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就在我要问他究竟是林书良还是陆云绍的时候，小毛团先叫了起来：“颜颜你们在干什么，我要被夹死了！”

当下，我立刻踢开了身上的人，然后从口袋里把小毛团弄出来，它黑珍珠般的眼睛瞅着我，好像都要哭了，我急忙哄道：“对不住，我刚才没注意，你还好吗？”

林书良这时又凑近了，还没等小毛团说话，就拉着它的尾巴把它扔到床尾去了。我吓一跳，就要过去看看小毛团是否受伤，就被林书良又一把按倒：“今觉，我不喜欢有其它的东西靠近你。”

我看着他：“你附了林书良的身体？”

“与其说陆云绍附了我的身，不如说我遗失的一魄总算是回来了，我刚才头疼，是接受了陆云绍的记忆。”

我失声道：“你……”

“你说过不反悔的。”他看着我，笑着低头又亲了下来。

“等……等等！我没搞明白！”我捂住他的嘴，用力往床里方向挣扎，“难道说，陆云绍是你前生？”

小毛团此刻已经颤颤巍巍地爬过来和我会师：“颜颜，林林怎么突然变好凶？”

要怎么和蒲公英解释人类奇怪的占有欲呢？！

我看了林书良一眼，那家伙正看着我，眼神温柔又偏执，于是我告诉小毛团：“林林现在脑子有些不清楚，等过一会儿就好了。”

然后，林书良张口就舔了一下我手心，将我的手握在手中，又亲了亲：“如果你坚持，它可以例外。但下不为例了。”

我看着这样的林书良，一瞬间有千言万语想和他说，但最后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看着他握着我的手：“嗯。”

我们互相偎依着，小毛团从我手里跑到林书良腿上，抬头，乌黑乌黑的眼睛看着他，说：“你以后不许欺负颜颜。”

林书良笑着，拿手指弹了弹它鼻头：“要你多管闲事。”

我打了林书良一下：“你不许碰它！”随后叫小毛团回到我手心里来。

再抬头时，看到林书良宠溺的目光，觉得自己有些霸道，更加不好意思了，于是索性转过身，岔开话题：“那护髓灵璧的事情，你还没和我解释呢！”

林书良没有直接回答我，反而问：“从渊，你还记得许子美吗？”

“嗯！对了，他和你一样都是有一魄遗失在这里，那能帮他复原吗？”

林书良让我靠在他肩膀上，这才继续说道：“哪里那么简单。先不说杨清愿不愿意到这里来是一说，凤岐山隐山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许子美随意也出不去，各人宿命既定，还是要看天意。”

“那……我们怎么办？”听他这样说，我不由紧张起来，忙坐端正，“陆云绍曾说，他……他也是要入无间狱的……”

林书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宽慰道：“别怕，你该听说过，‘弥天大罪，当不得一个悔字’，林家世代做这一行也算是在积德，我自出道以来，行善不说有一千，也差不多也有八百了，何况陆云绍一事，距今已经有一千多年不止，我若要入地狱，早该入了。”

我抽出手，反握住他：“无论如何，我都与你一起！”

林书良笑着点头，眼里的光彩叫我看了失神：“好。”

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林书良还是没有和我说护髓灵璧的事！

“护髓灵璧是怎么回事？”

林书良看了我一眼，这才道：“萧临应该还不知道护髓灵璧已经在你身上，不然他不会叫你过来取。别说要把灵璧给萧胜用这样的傻话，我不会同意！”

“那萧胜怎么办？”

“这事自有萧临去操心，我管他做什么。”

我看他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忍不住推了推他：“你肯定有办法，快说！”

我说完，就看林书良手往自己脸上一指，纳闷道：“你怎么了？”

他笑道：“你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我没怎么扭捏，就凑近他，在他脸上飞速地亲了一口：“快说！”

他笑眯眯地摸了一下脸，然后说道：“护髓灵璧是一对玉珏，当年，陆云绍作为残魂取走左玉珏之后，凤岐山山神就将右玉珏收着自己看管了。如今想要将那块玉珏再取走，只怕不容易。”

“为什么山神要亲自看管？是护髓灵璧取走之后，会对凤岐山有什么影响吗？”

“不错，左玉珏被取走之后，凤岐山隐山内就陷入了黑暗。没有了护髓灵璧的凤岐山，估计就和普通的山没区别了。”

“啊……”我抓了抓头发，苦恼道，“那山里那么多游魂怎么办？”

林书良失笑道：“你管这许多干嘛？就算魂飞魄散，也是各人命定的。”

我握住他的手，郑重道：“你身上还有累世的宿债，我们做事就更加要小心，如果能够顾及到那些游魂，既能解决萧胜的问题，又能行善，不是更好吗？你曾说以后都听我的，难道这会就想反悔了？”

林书良琢磨了一会儿，说：“还是去见一下山神吧，或许有其他办法。”

和之前在黑暗的树林里穿梭不一样，这次林书良只是伸手捏了个手印，我们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托住在往前飞了。

我一手捂着小毛团窝着的口袋，一手被握在林书良手里：“你好像变厉害了！”

黑暗里传来林书良的低笑声：“陆云绍这么长时间全花在修炼上了，我现在才修行了二十几年，自然比不上。”

“这样啊。”我感叹道，“可惜我到现在什么也帮不了你，要是我也像你这样厉害，哪里还需要像这样发愁呢。”

“没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林书良握着我的手手劲大了一些，“我觉得很庆幸，幸好我们遇见的是你。”

我听了，脸有些发烫：“别，别啰啰嗦嗦地说这许多，快点！”

山神所在的地方看起来要明亮很多，最起码可以看到宫殿附近的树木。

我们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挠，就进了大殿。

大殿上山神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看着我们：“还以为你们会来得更早一些的，南山的楼灵应该不能算是对手。”

我站在林书良旁边打量着山神，他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轻很多，青色的衣服衬得脸色更加苍白，一双眼睛似乎载满了忧愁。

林书良笑了笑：“山神，好久不见。”

“在我想来，是不愿意再见到你的。”山神说着，一甩袖，一股灵力将我压制得几乎站不住，林书良立刻扶住我，在感受到他传来的的灵力之后，我才好一些。

“山神，我与从渊过来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朋友有难，需护髓灵璧才能续命。我亦知凤岐山不能没有灵宝镇山，所以此次前来，是想请教山神，是否有其它的灵宝能替换护髓灵璧来护住隐山一脉？”林书良见我可以自己站稳后，松开手，对山神做了个揖：“先前是我冒昧了，但从渊不能没有灵璧护身，还请山神见谅。”说完，林书良看了我一眼，我当即也仿着林书良动作，对山神作了礼。

山神嘲道：“你如今本事比我还厉害些，何不直接打败我取走灵璧就是。”

“山神，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还请提出您的要求。”

山神从座椅上一步步走下来，走到我们身前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青木气息。心想，难道这位山神竟是山中草木修炼成形的么？

他似乎在打量着我们，许久才开口道：“陆云绍，莫非你身旁这人就是你气运所在么？”

“山神明鉴，他是我魂神所在。”

随后，我听到山神一声轻笑：“倒是个痴情种。”他说着，伸手抚上了我头顶，摸索着三根金针所在，“罢了，既然你提出愿意去另找灵宝来替换护髓灵璧，我也不反对。但自左璧被你取走之后，我灵力消弱了将近一半，此次你所需取来的灵宝灵力可不能低于这一对玉珏。我的要求是否过分，我想你心中有数。”

“不知山神可有心仪之灵物？”

“墨云珏。”

林书良听后，沉思良久，才道：“我知道了。”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山神说完，手离开我头顶，随即我就感到耳力似乎比以往强了许多，甚至都能到刚才并未发觉的夜风吹过的声音。

走出大殿外面之后，我悄声对林书良说道：“我觉得身体好像比以往轻灵很多，走路的时候明显轻松多了。这是怎么回事？”

林书良想了一下，问我：“莫非是在山神摸过你头顶之后？”

我点头：“是啊，我原本以为他是想取回那三根金针的呢。”

“不会，”林书良摇头道，“再取一件和护髓灵璧相当的宝物过来，对他只会有好处，他不至于会对你做什么，这也是我当时没有阻止他的原因。现在看来，恐怕只有一个缘故了。”

“什么？”

林书良边说边掐着手印：“这位凤岐山山神，恐怕就是萧胜。”

“萧胜？！”我一听，立刻握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比手印，“怎么会？”

“按萧临的话，萧胜似乎曾经与你非常交好，”林书良说着，有些不高兴，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他当时是怎么说的么？他说，若是萧胜知道你来，想必会很高兴。所以我想，萧胜在凤岐山应该是还有神识存在的。后来结合了陆云绍的记忆，这位凤岐山山神自从一千多年前接手山神之位后，非但没有让隐山内众鬼怪像之前那样时时进贡灵物给他，反而曾多次出手相助它们。”

“若说你这样的性格，会这么做我不会觉得奇怪。同样，萧胜作为你曾经的至交好友，这样做也是能说得通的。”他说着，着重在“曾经”二字上重音，然后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嘿嘿一笑，“怪不得萧临让你来，想必他和萧胜是在闹矛盾呢！”

“那刚才他怎么像是不认识我？”

“虽是不认识你，却还是下意识地和你很亲近嘛！”他说着，语气有些泛酸的模样，“应该是神魄也没全呢，或许要等萧临想办法把宝物聚齐了才行吧。”

我看向身旁的林书良，原本有些高兴的心情，蓦地沉了下去。

幻境中曾经见到的黑黢黢的尸体的模样，此刻又浮现在我眼前。

杨清不记得韩生是这样，林书良不记得许今觉是这样，萧胜不记得我也是这样。

那我呢……

那个承载着我过往所有记忆的……遗失的魂魄，在哪里？

第十七章

和林书良出了凤岐山后，我们在县里休息时才发现已经在里面过了差不多一个多礼拜。

当晚，我在浴室里刷了大半天，总觉得在深山老林里走了那么久，浑身都快发臭了！我和小毛团在浴缸里正玩着，小毛团刚刚学会浮水，那扑棱扑棱的样子逗得我前合后仰，正笑着呢，就听到林书良在外面喊着：“够了啊！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一听这话，我立刻抄起小毛团，把我们两个擦干之后，穿上衣服出去了。

林书良一看我穿得好好的出来，立刻“哼哼哼”地满脸不高兴：“等我洗完！不许先睡！”

等他进去后，我擦干了头发，捧着小毛团在床上玩儿。

小毛团抬着头，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我：“颜颜，林林的脾气比以前大好多。他脑子还是不舒服吗？”

我嘿嘿笑道：“我们不理他！对了，小毛团，你在这个身体里面习惯吗？”

“嗯！比我原来的走路要快哦。”小毛团似乎是要证明它的话没错，于是在我两腿间跑了个来回，然后蹲坐着，继续抬头，问我，“颜颜，我能一直用这个身体吗？”

我笑着弯下腰，拿额头轻轻地碰碰它的头：“只要你喜欢就好！”

小毛团一听，尾巴甩了甩，然后拿鼻头碰了碰我右脸：“我最喜欢颜颜啦！”

就在这时候，林书良出来了，他大步过来伸手就要抓小毛团，我们被他吓了一跳，我连忙护住小毛团：“你又发什么疯！”

他居然还不乐意了：“你们在干嘛！”

我原先没弄懂，后来悟了！于是用比他更不乐意的语气回敬道：“……你说我们能干嘛！！”

鉴于他对小毛团的险恶用心，我没答应他睡同一张床，把小毛团安顿在我枕头上睡下后，没一会儿我也就睡着了。只是夜里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了谁的磨牙的声。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十点多，用过早中饭，林书良对我说：“昨晚我已推算出墨云珏所在方位，现在我们就得赶去B市。”

我当然没异议，立刻收拾好东西，买票前往B市。我还问他：“为啥不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飞过去呢？”

林书良一笑：“钱能解决的事，何必要去耗灵力呢。”

我这才想起来，林书良不差钱来着，于是未免又有些嫉恨了！

我们到达B市后，发现墨玉珏所在的地方是个高档的别墅区。我看着里面差不多一栋就要上千万的别墅，心里有点打鼓，对林书良说：“要混进去……好像比较难。”

林书良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拉着我到了附近一个咖啡厅里坐下，拿出手机，开始拨电话：“林书让，我记得你上次说B市有个客户在莲花别墅区的，你还有他联系方式吗？”

从林书良打电话开始，到我们进别墅，前后都没超过10分钟。

出来接我们的男人叫墨文思，是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他在见到我们之后，几乎都没有迟疑，就伸手和林书良说道：“林先生，您总算是来了！祖父刚才得知您到这里，还直说快要望穿秋水了呢！”

林书良与他打过招呼之后，说道：“这是我弟弟颜从渊，他自幼与我相伴，我们经常一起行动。”

墨文思早在和林书良握过手之后，就对我点头致意，他说话时言语轻快，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令人好感倍生。

等进了墨家之后，我才意识到这户人家恐怕不仅仅只是有钱而已。

林书良和对方老爷子谈话时，我习惯性地被客厅墙壁上的挂画吸住了精力。墨老爷子呵呵一笑，叫墨文思在旁陪着我看画。

我研究了客厅的挂画，有临摹本也有真迹，临摹本的几乎可以乱真，但《风雨归舟图》和《山水清音图》都是真迹，光这两幅画，就已经不是靠有钱就能买到的了。但墨文思告诉我说，这些都是墨老爷子平时没事时候的练笔，也就只在自家挂着，自己看着喜欢罢了。

我听了之后，就眼观鼻，鼻观心地默默坐回林书良身旁，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发现他们家什么秘密——我或许还该表现出对书画只是有些爱好而已，否则要是墨文思知道他话多了被我看出来，恐怕就不太妙了。

听了一会儿之后，我也明白了，墨老爷子似乎从过年之后，就老是觉得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老爷子自二十年前退伍在家，就渐渐地开始迷上书画，后来皈依了佛门，平时十斋日也常吃斋念佛，觉得不应该有什么脏东西在家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