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回前堂(四)+番外——小霄
小霄  发于:2015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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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朝有些别扭,被皇兄责讽惯了,偶尔听他亲口夸奖,还有些怪怪的。他动了动身子,低声道:“说这些做什么……”

北堂治叹气道:“朕说这些是想要告诉你,你为朕那一半,当真犯不上。朕这几日静下心来,也觉得总不能为了这件事就把你和季华鸢生生拆了。只是你为母后的那一半,到底要怎样交代,你自己好好思度吧。朕方才在佛殿对你说的那些话,不是让你立刻去找季华鸢长谈的,只是行动在即,不愿再看你一个人苦苦纠结。这次行动危险,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你总是分心要怎么是好?”

“臣弟知道了。”北堂朝闷闷地答道:“等行动之后,再找季华鸢谈。”

“要不要找他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问问你自己,到底怎样做不会后悔。你若是忍不了一时之痛和他又在一起,来日再想起他昔日作为,仍旧满腹怨恨,迟早也还要分开。你若是犟着一口气不愿和他和好,来日将昔日荒唐事看淡了,又要如何后悔?朝儿,季华鸢踩到了你的逆鳞,这件事若说复杂,那当真很难理清,可若说简单便也简单。你只问问自己的心,季华鸢做错了这件事,你对他的气恼,和对他的爱,哪个更多一点?若气恼多一点,就不要再踌躇,干脆赶他出帝都了事。若爱多一点,你就不如将昔日之事暂时忘了,你和他来日方长,十年之后再回头,今日之事便也只当个笑话提了。”

车厢里静默了片刻,片刻后,北堂朝低声道:“当然是爱多。”

其实他一直以来都不敢去想,季华鸢走了之后他要回到怎么样的生活。更不敢去想,季华鸢自己日后何去何从。

他只是在心里对自己说:必须这样。季华鸢踩到了你的底线,你不能再容忍下去了。这样做是对的。

然后,硬着头皮近乎麻木地撑着。一次次看着那个从不低头的人痛哭,乞求,却强硬的连一个放松的怀抱都不肯给。

北堂朝心底那根弦绷了太久,绷得他惶惶不可终日,绷得他日思夜想,寝食难安。

北堂治打量他神色半天,终于叹气说道:“总之,这件事,你还要自己好好去想。不要什么也不想就直接判了他死罪,也别轻易饶过他……朕这边只有一句话,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朕都不会阻拦。但他若是再犯下次,无论你和他分开与否,朕会要他的命。”他说着,对上北堂朝倏忽间抬起来得目光,一字一字道:“君无戏言。”

北堂朝哑口无言,愣了片刻后再回过神来,已经到了祁兆山脚下了。

“去吧,先做完你该做的事。”北堂治说道。

157、暗藏(一)

护送圣驾的大部队缓缓远去,北堂朝定了定神,回过头对着留在自己身后的朱雀沉声问道:“人马呢?”

朱雀与花豹和长蛇对望一眼,而后屈起手指含在唇间,一声清越的口哨划破寂静的山谷,不一会,便有道道黑影从附近的山林中飞闪而出,只片刻,北堂朝面前就黑压压地跪了百来号人,全部都着黑色夜行服,袖标分蓝色和银色两种,蓝色是侍卫局的人,银色则是风营的人。

侍卫局的行动统领暴雨站出来大声汇报人数,而后朱雀三人纷纷脱下身上的衣服,露出里面清一色的夜行衣。朱雀一改往日嬉笑神色,沉声道:“人马集结完毕,属下誓死护卫王爷!”

“好。”北堂朝沉静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黑压压的人群,他背过身,望着祁兆山峻峭的山峦,语气平静无波:“那就烦劳大伙陪本王走这一遭。上山!”

祁兆山山势峻峭起伏,如同一把利剑插在东祁和西祁之间,南北绵延近千里。先王后的陵墓在山脊上,而祁兆山脊下面有一道天然的裂谷,地势非常险峻,由南怀的无数能工巧匠修建了三座天梯才搭建起连接山脊的路。裂谷足有百丈宽,天梯便也有百丈的跨度。每年的祭祀礼被分为若干道繁琐的礼程,从提前两日的开殿礼,再到今日的吃斋沐佛,便都将应尽的浩大礼节尽了,而真到了正日子那天,北堂朝和北堂治两兄弟往往只会带着几个贴身护卫上山。他不再是铮铮帝王,他也不再是南怀第一亲王,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也没有那么多闲杂人等,只有两个儿子,来看望沉睡山脉间的母亲。是以,天梯在初建时就非常狭窄,最多仅容二人并排通过。当北堂朝和身后百来号人全都达到山脊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过了天梯,就是一望无涯的宽阔山脊,先太后的陵墓已经近在眼前了。北堂朝突然停了下来,他回过身,目光跳过浩荡的山谷直往东边而去,那张俊挺的脸上沉峻看不出情绪。朱雀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步,在他身后低声道:“王爷,申时三刻了。”

“嗯。”北堂朝平静地点点头,“该有动作的,也快要开始了。”

“王爷若是放心不下……”朱雀没有说完,就被北堂朝抬起手臂打断了。北堂朝的目光盯住东面远远的佛寺一角,许久后,他缓缓移回目光,沉声道:“相信季华鸢。我们,静待其变。”

“是。”

季华鸢回到屋子里脱去白袍,在东门夜行衣外面又套上一件普通的束身黑衣,安放好兵刃暗器,而后将白袍又穿回——裹了整整两身装备在里头,宽大的白袍此时也有些鼓鼓的。其实这样繁重的行头让他也有些担心行动都不利索,季华鸢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上的东西,而后拿起落虹推开房门,晏存继已经站在院子里了。

晏存继这人折扇不离手,哪怕都快要入冬了,还是扇忽扇忽把玩得兴致勃勃。他此刻正懒洋洋地依靠在门柱上,一眼瞧着季华鸢出来了,嘿嘿一笑,折扇啪地一声在手心中合上,朗声道:“谁家的夜行佳公子,长得如此俊俏?”

季华鸢也难得有心情似的对他笑,就着他的话说道:“那么,西边来的王子,愿不愿意和我去山中在月下散个心?”

晏存继眨眨眼,非常君子风度地站直身子,低声道:“那就请华鸢美人陪本殿走一遭吧?”

季华鸢轻声一笑,将手放入晏存继的手心里。两个人拉着手,轻轻松松就出了佛院,一路下人都只低头退避,无一人敢多看一眼。

季华鸢和晏存继一路说说笑笑一直到了山林子里头,佛院在昏暗的天色下渐渐地模糊了轮廓。季华鸢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笑意霎时间消失无踪,晏存继也沉下脸,他低声道:“怎么了?”

季华鸢摇摇头:“只是不知道你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

晏存继闻言松下一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察觉到什么杀气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猜疑我?美人!天快黑了!我们得回归大部队了!”

季华鸢皱了皱眉:“你要先动手?”

晏存继很有些无奈似的摊摊手:“我不动手,我对谁动手去?我只是有些……”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季华鸢突然笑了:“紧张了?”

晏存继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在说笑呢?怎么会?”

季华鸢只是笑笑不再说话,抬脚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又问道:“你的大部队在哪儿呢?”

晏存继跟上来,往北面抬手一指:“那边有一处宽敞的洞穴,我留在东祁的兵力有一半在那里。”

季华鸢顺着他的视线一看,一片干枯的树丛子,哪里有什么山洞。他耐着性子问道: “另一半呢?”

晏存继微微眯起眼,“另一半,已经散入山林间了。”

“好吧。”季华鸢点头,不再多话,落后晏存继一步跟着,两人没走多远,果然见一处隐密的洞穴。晏存继随手掀开洞口的草帘子,直接走了进去。这洞穴只有一人宽窄,里面倒是幽深,黑咕隆咚的只能看清前方约莫一丈的路。季华鸢本来手已经按在了剑上,此时瞧着晏存继毫无防备的样子反而不好意思太过于紧张了,便也只好将手松下两寸,转而按住了腰间藏着的短刀。

晏存继在他身前轻松愉快地吹了吹口哨,说道:“放轻松,宝贝。”

季华鸢闻言止不住地皱眉,然而他刚刚跟着晏存继往前走了没有半里地,就见晏存继一个转弯,季华鸢抬脚跟上,晏存继手按在石壁上用力一推,原本天然而生的石壁竟是一道石门。石门砉然开启,季华鸢立刻被眼前的火光晃得顿住了脚。待他视线适应了突然的亮度,抬眼一看,竟向后缓了一步。

晏存继背转过身对着他张开双臂,大声道:“欢迎来到西亭王子的南怀大宅子!”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又有无数盏灯火一盏一盏地亮起,季华鸢放眼一望,眼前是黑压压数不清的铁狼军。这些人统一着黑色的软甲,身形相仿,面色沉峻,晏存继笑哉哉地呼喝一声,众人一齐铿锵跪地,无需过多的语言,那整齐划一的动作就代表了铁血男儿最完全的臣服。

季华鸢环望了一眼这几乎有北堂王府前院一般大的山洞,只见四周墙壁上镶嵌紧密的灯盏、依洞壁山石而铸造的台阶,一层叠一层的武备箱……季华鸢终于瞠目喃喃道:“你竟然在南怀皇家监管的山脉间……藏了一个军备库……”

晏存继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大大咧咧地说道:“哎,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这地界嘛……”他说着,转过身去抬脚踢飞一块碎石,两步踏上石阶,以一种山大王的气势一屁股坐在石桌子上,说道:“这地儿没多大,我早些年在南怀帝都埋了太多人,一时间好多人都没什么用,就让他们想着门路给我弄了个小山洞……”

季华鸢目光森然:“这山洞,藏在官家监管的东祁山,已经不算小了。”

“是啊……”晏存继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说道:“反正我不着急嘛,这地界用了我整整五年时间,有机会了就忙活忙活,风声紧就放一放,五年下来,也算小有规模。”

季华鸢望着他的眼神已经变了,他缓缓地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晏存继:“我想知道,你在这附近山域的家当,当真只这一处吗?”

“当然啦,不然呢?”晏存继从石桌上跳下来,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个小石子随手抛着:“唉,别对你们南怀这么没信心嘛!这种山洞,我哪还有能耐藏第二个?”

季华鸢定定地看着晏存继,只说道:“未必。”

晏存继哈哈笑了两声:“别太高看我了……”他说着,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这里为什么能藏得这么好吗?”

季华鸢看着他,不说话。晏存继无趣儿地叹口气,说道:“因为这里入口狭窄,平时从里面将石门推上,外面就只能看见一个半里深的小山洞,根本不会想到里面别有洞天。而出口……”晏存继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他抬脚踢开一个箱子,弯腰捞出一把剑在手里,唰的一声出了鞘,冰冷的寒光在季华鸢眼前一闪,季华鸢微微眯起眼,看着这把绝对称得上数的宝剑,晏存继低笑两声,将剑收了鞘:“你不妨和我们一同走一遭,反正,也是要一同出去的。”

季华鸢看了他片刻,地上黑压压跪了一地的铁狼军,个个低着头只露出黑乎乎的后脑勺。而他和晏存继两个人就站在这一地黑衣战士之间对话,一个风轻云淡,一个肃杀冷沉,实在是诡异透了。片刻后,季华鸢终于点头:“好。”

晏存继闻言愉快地吹了声口哨,对地上的狼崽子一挥剑,说道:“狼崽子们,走吧,陪本殿一同去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众人一同低声应和。季华鸢只沉着脸死死地盯着晏存继,尾随着带路的狼崽子,一同继续朝山洞深处走去。

158、暗藏(二)

这洞穴虽宽敞,但格局非常简单,倒不像是个真的用来图谋藏匿什么的军火库。季华鸢随着晏存继走到山洞另一边,晏存继推开另一扇挂着枯叶的石门,竟又是一条和来时相同的幽长昏暗的山道。唯一不同的是,这条隧道四周非常平整,一看便知是人力挖掘出的。

“这山本来的山洞只有我们进入时那条狭窄短小的隧道,后面的,都是我的人打通的。”晏存继倒是丝毫不藏着,直接告诉季华鸢道。季华鸢点点头,他意识到这条隧道已经在逐渐向下走了,然而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观察着左右的石壁和脚下每隔几丈出现的幽光灯盏。他渐渐的已经明白了,晏存继没有说谎,这山洞当真不是什么军备库,他这五年的功夫也不是下在山洞里,而是这通向外面的隧道上。

“出山洞的路,不只这一条吧?”季华鸢淡淡地问道。

晏存继一愣,转而笑了:“聪明。当年要打这洞时,我便知晓真正有大用场的绝不是山洞,而是这四通八达的隧道。”

季华鸢闻言轻笑了一声:“噢?你倒是颇有远见。你五年前建这隧道,是要派什么大用场啊?”

晏存继抬眼看着他,一双眼睛在幽暗的隧道里亮如曜石,他低声道:“清理门户。”

“呵……”季华鸢忍不住笑了,继续跟着前面开路的铁狼军向前走去,摇头道:“那我真是该夸你……远见卓识了。”

“我知道你不信。但是季华鸢,其实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自负,也没有那么轻敌。北堂朝有多大的能耐,我比你更清楚。我两年前借谢司悒之手行刺,是我第一次对北堂朝下手,但你可知,我筹谋了多久?”

季华鸢脚下一顿,他缓缓抬起头来,面上半分轻松也无:“这是你的后备计划?”

“是。”晏存继直接地承认了,但很快又继续说道:“准确地说,曾经是。当年我下令建这地方,实不相瞒,确实是要借力山洞有所图谋。我曾经的计划里,这山洞大概要有现在的五十个大,藏满了火药,待北堂朝上山沐佛时……”

季华鸢闻言笑了:“有魄力。”

晏存继也笑:“是啊,我那时候还要小些,想事情也不周全,光顾着攘外,却没有想到安内。就在这山洞修成现在这样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三叔对铁狼军内部的侵蚀日益扩张,我渐渐的有些坐不住了,便乘势改了计划,也改了山洞的布局,改主修隧道,为的就是这一日,借你南怀之地清理门户,一劳永逸。”

季华鸢点点头,没有赞许,也没有嘲讽。他只是静静地和晏存继并排向前走着,过了一会,安静的石室里突然传来季华鸢一声嘲讽的低笑:“所以你即使到现在都还要坚持说,自己对北堂朝没有图谋吗?”季华鸢抬起头,一双黑眸平静无波地看着晏存继:“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晏存继的表情非常郑重:“我若是心里有鬼,就不会和你透露这许多。”

“那你是为了什么?”

晏存继望着前方幽黑的隧道低叹一声说道:“我是想让你多了解些,你若是和我回西亭……”

季华鸢干脆地打断了他:“我不会去西亭,更不会与你为伍。”

“可是……”晏存继正要说什么,前面的铁狼军突然分成两列让开中路,一个狼崽子飞快地折回来铿地一声跪在晏存继眼前,报道:“王储,前出口周围有埋伏。”

“多少人?”晏存继沉声问道。

“不清楚,只发现了两个暗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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