷锁的只有自己，所以他偏执的恨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为了林嘉翊的这十年买单。握着那对易碎的肩膀摇晃着，摇醒他，将他从十年的噩梦中清醒，“够了，你看清楚我是谁，我TM的就是你口口声声喊着的皇甫冽！”那个将你，抛弃的皇甫冽。

再次抬眸皇甫冽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银灰的眼眶积压着压抑的红，调高的声音响彻公寓震荡着怀里人的耳膜，安静下来，也不再呢喃，奋力挣扎的手软软的搭在他肩上，手腕上的淤青在白皙透明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嘉翊……”

怀里的人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儿轻颤着滑落脸颊，拇指拭去，再唤了一声，“小翊……”

嘉翊看着眼前放大的英俊面孔，漆黑的眼睛浸着水气却是星辰流泻般清澈。

“哥……”

“……你，做了噩梦。”尽量轻描淡写，沉重却无以加复。

噩梦……嘉翊回想着……是啊，他做了很可怕很可怕的梦，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时候，原来都只是梦，太好了，都只是梦……可是如果是梦，为什么会有清晰的痛传来……缺乏安全感的往皇甫冽怀里蹭了蹭，触及手腕一震刺痛让他忍不住呻吟，“呜……”

“别乱动，我一会儿帮你上药。”

上药？……嘉翊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受伤的，茫然的脑袋瓜子里努力的回想着，突然视线落在皇甫冽背后的地板上那条恐怖的铁链眼神立刻变得惊恐起来，顾不得疼痛一把推开皇甫卷着身子退到床头。

“啊！那，那个……是什么？！……”

顺着嘉翊的目光，皇甫冽看过去心下漏跳一拍。……要向他解释吗？还是索性撒个谎骗过单纯的小笨蛋。再次看向床头缩成一团的嘉翊，赤裸裸的恐惧包裹着瘦弱的身体，好似他面对的是洪水猛兽恶魔天煞。向他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压低声线也无法掩饰心虚，“过来。”

小家伙惊慌失措的摇着头拨浪鼓似的，咬着唇下巴埋进膝盖里可怜兮兮让皇甫冽挫败感骤增。再次开口语气里多了几许无奈，“对不起，因为想知道你噩梦里的人是谁，所以我用了一点……‘心思’。”

“为什么……”悻悻鼻子，糯软的嗓音还在继续，“为什么要逼我，我根本就不想记起……这么久，我以为自己都快忘了……”

“你确定你忘得了吗？”抢过嘉翊的话皇甫冽不自觉的加重语气，“如果你忘得了怎么会每晚都不敢关灯睡觉，又怎么会每晚被噩梦惊醒，你以为你忘得掉吗？你以为你什么都不提，那些疤就只是年少不小心摔得跟头？！”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嘉翊捂着耳朵不想听到刺耳的话语。那道低沉的嗓音偏偏不肯放过他。感觉眼前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手腕被握住用力的掰开，先前未平伏的痛楚再次袭来。

“嘉翊，不要再逃避了。你以为我看到你这样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

“那又能怎么样！”

……

皇甫冽愣住了，被自己束缚在手臂里的人通红的眼眶里是挫冰的寒，嘴角微微上扬挂着美轮美奂的笑，这不是他熟悉的林嘉翊，“即便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为了我报仇吗？报复那些人？……就像……就像以前你报复我一样？”

不对，他想得到的答案不是这个，不是他破碎扭曲的话语，不是他含笑流泪的痛，他只是……只是什么呢？……皇甫冽彻底的僵在这一秒。双手颓败的垂下。

原来，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这么简单的问题，他怎么会现在才明白。他最应该除掉的恶魔，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皇甫冽。

站起身来不再看他，皇甫冽从未有过此刻般软弱，嘴角开启，“你真正恨的人，是我。”

……身后是死灰一般的静默，皇甫冽无法转头，也无法停留，这场戏演到最后，自以为导演的他一败涂地。径直往门口走，停了下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走出了房间。

之后一个小时——客厅里乌烟瘴气，烟缸里是满溢得烟头，嘉翊的声音不停的在脑中倒带绞痛神经，紧闭的房门意味着什么，皇甫冽揣摩着……此刻的他急需要烈性酒精的刺激，于是拿起外套出了公寓。

两个小时——皇甫冽把自己扔在PUB的VIP包间里，灌着纯度极高的烈性洋酒。身旁一身黑色紧身皮衣裤的男人是这家夜店的老板，也算是皇甫冽这些年头当中混出来的老友，一手抽着烟，一手搭着皇甫冽的肩膀，打趣这位久违碰面的朋友，“大半年不见您冽大社长，怎么了？交女朋友了？”

皇甫冽懒得搭理，继续闷头喝酒。

“还是说……男朋友？”

……白了他一眼，皇甫冽仰头又是一口。

“不是吧，以前这时候你肯定摆出社会指导层的不屑，怎么这次沉默了，到底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撇嘴果断的阻止他的天马行空，“你觉得呢？”

“谁知道呢，这年头什么怪事没有。”

呵呵，皇甫冽嘴角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他自己身上不是积聚了一大堆令人汗颜的怪事。哪怕任何一件说出来都是一部曲折离奇的家族史，腥风血雨荡气回肠，可笑之极。

“最近满大街报道全部都在说你最近筹办的赞助宴会。什么兄弟情深之内的，基本上人人都对你这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哥哥顶立称赞。口碑空前。”

“呵，是吗？”

“你弟弟一定很感动吧。突然多出个这么万能的哥，是我都要内流满面热泪盈眶。”

男人的话一针见血的戳中皇甫冽的心事，仰头喝掉杯中的洋酒。靠在沙发里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以前他以为自己是酒精上瘾才会时常头痛，现在他才恍然大悟，上瘾的不是酒精，而是“林嘉翊”这个物体，至始至终，以前，现在，还是未来。哪怕提起这个名字都会牵扯着他数万根紧绷的神经。林嘉翊，是他戒不掉的毒。

“他才不想要我这样的哥哥。”自言自语的呢喃，最后被淹没在浮华的霓虹灯里，皇甫冽啜着酒，陷入一堆久远的记忆里，以至于错过了裤包里不停震动的手机，时间在指缝流泻，一晃，又是两个小时过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破碎留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甫冽懒得在意，身旁不知不觉多了许多人，男男女女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进来又何时离去，胭脂水粉酒精香气混在空气里经过化学反应就汇成了糜烂和纸醉金迷。

有只柔弱无骨的手搭上皇甫冽的肩膀，浓烈的香奈儿蓝色鸢尾的尾调扑面而来。谄媚的低语，“冽大少爷，今晚你可真闷，有我们在，不好玩吗？”

“……”

见皇甫冽不说话，女人得寸进尺着，整个人都贴了上去，“不如，把你弟弟也叫来一起玩好不好？听说他是T大的学生，传闻可是个翩翩美少年让女人都为之失色，我们可是很好奇呢，不如让我们也见见……”

“闭嘴！”

皇甫冽突然怒斥的声音让包间顿时收音，女人着实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惹到他，润了润嗓子，赶快圆场，“哎哟，人家开玩笑的啦。”

老板见状也趁机缓解气氛，不然真把皇甫冽给惹恼了就不是一般能收场的，递了个眼神示意女人识趣的离开。赶紧给皇甫冽斟了一杯威士忌，和颜悦色的安抚着，“我可是越来越摸不准你冽少爷的脾气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发火就发火。”

皇甫冽闷了一口酒，压抑着胸口猛串的怒火，幽幽的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来，“你最好管好你的人。”

……皇甫冽环顾着四周女人，男人，酒精，雪茄，绯闻，流言蜚语……这就是他所在的世界，若无其事的坐在霓虹灯下……女人的话才惊醒了他几个小时前才将那个伤痕累累的人独自留在公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