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冽微垂眼眸,再抬头,“这么晚了,什么事?”
嘉翊没有回答,走进皇甫冽,漆黑的瞳孔闪烁着水灵的光泽,就像远古神话里的仙子悄然走进带走了心跳了灵魂,伸出手臂搂住皇甫冽的脖子,踮起脚尖仰头送上一吻。
“嘉翊??!你!”皇甫冽对于嘉翊的举动惊讶的瞪大眼睛。一向害羞的小东西怎么突然主动起来,这与他完全就是在玩火。
“哥,我知道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所以,我想,我至少能为你做这个。”说完,嘉翊退下了身上唯一一件衣服,露出完美无暇的身体,这是第一次他赤身的站在皇甫冽面前,那光滑的肌肤被月光印得像是盖上了一层纱衣。
“要我吧,哥。”
“嘉翊,快把衣服穿上。听话”天知道他早已经血液沸腾,热流从腹部一直往上串让他欲罢不能,这是对他何等的考验,让他还能理智的对他说话。
“你不喜欢吗?你不是说你想要我吗?……冽哥哥……”嘉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眼角的晶莹一眨就滑落。
“……”皇甫冽无奈的叹了口气,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重新披在嘉翊身上。
“……为什么?是我不够好吗?……我以为,我以为只要我主动了你就喜欢……为什么……”嘉翊使劲的拽着皇甫冽的衣襟拉扯着,那双闪亮的眼眸浸着冰冷的液体,扭曲的眉宇间散发着撩人的心痛。
嘉翊的哽咽,让皇甫冽愈发失措,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多了一条深见骨的伤疤,在汩汩的淌血,他要如何解释,如何说清着道不明的痛,他被一大堆罪恶感愧疚感驱赶得卑微不堪,在嘉翊面前他如同鬼魅般失去了爱他的资格,他根本无法触碰那神圣的禁土,只能环紧他,笨拙的解释都只是徒增悲哀,“对不起……”终于换做他说对不起了,又如何。
怀里的人突然泥鳅一样挣脱怀抱让皇甫冽措手不及,胸前的布料早已被泪水浸湿的,看着他冲出房门皇甫冽紧跟其后,直到那道紧闭的房门将他们彻底的隔离,扭动门阀,反锁了,强烈的不安卷上心头,狠狠的敲门,得来的是静默。
“嘉翊!开门!嘉翊!听到没有!快开门!不要让我生气,不然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门阀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就像里面根本就没人似的。
“林嘉翊!你给我出来!听到没有!这是命令!!”
皇甫冽从先前的敲门变成了撞门,就差没用脚,从刚刚敲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分钟,一分钟……这是多么恐怖的数字,想起那次嘉翊站在阳台上生死一线,他能用那么激烈的方式留下他,他又怎能安心。
“辰!!!快点把钥匙给我!”可恶这门当初就不该装的这么结实。
第九十五章:梦魇,如影随形
被这动静弄醒的何止是辰,大家茫然疑惑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辰急匆匆的去拿钥匙给皇甫冽,搞不清楚状况怎么好好的两个人突然就弄到现在这个地步。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就再没有见到少爷这么焦急如焚的样子,他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辰忧心忡忡的看着皇甫冽开门的手都在颤抖,好半天才对准。几乎是连冲带撞进门,目光很快搜寻着那抹身影,隐约听到从洗手间传来声音,大步并两步跑过去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他这个叱咤风云处变不惊的男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鲜红的血水在那单薄的后背流淌缓缓的汇成一条细长的小河。那些可怖的伤疤被染上了艳丽的红,惊心动魄。他拿着毛刷疯狂的搓着自己的后背,整个洗手间就像人间炼狱。
“你在干什么!住手!”皇甫冽俯身一把抢过嘉翊手上的毛刷扔到一边,红了眼眶。
“都是这些疤,因为这些难看的疤哥才不要我……我要弄掉它们……哥就会爱我……”说着嘉翊就用手抓着自己的后背,所到之处又是一道血痕。这样脆弱不堪到几近疯狂的嘉翊让皇甫冽连同灵魂都在阵痛。那是撕裂伤口之后在搅烂血肉的痛,刻骨。伸出手臂禁锢住不断伤害自己的嘉翊,血染红了衣衫,开出朵朵红莲。无意中又拉扯出几条痕迹,可是怀里的人却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歇斯底里的吼着嚷着挣扎着,一个喘息一个哽咽一个声音对于皇甫冽都是一击重击。只能抱紧他,使劲的将他揉进自己怀里。再开口才发现自己早已哽咽在喉,“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我有说过这些疤难看吗?我有说过不要你吗?我不是为了你留下来了?你忘记了,我可是为了你留下来的。”
“我不信……我不信……不然你不会不要我……是这些疤,这些疤,我早该知道的,你在意它,所以你不爱我……”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暴露了他所有卑微的爱恋和易碎的灵魂,这才是真正的他,十年不见的他。低头吻他,从嘴唇到眼角,又从眼角回到嘴唇。看着他,“你觉得我会蠢到吻一个不爱的人吗?你以为我皇甫冽是那么随便的人?”
……
“我是很在意那些疤,那是因为那些疤是在这我看不到的十年里造成的,我给予了你这孤独的十年,不知道你曾经承受过什么,遭遇过什么,只要看到这些疤痕我就会罪恶感加深,就会想要杀人的冲动。这种冲动伴随着与日俱增的欲望让我根本没有办法触碰你,哪怕是一个吻,都让我觉得在你面前无地自容。是我没资格接受你的爱,也没办法逃避爱你……”
怀里的人终于不再挣扎,趁这会儿功夫皇甫冽扯过旁边散落的睡衣给嘉翊盖上,将他抱出洗手间,看到大家都等在房门口谁都不敢逾越半步,吩咐辰去给白肖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然后把门带上。
皇甫冽只能凭借着自己脑海中还残留的一点医学常识来判断,光是从刚刚那血流量来说就不容小觑,哭得那么厉害难免有脱水的症状,此刻被自己抱着软趴趴的,一张巴掌大的脸苍白的近乎透明,大部分是因为失血过多。这个笨蛋,总是用这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告诉他爱可以这么生猛剧烈,就像一只握不住弹跳不止的脉搏。
“冽……”
“嗯?”
“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我知道。”
“……求你……爱我……”用最后的力气伸出双手捉住对方的衣服,眼泪在脸颊滑落绽放在皇甫冽的手上,心口。
皇甫冽小心翼翼的将他拥的更紧,轻吻那光洁的额头,“我爱你,很爱很爱很爱……”
他终于明白上帝为什么让他在三十年之前一直无法明白什么是爱,原来爱是需要顿悟的,是需要疼痛的,是需要血与泪参合的鸡尾酒惊醒梦中人。
一个小时之后——皇甫冽看着白肖扔掉一堆又一堆的消毒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看着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任由着白肖在他背上涂涂抹抹,现在他知道在这具瘦弱的身体里竟然潜藏着令人无法想象的疯狂的爆发力,那是伴随他十年的心魔。
“怎么会伤成这样。”
很少看到白肖皱眉头,这次见他眉头紧锁,皇甫冽将事情的大概告诉白肖,“是我的错……”
“我说过,这十年你我都无法想象嘉翊是怎么过的,这些伤疤不是简简单单留下的,那是他整个漫长的成长过程,所有人都没有资格谈及这些伤疤,尤其是你。”
“所以,我说是我的错。”
白肖望着这个颓败的男人,这不是第一次看到他颓败的狼狈样。就像他自己说的,如果不能去掉这些疤,那皇甫冽的身上就会多一条永不愈合的痕迹。叹了口气,“这下好了,你是注定要多一道疤了。在胸口。”
皇甫冽心下一惊,“你的意思是……不行了吗?”
“原本还有可能,可是现在这样,伤口太严重了,而且就嘉翊的康复能力来说想要完全无疤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啪!”一声,皇甫冽一个拳头狠狠的砸在墙壁上,落下星星点点的血渍。懊恼愤怒悔意,千言万语都只能变成这无力的一拳,白肖吓了一跳,紧接着赶紧拿着消毒棉来给他止血,“你还嫌我不够忙是不是。”
“白肖,我该怎么做才好……”
怎么做才好……谁能告诉我……
“你是无所不能的皇甫冽,还用得着问我吗?……好好待他,用你的一切。”
倾其所有,为之所爱。
嘉翊一路跑着,不知道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这里是哪里?怎么没有开灯?要知道他有多怕黑,伸手婆娑着找寻开关,脚下是不知伸向何处的阶梯。
“哥?冽哥哥!你在哪?”
所有的声音都淹没在夜幕之中。此时前方似乎出现若隐若现的光点,是阶梯的出口,太好了,终于找到出口了。在那个出口会有等着他的珉哥哥吗?
“冽哥哥!”一脚踏进那束光中,豁然出现一间明亮的教室,每一个桌椅摆放,每一本书,甚至每一盏灯都让他清晰,这是嘉翊曾经读过的学校。
“谁是你的冽哥哥啊?这里可没有你的冽哥哥,只有我们。”说话的是谁?!是谁?四处环顾,不知什么时候教室里围满了好多人。中间有个手上夹着烟的人向自己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三个人,裂在嘴角的笑让嘉翊不寒而栗连连后退,直到推到墙角,“你,你们要干什么?让我冽哥哥知道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又在撒谎了吧。你说的那个皇甫冽要是你哥哥,我还是总理呢。”
“人家姓皇甫,撒谎也撒聪明点,你可是姓林。”
……人声鼎沸,所有的人都指着他骂他嘲笑他,他真的没说谎……
“没有,我真的没撒谎,皇甫冽真的是我哥哥,他是我的冽哥哥。”
“还敢说谎。”话音一落就给了嘉翊一击耳光,火烧火辣的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掉下来,咬了咬牙,望着眼前的一群人,固执的嚷着,“我就是没说谎!没说谎!”
“啪!”“啪!”紧接着两巴掌重重的落在脸上,身体失去重心倒在地上,嘴角破了,血顺着下巴滴到地板上,头顶上的黑影在聚拢,脑袋还在晕乎乎的,胳膊突然束缚住,有人在拉扯他的身体,他们要对他做什么,嘉翊想要挣扎却力不从心……
“放开我,放开我,哥!冽哥哥!救我!!!”
……
“救救我!!哥哥……”
看着被梦魇折磨的人,皇甫冽眉头深锁,不知道他的梦里是怎样一番景象,轻抚着被汗水浸湿的脸颊,“我在这里,嘉翊,我就在这里。”
大概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将他从梦魇中苏醒,眼睛缓缓睁开,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醒了?”
“哥哥……你来救我了吗?……”
显然嘉翊还未完全清醒,皇甫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满心的愧疚和心疼都汇成了眼底化不尽融不掉的柔,“……是,我来救你了,没事了,都没事了,有我在,没有人敢伤害你。”
……
“不要留我一个人……我怕……”呢喃着,一边拽住皇甫冽的衣袖,声音渐弱,看来刚才只是被噩梦惊扰,这下才可以安然入睡。
……望着嘉翊的睡脸,皇甫冽只是静静的守在他身旁,一步都没有离开。
第九十六章:悠闲午后
嘉翊真正醒来是在次日上午。到此时,皇甫冽足足三十个小时没有合眼。
早上皇甫冽把公司的会议直接移到了别墅,弄得劳师动众,看着皇甫冽眼底浓重的黑眼圈谁都不敢多问,晴川猜出了一二,能让这针扎都不会落泪的男人弄得如此憔悴的除了那个人还会有其二吗?
仓促的会议只用了一个小时,散会之后晴川问了一句,“嘉翊没事吧。”
对于嘉翊,晴川已经是愧疚了,这孩子,到底是命苦还是命福,出生在皇甫家,出现在他和皇甫冽之间。
“没事。”
皇甫冽的回答带着明显的敷衍。他的心思在散会的那一秒早已飘走,匆匆别过晴川就往主卧走去。
大老远的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几个人,掩饰不住的担忧。
“辰,你们站在这儿干什么?”
大步走进,从房门里传出的檽软稚气声音让他悬起的心总算落定,只是那声音满是压抑的颤抖又揪得他心痛。
“好了,辰,你去准备点吃的,芹,你们把别墅里的花换了,你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是,少爷。”
看看窗外,似乎天空要放晴了。盛夏一过,雨季也快过了。
推开门那声音越发清晰,带着明显的哭腔甚至还有一丝娇气,从没想过光是能听到他的声音就已经让他足够心安。
“痛……痛……轻一点……白肖,轻一点……”
“现在才知道痛,当初怎么不知道,这都是谁造成的,没出息,学人家玩自虐,玩了又在那呼天喊地的。”
“对,对不起嘛……我错了……你轻点……哥,白肖哥……”
白肖可不吃他这一套,别以为一幅小白兔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就会吃软,要知道他这几天可是火冒三丈,就是想好好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家伙吃点苦头。虽然他的苦头已经吃的够多了。
“呵呵,现在还知道撒娇了,你就算是叫我仙人也没用。”说着用涂着药膏的棉签在嘉翊后背的伤口上点了一下,就惊起那人一串啜泣。抱着枕头整个脸都埋了进去,肩膀一抽一抽的,惹得一旁的人心疼的要死。狠狠的拍了一下白肖的手,“你这是救人还是杀人。”
“本来是救人,现在我自己也不知道了。”白肖摸摸自己的手,表示无奈。
皇甫冽懒得搭理他,满心思都在那人身上。坐到床边轻抚那头柔软的发丝,温柔的满是宠溺,“嘉翊。”
听到熟悉的声音,嘉翊支起脑袋露出一张哭花了的小脸,虽然是脸色难看了点,眼睛肿了一点,一对可爱的眉委屈的弯曲着,看到了自己之后欣喜的就想往自己身上扑,“冽……”
这一动不打紧,扯到后背的伤口痛的嘉翊哇哇大叫,抓着被子的手青筋都出来了,眼泪一个劲的往外淌,吓得两个大男人手忙脚乱的,又是哄又是哐又是骂。
“笨蛋,叫你别动你还动!”
“白肖有没有止痛药。”
“止痛药有副作用。”
“乖,不要乱动,忍忍,上了药很快就好了。”可恶,第一次发现自己安慰人的本事这么差。想想以前嘉翊每次打针的时候爸爸都是怎么安慰他的,该死,关键时刻脑袋一片空白,看来这是自己今后的必修课。
“可不可以……不换药了,好痛……痛死了……就这样……好不好……”嘉翊扯着皇甫冽的衣服晃荡着,黑溜溜水汪汪的眼睛无辜的望着眼前的男人。考验着他的理性。他想起来了……似乎很久以前嘉翊就对疼痛格外敏感,他一向是最怕痛的人,只是这些日子以来见到总是逞强坚强的嘉翊差点忘记了他可是个名副其实的“爱哭鬼”。对于这个爱哭鬼,曾经可是伤透了每个人的大脑。爸爸绞尽脑汁的哄他开心,让他吃药打针,自己也是在他面前连哄带骗,如今他已经不会连哄带骗了。只剩下一身钢筋混泥土熏陶出来的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