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从一个场记嘴里,雎微楼打探到了事情的原委。
“除了故意冤枉周自鸣在他的饮料里加东西之外,后来还有人看见周自鸣抱着自己的双肩包偷偷抹眼泪,好像是包被剪出了两个大洞。大家都说是舒旷干的。有人拉着周自鸣去质问舒旷,舒旷的态度非常不好,特别凶。依我看,黑道出身的,恐怕打小就耳濡目染了,那个暴力倾向啊。”这个场记感叹地摇摇头,“他们这么明里暗里地招惹舒旷,我可不敢。谁不知道他家是什么成分,就不怕哪天走在路上被套麻袋沉水泥?”
雎微楼无语了片刻,冷笑起来。周自鸣的把戏,当然瞒不过他。
舒旷过得很憋闷。心情郁结的同时,还得打起精神来应付各种事端,更要花费更多精力调整自己,以保证不影响到演技的发挥。
他的Cacodemonia虽然经过话剧团见习期的锤炼,比《慧眼英才》时期已有长足的进步,更加成熟、稳定,但仍然高度依赖内外环境的谐调。如今内心起伏,外部不顺,这个固有状态竟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次。
每次下戏,又成功熬过一个段落、获得暂时休息的时候,他都会不自觉地把手伸向手机。
回过神来,电话本里,沈携的号码已经被调了出来。
舒旷对着熟悉的那串数字出神很久,还是扁着嘴退出了。
不能再依赖他了,自己暗中发过誓的。
雎微楼没有这样的顾虑,一个电话就找上了沈携。
“唉,我看舒旷真是瘦了不少,一定很烦恼吧。”
他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竖起耳朵静候电话那头的动静。
片刻,沈携平淡到近乎冷淡的声音响起:“原来如此,那他还真是辛苦。”
就这样?雎微楼特想摔手机。按照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想,沈携应该立刻追问详情,然后掩饰不住怒火地放几句狠话,表示要把演员中的败类清出队伍才对。现在这个反应,着实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接下来沈携又是冠冕堂皇的表态:“我们也都算是他的前辈了,你要是能帮他,就帮一把吧。”
雎微楼啧啧两声:“舒旷不肯啊。我看他想独自解决的样子。”
那头又静了一会儿:“也好。别看他咋咋呼呼的……其实心里通透得很。他一定能够解决的,我相信。”
雎微楼暗自发笑。
沈携虽然强装出距离感,但最后两句,还是泄露了心中的情绪。
自己的那个猜测,果然还是相当靠谱。
沈携结束通话之后,立刻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是给哥哥沈执的。
第二个则是给赵捷。
两通电话的目的只有一个。
“对,找一找周自鸣的金主,好好谈谈。”
“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出面。”
第165章
沈携那边的动作,雎微楼很快听说了。正如他自己说的,某个小圈子内,屁大点的风声相互都能听得到。
沈执和赵捷都和“那一位”会过面了,谈的内容不用猜就知道。但“那一位”是否已经被“说服”并答应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哪怕聚焦、神州两位老板不亲自出动,过一段时间,周自鸣也会自然失宠。那个女人对男孩的新鲜劲也就那样,要是还在保质期内,那好机会随手就送出去;等厌烦了,她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要想“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就看被包养的小艺人自己能不能抓住机会;想一直保驾护航,那基本不可能。
沈携的举动,与其说是为了阻止周自鸣,不如说是为了赶尽杀绝,防止他真的抓住这个机会红起来。
在国内这么大的娱乐圈里,真真正正封杀一个人,只有国家有关部门依靠行政力量能做到,其他人都不能妄谈。不过,那个女人能轻松地让周自鸣获得一个机会,当然也能夺走他的更多机会。再加上和聚焦、神州联手压制,他能接触到的资源就不多了。要知道娱乐圈有才华有条件红起来的人大把多,多的是强手与他竞争。选择空间被挤压,还要面临多方竞争,周自鸣的前途,基本能确保一片黯淡。
不过,未来的事再确定,现在的事也还需要舒旷自己面对。
雎微楼旁敲侧击了几天,舒旷的嘴就跟铁打的一样牢固,完全不透露一句,搞得他抓耳挠腮,不断猜测这小子到底打算怎么应对。
周自鸣也在猜测同样的事情;不过,他不怎么担心。舒旷看起来就不是特别精明的人,有时候吃了亏也还乐呵呵的,能拿出什么好办法?
再说他也很讲究分寸。有些事重复多了就变成了祥林嫂,反而会让人失去耐心。他只搞了两次栽赃,就不再有动作,平常对舒旷的“欺负”只字不提,最多有时装个忧郁青年,别人自然就会同情他,帮他出气。至于事情会不会因为他的按兵不动而淡下去,也不必担心。泥人也有三分血性,被人这么对待,谁也不可能咽的下这口气;舒旷一定会敌视周自鸣,久了说不定真的会对他动手。在本人看来,当然是自卫反击,但在旁人看来,就是变本加厉了。
所以,他不担心舒旷有什么动作,反倒期盼对方赶紧有反应。仅仅只是现在这样,对他不理不睬,时不常瞪上两眼,是不够的。
为了惹怒舒旷,除了演戏之外,他更是每天一有机会就在舒旷面前晃悠,时不时装模作样一番。对方也够能忍,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爆发,倒是叫他有点意外。
幸好,他没有等多久。
剧务忽然急冲冲跑过来,焦急地说:“不好了!你快回休息处看看。”
周自鸣一愣,赶紧跑去。
只看了一眼,一股狂喜就冲上了脑袋,几乎让他忘了掩饰脸上的笑。他努力压下嘴角,脸因为喜悦而通红,和摆出难过模样的眉毛形成奇怪地搭配。还好,旁人以为他是气红了脸,也不深究。
有人摇头叹气:“太过分了。”
自上次他自己把双肩包剪破之后,他就换了一个红黑颜色的。现在,这个新的包也被剪出了大洞,包里的东西散落在地上,一片狼藉。他的剧本和笔记本都摊开来,好几页被撕下,黑色的马克笔在上边写了大大的字,有“去死”,有“滚出剧组”,有“卑鄙小人”,等等。
周自鸣身上微微颤抖。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喜悦的激动。
不需要多做推测,他就可以断定,舒旷忍不住了!
但他不能做第一个说这话的人。
“一定是舒旷做的!”有人很自然地愤慨。
秦梦走了过来,疑惑地看着地上:“怎么回事?”
“秦小姐!我知道你跟舒旷能说得上话,能不能叫他不要再欺负小周了?”
“欺负小周?这怎么说?我从来没见过啊。”秦梦摇头。
“你看这些,都是舒旷做的!”
“真的?”秦梦顿了顿,问,“有谁看见了?”
现场静了片刻。
“没有人看见,就说是舒旷做的,不太好吧?”
“这种龌龊的事当然是背着大家干的,怎么会有人看到?”有人试图辩解。
“那你们有什么别的证据?”见没人回答,秦梦摇头,“法律上还讲疑罪从无呢,没有证据怎么能断定就是舒旷?”
“可他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就故意整治小周。”
“以前是以前,这次是这次。”她淡淡看向那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二号,“周自鸣,你怎么说,你确定是舒旷做的吗?如果是的话,我们就把覃导演叫来处理。”
周自鸣咬着嘴唇,内心正激烈地交战。一直以来,除了保温瓶里加粉那次以外,他从来没有把话说死过,只是在向周围人暗示他的“遭遇”。现在面对秦梦的质问,他完全可以继续像以前一样,模糊地带过去;反正别人也会替他找好解释:因为害怕舒旷更加猛烈的打击,所以不敢承认。
但这实在是个将死舒旷的好机会。毕竟,舒旷做了这件事,说明他已经怒火爆发,心浮气躁,一定会留下很多破绽,只要细细查就能找出来;再往后不一定就能让人抓到小辫子了;而且,秦梦说要请导演处理,这深得他意;闹到导演面前,意味着事情闹大,离捅到媒体上也不远了,甚至有可能会令导演做出一些决定——比如直接把舒旷赶出去!
但还是有一个坎必须迈过去:现在还没有一个可以板上钉钉的证人或证据!
周自鸣思虑片刻,一咬牙:豁出去了!
“其实,我离开前……”他摆出犹犹豫豫的样子,“看见舒旷在偷偷观察我,好像在看我什么时候走……”
周自鸣一边说着,一边就真忆起来了。当时舒旷确实是一直在瞥着他,看样子真的是在等他离开。当时自己还觉得奇怪,多看了两眼;不过最近舒旷一直有意避免和他碰面,他以为对方是打算等他走了再到休息处休息。现在想想,很可能是在盘算下手的时间!
“对对,我想起来了,我也看见了!”有人高声附和。
周自鸣眼睛一亮,忙又低头藏起眼神。
赌对了!舒旷怒极动手,根本顾不上掩藏,果然被人看到了。
秦梦皱着眉。半晌才勉强地说:“好吧,我们把覃导请来,在他面前,让舒旷跟你对质。”
第166章 第 166 章
看到舒旷跟覃时一起出现,周自鸣嗅到一丝不妙的气息。以己度人,他怀疑舒旷是在发觉自己闯祸之后,先到导演那儿去卖个好,敲敲边鼓,甚至直接收买他。
不过,再看看聚集而来的人群,周自鸣的心放下了一半。哪怕覃时拉偏架,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雎微楼也在人群之中。
他和舒旷下午有对手戏。舒旷很是热心,拉着他一起找导演讨论。这也不是第一次,他当时没多想;直到聊到一半,忽然有人过来通知那边的情况,他才颇有深意的瞥了舒旷一眼。
舒旷回了个一切尽在掌握的眼神。
雎微楼笑了。好戏就要开场,他自然要找个好位置观看;一到现场,他就在舒旷身边站定。看着一地的狼藉,他啧啧两声。不管这是谁弄呢,搞的也未免太难看了,实在不符合他的美学。
听众人七嘴八舌地控诉了舒旷的恶行,覃导大感意外。
“你们说这是舒旷做的?”
见众人点头,他思忖片刻,道:“把剧组所有人都叫过来。”
他和罪案剧打交道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比照着破案的流程,一个一个地询问休息处的人员进出状况。
“十点二十分左右,周自鸣离开了。当时休息室只有舒旷、小王、小唐三个人。”覃时对着整理出来的时间表总结说。
小唐点头:“而且当时舒旷的样子鬼鬼祟祟的!”
被他点名的人望望天,耸耸肩,不置可否。
“紧接着,小王和小唐出去搬东西,离开了不到十分钟的样子。回来的时候,休息处没有人。”
周自鸣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一定就是这个时候……”
覃时瞥了他一眼,摇摇头:“但当时你的包还是好好的。”
小王和小唐一齐点头。
“跟我俩先前走的时候,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周自鸣一愣,咬着唇低下头,默不作声。
“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人进出,大约在十点四十分到十一点期间,休息处一个人也没有。十一点,有人回来,发现了情况。”
这次周自鸣学乖了,没有急着指控。
覃时继续:“但这段时间里,舒旷一直没回来过。现在可以确定了吧,不是他做的。凶手——咳,姑且叫凶手吧,另有其人。”
周自鸣急了,板上钉钉的事怎么还能直接推翻:“休息处没人的时候,舒旷不是可以趁机回来吗!导演,你不要偏袒他!”
覃时显得有些不高兴了:“注意你说的话。什么叫我偏袒他?十点半开始他就跟我和雎微楼一起讨论下午的戏,直到刚才,他中途都没离开过!”
周自鸣一颤,就跟被人当头泼了冷水一样,头顶发寒。他摇晃一下,嘴里重复着喃喃:“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的眼睛狂乱地四处乱扫。如果现在不马上扳回一城,就会在众人眼里留下诬告的阴影,那是得不偿失!
不,或许还可以退一步,反正刚刚自己没有把话说死……但是不甘心!这次如果让舒旷平安逃脱,他的气焰一定会嚣张起来,自己要面临的,说不定就是真真正正的欺负了!真要忍气吞声一段时间,自己能咽的下这口气吗?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即便不能钉死舒旷,也要让他变得有嫌疑起来!
忽然,他看到舒旷的助理小杨混在人群中捂嘴偷笑,顿时醍醐灌顶。
“对了,是小杨!”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舒旷没有亲自动手,他是让小杨做的。”
突然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小杨有些无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他使劲摇头:“没有啊,我没有!”
覃时的神色严肃起来。周自鸣的新指控不无道理,娱乐圈里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小杨,你说说,十点四十到十一点的时候你在哪?”
“这个,我……”
一个女孩子怯生生地举手:“他跟我在一起……”
大家看过去,是年轻的化妆师,据说还没有男朋友。有人“哦”地起哄起来,看着两人的目光也都带了戏谑和八卦。
“不是的不是的,”女孩摇头,“我们是在找猫……”
“找猫?”
“今早上小杨发现了一只野猫,我觉得可爱,就跟他一起玩了一下。后来休息时间,我有点想它,小杨说一定还在附近,所以我们就一起找了找。”
见两个小年轻都一副尴尬的样子,覃时忍不住笑了。
“没事,现在也不讲究孤男寡女不能共处了,你们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旁边也有人问:“是不是灰白条纹的那只?我也见过,一直在附近溜达。”
还有人说:“我想起来了,他们当时问过我有没有看见那只猫。”
这也算是旁证了。
覃时看看大家:“现在应该都清楚了吧?舒旷和小杨都没有问题。周自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成为目光焦点的周自鸣脸色极其难看。他的眼球里都是血丝,抿着嘴唇,阴鸷的模样让人看着不太舒服。
他动了动嘴,但声音太小,几乎没人听清。
“什么?”覃时主动靠近了一步。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覃时挺感兴趣。这句话有点推理剧的味道,就看周自鸣能不能做这个名侦探了。
“伪证。”周自鸣阴测测地吐出两个字来。
本来他就是极端又有妄想症的主,装了这么长时间的温柔无害,早就憋不住了;加上情势大起大落,他的情绪也随之动荡不安,此时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有人做了伪证!”
覃时笑了:“谁做了伪证?小杨在找猫,可是有好几个人看到了。”
周自鸣哼一声:“那就是舒旷有问题!雎微楼跟舒旷的关系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让他作证根本不靠谱!”
覃时沉下脸:“我也作证了,也站不住脚?”
“舒旷家财大势大,想要什么人作证,就可以要什么人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