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邕看着渐飞渐远的巨型昆虫，“是否要继续前行？”

叶兰陵收回远视的目光，侧身看着身旁的邕，“当然。”

“为何？”

“感觉。”叶兰陵抿嘴一笑，“你相信我吗？”

邕盯着从容柔和的叶兰陵，不语。

“巴大哥，叶哥哥！快来看啊！”被遗忘的吉如连蹲在不远处，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大喊，“快来看！有奇怪的东西！”

叶兰陵回过身，走到吉如连身边，随之蹲下。

“看这个！”吉如连激动地指着地上一个类似脚掌模样的坑，他抬起自己的右脚，按着印迹轻轻放下，地上的轮廓整整大他三倍有余，“好大的脚呀，奇怪的是没有穿鞋子，只有四只脚趾。”

叶兰陵仔细打量起这个巨型泥坑，大约有40公分长，10公分深，除了脚掌只有四个趾头，看来这不会是人类，至少不会是正常的人类。不过在幻巅嶂，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就像之前的“山蜘蛛”、“南海蝴蝶”。这些传说中的神兽都聚居于此，那生长‘玄熏莲’也是相当有可能的，只要我们继续向前找，找到有雪的地方。

“叶哥哥，你说这是何物所留呢？”吉如连移开右脚，些许不安地撇向一旁皱眉的叶兰陵，“有些吓人呢，总觉得此物不同于前先遇到的任何一种。”

叶兰陵拍拍吉如连的头，微微一笑，原来他也会害怕。

“叶哥哥，你……你在嘲笑我。”吉如连瞅见叶兰陵的笑意，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示弱，“走！”他一股脑地站起来，“我就不相信这玩意儿还能怎么着，大不了和它拼了！”

叶兰陵好笑吉如连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豪情，他站起身，看看身旁的邕，再看看前面未知的幻巅嶂……那是什么生物留下的脚印？会不会很危险？左轮手枪能不能对付？叶兰陵摇了摇头，轻声一叹，无论是什么，无论有多么不可思议，我都不会让你和吉如连受到任何伤害，就算是要我的性命。

第三十一章：白泽

昏暗却异红的幻巅嶂第三层在行进中慢慢褪出，越过那条照例分外刺眼的分界线，叶兰陵停住了脚步幻巅嶂第四层，闯入视线的是一片雪白，在可以看见的范围之内，除了白，别无它色。叶兰陵握了握手掌，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已经明显感受到温度的骤降。这样的干冷，死一般的寂静，叫人不由自主地打冷颤。

“好冷呀。”吉如连搓着双手，不停哈气，蹦跳起来，“巴大哥，叶哥哥，我们赶紧找‘玄熏莲’吧。在这鬼地方呆久了，肯定会被冻死！”

叶兰陵皱眉，本想习惯性地脱下外衫给吉如连，才发现那件麻灰色的衣服已经不在了。他看看同样单薄的邕，一阵心疼，喃喃自语道，“是啊，得赶紧找‘玄熏莲’才行。”他向前寻去，踩在雪地上的步子“咯吱”作响。

“叶哥哥，等等我们。”吉如连一蹦一跳地跟上叶兰陵，“巴大哥，快来！”

邕立在原地，看着前方那个黑色身影，抬头望着被染白的天空，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被白雪积压的枯树枝上，偶尔坠落下不堪负重的雪块，在这光亮惨白的外表下，掩盖着的是一座地狱。

“啊！”吉如连一声大叫打破所有的死寂，邕回过神，迅速往声源方向跃去。在几百米的不远处，叶兰陵和吉如连呆立在雪地中，惊愣不已。

“何事大呼？”邕来到他们身边，只见吉如连瞪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颤颤地伸出手，结巴道，“巴……巴大哥，‘玄熏莲’……”邕定睛一看，面前是一大片湖，表面没有波光粼粼，已被冻结成冰。湖面宛如巨大的冰镜，倒映着一切有影像的东西，湖中心有一褐色花苞，处在这一片刺白之中，特别扎眼。花苞外形和描述如出一辙。邕回过身，看着透露些许欣喜的叶兰陵，“是‘玄熏莲’？”

叶兰陵弯起眼睛，回看着邕，微微一笑，“恩。”

“太好了，我这就去采来。”吉如连不等他们回应，纵身一跃，踮在平滑光亮的湖面上。

“咔嚓”一声清脆的裂开声传来。

“小如，快回来！”叶兰陵发现冰面裂开一道歪歪曲曲的细纹，随着吉如连的跃进在不断扩大，“冰裂了，回来！”

“啊呀！”吉如连听闻叶兰陵的大呼，低头看着脚下裂开的冰缝渗透出墨黑的湖水，他赶紧踏上未裂的冰块，跳回岸边，“这么薄啊，差点掉水里。”

“咔嚓！”开裂声愈来愈大，不消一刻功夫，巨大的湖面冰块沉浮，清水荡漾。

“我的‘玄熏莲’！”吉如连正想再跃向湖心，却被邕一把拉住。

“别动。”邕阴冷地盯着渐起水波的湖面，四周的冰块随波逐动。

叶兰陵望着湖中心慢慢升起的覆水生物，不安地握上了腰间的手枪。

“哗”水花溅起，弥漫在空气中的水珠晶莹发亮。邕眯起眼睛，盯着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此刻正向岸边移来。他不禁将旁边的叶兰陵和吉如连挡在身后。

叶兰陵收回警觉的视线，看着邕不自觉的动作，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嘴角微微翘起。

一团巨大的阴影伴着“哗哗”的水声随之附来，停在距离岸边约十米处。

叶兰陵仰起头，望着不远处的不明生物：呈有3米高的个头，通体雪白，类似于羊又像龙的脑袋，额上突出的金黄色圆锥犄角尤为显眼。健壮强劲的四肢抖动着身上的水珠，足蹄下踏着艳红的熊熊火焰，那火看似有形有状，有些眼熟，就像……就像一朵朵嗜血的“玄熏莲”！而且是完全盛开的“玄熏莲”！

叶兰陵些许欣喜地绕过身前的邕，上前一步，盯着湖面上那四朵嫣红的“玄熏莲”，生怕它们会再度突然不见。

“你是想要我的‘芃波密’吗？”一阵空灵清冽的声音在山谷间幽幽传荡开来。

叶兰陵一愣，抬起头，看见那散发金光的犄角下面，一双拳头般大小的赤红兽眼正望着自己。对上这似如骄阳的赤褐双瞳，叶兰陵一下子回想起那个漆黑的夜晚，推开暗红色的房门，望着那赤发赤眸……伊伏罗，你我虽然素不相识，但是我会救你，只为大家对你醒来的期望，对你的爱。伊伏罗……你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是好人还是坏人？我想……你应该是个好人吧，一个让大家都喜欢的好人，一个让我羡慕的好人。

“你发什么呆！”邕一把拉回突然冲出来的叶兰陵，挡在身后，有些恼怒地说道，“别发愣！一会儿如有异常你们俩走为上！”

“不！”身后的两人颇有默契地异口同声，吉如连一下窜到前面，抽出腰间的薄韧长剑。

“你们！”邕阴着脸，还想怒言几句却被前方传来的惊呼声打断。

“啊！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怪物震耳欲聋的尖叫，兴奋地奔向岸边。

叶兰陵察觉出危险的逼近，他握住邕的手臂，走上前来，盯着眼前的巨大白绒怪物，怔怔地说，“邕，你不需要保护我，请让我和你一起战斗。”

“你……”邕侧目，看着叶兰陵坚定没有丝毫畏惧的眸子，透着乌黑的清亮，有些动容。

“我不会伤害你们。”怪物站在积满白雪的岸边，殷红的“玄熏莲”在雪地上，红白相衬，愈加刺目，“只是你们不能再前行了。”

叶兰陵看着靠近一步的怪物，微微皱眉。它……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流利熟练地运用人类的语言。在幻巅嶂第一层遇见的“山蜘蛛”虽说是神兽之一，却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出只言片语，而现在这个到底是何方神圣。难道……它也是书中记载的神兽吗？它那幽黑的炯大双眼此刻死死盯着的是……邕！

“我只是想要你的一件东西。”怪物抬起前蹄，又向前迈进一大步。

邕阴冷地盯着正看着自己的庞然大物，虽说这次碰头的怪物没有狰狞外表，但会说人类的语言还是足够让人警惕。如果双方打斗起来，就不是逃躲那么简单了，“何物？”

白毛怪物眯了眯兽眼，似羊的嘴角翘起，看上去好像在笑，“你腰间的东西。”

“！”叶兰陵转过身，看着邕腰上的“白泽玉鞶”，“白泽”……对了！白泽，神兽之首，徘徊与天地之间，栖息在昆仑山之上。浑身雪白，通人话，通万物之情。很少出没，除非当时有圣人治理天下，才奉书而至，是可使人逢凶化吉的吉祥之兽。这些描述和眼前这只生物有八、九分相像，还有白泽精通人类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和未来，但它为何要“白泽玉鞶”？这条带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玉鞶。听吉如连说，这是皇帝相传之物，倘若被白泽拿去，那日后如何向皇帝交代？

“当然，作为交换，我可以实现你们一个愿望。”白泽前肢踏踏下面的“玄熏莲”，“只要我力所能及。”

叶兰陵转身，对上依然一脸阴沉的邕，“不行啊，邕，‘白泽玉鞶’乃皇帝之物，若是给了它，会被诛九族的。”

邕抿着薄唇，微皱眉头，看着一幅志在必得的白泽。

“可是……我们也要‘玄熏莲’去救伊伏罗，这该如何是好？”叶兰陵为难地看向眼前的白泽，看着它脚下的“玄熏莲”。

“好！”邕忽然出声，随即解开腰间的“白泽玉鞶”，黑色的大衣松敞开来，“拿去。”

“不行！”叶兰陵抓住邕手中的玉带，“邕，我不能让你冒着被皇帝杀头的风险，我们……我们再想想办法。”叶兰陵侧身，看着一直在旁未出声的吉如连，“小如，你也来说说啊。”

“啊……”吉如连反常地站在邕身后，自从白泽出现之后，他便再未出声，“巴……巴大哥。”

“邕。”叶兰陵些许着急地看着未动容的邕，“拜托，不要让自己陷入困境好不好？我……”

募地，邕侧过身，轻轻握住正抓着自己掌心的白皙手指，依旧是那么轻柔，依旧带着丝丝冰凉，直袭心脏，“无碍，你不必担心。”

叶兰陵诧异地看着邕握住自己的手，感觉到他的体温传递过来，听着那句几近温柔的话……怎么办？心跳得好快。好想伸手抱着他。

“拿去吧。”邕将“白泽玉鞶”丢向前方。

白泽轻跺一脚，“白泽玉鞶”便戴上了劲间。然后它左瞧瞧又看看，高兴地低声哼哼之后，满意地点点头，“说吧，你希望得到什么？”

邕看了眼白泽，而后一把揽过叶兰陵纤细的肩膀，怔怔地说，“我要你治好他的病。”

第三十二章：返途

“我要你治好他的病。”邕的这句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这个能知未来前后的白泽。

“你……”叶兰陵抬起头，看着不像在说笑的邕，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话，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能够理解，什么叫“死而无憾”。

“这个……”白泽看了看叶兰陵，闭上眼睛，闻了闻风中那股淡淡的兰花香。随后它摇摇头，“这个我办不到。”

“你不是神吗？”邕阴下脸，目露凶光。

“刚才我说过，所求之事必须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这件事……正好为我所不及。”白泽看着阴戾的邕，竟心升畏惧。为何会有如此威慑，他还只是一个人类，一个皇帝而已，为何身为神兽之首的我会不禁战栗。

“那要你有何用！”邕左手一甩，想转身就走，却被叶兰陵拉住衣袖。

“邕，不能走，我们要‘玄熏莲’，要‘玄熏莲’啊。”叶兰陵拽住愤怒的邕。

邕顿了顿，而后转身，对着一脸无辜的白泽，冷冷说道，“给我‘玄熏莲’。”

白泽撇撇嘴，似乎不大高兴刚才邕小看自己的能力，它不情愿地跺跺脚，一朵“玄熏莲”瞬间出现在邕的掌中。

“你看看是不是？”邕侧身，递过“玄熏莲”放在叶兰陵的手心。

叶兰陵仔细察看这大盘花朵好一会儿，终于弯起嘴角，轻轻点点头。

邕微敛双目，凝视着渐渐泛起笑容的脸庞，在“玄熏莲”红艳的色泽印衬之下，那张苍白的脸似乎被抹上了胭脂。邕伸出手，本想抚上他过分美丽的颊，但……揽住单薄的肩膀，转身欲走。

“等等。”白泽忽然喊住准备离去的三个人。

邕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去。这地方不能久留，看多了，仿佛他会被这白皑皑的雪带了去。这种莫名其妙的不安，让自己心慌不已。

“我虽然不能治他，但是我能保护他。”

白泽的话让邕停下脚步，他转回身，看着白泽一副自信满档的模样。

“你都说我是神了，我可是能知古预今的哦。”白泽提了提前爪，指着叶兰陵，“包括他。”

邕皱皱眉，沉下脸，“你有何图？”

“这回不要什么啦。”白泽抖抖身上柔软的白毛，“我只是想跟着他，保护他，顺便带我……喂喂，我还没说完，你们别走啊。”

邕停了停，阴冷的目光盯着被喻为神的白泽，“休想！”

“额！”白泽抿抿嘴，愣了愣，思考片刻之后，说道，“齐的太后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若只凭你的兄弟和封印下的高长恭，想确保他的安全是天方夜谭。”

“白泽……”叶兰陵听到白泽的话之后，还是诧异地瞪大眼睛，看来它知道自己的一切，说不定它还知道自己走向何方，该去何处。

白泽看着叶兰陵脱口而出的名字，点点头，“恩~这个名字还不错，我就叫白泽了。”

邕眯起眼睛，盯着眼前不明来路，行动怪异的东西，“有何目的？”

“目的啊……”白泽抬起头，看向远处的白雪茫茫，“这是秘密，我唯一可以告诉你们的是：我不会伤害他，而且……”白泽顿了顿，眼神犀利地看着叶兰陵，“没有我，他很快就会死。”

幻颠嶂的第四层很少有风，似乎雪下得足够多，风都被雪给带去了，只留下过重的积雪掉落在同样刺白的雪地上。一时间，空寂的山间，万籁寂静，偶尔发出“咔嚓”的树枝断裂声。

“你……”叶兰陵向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却见白泽摇摇头。他捧紧手中的“玄熏莲”，望着白泽劲间的“白泽玉鞶”，侧身，仰起头看着皱眉、紧闭唇角的邕，他淡淡一笑，抚上邕的臂膀，“邕，答应他吧，我没有那么容易死去。”我会为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