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沾满鲜血的人大概也不会有好下场。远处,被杀戮沾满的沙场上,鼓声争鸣,微微眯起双眼,拢在袖中的手狠狠握住。
当年,那慈祥的老人笑着问他,孩子你有一双灵巧的手,你愿意跟我走吗。我教你巧夺天工的机瑾,即便你不会飞,也能有像鹰一样的翅膀,即便你不会武功,也定不会被被人欺负,即便你不好看,也能够用它去换来欣赏和喜爱。
可是现在,他的机瑾,换来的全是血淋淋的怨恨。
沈楚秦默默数着无趣的日子,顺便在算算他侄儿什么时候能生出来陪他玩。
仆人斑斑拿着把蒲扇呼呼的给他扇凉。
“皇上,涟洏姑娘求见在外等候圣旨,皇上要见吗”
沈楚秦不耐烦的挥挥手,“不见不见”
“皇上,涟洏姑娘是您带回来的啊,您这样怕是不太好吧”
斑斑好言相劝,沈楚熙嘟着娃娃脸,“当初带她回来是看她长的好看,朕现在不喜欢她了”他撇撇嘴,“怎么美人都不耐看呢”
斑斑无言的看着年过十八的皇帝,早已不是小孩子了,他的皇上却跟个孩子般任性胡闹,耍小孩脾气。
沈楚秦是他看着长大的,太后早逝,皇宫中只有沈楚熙这一个亲叔叔,原本就可爱,大家惯着惯着就习惯了,却没想到到了现在却养成了他任性。
沈楚秦不傻,甚至智于他人,他身份高贵,独守大楚,孩子的天性让他嗜玩成性,皇帝的身份让他狠戾比常人,这样的人,是一代君王,是权利,可没有真心。
“传朕命令传信给邵卿,让他们快速解决战事,快点归朝,逾期严惩。哼,让朕等了这么久,哦,对了,记得把穆尔其那里的机关暗器都给朕缴了拿回来,让朕好好看看都是些什么厉害玩意儿”
如影魅般出现的侍卫默然接受又无声消失不见,从未出现般寂静。
“好了,走,跟朕去见见涟洏吧”
晚风轻抚,明月被缓缓移动的溪云掩盖,只剩朦胧的身影。
干枯的枯藤荆棘中,数道黑影眨眼即逝又转瞬消失在朗朗明月下。
邵越一身黑色盔甲,手持长鞭银刀毫不遮掩的站于沙场之上。四周被战火波及的枯藤燃起熏黄的火光。
“将军,王爷已过线”
邵越点头,手中的银刀反手抬起,转腕,刀剑只指辽旗。
“嗤!”银光破风而逝,呼啸着直逼百里之外,划破夜的宁静,北辽大旗轰然倒地!
“杀!!!”
震天的喊声喧闹而起,燃起的狼烟比浓黑的夜色还要浓黑。
夜已过深,黎景静静和衣立于帐外,抬头凝望苍穹繁星密云,安静下隐匿重重危机。
孩子已经六个月了,高耸的腹部让他觉得现在还如同梦一般,竟然会嫁给闲王,竟然可以如此安心依靠一个人,竟然愿意放下男儿的骄傲为他孕子。
而此时,远离主营的安静之处,颜修文躺在床榻上却也是睁着眼睛茫然的望着漆黑的营帐。手中握着冰凉的碧桃流脂,睁眼到天亮。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公子,公子”天际边刚蒙蒙亮,隐约的喧闹声开始在军营中响起。虎子从远处就开始喊起来,一边喊一边跑,“公子,王妃,织网有效啦,哈哈,前线说,将军他们已经攻破北辽的……唔唔、”
“闭嘴”虎子喘着气刚跑到帐前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唔唔唔唔”你想干嘛
张诚好不容易撵上这小子,赶紧捂住他的嘴,“谁让你说的,你嘴真快啊”
“唔唔,呜呜嗯唔唔额呜!”老大,这是好事为什么不说!
张诚托着张牙舞爪的虎子让回走,“不让你说就是不让你说,你叫什么”
“唔不佛”我不服!
张诚还想说什么,从营帐中走出来的颜修文和刚刚听说的黎景也在他身后紧张期待的望着他。
“呼……”张诚尴尬的放下手,黝黑的脸上带着点讨好,“您,怎么都出来了”
“张副将,为何不能说?”黎景在他身后,颜修文在他面前,把张诚给围住了,明明是好事,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想出来对付机关的办法,为什么不能说?
“没、没啥事,王妃,您早啊、回、回去歇着吧,我、先走了”张诚结结巴巴说完就要溜,黎景即便身子沉却仍是快他一步,“为什么不能说?”
张诚默然,虎子着急了拉拉他,“老大,为啥不能说,怎么了?!”
张诚抬眼,近处,是忧心忡忡的人,远处是时时担心的兵,他叹口气,“王妃,颜公子,王爷带兵杀入辽营,将军在外用织网挡住梨雨的数万短箭,待接应的人把梨雨毁了之后,王爷,王爷与百十士兵也、也不知所踪。”
“王妃!”黎景微闭眼睛,身形不稳,颜修文忙走过去招呼人把他先扶进营帐中。“黎大哥,你先别急,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王妃莫忧,将军已带人去寻找,王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哎呀,都说了不能说不能说,你们嘴怎么那么快!气死老子了!”
黎景推开众人,冷淡的语气中对了几分虚弱,“他、在哪里不见的”
“这、”
“说!”
张诚甩甩手,“我说还不行,王妃,王爷是从西侧的灌木丛中潜进去的,那里地势不好走,黄沙遍地,但却能直接潜进辽狗的营地”他泄气的坐在一旁,“王妃,失去联系很正常的,您、不要太担心,将军一定能寻到王爷的”
“他带了多少人”
“近百精兵,王妃,你听我说……”
“梨雨已破?”
张诚知道他说什么都没有用,泄气的道,“是,梨雨破后,王爷本应起哨声回应将军,可哨声只响了一声就不见了。将军发现异常便立刻带人四下寻找。”
黎景阖上眼睛,“知道了,你下去吧”
阳子还想劝什么还未开口被虎子拉走了,墨儿也退了下去。帐中一下子安静下来,黎景脸上看不出表情。
“景,你别担心,相信王爷啊”颜修文站在一边轻声说道。
黎景唇角带一抹清冷的笑意,“我知道,他会没事的。”他睁开眼睛,“修文,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颜修文从来都不知道军营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地方,外面是没有任何不同,和粮仓,主营,议事营一样,外面有两个人把守。
只是里面,满眼望去几乎就像个牢房,也许这就是个牢房,锁链,枯木,刑具,看守,黑暗,还有……身形阑珊的人。
“北辽的营中还有什么”黎景和颜修文站在帐边,没有靠近一步,黎景淡淡的问。
那背影紧靠着墙边,看不清模样,听见有人说话,她缓缓抬起头。
“公、公主?”颜修文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有想到桑华竟是被囚禁起来,这样骄傲的女人竟被这样囚禁起来。
看见来人,桑华缓缓站起来,衣衫简陋却干净,但她却憔悴了许多许多。
“我、不、知、道”桑华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黎景想走近一步,颜修文拉了拉他的衣衫,示意他不要。
“你让他过来,我便告诉你。”诡异狼狈。
唰的一声,黎景手中的软剑便已直指她脖颈。
“呵,杀了我,你杀了我吧,我早就不想活了”
颜修文皱起眉。桑华看他一眼,突然笑起来,“不,我要活着,呵,若不是那北云瑶,我还活不下来呢”
黎景的软剑前进一寸,喉间有血丝流出。
“欺负一个女子算什么男人……呵,不,我忘了,你们根本就不算男人,你们是怪物,哈哈哈哈,看看你俩的肚子,多不要脸啊,竟然雌伏于别的男人身下,哈哈哈,颜大人,我伤了邵将军的孩子和夫人,他竟然只是这样简单的把我囚禁起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你知”
“啪”黎景一巴掌扇狠狠扇到桑华脸上,蜿蜒的血丝从青白的唇角流了下来,“该说的说,不该说的,闭上你的嘴”他眼中的眸色变得深沉,变得狠戾。
桑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让我说完,我便告诉你北辽营中有什么。你别忘了,我的人可是曾在他的营帐中埋伏了一个月呢,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黎景看也不看她一眼,拉过颜修文要走。
“我没事,让她说吧”颜修文摇了摇头,“公主请说”
桑华缓缓走过来,却在离颜修文三步的时候被脚下的锁链牵绊,她狼狈的站直身子,整了整自己的裙衫,“颜大人,我真的很欣赏你,是文臣,却又武臣的魄力和见识。不过可惜,你爱上邵越”
颜修文着淡青色的长衫,极其静雅,圆润的肚子让他身上都仿佛笼罩着淡淡的温和光晕,他站着,静如湖莲。
“修文的事,不用公主担心”
“呵呵,你知道吗,你比我输的还惨。我没有的只是我从未拥有的,可是你输的却是颗真心!颜修文,他因为北云瑶而让你受了鞭刑,他为了她的一句话而只是把我囚禁起来,颜修文,你、和你的、孩子、加起来、都没有她、重、要!”桑华好像胜利的赢者,脸上带着抹痛快和绝望的笑意想要看这个人心痛,看他惊慌的神情。
可她错了,颜修文只是平静的望着她,“公主,你本是一国公主,应该有锦衣华缎,应该无忧无虑的平静的活着。修文敬你为国临危不惧,坚强英洒,敬你聪慧灵修,不辞劳苦,敬你为百姓毫无怨言。而不是现在的失魂落魄放弃自己的国家。我,从来不怕失去,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什么。而现在,这个孩子,便是我,宁愿雌于人下,也要保护的,是我这些年来唯一得到过的。颜修文也想,也想留下来”他眼中腾起迷蒙的雾气,转身望着战场的方向,“想留下来给孩子一个家,可,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大概还好我是男子吧,顾虑反而没有了。”
桑华憔悴的脸上留下一痕眼泪,他这么真实的存在,这么温和的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他也舍不得;告诉她,还好他是男子;告诉她,孩子是恩赐不是筹码。
“穆尔其的梨雨对付的只是楚军,他真正想抓的,是闲王和邵越。辽营中的北侧有一片土地是允许任何人靠近的,我、只知道这么多了,你们走吧”桑华回身,黯淡了一身容光。
黎景出来时颜修文正呆呆的望着苍穹。
“王妃,问出来了?”
黎景神色复杂,“你说的是,真的吗”
颜修文低头看自己的腹部,轻声说道,“我真的,真的,很羡慕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深夜的掩盖下邵越穿一身黑色夜行衣游走在北辽军营的边缘。
百十精兵回来了十之有八,而沈楚熙却仍是没有任何动静。游名是跟随沈楚熙潜入的,但却都不知晓闲王在何处,只知王爷带他们攻进梨雨范围线就消失不见了。
辽营焰火通明,丝毫没有战败的模样。第四日了,沈楚熙不见踪影了四日。
邵越手下狠戾,身影凌厉的腾跃在北辽周边的一片荒地之中。派出去寻找的人都没有他的消息,邵越不禁有些心烦意乱,那丫的,轻功一流,飞起来比燕子跑的还快,可这腿脚功夫……邵越真心后悔当初没逼他好好练练那只有风姿没有实用的招式。
等过了今夜,就是第五日了。黎景散出去的流莺一夜一夜没有消息,原本就苍白的脸颊现在更是添了几分憔悴。不过,他却仍是平静的留在营中,散播,等候他的消息。他不是一个人,他必须要照顾好两个人都万分重视的宝贝。
颜修文几天愁眉不展,柳染和水墨儿陪在他身边却仍是没有任何作用。
“公子,你就别担心了,看看,你这肚子,王妃肚子里的小王爷都快长的跟小公子一样大了”水墨给他又盛了半碗的米放在他面前。
颜修文好像想起来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墨儿,孩子这么小,会不会……”他还没说完就被水墨儿连呸了几下,“不会不会,公子说什么呢”
柳染眼神温柔的望着颜修文,“孩子没事的,只是恐怕会瘦小些,生出来大概不会像民间说的大胖小子吧。”他朝他眨眨眼,“不过,应是和修文一样清秀”
夜深无人入眠,而此时,被所有染担心的沈楚熙却悠闲的躺在床上翘着腿哼着小曲叹气。
“哎,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穆尔其的营中?还有,为何救我?”
平淡的人对于他的问题没有任何反应,就只是坐在另一侧的案桌边就着烛火拿一块木头雕刻。
“哎哟,我的脚好痛啊,又流血了……痛,痛死了……”沈楚熙一眯眼抱着自己翘着的那条腿直叫唤。
怕他的叫声引来辽兵,季落啪的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床榻便,俯视的看他,没有一丝起伏的语调,“你想做什么”
“是本、我想问你救我做什么。算了,你还是先说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辽营?你看起来不像是辽狗的人”
“呵。辽狗?你想留就留,不想留就滚”季落扭头就走,袖口却被人拉住了,“喂喂,我好可怜啊,不小心踩中了机关伤了脚,还遇到你个见死不救的!”
季落冷淡的打量他,“两军对仗,本就是成王败寇,何来可怜之说”
“咦,你知道我是大楚的人”
“哼,没想到大楚王爷沈楚熙竟然是这等撒泼无赖之人”
沈楚熙倏的坐起来,“即使知道,你为何还要救本王?这可是同敌之罪啊。你到底是谁?”
季落重新回到案桌边,“我名季落”
“你撒谎,我见过他,根本就不是你!”
季落平淡的脸上闪现一丝嘲讽。
“还是说,他是冒充的?”知道他不会回应,沈楚熙抱胸自言自语道,“他是冒充的,而你才是真的。但季落又是穆尔其的义弟,可看你……事实不是如此吧,本王猜也许,你和他并不和?”最后一句话沈楚熙放低了声音。
季落的手一顿,“闲王,好了的话,就走吧”
沈楚熙一下子躺了回去,“本王的脚好痛,走不了了。本王武功不济,出去就是送死,你好不容易才救了本王,我不能让你白白浪费这几天的辛苦~~”
闻言,季落的动作缓缓慢了下去,他低头凝望自己的手,这双手,杀的了千万陌人,却不能看着那些人真的死在自己面前。
穆尔其在北营下了埋伏,梨雨只是他掩人耳目的机关,他不是想灭尽楚军,他真正的目的是活捉邵越和沈楚熙以报自己两年前败军之战的耻辱!
在那片禁止踏入的平坦土地之下,埋着能瞬间张合困住人的脚夹,四面张开的铁架子上是指头粗的铁针片刻间便能死死咬紧踏入者的腿骨。沈楚熙还在轻功卓越,在察觉的瞬间便跳了起来,但纵使如此他的右脚的脚脖上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也甚是可怕。
他就这样硬是忍着疼痛带着脚甲逃出了辽军的包围隐匿在辽营之中。所以,沈楚熙一喊疼得时候纵然又有夹杂欺骗,但季落却知道那种疼并不是能装出来的。
“季先生,您睡了吗?”外面是突然熙熙囔囔传来脚步声。
季落连忙坐回床边,“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