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面对
“为了他，我愿意交出我的性命。”
“不行！”出言的不是白泽，而是直，他阴着脸，盯着沈宁弱小的背影。
沈宁回过头，目光平静地对视着直，怔怔说道，“这辈子，我只爱他一人。其他人，我不会再爱。”
直紧闭薄唇，双目阴沉，眉宇间的那道褶皱透示着丝丝苦涩。
“好了，好了，我有办法。”白泽看着一时间沉默的两人，轻叹摇头，“不需要任何人的性命，不会有任何人死去。”白泽说完，伸出手在空中一挥，瞬间一朵鲜红欲滴的“玄熏莲”出现在手中。
“你……”沈宁看着那朵仿佛要燃烧起来的“玄熏莲”，“这花能救他？”
白泽瞥了眼竟然对“玄熏莲”质疑的沈宁，“小鬼头，如果连这东西都不能治好他，那就没有东西能治了。”
“那……那你赶紧来。”沈宁一把拽起白泽的雪白纱袖，生怕他会逃跑似的。
“别拉，别拉啊。”白泽被沈宁拖到叶兰陵床边，手中的“玄熏莲”愈加火红。他顿了顿，看着已毒入攻心的叶兰陵，低声言道，“你我竟与这‘芃波密’纠缠不清。”说完，俯下身，支手托着花盘，移到叶兰陵的脸庞。顷刻，“玄熏莲”化为白红色粉末，慢慢随着呼吸进入他的体内。渐渐地，叶兰陵平静下来，嫣红的欲晕也在逐渐消褪。
白泽挨近着叶兰陵，纵使“玄熏莲”散发着熟悉的香气，也不能掩盖另外一种淡淡的清香，就像在空中飘零的兰花，就像躺在身边的兰陵。
手不经意地碰到那细腻如缎的皮肤。
叶兰陵缓缓睁开眼眸，一层朦胧的水光照映着异常乌黑的眸子，那里透着还未完全退去的情欲。他就这么看着近在咫尺的白泽，近到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白泽也没有回避，他知道自己应该不去看的，不去看那双吸引自己的双眸。可是，他约束不了此刻的自己，他想这样凝视他，想在他的眼中看见回应……为何自己就像中了诅咒，为何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蔓延，正在吞噬自己的一切，最后，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有他那清澈纯洁的眼眸。
蓦地，叶兰陵垂下眼帘，轻轻弯起嘴角，嫣然一笑。那笑太过美好，让身为神仙的白泽都惊艳不已。
他……他笑了，他为何笑，为何在那笑容中我看见了爱恋，为何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为何我的心跳如此急剧，他……他是在对我笑吗？白泽不禁伸出手，慢慢抚上叶兰陵依旧殷红的脸颊，那细腻丝滑的触感，让自己不愿意离去，就这样看着、触着，再没有“玄熏莲”，没有“白泽玉鞶”，没有其他的任何，只有他的笑，他的眸……
“邕……”
“！”听到这个唤名，白泽的心还是顿了几秒，他看着重新闭上眼睛，进入昏睡的叶兰陵，慢慢收回自己的手，以及那不应该存在的情感。兰陵……在还未见到你之前，我就知道你来自何方，为何来此，将去何处。因为你是星，这是为星安排的命程。可是，你并不只是星，你还是叶兰陵。我们可以记忆过去，可以忘却；我们可以预测未来，也可以去创造；也许自从我见到你的那刻起，我所预见的未来就已经在悄然改变。兰陵……我不会让你死，只要我还在，我就一定要改变你病亡的命运。呵呵……白泽低声笑出，闭上双目，苦笑地摇头，我想……我也是爱上了某人。
“笃笃笃笃。”夜已深，皇宫内院一片死寂，月亮高挂在蓝黑色的天幕中，纵使是在天子顶头，月亮依旧是月亮，散落的月光并不会比平民百姓家门前的亮堂。
白泽缓缓打开门，不出一点声响地走到庭院，出其不意地看见石桌前的一人在自斟自饮，独自买醉。他愣了一会儿，便走上前，在其对面而坐。
直抬起头，看见白泽的银发披肩之后，继续埋头喝酒。
“很奇怪，你第一次看见我的模样竟然没有惊讶和怀疑。”白泽捋了捋额前的长发，眉宇间暴露出的额点散发着微微金光。
“主子都告诉我了。”直没有抬头，石桌上三、四个空酒壶显示出他喝了不少。
“主子？”白泽皱眉，疑惑片刻之后闷笑摇头，“其实你可以喊他大哥。”
“不行。”
“玉汶羡不也是喊他大哥么？”白泽拿起另一壶酒，仰头喝了起来。
“我和他不一样，他可以为了自己离开大哥，我不可以。”
“你也可以。”白泽伸出手，阻挡直正要举起的酒壶，直视他的眼睛，说道，“玉汶羡为了自己所爱之人，跟随仙中道人潜入敌国，这并不是离开，而是选择。同样，你也可以为了他，选择以后不一样的道路。”
“呵呵，”直抽回手，虽笑却阴冷而可怕，就像一个天生的杀手，“如果不是主子告诉我你的情况，就凭刚才那番话，我就会杀了你。”
“是吗？”白泽握起酒壶，浅抿了一口，“难道你不是喜欢上了那个小鬼头？”
直闻言，手中的酒壶停在半空中。
“哦，差点忘记他已经不是小鬼头了，算一算这生辰，比你还要大上三、四岁呢。”白泽好笑直的反应，他侧过身，拍了拍直的肩膀，“难道你不能为了高长恭放弃这种毫无感情的生活么？”
直没有说话，他紧闭唇角，微敛双目，盯着石桌上的纹理，无言。
“也许你认为有感情就是有弱点，对于你来说最坏的事情就是有了致命的弱点。可是，你为何不想想，只要是人就会有感情，就会有弱点。你能保证除了邕之外，其他人的性命你就能毫不犹豫地忽略吗？比如玉汶羡，比如伊伏罗。”白泽看了看依然呆愣的直，继续说道，“你不能，你除了邕的性命，你还在乎其他人的性命。如果我说沈宁，说高长恭，你一定更加在乎。所以，让自己活得像人吧，你可以去爱，可以去恨，为何要把自己弄成如今这个杀人工具呢，你是这样，你大哥也是这样……”
“不准对主子不敬！”直反射性地厉声出言打断白泽的话。
“好，好，我不说了。”白泽站起身，理了理白纱衣袖，“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你为何和我说这些？”
“因为……”白泽仰起头，望了望夜空，“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活着。”
直抬头，第一次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奇怪的人，也许他是人，也许他曾经是人，否则他为何能通人性知人情，为何……为何他看着有些眼熟，却又不知在何处见过，“今日因事耽搁进宫，未能及时保护他，让他受到如此危险，幸好托你所救，否则我定被主子处死。多谢。”
“不用谢我，我也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白泽回过头，面容温和地望着对面的直，“我会保护他。”语毕，便转身离去。
直看着白泽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种种疑惑接踵而来，看来日后还会有事发生。他坐下身，望了望孤寂的皓月，继续举壶饮酒。
屋内
叶兰陵密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会儿，缓缓睁开眼睛，涣散的目光好不容易聚集之后，昏沉沉的头让他拧眉，想起身，却全身使不上劲来。我……我是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叶兰陵伸手抚上自己已经退热的额头，对了！高纬！春毒！叶兰陵睁大眼睛，在思想混乱了片刻之后，开始挣扎着起身。
“叶哥哥，你醒了。”沈宁端着一个黄色小碗，从房外走来，“白泽说你这个时辰会醒，你就真的醒来了。”
“宁儿，”叶兰陵着急地唤道，“快扶我起来，我有话问你。”
“叶哥哥，别着急。”沈宁放下手中的小碗，慢慢扶起叶兰陵，坐靠在床幔边，“叶哥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是白泽救了你。”
“白泽？”叶兰陵皱起眉，疑惑，“我只记得我在高纬寝宫，他下了毒，然后我就晕了。是白泽救了我吗？毒也是他解的？”
“恩，是他解的。”沈宁掖了掖被角。
“拿何物？解毒剂吗？”不知为何叶兰陵心中有一丝急促。
“不是。”沈宁伸手拭去叶兰陵额头沁出的细汗，“是‘玄熏莲’。”
“！”叶兰陵惊讶地睁大眼睛，“为何用‘玄熏莲’？那可是白泽珍惜的‘玄熏莲’啊，为了救我，他竟然失去了两朵‘玄熏莲’，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宁看着叶兰陵苦楚的表情，心疼不已。他上前握住那双颤抖的手，“叶哥哥，别难过，今日他救你，待他日，我沈宁定会还他这个人情。”
“我……”叶兰陵闻言，抬头，对上沈宁微笑的乌黑大眼，“为何是宁儿还，应当是我才对。”
“呵呵。”沈宁笑了起来，却不解释。他端起一旁的小碗，温柔言道，“叶哥哥，饿了吧，来喝些米粥。”
叶兰陵狐疑地看看笑得诡异的沈宁，接过他手中的碗，搅了搅，并不打算食用。蓦地，他猛然抬起头，瞪着沈宁几秒钟之后，惊讶不已，“你……宁儿，你的脸，站起来，让我看看。”
沈宁好笑地看着叶兰陵吃惊的模样，慢慢站起身，笑着说，“如何？”
“你……你长高了，脸也瘦了，看上去就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叶兰陵忽然想到什么愈加惊恐地问道，“宁儿，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昏睡了很久，有几十年了吗？”
“呵呵，”沈宁笑着重新坐回叶兰陵身边，“叶哥哥只昏睡了几个时辰，是宁儿身上的凝容术出了问题，它好像快要解开了。”
第四十三章：两个八岁
“是吗？”叶兰陵些许激动地抓住沈宁的肩膀，“你是说你已经找到了宿主？”
沈宁看着叶兰陵关切的眼神，微笑地点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叶兰陵松了口气，心中那块巨大的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宁儿找到了宿主，便可以成为历史上的高长恭，这样我也不用再冒充高长恭来重复历史，让历史顺其自然地发生，我可以……“等等，宁儿既然寻得宿主，那为何没有恢复成二十九岁的高长恭，而是现在这个模样？”
“这个……其实木艾芮娘亲并没有说寻得宿主之后该如何破解，但是……”沈宁凝视着面前的叶兰陵，柔声道，“我已知晓方法。”
“如何？”
“只要发生与宿主有关的事情，各种强烈的情绪都能冲破凝容术的束缚。”
“这……”叶兰陵虽然不是很明白沈宁的话，但从中可以肯定的是：只有一次次的情绪波动，才会一步步地破除凝容术。照此，沈宁不可能一下子恢复成高长恭，而自己还要继续承当他的替身。叶兰陵垂下眼帘，希望在我旧病复发之前，历史上的高长恭能复归将位，“宁儿，那你的宿主是谁？”
沈宁微笑地看着叶兰陵，不说话。
“难道……”叶兰陵皱皱眉，思考片刻，些许诧异地说，“难道是直？”
听到叶兰陵的猜测，沈宁顿感一阵无力，他扯了扯嘴角，愤愤地说道，“怎么可能是凶恶冷血的直，更不可能是他的那两个兄弟。”
“啊？他们是三兄弟？”
“叶哥哥，你不知道吗？他们没有告诉过你？”沈宁看着明显被蒙在鼓里的叶兰陵，嗤之以鼻，“哼！就知道他们什么都不会说，除了兄弟之事，他们身上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种人往往是穷凶极恶之人。”
“也许他们有不可说的理由。”叶兰陵侧目，看见透过门槛泄入进来的微光，天似乎亮了，“每个人心中都会有那么一些事，只想埋在肚中，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是一种自我保护，也是生存之道。”
“是啦是啦。”沈宁瞥了眼快要凉透的米粥，“以前宁儿也是穷凶极恶之人，自从遇到叶哥哥，我就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呵呵，叶哥哥，看在你拯救了一个弱小心灵的份上，你是否应该把我一大早熬好的粥给喝掉呢？”
“啊，抱歉。”叶兰陵一边好笑沈宁的花言巧语，一边端起手中的小碗，舀了一口，“对了，宁儿是如何知晓他们的事情，是他们告诉你的？”
“不是啦。”沈宁摆摆手，“他们是不会告诉其他人有关自己的事情，就算你问，他们也不会说，何况我对他们的事并不感兴趣。”
“那你……是通过灵魂看到的？”
“我的灵魂术还没有那种效果。”沈宁看着一心想知道的叶兰陵，笑了笑，“这事说来话长。我被木艾芮娘亲收养后的第五年，一位满头白发、长须过腰的老头来到沈家村。娘亲很热情地招待他，以及他身边那个八、九岁的小孩。当时，我是八岁的模样，两个年纪相仿的孩童自然容易攀谈，虽然他几乎都没有开口，只有我一个人在胡口乱说。他静静地听着，偶尔会抬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就像看一个怪物。”
“最后，他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那也是他唯一说的一句话，如果不说我还真以为他是个哑巴。”沈宁侧过脸，毫无表情地说道，“他说：我会来找你。我不明白他为何要说来找我，我也没兴趣知道。因为他在我看来，只是一个沉默寡言喜欢听人胡诌的人。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他很喜欢你。”叶兰陵听完沈宁的这番话，出言道，“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你对于他来说是特别的。”
“可是他对于我来说是平凡的！是普通的！更甚是不为所齿的！”沈宁激动地站起身，“就算他现在和我说他们三兄弟的事，当然他只会说他们是兄弟，其它的他也不会说。就算他说他想带我走，可我为何要听他的？我根本就不喜欢他。如果不是再次遇见他，我根本不会记得这世上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宁儿，”叶兰陵伸手拉过气愤的沈宁，“没有人要求你去回应他的感情，但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没有错的。如果你不喜欢他，可以直接和他说清道明，没有人会责怪你，毕竟喜欢上一个同样也喜欢自己的人，除非是奇迹，否则是不会发生的。”
“叶哥哥，我……”沈宁看着淡然温柔的叶兰陵，从那双平静的眼眸中，他看到丝丝悲伤。叶哥哥……兰陵……为何你会有这种表情，就像是受到伤害，你是不是也有钟情之人？那个人是谁？他是不是也钟情于你？不……他一定不在你身边，否则你不会孤独一人，你应该活在幸福之中。我……我不能再等这该死的凝容术了，我要立刻告诉你我的心意，我要让你知道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