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尧点点头，一旁的何昭冲他笑笑，显得平易近人。

“那我走了”顾尧系着衬衣纽扣，还想说着什么，但看到一旁的何昭后，终还是没有开口。

聪明如他，怎么会不懂何昭话语其中的含义。

走过李总身边的时候，顾尧冷笑着看他一眼，无视掉李总恶狠狠的眼神，慢悠悠地迈步出门。

窗外适时地下起了瓢泼大雨，雷声轰鸣，终日的酷暑在这滂沱大雨中被清刷的一干二净。

如同内心的燥热，内心的浓烈，还有内心那种终不可得的惘然。

08.他是一座等待的城（八）

顾尧回了家里，冬瓜很贴心地凑上来舔了舔顾尧的手心。

冬瓜是顾尧和陆远前段时间才养的一只狗，比熊犬。

顾尧一边给他擦着眼屎，一边骂骂咧咧道，“家里没人了你就不会自个照顾自个啊？你哥我很忙的！回家还要照顾你还要照顾你叔！”

当初陆远说什么也不养狗，养来干嘛呢！又不能给自己养老送终，本来有个小朋友就够闹腾了，居然还冒出个狗！

顾尧可怜巴巴地蹲在宠物店门口，旁边是同样可怜巴巴的冬瓜。

一人一狗就这么傻傻地望着陆远，让陆远有种在动物园当猴儿的错觉。

后来抱着冬瓜的顾尧开开心心地跟着陆远回家了，为了感谢陆远，顾尧还准备了饭后小甜点，并且允许因为虫牙三个月没吃糖的陆远可以多吃一个小曲奇。

陆远感慨，自己吃的没猪多，过的日子还没冬瓜好，真是应了那个词儿：猪狗不如！

……

顾尧现在没空理冬瓜，他闭着眼，心里一阵阵难受。

……

“老幺啊，我怎么没见你带女朋友回来啊？”那人摇着蒲扇，一口吃着西瓜，含糊不清道，

“我啊……我没……”

“怎么没有啊？是不是你看不上别人啊？冬瓜都等着急了！”那人抱着冬瓜，笑得露出口大白牙。

“关冬瓜什么事儿……”

“那我猜猜，你是不是要求太高……喂！小朋友！你不会喜欢男的吧！我告诉你！你别跟你言铭哥学！那样是不对的！”

“不是……我……不喜欢男生……”

气氛有些凝滞，半晌，那人才轻笑。

“你……怎么又脸红了……”

“……”

顾尧没谈过几次恋爱，虽然说不上讨厌女生，但总是没有感觉。

自从知道言铭是个gay后，他也曾经问过自己，我算是么？

但他看到其他男生，偏偏也没什么感觉，怎么到陆远这，就不一样了呢……

陆远的生活太幸福了，太平淡了，太桃花源了。

每日一杯清茶，睡到自然醒，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金钱，精力，去挥霍，去浪掷，去过他想过的生活，去梦他想梦的一切。

他和白少他们聊得话题，自己插不上话；他们热爱自由，热爱自然，而自己却终究无法避开父母，亲情所压制在他身上的桎梏。

他抱着冬瓜在沙发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起身一看，是喝的一塌糊涂的陆远。

“何昭呢？他怎么没和你在一块？”

陆远迷迷糊糊道，“何昭？哦……他啊……我叫他去酒店住一晚……家里睡哪儿啊？”

他不和你睡么！

顾尧咬牙，看到醉的不省人事的陆远，心里火又消下去了。

人家是他男朋友，你在这儿生什么火呢……

他扶着陆远去洗手间，冬瓜在后面蹦跶，被顾尧关笼子里了。

陆远一喝醉了就唱歌，唱各种类型的歌，唱摇滚，唱情歌，唱山歌，唱民谣。

乱七八糟，但听起来还不错。

顾尧把陆远扶上床，抬头看了眼钟，半夜两点了。

“那么晚你还知道回来啊，喝不死你！“顾尧骂骂咧咧地又去给他开空调，轻手轻脚地给他盖好被子，等到床上的人闭了眼，没再闹腾，他才关了灯。

顾尧说，“喂，大叔，我睡觉了啊！”

没人回他，

顾尧又说，“喂，大叔，我睡觉了啊！”

依旧没人回他。

顾尧这才哭了，他哭起来跟只小猫似的，挠的陆远心里痒痒的。其实陆远没睡着，他洗了个澡就有点清醒了，之所以没说话，是因为太累了。

顾尧哭着哭着就蹲地上了，一边哭，一边小声地说，“大叔，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但是你怎么可能喜欢我呢？我确实和你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啊，所以开始的时候我就看到过结局了。但是我从来没觉得舍不得，也从来没觉得难过。”

他哭了一会，又想起窗帘还没拉，这才轻手轻脚地站在窗边给陆远拉窗帘，但眼泪还是一个劲地往外冒，陆远偷偷伸出头看了看，窗外瓢泼大雨，雷电交相辉映，顾尧的脸明明暗暗，显的有些悲凉。

“大叔，你以后一定要好好混啊，你看你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傻乎乎的。”他小声道，默默地拉好了窗帘，擦了擦眼泪，这才悄悄退出门去，只不过在关门的那一刹那，陆远听到了顾尧细如蚊叮的最后一句话，

“真想看看以后和你举案齐眉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啊……”

这个世界有千千万万个喜欢，千千万万个结局。

并不一定我喜欢你，你就必须喜欢我。

有些喜欢，永远都是单行道。

也许我在你心里面确实是特别的，但是，这种特别却不是喜欢的那种特别。

只是单纯的不一样而已。

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去改变我的生活方式和爱好习惯，就算因为你，也不可能。

如果我变了，变成另外一个人，你还会喜欢么。

没有结局却往往是最好的结局。

我永远不会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的人，所以，我也从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你跟我说，你是喜欢我的。

那时候我绝对会给你一巴掌，开老子玩笑呢！

我可能会一直等待，等你找到你喜欢的那个人。

不过，他是谁呢？他在哪儿呢？

……

陆远皱眉，以手覆额。

眼睛却酸涩地几度掉下泪来。

09.他是一座等待的城（九）

白岳给他爸打了个电话，工作的事儿就算落实了。

陆远一大早是被冬瓜给挠醒的，一睁眼就见一只毛茸茸的玩意儿正在自己身上拱来拱去。陆远一巴掌就把冬瓜给拍地上了。

“你哥呢！？”

冬瓜可怜巴巴地把他望着，陆远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裤子还来不及穿，咚咚咚地跑出房门。

皮蛋瘦肉粥的香味正从厨房里一阵阵地飘出来，陆远蹑手蹑脚地扒着厨房的门框。

顾尧正挽着袖子拿个勺搅拌着锅里的粥，陆远心里舒了一口气。

感受到身后人的目光，顾尧转头笑道，“起床了？”

“嗯”陆远吸了吸鼻子，“好香……”

“早上一直吃牛奶面包，我觉得还是换着吃比较好。”顾尧嘴角弯弯，好似昨晚的那个人不是他。

“你手机有两个未接来电，刚才你在睡觉，我没接。一个好像是你朋友，还有一个是……”顾尧低着头舀粥，锅里煮着牛奶碎肉的糊糊——冬瓜的早饭。

“另一个是何昭。”

“……”陆远点点头，“那……那我换衣服去。”

听到身后的人脚步声渐渐远去，顾尧面上到没多大表情，只是笑着把舀好的粥搁在冬瓜面前，

“过段时间你要去言颜姐家住咯，听话啊……”

他给白岳说的能不能把自己调去邻市的子公司，父母和亲戚都在那儿，想来也挺久没见父母了。

白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为难地想了想，但一见顾尧故此坚持，只得咬牙同意。

……

“什么事？”陆远一边穿着衣服，皱眉拨通了何昭的电话。

“我想问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考虑什么？和好么？抱歉，我说过，我还是喜欢新的。”

“呵，你是说现在住你家的那个？真看不出来你还喜欢那种！”

“那也和你没关系吧。”陆远语气强硬起来，“我承认原来我是有些想你，但并不代表我现在依旧还是。”

“好！好！好！陆远，我大老远从澳洲回来就等到你这个答案！但我告诉你，我和你认识那么久，没人比我更清楚你，你和顾尧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未来！”

“我知道”陆远淡淡道，“我也没想过和他有什么未来。要是没事的话，就这样吧。”

……

他和顾尧两人，彼此只是匆匆地路过了彼此的生活。

如果单单只凭对彼此的那种特殊的感觉，说是好奇想必比好感更为合适。

他喜欢顾尧，但也许就像顾尧所说的那样，也许这种特别，并不是喜欢一个人的那种特别。

……

“喂，老刘，刚才打电话什么事儿？对啊……哦……好好……我知道了……”

……

“顾尧，我出去一趟，晚饭就不回来吃了！”

顾尧低着头逗着冬瓜，“好……”抬头，愣住了。

陆远把胡子一刮，换了件像模像样的衣服，又把头发拿着定型啫喱弄了弄。

陆远见他和冬瓜，一人一狗，都是傻乎乎的眼神。

笑了，

“我换个发型你就认不出了？”

“……呃……陆哥……你也挺年轻的啊……”

“废话！”陆远恶狠狠挥了挥拳头，道，“你陆哥本来就不老！”

走到门口时又顿住，“顾尧，可能过段时间我要去四川那边跟着他们支教……”

他很早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并且辞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恰好今天老刘给他说，有个机会，问他去不去。

他想自己也许还是应该好好想想。

……

想想自己，想想顾尧。

“嗯”顾尧慢慢起身，一步步走向房间，“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决定好就行。我可能……也会……回去一趟……”

两人彼此都沉默无话，关门的声音却居然都同时响起。

……

顾尧一个人坐在地板上，窗外还是明亮的天，不过或许过了今天，就再也见不到了呢。

隔壁有人在放着一首歌：

“他渴望能有人分享夜晚和失落，

他最怕独自面对黄昏和脆弱，

其实他们彼此距离才两三个窗口，

不同的心一样寂寞，

他和他住在同一栋楼，

遗憾的是爱擦肩而过，

他们孤独时候，

都望着同一颗星球，

他和他都在城市飘流，

遗憾的是心无缘邂逅，

他们彼此适合却无奈的错过，

在人群中掩没……”

10.他是一座等待的城（十）

顾尧在家的时候，给言颜打了个电话，说是以后冬瓜就麻烦她了。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冬瓜总不能搁家里，陆远又要去四川。

把冬瓜的事儿弄完之后，顾尧这才拎着行李出了门。

他最后看了眼这个住了快一年的房子。

然后转身，再不回头。

……

他的行李本来就不多，一个箱子就够了。走到门口的时候，有人站在一辆车前挡住了他。

顾尧神色淡淡地从他身边走过。

“你……”

“如果你是来跟我聊天的话，抱歉，我恐怕没时间。”顾尧看了看手腕的表，“请让让。”

“你去哪儿？”

“请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何先生。”顾尧神色不耐，“请让让”

“我就说最后一句话，顾尧，你喜欢陆远么？”

顾尧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后者同样没有过多的神情。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他，我也不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之间有些什么。”

“但我想说，你和他，就我看来，并不合适。”

顾尧这才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温顺，像是某种猫科动物。

“那你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他一直把我当成你的替身，所以才对我那么好么？”

他拉着行李箱，径直从何昭身旁走过。

“你一直以为你很了解他，但你却又不承认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他如果是真的喜欢你，就不会把任何人当成你的替身。”

……

陆远晚上回家的时候，心里跳的厉害，他也不知道这种莫名的慌乱出自哪里。

开门的那一刻，没有熟悉中冬瓜嗷嗷的叫声，也少了那人惊慌的骂声，“叫你换鞋啊——”

……

他一步步地走向空无一人的房间，从客厅走到阳台，再从阳台走向厨房。

他没有给顾尧打电话，他知道，也许这次，那人真的不会回来了。

……

明天就要启程去四川，陆远默默地一个人收拾行李，走到卫生间，他的牙刷旁边有张便利贴，

【记住，用了三个月的牙刷就该换新的了】

陆远一愣，这才看到旁边毛巾上也夹着张纸条，

【洗脸的毛巾我已经用香皂洗过了】

他慌忙地后退几步，发疯似的跑回卧室，拉开衣柜。

顾尧已经把他需要带的衣服，折的整整齐齐地搁在了箱子上。

【四川很潮湿会经常下雨，出太阳的时候，把衣服和被子铺在外边晒晒】

他跑到厨房，这才发现冰箱上还贴着一张，

【拿牛奶的时候别忘了关冰箱门】

他走到餐厅，那个被顾尧开玩笑说是装逼用的烛台下压着张，

【吃完饭记得刷碗，洗碗的抹布在碗柜下面】

他走到客厅，遥控器下还夹着张，

【走的时候，记住关电闸，还有锁门】

他失魂地走回卧室，他笔记本旁边还夹着一张，

【写稿子的时候记得多活动活动头】

……

你走的时候，收音机里的歌换了一首又一首，深夜公车换了一拨又一拨，窗外月明西楼代替了晚霞如绮。

时钟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身边的洪流飘过无数只的小舟。

他的城池却因为你的离开，而变成了一座空城。

……

陆远后来随着志愿者们去了四川的一个自治州，里面的孩子很穷，上课就趴在石头的凳子上听课，没有窗户，风呼啦啦地涌进来，像是一片海。

不过那里的天空很蓝，晚上群星璀璨。

陆远一边给杂志写着随笔稿子，山间的信号太差，有时候电话都接不了。

每当这时，他就会给孩子们弹吉他唱歌。

一群脸黑黑的小孩子，头发乱糟糟的和原来的他有的一拼。

“今天的课讲完啦！”

“陆老师你唱歌吧！”“唱歌唱歌！”

……

陆远的突然有些茫然，曾经也有个人，抱着一只狗，傻乎乎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