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兴趣。”沈宁出言打断白泽的自说自语。
“呵呵,不懂事的小鬼,难道年长的高长恭也是这样的失礼么?”
“!”沈宁有些惊愕地睁大眼睛,看着似乎知晓一切的白色怪物。
看到沈宁不出意外的惊愣,白泽暗自嘲笑一番,“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一个秘密呢。”
“你知晓何事?”
白泽踏了踏柔软的被褥,倾身躺下被角一边,“有关你的凝容术,以及宿主的一些事。别……别这么看着我。”
沈宁握紧拳头,警惕而阴冷,与先前可爱的摸样判若两人。
“其实吧,你也不必大惊小怪,除了一些人的所有我不能知晓之外,其他任何人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比如你的过去和现在。”
沈宁闭着嘴,继续沉默不语。
“现在你是否有兴趣知道我的名字呢?不过说起来,我的名字还是他给取的。”白泽瞅瞅安详的叶兰陵。
“是吗?”沈宁拉过被角,盖好,“你叫什么?”
“啧啧啧,说到他你就露出这种表情,你是这样,他也是这样。”白泽摇摇头,“我叫白泽,好听吧?”
“白泽……”沈宁拎起想往被子里钻的白泽,一把丢到木桌上,虽然没有问起口中的“他”是谁,但心里已有七八分把握。他站起身,走到桌边,看着摔得晕头转向的白泽,拍拍他毛茸茸的脑袋,莫名地露出笑容,“真是个好名字。”
“额!你这个小鬼……”白泽眯起双目,看着沈宁转身,继续坐到床边,温柔地凝视着眼前的叶兰陵,一动不动。那样的感情,是什么能产生这么深的羁绊,为何能如此爱恋。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几百年,生前我深陷迷惘,死后我依旧茫然无知。
“扣扣。吱”一个下人推开房门,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公子,药已熬好,玉大人请叶公子到伊厢一去。”
“知道了。”沈宁小心翼翼地挡着开门的那道强光,虽有屏风在前,屋内还是亮堂十分。
叶兰陵动了动密长的睫毛,慢慢睁开眼睛,便看到身旁的沈宁。
“叶哥哥,你睡醒了?多睡会儿吧,还早呢。”沈宁恢复神情,笑盈盈地拉过被子。
“宁儿……”叶兰陵并不打算再休息,他直起身,看见门边还未退下的仆人,“是不是药熬好了?”
“叶哥哥,药还没……”沈宁刚想搪塞几句,让叶兰陵继续休息,却听闻仆人立刻接话。
“药已熬好,玉大人已在伊厢等候叶公子。”
“好的,我这就过去。”叶兰陵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那双高邦黑靴,看了看沈宁气嘟嘟的脸,好笑地摇摇头,“我答应宁儿,无论这次能否治好伊伏罗,回来之后我一定好好休息,不会再让宁儿担心。”
“叶哥哥……”
“叶公子,这是大人吩咐奴婢取来的新衣,请收下。”仆人弯腰递上一件浅褐色的长衣。
“谢谢。”叶兰陵接过衣服,直接披在HotClod外,撩起那席乌黑长发,随手扎起,“宁儿,我去玉大人那儿,你就留在这儿和白泽一起……”
“不,我要同叶哥哥去。”沈宁上前一把抓住叶兰陵的长袖。
“我也要去凑凑热闹哦。”白泽跳下桌子,三步并着两步跃到门边,“而且我认识路。”说完,白泽消失在门外。
“叶哥哥,”沈宁拉拉叶兰陵的袖子,“白泽究竟是何物,为何明明如犬状却能言人语?”
“他啊……”叶兰陵皱眉,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告诉宁儿白泽是传说中的神兽之首吧,其实神兽是何物自己也不清楚,他们为何存在,是不是神仙,这些都无人得知,也许他们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吧,“是神仙。”
“啊?神仙?长成那摸样?”沈宁夸张地咧咧嘴。
“呵呵,”叶兰陵好笑地揉揉沈宁的头发,“他也有人形,而且非常俊美。”
“嘁!”沈宁撇撇嘴,“再美也比不上叶哥哥。叶哥哥比谁都美。”
“额!”叶兰陵些许僵直地又拍拍沈宁的脑袋,“听到宁儿如此赞美我,我真应该感到无比荣幸啊。”
“本来就是嘛。”沈宁一个转身,对上叶兰陵无奈的脸,“只是叶哥哥你自己没有发现而已,其实我一直都怀疑叶哥哥你的审美观。”
“我?审美观?”叶兰陵看着一副小大人模样的沈宁,无奈。
“是啊,就拿叶哥哥的这身衣服而言,黑不溜丢,奇奇怪怪的,而且……啊……”
叶兰陵一把拉起叨叨念的沈宁往外走去,他可不准备在这儿耽搁时间,来被磨耳根子,“走吧。”
暗红色的厢门透着淡淡的药味,那是常年浸泡在纷杂草药中的结果。叶兰陵推开半掩的赤红房门,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副吸引自己的画,以及画中的那个人。虽然并不相识,可是想救他的这份心情却日益强烈,愈加浓厚。但愿自己对他能有所帮助吧。
“叶哥哥,”沈宁拉拉凝视止步的叶兰陵,“别担心,无论能不能救他,你都已经尽力了。只要尽了力,就不会有遗憾。而且叶哥哥还如此不顾自己的性命。”
“宁儿……”叶兰陵俯下身,微微一笑,“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
“恩。”沈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宁儿永远站在叶哥哥身边。”
“呵呵。”
“叶公子,你来了。”玉汶羡听到叶兰陵的声音,便快步走了出来,“叶公子,所有东西已备齐全,请叶公子过目,看看是否遗漏了一二。”
“好。”叶兰陵随玉汶羡来到里堂,看见邕和直已在侧室。邕正坐桌边,神情颇为严肃地查看着手中的信件,并未抬头视来人。其身后的直,倒是一反常态地看着这边,以往的面无表情,似乎有了些许变化,说不上具体的异样,就如方才在厅内,他的眼神,他看着宁儿的眼神……
“叶公子,”玉汶羡的出言打断了叶兰陵的疑惑,“所需之物已全部置于此。”
叶兰陵收起胡乱的猜想,顺着玉汶羡的方向看着床边木桌上的瓶罐药盅。
“这是药引。”玉汶羡指着一小口杯泛着银光,盛满绿色液体的碗,“这是按照叶公子的要求打磨的纯银细针,纯银药皿。”
叶兰陵俯下身,端起小口杯碗,里面的药引散发着一股沁心的清香。他慢慢递到玉汶羡面前,“玉大人,可以给伊公子喂药了。”
玉汶羡微微一愣,看着那赋予希望的神秘液体,放下手中的折扇,克制住轻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接过银碗。
叶兰陵走到床边,撩起那层纯白纱幔,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席赤红长发,以及那张过于沉寂的脸。
玉汶羡坐在床榻边,慢慢俯身,轻轻打开伊伏罗的唇齿,缓缓将“玄熏莲”药引倒入口中。玉汶羡看着不剩一滴的杯碗,看着伊伏罗没有血色的嘴唇,抚着他额上刺红的长发,喃喃自语,“你就要醒来了,是吗?我有感觉,你就要醒来了,伏罗。”
第三十五章:新药
“你就要醒来了,是吗?伏罗……”
“玉大人,”叶兰陵拿着一根细长银针,轻拍玉汶羡颤抖的肩膀,“我会尽我所能。”
“啊……抱歉。”玉汶羡站起身,退到一旁,看着淡定从容的叶兰陵,心中暗暗想道:我相信你。
叶兰陵微微一笑,坐下床边,“玉大人,现在我要布穴施针,请玉大人牢记所有的步骤和穴位。”
“好。”
“宁儿,”叶兰陵看着后方正在揪白泽耳朵的沈宁,“到这边来。”
听见叶兰陵的唤言,沈宁立即放下手里呲牙咧嘴的白泽,跑到跟前,“叶哥哥,要我做什么?”
“桌上那碗药,帮我端一会儿。”叶兰陵指指事先熬好,还冒着热气的中药,“千万别洒了。”
“还是我来……”玉汶羡刚想凑身端起药皿,却被叶兰陵阻拦。
“玉大人,你只要记牢这套针法即可,端药之事就让宁儿来吧。”叶兰陵看着小心翼翼双手捧着药皿的沈宁,“宁儿,可以吗?”
“那是当然。”沈宁稳稳地端着药,“连碗都不会端,如何和叶哥哥在一起。”
听闻沈宁的话中之话,玉汶羡微微皱眉。这个奇怪的高长恭,难道对兰陵……
“呵呵,小鬼头,小心药。”叶兰陵笑了笑,将针尖浸入乌黑的药水中,“玉大人,这药不是用来喝的,请记住每次在施针之前都要浸泡片刻。施针时,请一定要轻力且缓慢,万不可操之过急。每一针都必须准确无误,不得半分差池,所以施针过程中一定要保持心平气和。”
“是。”玉汶羡收起杂乱思绪,认真记下叶兰陵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叶兰陵看着已经浸泡好的银针,左手摸着伊伏罗的头颅,在仔细严谨地估算比量之后,俯身将针慢慢扎进他的头顶,“第一针,百会穴。”
一刻钟过后,叶兰陵抬手擦擦额头沁出的一层细汗,过于专注的针灸,已让他失去太多体力。
“叶哥哥,你没事吧?”沈宁站在一旁,看着叶兰陵苍白的脸色,疼在心尖,“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叶兰陵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接着说道,“每针间隙不能超过一刻钟,一共七针,不需要太多时间。”
“叶公子,你……”玉汶羡看出叶兰陵的勉强,那越来越明显的病态,那苍白的脸容,显示出的只有过度的虚弱。
“无碍。”叶兰陵缓了缓呼吸,拿起桌上的第二根针,同样浸入药中片刻,便俯身继续寻穴施针,“第二针当阳穴。”
屋内寂静非常,只有叶兰陵细细的说解声。过于安静的气氛并没有让人感到静心,相反,随着针灸渐渐接近尾声,每个人心中都积压着各自的躁虑,就连那一直蜷在椅内的白泽都消声圈围在自己的情绪当中。
“好了。”叶兰陵慢慢坐起身,额上的细汗已经打湿了几缕黑发,他看了看那泛着点点银尖的七根针,犹如天上的北斗七星,给人予丝丝希望。长呼一口气,叶兰陵说道,“玉大人,请在一个时辰之后,按照施针的顺序一一取下,便可。”
“那……那如何能知是否有成效?”玉汶羡看着叶兰陵缓缓站起身,腾出的空间能望见那张似乎恢复血色的睡脸。
“一般……一般在取下针后的一刻钟内,他的手指会……”叶兰陵没有说下去,扶着床幔的手终于抵不住眼前压来的一片黑暗,他闭上眼睛,晕倒下去。
“叶哥哥!”沈宁顿时丢下手中的银瓷小碗,“啪!”的一声清脆,溅开的药水像黑色罂粟花一样渐渐散开。沈宁还未来得及伸出手去扶住叶兰陵,只见一阵黑影挡在眼前。
“大哥……”玉汶羡慌忙起身,查看邕怀中的叶兰陵,“我真是大意,一时只想着伏罗。让他操劳过度,他是太累了。”
邕皱眉,看着叶兰陵苍白疲惫的脸容,毫无血色的嘴唇,就连昏厥,那道细长的眉毛也如这般拧起。蓦地,邕打横抱起叶兰陵,一席黑发随之倾泻下来,微微让他靠近自己的怀中,转身。
“等等,大哥。”玉汶羡出言打断邕的步伐,“我……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邕沉下脸,“不该说为何出口。”
“不说我怕失去这个机会,说了我怕自己会后悔。”玉汶羡欲言又止,心里犹豫不决。
邕看着少有徘徊的玉汶羡,抱着叶兰陵的手不禁悄然锁紧,“说。”
“这……”玉汶羡皱眉,心里挣扎了片刻后,快步走到邕面前,说道,“在你们去‘幻巅嶂’的这些日子里,我专心研究大哥上次拿来的那粒药丸,从中提炼出一种秘密的成分,然后我根据自己的医理经验,制出了一粒新药。”
邕闻言,敛起双目。
“这种药,按我平生的医理,是能治好叶公子的心疾。但凡事都存在利弊,这药有两大缺陷。”玉汶羡拿起桌上的折扇,打开,“其一,它只是表面的治疗,不是根本上的治愈;其二,药性很烈,服用后的一个时辰内,身体会出现剧烈的疼痛,依现在他的身体状况,怕是熬不过……”
“表面的治疗是何意?”
“就是说在没有诱因的情况下,他不会发病,可以和正常人一样。”
“何为诱因?”
“心情的大悲大怒为最大诱因……”
“我说你们是否应该停止这番谈话?”一直不出声,忍耐到此的沈宁怒言打断,“叶哥哥的事何时轮到你们做主?”
突如其来的话让四周消了声,沈宁眯起双眼,死死盯着邕,看着他抱着叶兰陵的手臂,又气又恼。为什么叶哥哥要为他们付出这么多,为什么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我?第一次这么讨厌自己身体上的凝容术,第一次这么渴求恢复到应有的样貌。这样,抱着兰陵的就是我,而不是他!沈宁愈想愈气,刚想口出厉言,却被身后的人制止。
“沈宁。”低沉没有语调的声音,本该没有任何情绪,然而这声唤名,却透出丝丝焦虑和担心。
“别喊我的名字!”沈宁没有回身,他握紧拳头,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你们三兄弟没有一个好人,你们休想伤害……”
“沈宁!”直喝声打断沈宁脱口而出的话,在得到邕面无表情的反应之后,拍拍他的肩膀,“别再说了。”
蓦地,沈宁回过身,鼓圆的眼睛瞪着微微皱眉的直,“离我远点!你这个冷血杀手!”
“咳咳!”叶兰陵忽然轻咳出声,适宜的打破了这一触即发的局面,他慢慢睁开眼睛,在看清上方之人后,虚弱地微微闭上双眸,“邕……你们在说什么?”
“叶哥哥!”沈宁看到叶兰陵醒来,大步上前,想靠近,却得到更大的疏远。
邕一个瞬移,抱着叶兰陵来到门边,阴冷的目光对着玉汶羡说道,“带上药,速来他房。”说完,便消失离开。
玉汶羡俯身检查好伊伏罗所有的银针之后,放下纯白色的床幔,走到准备离去的沈宁面前说道,“我知道你对我们存有偏见,也许我们的生存之道不同,但有一点我相信我们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为了叶兰陵。所以,把这件事交给他自己,尊重他的任何选择。没有人能够为他做主,包括你,包括我。我们都没有这个资格。”玉汶羡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沈宁身后的直,摇摇头叹道,“我现在去取药。”说完,唤了名丫鬟,便朝药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