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流到手上鲜血，失神地退后两步。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舒旷用手抓住了刀刃，血沿着刀刃滑落；腹部的衣服上，一片红色正在扩大。

雎微楼愣了不到半秒，立刻扶住他：“你没事吧！”

“杀人啦！”司机一声惊呼。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吓吓你们……”

见死不救是一回事，真正去杀伤一个人，又是另一个回事。周自鸣终究还没有狠到这个地步；没有心理准备之下刺伤了人，他也是心慌意乱，下意识地推卸着责任。

“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逼我！”他指着雎微楼。

后者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没再出言讽刺。他不是承认周自鸣的话，但刚刚自己逞口舌之快，的确带来了严重后果；如果现在还不懂得收敛，他也白活这么些年了。

舒旷摆摆手，“我没事。”

在雎微楼的搀扶下，他背靠面包车的车门坐了下来。

“只是皮肉伤。别看血这么多，基本都是手上的。”

雎微楼哼一声：“少说话，好好休息。”

“真的没事，”舒旷笑出来，“别小看了我的条件反射。要是我没抓住刀刃，说不定这儿，”他指指腰上，“就真的被捅出窟窿了，要真是那样，你求我开口我都不说。”

雎微楼垂着眼帘，掩住目光里翻涌的各种情绪。

“你真是……傻瓜。明明是我招惹的祸事，为什么……”

“怎么你也说我傻？”舒旷撇嘴摇头，“我很精明的。你看要是我不出手，你一定会受重伤；可是我不一样，我出手，只会受轻伤。这不是很划算吗？”

雎微楼苦笑着摇头：“我不跟你辩论，免得你激动起来又多流些血。”

“那么我们来说正事。周自鸣！如果你已经平静下来，最好也听一听。”

被点了名字的人咬着嘴唇看过来。

“我想了想，其实没必要恐慌。我们是在山谷，又不是在沙漠；吃的东西完全可以就地取材。”

司机也点点头：“我刚刚就想说这个。我打小在村里混，找野果野菜在行得很，打点小动物也行，保证饿不死。”

雎微楼说：“怕救援队找不到我们也不要紧，我跟司机是老烟枪，有打火机，只要把火升起来，弄出点烟，很快会有人看到的。”

这些他也早就想到，只不过听不惯周自鸣说的话，才没有揭破，还故意吓唬他，想让他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谁知道……雎微楼相当后悔。

舒旷看向周自鸣：“看吧，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团结起来自救。每一个人的力量都很宝贵。事不宜迟，赶紧找点树枝把烟点起来，能早点让人发现是最好的。”

雎微楼点头，站起身来，“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养伤，”又斜眼对周自鸣说，“你要是不想帮忙，也无所谓，别添乱就行。”

司机说：“我一起去。野外的事，你们这些城里人，可不如我清楚。小兄弟的伤这么放着也不是办法，我认得能止血的草药，赶紧找找。”

雎微楼点头，转念一想，这么一来就只剩舒旷和周自鸣两人在这，现在舒旷受了伤，谁知道周自鸣会干出什么事。

“周自鸣，你真不打算帮忙？”他故意加了点轻蔑口吻。

“我帮！”也不知道是真被激了将，还是心有愧疚，他立刻表态。

三人的背影一消失，舒旷的肩膀就塌了下来，呼吸变得又重又急。

他对自己露出苦笑。

伤口其实比他嘴上说的要重。虽然已经用手缓解了刀势，但因为事发突然，又要掩护他人，刀尖还是给腰腹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隐瞒不说，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

他见过重伤，见过死亡，心里隐约有个判断。

现在这个伤口，仅仅用手捂着，根本止不住血。恐怕他剩下的时间，比躺在车里的小杨还要短。

他并没有绝望。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该往好处想。也许司机带回来的止血草非常有效，能帮他撑过去；又或许他们点的烟可以吸引到过路人的注意力，救援很快就会到来。哪怕几率再低，也必须相信有这样的可能性。

虽然尽力这么安慰自己，但是，还是有那么一个角落，在不安，在失落。

进入演艺圈才一年多。才刚刚向着从小到大的梦想，迈出了一大步。

许多类型的角色，连尝试都还没尝试过。

还只能看着沈携的背影，没能跟他比肩而立。

还有许多话想对他说。

甚至，还没有和好。

真的不想这么快就结束。

舒旷掏出手机，轻轻摩挲。

假如现在只能打最后一个电话的话……

他失笑了。在想什么呢？脑子里先出来的居然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答案？

假如还能打一个电话，那当然是要求救了。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啊！

“偏偏你不争气。”舒旷冲着手机轻叹，“早知道就节省着用电。”

忽然，安静的四周传来轻微细弱的声音，舒旷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舒旷……”

第172章

舒旷瞪大眼睛，忍着痛移动身体，匍匐下来查看。

没错，没听错，也没看错。

小杨醒了！

“你不要动。”舒旷精神一振，深吸一口气，“放心……咳咳、救援很快就会到了。你乖乖等着就能得救。”

小杨的眼眶红了。

“我都听到了……”

他醒开已经有一段时间，只是因为没有力气，声音太小，其他人又在争执之中，才没有人发觉。

舒旷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还是又露出笑来：“听到了更好，省了我解释的力气……没事，你的伤，能撑到的。”

小杨似乎是想摇头，但还是忍住了。他鼻子发酸，心想，我哭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有人自己受了重伤，却还不忘记要给他希望。

“快、快看我的座位底下……”

说是底下，现在已经变成顶上了。车里没有光，位置又隐蔽，先前谁都没有注意过那儿。

“我塞了一个包……里面、有医药箱、有移动电源。”

惊喜之下，舒旷花了半秒才反应过来。

“小杨你！你简直是小天使——唔！”

一时激动，牵动了伤口。他皱眉缓了片刻，咬着牙，努力探进车内。

包有点鼓，塞得紧，所以翻车的时候也没掉出来；他费了好大力气才一点一点弄了出来。连番动作疼出了一身冷汗，伤口或许又裂开了一些，血滴滴答答落在车里，血花不一会儿连在了一起。

舒旷急促地喘着大气，定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了一点气力。他拉开行李包的拉链，将医药箱取了出来。里边东西齐备，绷带、止血药都有。

处理外伤的方法，他打小就要学。舒旷忍着失血过多造成的头晕眼花，给自己包扎好，立刻又摊了下来。

多亏小杨的周到，他生还的希望起码多了好几倍。

踏实和安心带来倦意，一动也不想再不动，伤口也疼得要命，可他还是笑着。

“哎……我现在和你一样了……都是病号。”

笑容是可以传染的。

“回去……我要申请加工资……”小杨扯开嘴角，虚弱但明亮。

手机一连上移动电源，他就立刻打了求救电话。

剧组早已发现了不对劲，到处联络救援。

“把GPS打开，千万不要再关机。”

这是救援队先前交待的，如果他们回复通信，联络上导演，有一些话一定要转达。只有两边配合，才能尽快救到人。

而第二个电话，给沈携。

他刚刚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世界充满意外，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以不要拖延，不要迟疑，想要做什么，就一定要立刻做，才不会留下遗憾。

“别问……听我说。”

他知道沈携一定听出了自己的异样。没关系，吓吓他，就当是为自己这么长时间的郁闷小小地报复一下。

“我们和好吧……”

“我知道那天……你说了谎。我还看得出来……你心里在愧疚……”

“不管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都原谅你了……”

“所以……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好。”沈携的声音坚定而温柔，“只要是你说的都好。”

“不许……反悔……”舒旷阖上有些沉重的眼皮，“我有点累……让我睡一会儿……”

舒旷蹭了蹭柔软暖和的被子，才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另一双眼睛；这双眼睛的注视是这么专注，好像已经有一个世纪没有移动过。

一会儿的功夫，舒旷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把脸埋到被子里。

“小杨怎么样了？”

声音隔着被子瓮声瓮气。沈携微微笑起来。

他探进被子里，轻轻握了握舒旷的手，好像确认了什么。

“在隔壁间躺着。有脑震荡，多处骨折，起码得养一年。至少命是捡回来了。”

舒旷松了口气。

“那周自鸣呢？”

“移交司法机关。”见舒旷沉吟，沈携皱眉，“你不忍心？”

舒旷忙摇头：“违法的事还是交给法律吧。不过电视剧要怎么办？毕竟是男二号，也拍了不少，难道都要作废么？覃导会很烦恼吧？”

沈携勾起冷笑：“是很烦恼。他曾打算把这件事压下来，等拍摄完之后再说。不过后来改变主意了。”

因为周自鸣涉案的事已经传遍了媒体；覃时也不得不考虑电视剧的名声。

消息传播如此之快，除了因为当红小生雎微楼和热点人物舒旷都牵涉其中外，背后推手自然也功不可没。

“估计要换一个男二号。”

舒旷哀叹：“那得有多少戏要返工啊！”

“换一个合作更愉快的，不是更好？”

“这倒是……”

先前沈携悄然出现在医院的时候，雎微楼几乎认不出他来。哪怕是为了躲开媒体的追踪，这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满眼血丝的样子也太夸张了。

“你这是刚从哪逃荒出来？”

“舒旷在哪？”

被这男人闪着凶光的眼睛吓了一跳，雎微楼立刻指了病房。

等过了二十分钟，沈携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精神奕奕走路有风。

雎微楼朝天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莫非就是爱情的魔力。

沈携跟他点了个头就匆匆离去，晚上又回来了。从消失的行李箱和已经捯饬过的外表来看，是到酒店休整过了。

这回两人多说了几句。

沈携也只是从方桐那大致知道出了车祸，其它情况的还两眼一抹黑，就急急忙忙地赶来了；刚好趁这机会好好了解过程。

“周、自、鸣。”

他念这人名字的口气，让雎微楼毫不怀疑，如果周自鸣站在面前，他一定会把人揍个生活不能自理。

“说真的，这回是我对不起你，连累了他。”

话说完，雎微楼就收到了一个诧异的眼神。他一愣，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哪怕对两人的关系有所猜测，那也只是猜测，明面上他们还是不折不扣的朋友；舒旷身上的事，自己跟沈携道歉干嘛？

转念一想，实在是沈携表现得太过理所当然，好像舒旷所有的事，都是沈携当仁不让的责任和义务一样。自己被这架势一误导，嘴一顺溜就说出来了。

沈携苦笑：“不是你连累他。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除了尊重，我还能怎么办？”

雎微楼沉默了一会儿，拍拍沈携的肩膀：“兄弟，你也挺不容易的。”

“真是服了你了。”雎微楼抱着胸站在门边，“人家好不容易醒过来，你就跟他谈工作？对得起我这个听众吗？”

“你特意躲在这偷听？”

“也不是特意，只不过没在第一时间进门而已。”

“那刚好。麻烦你看一看门，我去买点粥。”

“……这时候你还有闲心买粥？”

“他想吃。”

“……”

雎微楼扶额。虽说自己是知道点情况的，但这恩爱秀得也未免太不注意场合了！

第173章

有些话不需要重复确认，只那一通电话就够了，他们知道对方的承诺的分量。

两人就这么重归于好了。

方桐知道后心花怒放。无论是作为一个朋友，还是作为一个经纪人，他都为两人的和好高兴。

沈执却更加纠结；他怀疑弟弟是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了。

处理后续事情的覃时则是焦头烂额。男二号的人选难以定夺。

之前被周自鸣取代的谭自清本来很不错，但他已经出演三号角色，假如还要变动，就意味着更多镜头返工。但在《慧眼英才》范围内，排除掉抽不开身的，还能胜任这个角色的人也不多。

这时候副导演提醒：“等到舒旷好得差不多，估计暑假也就到了。”

覃时脑袋里的灯泡顿时被点亮。在校的刘寄语和洛森、徐逸致先前要顾虑学业，等到放假他们不就有空了吗？

“好，就联络他们，看看哪位能来。”

导演的意向，舒旷举双手欢迎。这三位无论谁跟他都合得来，比周自鸣可是好太多了。

“我还以为你要为爱献身，自告奋勇当这男二呢。”

雎微楼的打趣对沈携来说不痛不痒。

“我要真这么打算，先跳脚的就是方桐了。”

一个影帝去地方台的自制剧给一个新人当男二，外界的评价只会有两条：一是沈携太low了，是真的要flop了；二是舒旷算是什么玩意儿，当得起这样的捧？

他要在“等级”不那么高的影视剧里出演，不是不可以，但必须是“客串”，摆出打酱油的姿态，表明我来这里，只是友情演出，和我的能力、人气不挂钩。

这或许也是圈子开始固化的表现之一；退回二十三十年，都是以角色的要求为准，无所谓一号二号；现在却开始排资论辈，哪怕演员本人不介意，也不得不顾忌舆论评价。

类似的顾忌还有不少。

雎微楼接沈携的棒，雎黑们扬眉吐气，很是高调群嘲了一阵；如果没有沈携暗自许诺的好处，他是吃亏的。

舒旷和洛林，本来同沈携和雎微楼的情况不能相提并论。舒旷是新人，洛林是前辈；舒旷是《慧眼英才》饱受争议的季军，洛林是当之无愧的冠军；舒旷第一次出演电视剧，洛林则早有别的主演作品。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舒旷接洛林不要的工作，都不能说是丢脸的事；即便如此，还是有那么一小撮人阴阳怪气地说损话；当然，这很难引起别人的共鸣，很快就被舒旷的粉丝驳倒。

但反过来，假如是舒旷拒绝的角色洛林却接了，那风向可就完全不同了。

覃时在考虑新的男二号人选时，其实也想到了洛林，却根本没打算找上他，也是因为同样的顾虑。本来该是主角位置的人，却要屈居男二，这样的安排恐怕很首先就连经纪人那一关都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