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皇甫冽甩掉那只没什么力气的手，其实他根本就没用劲，只是吓吓他。足矣。

突然变脸的皇甫冽让白肖吃了一惊，可是很快他就洞察出皇甫冽的用意，这个家伙，还真学不会温柔，不过算是对症下药了。

“冽……真的很痛……我怕痛……”黑眸眨了眨带出一行晶莹。皇甫冽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在这时心软，说什么也要让他乖乖换药。

“怕痛？……现在知道痛了……那时候多勇敢啊！你怎么不再用力一点，干脆把你整个后背的皮给扒掉算了！”

……嘉翊抿紧唇角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想起了那时的自己有多疯狂，那时的自己满脑子就想着皇甫冽不要自己了，他嫌弃他背上的伤，所以他要去掉这些难看的疤……光是想到这些就让他觉得呼吸都是湿润的。

见他不再说话，皇甫冽的语气软了许多，拇指替他拭去眼角的泪，恢复了之前的柔，“不准你再说不换药这种傻话。乖乖上药，快点好起来，不然，我只会比你更痛。……你那么喜欢我，就忍心看着我那么痛苦。”

“我会听话，冽，我会听话的，乖乖上药。”

“这才是我的小翊。”

……

“好了，你们两个人当我透明啊！肉麻死了！”

白肖打了个冷战，虽然嘴巴上毒舌，但是心里却是欢喜。皇甫冽，你也有一天变成了偶像剧里的肉麻男主角了。

往后的几天，白肖定时来给嘉翊换药。嘉翊还是会嚷着喊痛，后背的伤听白肖说起码要半个月才完全好得了。这个傻瓜，到底是使了多大的劲。不过能听到他嚷嚷总好过无声无息的躺在病床上。

这几日，他让peter去查了嘉翊之前读过的学校。想来多荒谬，自己的弟弟自己竟然不知道他在哪里读书。答应过白肖，有些事，他会用他的方式来偿还。

话说回来在这等待的过程中倒让他腾出了许多时间来享受和嘉翊在一起的时光，好多年了，他都不曾好好陪陪他。

一日午后，皇甫冽靠在窗台边，带着眼镜正在看资料，此刻全身裹着一层淡淡的书卷气退却了平时的锋芒。嘉翊趴在床上翻着西方经济学的书，看着看着眉头皱了起来，唤了一声旁边看书的人，“哥。”原本还计较过他的称呼，一会儿冽，一会儿哥哥，搞得他头昏。可是想来，小家伙喊错也难怪，好多年前整天嚷着哥哥，哥哥的，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改过来的。皇甫冽只是纠结于别人眼中的兄弟关系，他可不想和这小朋友仅仅是兄弟关系而已。不过当下，也懒得计较这个，扬眸回应。

“嗯？”

“这个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皇甫冽放下书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哪里不懂，我看看。”

嘉翊用手指着，“这里，这一句。Normativeecnonomics是什么意思。”

“Normativeecnonomics，就是所谓的规范经济学。是首先确立一个价值判断标准……”小时候，他也是用着好听的声音给他讲解难题，把每一道难题都讲的像童话故事般好听……“然后再看现实经济增长是不是符合这些标准，如果不符合，再考虑应该怎样进行调整。现在明白了吗？”

“嗯。明白了。”

“西方经济学本来就挺难懂得，都是概念，当初我学的时候也是死记硬背比较多。”要让满脑袋都充满了花花草草油画颜料的嘉翊来学，可能真的有一点难为他了。

“还是冽哥哥聪明，我光是想要跟上进度就已经很难了。”

“嘉翊，干脆我们别念了。”

这话一脱口而出，皇甫冽就发现自己身体比心更诚实。嘉翊瞪着双眼茫然惊讶疑惑，五味俱全。

“为什么？是因为我笨吗？”

呵，真是个十足的小傻瓜。哪有人这么理直气壮的承认自己笨，何况笨的能独撑天堂一个月之久吗？只是，话到这里，干脆就趁机亲口从嘉翊嘴里解决他一些困惑已久的疑问好了。

“你好好回答我，当初为什么选金融系，而不是美术。”

第九十七章：樱骑之旅 上

嘉翊想了想，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为什么要选金融呢？……大概，大概是因为皇甫冽才读金融吧。

“我说出来，你别笑话我。”嘉翊嘟囔着嘴，手指搅着被角，有些害羞又有些忐忑。

“我保证。”

“嗯……那时，我想，是因为我想离你近一点，我想了解你所在的世界……”由于背对着沈皇甫冽，嘉翊没有看到皇甫冽眼底的动容，那双冰魄一般的眼睛此刻柔情万千的凝视着他的背影，静静的听着他缓缓道来，“……这样，即便无法靠近你，我也能多少感觉你还是和我有关联的。”

“那画画呢？你不喜欢了吗？我记得你以前画画很好，总是拿着一本速写本画什么都像。”

“我当然喜欢，本来想过，进了大学选修美术的，但是后来……”

后来就连上大学的钱都没有了，光是解决温饱都要用遍体鳞伤来换取，更别说奢侈的美术用具。皇甫冽突然很想拥抱他，又碍于他身上的伤只能遏制自己的冲动念头。轻抚着他的头，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性动作。

“现在好了，你已经在我的世界，不用再费力的想靠近我，也不用再受苦，如果你喜欢画画，就学美术，不用为了我学你根本就不喜欢的金融。”

“不行不行。”嘉翊摇着头跟个拨浪鼓似的，激动的支起大半个身子，皇甫冽赶紧制止他免得又扯到伤口。

“别乱动！怎么又忘了。”

“冽，我想念金融，画画只是我以前的爱好，我现在只想把金融念完。真的。”

“为什么？”

“之前我做代理总裁那时，虽然很短，我第一次感受到管理这个集团会有多辛苦多累，这十年你都是一个人，我想，我虽然不如你能干，但是我至少可以帮助你，至少也可以为你解决一两件小事。”

上帝，他一定是你最爱的天使，犯了错被你惩罚到人间。你恨他，让他尝尽万般苦，可是你又爱他，让他的心永葆着清澈单纯犹如水晶般圣洁。你赐予了他美轮美奂的面容，又让他伤痕累累，上帝啊，你真如我般矛盾。矛盾的爱着，又恨着。

“你这脑袋瓜子里除了我还有其他吗，你就这么喜欢我？”

“……”嘉翊突然闷着头不说话了。

皇甫冽觉得好奇，这家伙怎么突然哑了，低头逼近他的脸庞才发现那人儿早已羞红了脸颊。

“你知道我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吗？”

摇头。

“不想猜猜？”

“猜不到……”闷声闷响的声音听起很是不爽。

“我的脑袋和你的不一样，我的脑袋分左脑和右脑。左脑里装着天堂，股票，房地产、白肖、莉莎。”小傻瓜，你此刻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拼命忍着眼泪咬着唇……当你听完，又会怎样的表情呢？……“我学医的时候老师曾经对我说过，人的大脑分为左脑和右脑，左脑掌控理性，右脑掌控感性。我一直认为这十年来，我是个没有右脑的人，所以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了左脑。但是我渐渐发现，我的右脑在不知不觉当中茁壮起来，可能它本来就比左脑强大，强大到我不得不重视，发现原来我的右脑里一直住着一个人，在他小时候还是小小的一点时就生了根，后来一下子长大到令我出乎意料的时候，我发现，他已经全部占据了我的右脑，无法切除。”

皇甫冽在嘉翊耳边像叙述童话一般低语，像一道魔咒飘进嘉翊心底。这一定是他听到过的最好听的声音，最美妙的话语，华丽的词饶都无法与之媲美。他对他说，“这种话我只说一遍，听好了……这个在我右脑里长驱直入的人，是你，我的嘉翊。”

他激动欢喜，十年来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句话而活，想要看看让他天堂地狱的男人，在抬起头的刹那迎上了男人送来的吻。

……

风吹草起，蔷薇落尽之后，这个雨季也快结束了。

习惯，像永不愈合的固执伤痕。

Peter打了个电话给皇甫冽，说了几个字皇甫冽就放下手上的文件急匆匆的离开了公司。晴川若有所思的望着皇甫冽离去的背影，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那个让人心疼又格外矛盾的人了。

穿过市中心直上高速公路，皇甫冽一路两百码以上直奔peter所说的那个地方——全国著名的贵族寄宿学校，樱骑学校。

料想嘉翊此刻一定在T大校园里绞尽脑汁的听着难懂的课程，自己却像个小偷，偷偷摸摸的打算偷走他的过去，连同那些他曾经一个人承受的残酷，一并打包带走。习惯，就像是嘉翊背上那些永不愈合的固执伤痕，他不说，皇甫冽也能感觉出，那些伤痕下面埋葬着多少沉重往事，他无法替他抚平，那就与他一同承受。

车子拐下高速公路路口驶入了一条全新的大路，四周是茂密的植被，漂亮却荒凉。开出几公里就看见一排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欧式建筑，醒目的红色字标出现在眼前，预示着他离嘉翊的记忆也来越近了……离门口两三米的地方电话响了，眉头微皱，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心漏跳了一拍，踩了刹车。

“嘉翊，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悠扬如风铃般的声音，“冽，你现在忙吗？”

“不忙，说吧，有什么事？”

“就是那个……刚刚系主任说，他想请你来学校做一个国际金融的专题讲座。……我说了哥哥很忙，但是……但是……”

“好，我去，什么时候。”不想再听到他为难，不想猜测他是否又扭捏的虐待自己的衣角，现在，郑嘉翊要让他做的事，就是圣旨。

“真的？真的？”

“笨蛋，是不是我要让白肖再替你检查耳朵。”

“呵呵，太好了。我只是太高兴了，没想到冽会同意。”

他在笑，笑声清脆好听，这无疑让皇甫冽沉重的心舒畅了许多。能在这时接到他的电话真好。

“好好听课，不懂的回来我教你。中午乖乖吃饭，别喝咖啡，就这样，我挂了。”

……

电话结束，一段回忆之旅即将开始。

樱骑学校，初中高中一体的贵族寄宿学校。在里面读书的大部分都是国内出名企业家的子女，少部分人是成绩超群智商卓越，也就是俗称的天才。有很多人为了把孩子送进这所学校而倾家荡产，只是为了涂一个名声。可笑又荒谬的名牌效应。

嘉翊刚来的那一年是12岁。皇甫冽回忆着走在陌生的校园里，peter对他说已经联系好了教导主任和校长，他们一听到是天堂集团的总裁这名号就巴不得倾囊相出。Peter差不多把情况都了解的八九不离十，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只是这个心理准备最后变成了他亲自来到这里。

——校长办公室里。

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正热情的款待眼前这个盛气凌人俊朗冷毅的商业界神话。用着最高的规格来伺候这位贵人，尽挑一些华丽的词语将皇甫冽奉承得像个神。皇甫冽心中暗嘲，有这样的校长，就不难看出有什么样的学校了。

“要不是前些日子在电视上看到林嘉翊，不对，皇甫嘉翊，我还不知道他就是您弟弟。真是惭愧。”

“我想看看嘉翊当时的照片，有吗？”

“有，当然有。”说话的是教导主任，立马就去办公室找。

“当时嘉翊在学校的时候一直都很乖，成绩又好，一直都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孩子……”

“可惜……”皇甫冽抢过校长的话，眼里是苍白冰冷的断层……“那时候嘉翊不姓皇甫，姓林，对不对？”

一语击中所有人的要害，校长办公室里第一次鸦雀无声，几人相似尴尬，勉强挤出一句话来，“您，您这话说的……呵呵。”

此时，门开了。教导主任抱着一落相册过来。坐在皇甫冽身旁给他指，“您看，这就是嘉翊。”

皇甫冽老早就在这一群人当中认出嘉翊。脑海里唯一停留的模样就是这张脸，12岁的嘉翊，白白的脸胖嘟嘟的，一双小鹿斑比般的眼睛黑白分明。站在一群人里格外醒目。

翻了几页，照片的嘉翊似乎大了一点，瘦了，也高了，笑容之下是隐忍的苦涩……

“这是初二的时候。”

13岁的嘉翊……

第九十八章：樱骑之旅 下

此时门开了，又进来一个人。

“这位就是嘉翊的班主任。嘉翊的情况他最了解了，是吧，司徒老师。”

司徒南，36岁，担任嘉翊班主任的时候他才刚从大学毕业不久。这个男人见到皇甫冽并没有奉承，只是微微点头，“您好，我是司徒南，嘉翊的班主任。”

皇甫冽从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是悲伤吗还是和自己相似的愧疚……

“你好，司徒老师。”叫他一声老师，是因为至少在他身上看到了令他尊敬的东西。

“司徒老师，你好好给皇甫社长讲讲嘉翊的事。”

没有回答校长的话，司徒南静默淡然的仿佛早已期待这样的结果一般从容。

“司徒老师，不如你带我去看看嘉翊的教室好了。”

皇甫冽不希望司徒南因为校长他们的压力而有所隐瞒，同时也实在不喜欢看到那些个丑陋嘴脸。司徒南默认，校长几个也无话可说，眼神暗示司徒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却早已洞察在皇甫冽眼底。

——终于只剩下他和司徒南。他们缓缓的穿过学校走廊，司徒南率先打破沉默，有些无奈有些惋惜又有些责备，齐刷刷的压向皇甫冽“嘉翊一直等着你能来看他一眼，可是，一次都没有……”

嘴角挪了挪，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口袋里的手握成拳头。

在一间教室前停下，司徒南指了指，“这里就是嘉翊的教室，现在同学们都去上体育课了。你进去看看吧，那边靠窗第最后一张桌子是嘉翊的位置。”

皇甫冽有些踌躇，突然有点害怕走进布满嘉翊痕迹的教室。

“去吧，去看看。……”司徒南轻轻推了推皇甫冽的后背，让他向前迈了一步。走进教室，走近那个位置，司徒南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响起挽歌一般压抑凝重，“嘉翊他，一直坐在那个位置，等着哥哥的到来，每次家长会嘉翊都会站在校门口兴高采烈的迎接他哥哥的到来，可是一次都没有，那个位置永远都是空的。同学们说他在撒谎，说他是个孤儿却偏偏说自己是鼎鼎大名的皇甫冽的弟弟……”

皇甫冽的脑海里随着司徒南的声音闪现出一幅幅清晰的画面，犹如放电影般在他眼前浮现，小小的嘉翊总是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望着窗外的校门，期待着有一天能在这扇窗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太多的期待导致太多的失望，同学们在身旁对他指指点点，他为自己奋力辩解，一次次空荡荡的座位只能一再再而三的证明他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徒增周遭对他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