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向聚焦和神州开出了条件：往电影里塞你们公司的人，可以，但塞谁必须我来定。

沈携和舒旷的位置是计划中的一环，自然不能妥协；两家公司希望易难让步。

在一部男人戏里，男一和男二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两家公司可以说是在逼易难退到起点线附近。好在影帝沈携的号召力相当大，也是易难心目中的人选；至于舒旷，虽然不是最佳，但也算差强人意。这么一番掂量之后，易难就答应了下来。

他敢接科幻片，并且希望能打造成经典，也是有备而来。在接片之前，他就认为今后国产科幻必须崛起，所以一直留意相关的信息，还曾经借一次机会到美国一部科幻大片的片场去观摩；在确定拍摄之后，他就专程飞到美国去，花了三个月把整个流程都摸了一遍。

电影拍完之后他多了一个引以为豪的谈资：“在跟美国的特效工作室接头之前，其实我心里有点没底，怕闹笑话。对方也是第一次和中国电影合作，要是我闹笑话，在那边看来就是中国电影人闹笑话。真正坐下来一谈，对方就惊讶了，私下跟我说，事先以为我们是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完全没想到准备得这么充分，对各个流程都很了解，非常有专业精神！我当时心里得意，觉得临时抱了三个月佛脚就能糊弄人挺不错；但后来经验越来越多，回忆起来就脸红了。其实我们当时的错漏很多；让人家称赞的不是我学到的那点东西，而是我们的态度，两个字，‘认真’，我们一心一意想把事情做好，哪怕犯些初级错误，别人也不会笑你；如果他笑了，那是他自己没眼光、没气度，你就没必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这是后话了。

易难跟沈晋唠了一会儿就忙去了；沈执本来的任务就是送老爷子来，这会儿见过导演，也可以回去了；沈携见他准备走，说是有事找他，几步追了上去。

“你就放舒旷一个人应付爸，不怕他应付不过来？”沈执打趣。

沈携板正着脸：“舒旷现在已经放送多了。他讨好长辈本来就有一手，只要正常发挥就没有什么问题。别转移话题，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你安排进来的？”

沈执早猜到弟弟会这么问，一边心里暗笑，一边假装无辜地看了看名单。

“怎么了？她演这个角色不是挺合适的？人可都是易导演自己选的。”

“但你会推荐人选。”

“聚焦现在既有实力又有资历的艺人就这么多，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我也没办法。”沈执耸肩摊手，“怎么，看到前女友即将出现，心里有疙瘩？”

“我没有过女友。”

沈执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不过做哥哥的不逗一逗弟弟玩那能叫哥哥吗：“那该怎么说？前情人？”

第205章

“前段时间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其乐融融地聊了一会，沈晋转了个话题，“我狠狠批评了小执一顿。炒作也要有个限度，用这种有损清誉的方式炒，结果只有得不偿失。舒旷啊，你自己也要顶住压力。要是那个公司的老板还想这么炒，你干脆就到小执的公司来。”

舒旷一听话头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沈晋听起来是在安抚他，但也不知道是做贼心虚还是他敏锐的观察力在发挥作用，他总觉得对方的眼神里大有深意。心里一慌，原先沈携的“情景模拟”给他准备的话全被他扔到爪哇国去了，脑子里只有“404找不到页面”。

“我，咳，我还好，因为我在美国长大嘛，那边的风气就，还好。”

才说完舒旷就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吃了。

本来是个撇清嫌疑的大好机会！

沈晋看上去也很意外，微微顿了一下，点头：“嗯，美国挺开放的。”

嘴上是理解理解，那神色却分明是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风气！”

舒旷连忙亡羊补牢：“不过我们家观念很传统，比如，嗯比如，我们家男人都不准打耳洞。”

沈晋脸上的肌肉才放松了些：“不错，男人打耳洞不伦不类，像什么样。”

舒旷边哈哈笑着应过去，心里边想，果然沈老爷子也是个传统派的，看来以后是少不了长期抗战了。

沈晋又说：“这次机会也刚好。我当初说了要指点你演戏，最后却都是丢给了小携。你救过他，他应该不至于不用心，但是这孩子不太好说话，有时候脾气有些拗，我真怕他教的方法不对。”

“没有没有！沈携是个好老师，真的。”

沈晋哈哈笑：“学生满意的老师可不一定是好老师。待会儿一开拍，看看学生学得怎么样，就可以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教得好了。”

哎呦妈呀，舒旷心里嚎哭，本来压力就挺大，这下又一口气加了千钧的担子。他是非演好不可了！

“也就是一段时间的床伴而已。”沈携冷冷地说，“我们双方事先就讲得很清楚了，散的时候也很平和，你的那个打算可以停了。”

“我的打算？你觉得我是怎么打算的？”

“还用我说出来？”

“好吧，我替你说，你觉得我想找第三者拆散你们吧？其实要是你们情感牢固，怕什么第三者？再说，我还不了解你，现在你跟舒旷如胶似漆的，我要动摇你谈何容易？不过，我推荐她来，确实是故意的，而且跟你想的事情，有一点关联。”

“直说吧，你什么打算？”

“是时候给你传一点绯闻了，男女的那种。”

沈携眯着眼睛，紧紧盯着哥哥此时的表情。

“这事，你可以先跟舒旷商量。反正都是假的，他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沈携转头看了看跟他父亲相谈甚欢的舒旷，心里有些没底。

“我要先听你的详细计划。”

今天拍的是一个大场面的群戏，来的演员是最齐活的。

不一会儿，辛缳也到了。她想跟舒旷打招呼，看到沈晋老前辈在，不敢打扰，只朝舒旷点了个头，就到一旁暂作休息，等待化妆。

才坐下，她就看到有一个人径直朝沈执、舒旷二人走了过去。

这人她认识，叫江姻，比她大四五岁，名气和资历都是她这个半新不旧的演员没法比的。

凡是女演员，大多有自己保养的秘诀；江姻可说是个中高手。如果不表明年龄，别人都会认为她与辛缳一样年纪。年龄没有给她增长皱纹，倒是增长了阅历锤炼了气质；刚出道的时候她以清纯玉女的形象示人，近几年转型成为荧幕女强人，大获好评。

江姻虽然也是聚焦的艺人，但不是每个聚焦的艺人都有机会见到沈晋。辛缳见她这么大方地加入对话，猜想或许她和沈老爷子相识。

辛缳没猜错。江姻自然地打过招呼，沈晋笑眯眯地问：“原来你也接了这片子。我先前没看过演员表，你演的是哪个？”

“差点把您老儿子害死的女魔头啊！”

沈晋不禁哈哈大笑：“那个角色可挺有趣。”

江姻转过脸来：“这位小帅哥就是最近大家都在议论的舒旷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姻。”

舒旷忙跟江姻握手。这回应该不是错觉，握手那一刻，江姻眼里的轻蔑和敌意根本就藏不住——或许她不屑于藏。

奇怪了，他从来就没见过她，哪里就得罪她了？

还没等纳闷过来，他又是吃了一惊。

江姻已经迅速地接过了同沈晋聊天的任务，一张嘴舌粲莲花，哄长辈的功夫比舒旷还娴熟；舒旷自问是个健谈的人，可是在她面前，竟然也只能偶尔插两三句话，足见江姻的能耐；要不是场合不对，舒旷甚至想学江湖中人，拱手一拜，大喊一声佩服佩服。

“还是打算以话剧为主，有意思的剧本才会考虑接。”沈晋说，“最近就有一部不错的。”

“能让您看上眼的本子，肯定很不寻常了。”

沈晋呵呵笑：“叫《夕阳护卫队》。就是讲退休之后返聘的事。”

舒旷原本竖着耳朵，这一听泄气了：这样的题材真的能吸引人去看吗？

江姻却一拍手，“哈！这个本子也到我手上了，我正准备接呢。”

“哦？你不错。这种以老年人为主角的电影，年轻人都不喜欢。”

她得意地看了看舒旷：“怎么会！剧本写得太棒了，拍出来一定又能逗乐又能感动人。我看，口碑票房双丰收没问题。”

“有这么厉害？能不能给我讲讲剧情？”舒旷惊讶地问。

江姻投来优越地一瞥，“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主角老李是个打过越南的老兵，退休之后闲得无聊，在小区里当保安。他无意间发现有一伙人租了小区一间房，偷偷制造毒品。”

“啊！然后呢？”

“他当然报警了。没想到对方早有准备，警察什么也没查到，他的上司还因此嫌他老糊涂闹事，把他给解聘了。”

“我靠，怎么能这样！”

沈晋点头：“我看到这一段的时候也气得够呛。”

“老李心里也郁闷啊，就跟在小区认识的棋友老张抱怨，没想到对方跟他想的一样。原来，老张是个退休老警察，根据多年的办案经验，早就觉得那伙人不对劲，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又势单力孤，才没法把他们绳之以法。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合作揪出那伙人的尾巴。”

过程当然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既有来自子女的不理解，也有对新兴事物的不了解；笑话闹了不少，还几次碰上危险；可他们的队伍也越来越大。原来这个小区竟然卧虎藏龙：颤悠悠地打着不太标准的太极拳、总是沉默的老王以前是个电报密码专家；准点带领两拨姐妹跳广场舞还总爱相互较劲的老赵和老孙，一个下过乡插过队，干农活练出的力气能顶一头水牛，另一个在国有企业里干了十几年的技工，检修故障练就出一双利耳，一片树叶掉下来她能靠声音分辨出叶片的大小和轻重……

就这么一群性格各异、还爱抬杠的老人，凭着一股不服老的韧劲，最后竟然把匪徒耍得团团转，成功查出他们的原材料来源、成品去向、团伙成员，还配合警方抓捕，打了个漂亮地胜仗。

剧本的最后，老人们的子女和平常一样，下班之后回到家里，一家老小在桌子前吃饭。她们不知道，就在他们上班的时候，这些老人，已经悄悄做下了一件大事……

舒旷听完，简直恨不得立刻老上三十岁也去参演，直喊：“拍出来我一定看，一定要看！”

江姻心里暗笑：表态得太晚了，倒像是为了拍沈晋的马屁才随声附和的。

怎么在这一回合里占了上风的都是自己。这个舒旷，不足为虑！

第206章

正在进行的，正好是江姻和舒旷的对手戏。江姻饰演“拟人”族五大集团之一的中华集团的领导者之一，名叫“文紫”。而舒旷的角色裴吉，正在跟她私下接触。这也是故事中向观众揭露他已经背叛“创造者”的28个最后血脉的一幕。

现场除了两位演员的声音之外，是一片安静。

影视剧中对角色台词的处理，一般有三种方法：现场收音、演员本人后期配音、配音演员后期配音。

一般来说，电影采用前两种方法较多，电视剧采用后两种方法较多。

易导演要求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尽量现场收音。这也不算困难；由于是科幻题材，大部分场景都是后期合成，所以这部片不怎么需要外景，大部分场次都是在摄影棚中完成的，现场收录的声音不容易受到环境的不可控因素影响，所以相对来说容易实现。

当然，这对现场工作人员也提出了比较高的要求；一旦开拍，他们就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以免杂音被收录进去。

演出经验还不太多的配角林归就觉得有些憋闷。他是以沈携那样的年轻影帝为目标的，聊起演技来就格外热心，看到别人的表演就眼睛发亮，以往在拍摄电视剧的现场，他最喜欢拉上一个人热火朝天地实时讨论别人的演技，即便跟对方完全不熟他也能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这次因为不能发出声音，他的脸几乎都憋得有些红了，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感叹号。

“江姻的演技自然没有问题，但没想到舒旷居然也跟得上啊！”

“江姻逼得有些紧了，看来要发力了……舒旷这个眼神有些淡，可能要居于下风了——不对，原来是在为后面这一挥手做铺垫，有戏！”

“舒旷有点被带着走的感觉，是江姻进入了特有状态么？原来进入状态就是这样！我以前只在老师的课上见过，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

“江姻的状态我记得是叫‘纸片人’，好像是……能够让人一瞬间就抓住这个角色的最特色的部分，因为太过耀眼，反而会让对手衬托得像纸片一样。嗯……我要是打分的话，表现力9，感染力8，美感7，还原度6。舒旷要糟糕了。”

“等等，不会吧！舒旷也进入状态了？不可能啊，我听说他的演技一般般啊！这也叫一般般？”

“……”

“啊！不要相信她！她只是在利用你！哪怕有再多好处，也不值得你背叛自己的伙伴啊！”

裴吉紧握着手，眼睛里像是藏着深沉广阔的海洋，一片平伏之下，暗潮汹涌。

“我和其它27人不一样，对你们以‘人类’自称，我没有半点意见。”

文紫冷笑：“你们当然不能有意见，在我们‘人类’还没有发现你们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自称‘人类’了。”

“是吗？可惜，你们用以表达‘人类’这个概念的文字，其实也是我们赐予的。”

文紫抿了抿嘴唇，脸色更冷了。

“你们当时甚至还没有发现这一点，以为自己的文字是在文明进化过程中逐渐演化出来的。”裴吉缓慢地说，眼中没有半点嘲笑和蔑视，“有时候，看到你们，我也会怀疑，我们这些‘人类’，会不会也是毫无知觉地在另一个次元的生物的掌上起舞着呢？”

文紫找到了反击的点：“但我们不只发现了你们，掌握了你们的秘密，还打破了限制，挣脱了你们的操控！”

“甚至几乎要把我们置于死地。”裴吉微微垂下眼帘，“所以你们是进化过程中成功者。”

文紫淡淡地笑了：“比如，我们‘人类’之中，就绝对不会出现像你这样的背叛者。”

“相信我，假如现在胜负的形势倒转，你们之中也一定会有人背叛的。你们就像我们的镜子，我们所有的优点和缺点，都在当初我们为你们编写的程序里。”

“是吗？”文紫好像在看一个失败的可怜虫，“你们在创造我们的时候，给我们设定的程序，是经过理想化的、更加完美的‘人类’。这可是你们自己也承认的。”

“别忘了我们创造你们的目的。我们只是对自身进行了一些优化，但本质上，你们的文化和精神跟我们没有什么区别，也不允许有太大区别。在我们研究的过程中，那些偏离我们设想的‘种族’……”

文紫神色一凛，毫不费力地领悟到裴吉省略掉的部分是什么。

裴吉好像没有看到她略有些扭曲的表情，淡淡地说：“‘人类’有一种说法，一旦一个伟大的人死去，我们会说，要继承他的精神。从生理上来说，一万年前的那一批人已经消失了，现在我们这批人，形态上与他们有不少差别。但谁也不认为‘人类’已经灭亡了，反而都觉得‘人类’比以前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