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楚的语气充满了浓浓的失落，就在周景然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孟楚突然又开起了玩笑：“其实有的时候我想去骚扰骚扰那些可爱的护士们，不过如果我这样做了，那自己的光辉形象就全都毁了，所以为了让我的形象，只能作罢。”

“……”

周景然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人。

他的心里明明那么难过，明明有那么多的苦，可他偏偏不说，偏要装出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这样不累么？

而且诚如陈昊所说，眼前这个男人明明比他们还要大上两岁，但却像是个孩子一样，那么天真，眸子也是清澈无比，完全不像是一个做过总裁的商人。

周景然之前还说自己多会看人，现在真是自打嘴巴。

“其实我有一件事也很诧异，你父母为了你，那么大年纪又生了一个孩子，按说你和你弟弟的匹配度应该很大，可是……”

孟楚诧异地看着周景然：“你怎么知道这些？”

一提到陈昊，周景然的嘴角微微抽搐：“我和你的医生是朋友，就是他私自留了我的样本和资料，又私自比对，才知道我和你骨髓匹配。”

“这样啊，难怪你明明没有同意，医生还那样说。”孟楚笑着摊开双手，“很正常啊，这种事本来就不是百分之百，要看运气的。事实证明，我的运气似乎没有那么好，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但是辛苦我妈了，让她为了我操碎了心。不过现在也好，就算最后真的无路可走，他们至少也不会太孤独。”

周景然微愣：“你为什么会说这些？”

“什么？”

“我听你说这些，总感觉你要放弃了。”他这个捐赠者就在孟楚的面前，孟楚还这么说，这算是想通了吗？应该是想到死胡同去了。

“有吗？也许吧。”孟楚低下头，随手翻了翻桌子上的书，“没关系，那也无所谓。我在想，既然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合适我的骨髓，而你那么巧就有资料留在这里，我们又是匹配的，那……或许就是一种缘分吧，至少我这么觉得。在一切结束之前还能交到一个朋友，我倒是很开心。”

“……”周景然不知道第几次在孟楚的面前哑口无言。

“你平时工作很忙么？”孟楚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换了话题。

周景然想了想：“还可以吧。平时手下的人会帮我分担很多，所以也不是很忙，算得上悠闲。”

“那你平时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孟楚抿了抿唇，小声地说道，“可以过来陪陪我么？我不喜欢一个人呆着。我知道第一次见面就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很无理，但是我对你的印象很好，我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的，是吧？”

孟楚问得小心翼翼，似乎很害怕被拒绝。

周景然看着孟楚可怜兮兮，带着乞求的眼神，心微微一跳，开玩笑地说道：“你让我过来陪你，是觉得这样你就有时间说服我来救你了吗？”

“……”

周景然的话音落了好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他疑惑地看向孟楚，这才发现原本他就不太好的脸色突然又白了好几层，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无辜，有些无助，有些……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么么+3

“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单纯想让你陪陪我而已，我没有任何目的。”孟楚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着，“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那么想。我只是觉得那么久了，都是自己一个人，真的很孤单，你是我这段时间里第一个见到的除了医生之外的陌生人，而且……你还有可能是救我的人。我知道你并没有答应，我也不会强求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偶尔能过来看看我，和我说说话。你都不知道，有一次连着两天都没有人和我说半句话，我觉得要是再这样下去，我大概连话都不会说了。而且其实也不需要很久的，真的，我……我的状况……”

“你误会我了。”周景然打断孟楚还没说出来的话，“我刚才只是和你开玩笑才那么说的，你别介意。我平时也很闲，公司那边有人帮我打理，有时间的话我会过来看你的。”

孟楚愣了愣，眼神恍惚，大概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我从来不骗人。”

“那真的……太好了。”孟楚的声音有些无力，一抹猩红从他的鼻子里冒了出来。

“孟楚，你……”周景然看着那一抹猩红，心跳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孟楚疑惑地看着周景然，随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手来一抹，看到了熟悉的颜色，嘴上扬起一抹无奈的笑容：“又来了。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我……”

“别说话了，快点把身体向前倾。”周景然赶忙扶住孟楚，紧张地搂住他的肩膀，免得他摔倒，“我去帮你叫医生来，你等一下。”

孟楚感激地颔首道谢：“谢谢你。”

周景然愧疚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猜想，孟楚之所以会这样，多半是被他刚才的玩笑给激的。

之前陈昊说孟楚的情况虽然不太好，但是这几天还算稳定，如果不是他的话，孟楚又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本来是抱着好奇的心情，想来看看非得需要他帮助的人到底是谁，现在人是见到了，还把人家折腾成这样，他真是……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陈昊一进来就毫不犹豫地给了周景然一记大大的白眼，随后便开始手忙脚乱地帮孟楚检查，经过好一番折腾，孟楚的血才算是止住，但整个人却已经被折腾得力气全无，脸上连一丝血色都见不到。

身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周景然心里的愧疚感不言而喻。

“我是让你来看看他，看看在你心中这样的人到底值不值得你去救，你到底愿不愿意去救，我可不是让你来折腾他的。”陈昊头痛地看着周景然，“你知不知道，他的状况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千万不能受到任何刺激。我以为这些你都清楚，就少嘱咐了这么一句，你就给我出了岔子。你不想救他大可以直说，反正也没人能把你按在这里让你救人，但是你也不至于这么折磨他吧？你不救他，没关系，好歹他还可以平平静静地过一段安稳的日子，可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你是一点好日子都不想让他过吗？”

身为医生，发生这样的意外他也有责任，身为周景然的朋友，他真是很看不惯他这么做。

太过分了！

“我不是故意的。”虽然似乎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么一回事，但他当时确实只是开个玩笑……谁知道就变得那么严重。

陈昊挑眉：“不是故意的？那你是成心的？”

“……”

“陈医生……”孟楚虚弱地说道，“不关他的事，他什么都没做。”

“是吗？”陈昊狐疑地看向周景然，“他要是什么都没做，又怎么会是这种心虚、愧疚的表情？他是我朋友，我们认识很久了，我了解他，你不用替他说话。再者说，他都要拒绝救你了，你干嘛替他说话啊？”

陈昊最讨厌这种烂好人的个性，但不得不说，孟楚虽然烂好人，但说的每句话、每一个字又都发自内心，让人没办法说半个不字。

唉，要是找一个字来形容孟楚的话，那真是——呆。

要是再换一个字来形容他的话，他就是——傻。

不过这并不是孟楚的全部，因为他也见过孟楚雷厉风行的模样。

当时孟楚才刚住院没多久，公司的事情仍旧交由孟楚处理。他曾经见过孟楚因为一个案子没有达到他预期的目标而大发雷霆，甚至把那些四五十岁的公司元老臭骂了一顿，可见他也确实不是什么圣母，只是因人而异罢了。

不过他怎么会对周景然那么好？他们也才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想不通。

“他拒绝也有他的理由。”孟楚苍白地笑了笑，“其实换做是我，莫名其妙地被告知要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我也会拒绝。他的反应很正常，我能理解。”

“理解？”陈昊冷哼一声，“那照你这说法，这世上怕是没有什么志愿者了。哪一个志愿者不是在不知道要救谁的情况下献爱心的？别说是捐血，捐骨髓，人家捐精的都不知道要捐给谁，人家说什么了？”

“……”

虽然这些看似是一回事，但是真放在一起说出来……还是怪怪的。

“陈昊，你就不能说点正常的话吗？”周景然不耐烦地说道，“我有说我不救吗？”

“不是从我刚和你提出来，你就一口拒绝了吗？”现在想反悔？不晚不晚。

“我后来不是又说要考虑考虑吗？”

陈昊抓了抓脑袋：“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总之，这件事我会考虑。”周景然清了清嗓子，“这几天我都会过来看他，我会试着和他接触一下，如果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我改变了我的想法，那我就救他。如果很遗憾，我的想法还是没能改变，那我也没办法。这一切就要看他的表现了，看他到底能不能让我从不愿意变成愿意。”

陈昊转头看向孟楚：“你呢？你赞成吗？”

孟楚点头：“我赞成。这样……让他有选择的机会，也是给我一个机会，我没有理由不赞成。更何况，我这几天都不用一个人了，不论如何，这个交易我都不亏。哪怕结果并没有那么美好，我也知足了。”

这话听上去，好心酸。

“那好吧，既然你们都没有反对意见，那我也没什么好说。”陈昊耸肩，“只是万万没想到，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医生怎么就那么难？本来我觉得我的朋友刚好能救我的病人，这是个很方便的大好事，谁知道竟然那么麻烦。”

“如果你不自作主张，哪怕和我商量一下，我想也不会是这个结果。”周景然瞥了陈昊一眼，“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就没做过一件靠谱的事，我看你以后做每件事之前最好都动动脑子，想好了再做决定。”

“和你商量？我敢保证，就算和你商量，你也不会答应。”陈昊打量着周景然，“我认识你那么久，还会不了解你？”

“……”

他们两个人……算了，半斤对八两而已。

“好了好了，不和你争了，现在可是在人家的病房里，病人需要休息。”不靠谱的陈昊现在又板着一张医生脸，虽然看上去……仍然不靠谱。

“我没关系，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我倒是很开心。”孟楚默默地说着，“我喜欢热闹啊，可是一到这里来，整个人就好像与世隔绝了一样。本来还想说，这么没意思的地方你们医生都是怎么呆着的，现在看来……医生的生活好像比我们有趣多了。”

陈昊同情地拍了拍孟楚的肩膀：“你再享受一些安静的生活吧，以后这家伙来陪你，估计你想安静都安静不下来。”

“嗯？”以孟楚对周景然刚才的了解，他觉得周景然应该是一个比较冷漠的人，可是听陈昊这么一说，似乎完全不是。

陈昊嘴角噙笑地挑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在想，这么沉默、冷淡的人，怎么会安静不下来，是吧？”

孟楚看向周景然，疑惑地出声：“难道不是吗？”

“等你再和他熟悉一点就知道了，他显然不是你想的那种人。”陈昊在孟楚耳边说道，“这个人啊，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每次都能把我逼疯了……”

虽然是悄悄话，但是这音量却足以让周景然听得清清楚楚。

周景然磨了磨牙，一把将陈昊拽了过来。

“你之所以觉得快要被逼疯了，那完全是因为你本人。”

对于陈昊这样的人，沉默是金完全应用不到。因为一旦他沉默了，迎接他的就是根本停不下来的麻烦。就算他有多想一句话都不说，就在那看戏算了，但考虑到自身的安危，他都不能坐视不管。

现在陈昊对孟楚这么说，要是被孟楚误会他是一个很唠叨的人，那岂不是误会大了？

不对，他为什么要在乎孟楚的看法？

真奇怪。

么么+4

第二天周景然……该用如约而至来形容吗？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确实来看孟楚了。

孟楚的状况显然没有前一天他刚见到的时候好，看来他还没从昨天玩笑引发的意外中恢复过来。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周景然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听到有动静，孟楚敏感地睁开疲惫的眼睛，在看到周景然的一刹那，似乎原本早就从他身体中被抽离的活力全都回来了。

“你真的来看我了。”孟楚的声音有些哑，也有些无力，但眼神却晶亮得很。

“我说到做到。”周景然周到孟楚床边，把买来的水果放到旁边，坐了下来，“再者说，现在是观察期，我总得好好观察，才能做决定，看自己到底要不要救你一命。”

孟楚浅笑：“也对。”

“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周景然从一旁掏出个橘子，剥了起来。

“嗯，好多了，看到有朋友来，当然神清气爽。”

周景然挑眉：“所以你之前就是在演绎如何闷出病来？”

“什么？”

“之前没有人来看你，所以你就把自己闷得精气神全无，现在我来了，你的精神也就全都归回本位？”周景然想了想，摇头，“不对。在我来之前你原本都好好的，可是昨天我一来，你就这样了，我要负全责。”

孟楚摇头，极力为周景然开脱：“不是的，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好了，不管是谁的问题，那都是昨天的事，今天就不想了。”周景然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孟楚，“吃个橘子吧。橘子可以补充维生素C，增强免疫力。”

孟楚接过橘子，开心地咬了一口：“谢谢，很甜。”

“你之前是公司的总裁，现在你在这里，你的员工们也不来看你？”这还真是一个热（leng）情（mo）洋（wu）溢（qing）的公司啊。

“他们……他们之前会来，因为有些文件需要我的签字才能执行，后来……”孟楚落寞地低下头，“后来我爸妈为了救我，生了弟弟，再后来……我们并不匹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周景然并没有问孟楚这和那些人不来有什么关系，因为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不说别的，就单纯从孟楚父亲的角度看来，与其把心思全都耗费在一个可能随时忽灭的希望上，倒不如去找寻另一个希望。从商人的角度来看，这样耗费的显然相对较少，最终收获的却有可能是等值，他没有理由不选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