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其他人退出门外，房内只剩下杰鲁和兰陵，一百平米的空间很安静，只有联接心脏的仪器时不时发出“嘀嘀”的声音。杰鲁平放下依旧睁着眼睛望向前方的叶兰陵，他想伸手合上这双没有倒影的眼眸，可是他不忍心，他多想在那里看见自己。

杰鲁痛苦地抱着头，滑跪在叶兰陵的床边，握着那只依旧纤细冰凉的手颤抖不已，“兰，为什么你这么狠心，你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在意我么？”他握着兰陵的手拭去自己悲伤的泪水，“兰……我好爱你，你知道吗？从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刻开始，我的生命中就只有你啊。兰，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回去，为什么要丢下我……”

“恩……”叶兰陵苍白的脸忽然轻轻侧动了一下，微启的双唇颤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兰，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醒来了吗？兰！”杰鲁欣喜地抓着叶兰陵的手，“你要说什么？”他凑到叶兰陵唇边，竭尽听着溢出的话语。

“对……对不起，放……放了你……自己。”轻言短句，静血干心。叶兰陵说完这最后一句，便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兰……”杰鲁凝视着那张烙印在心上的脸容，刺刺作痛，就像心被挖了去，留下一个剜心的窟窿，什么都失去了，唯一剩下的只有他的样子。

“兰……我永远爱你。”

“兰陵，快回来，别睡了。”磁柔的唤语一字一句萦绕在耳边，一字一句坠落在心尖，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叶兰陵缓缓睁开双眼，映满视线的是星光苍穹，以及那个牵心寄思的人。他动了动无力的手臂，慢慢地支起身，凝视着身旁的男人，轻柔地说，“是你在唤我么？你能不能再唤我一次。”

邕看着苏醒过来的叶兰陵，听着那腻如细溪的话语，他伸出手，撩起眼前人儿落下脸庞的一缕黑发，“兰陵。”

募地，叶兰陵倾身抱住这个深恋之人，本以为会和他失之交臂，本以为永远见不到他，只是这样想想，全身就如刀割般痛苦。叶兰陵不禁收紧手臂，依靠着邕宽厚的肩膀，“抱歉，请让我这样待一会儿。”邕，你知道吗？我好害怕。在回到未来的那几个小时，在得知没有可能回来的时候，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我想过死，死了是不是就能回来？我变得如此懦弱，只因我爱你。可是……这些你都不会知道，我也不会让你知道。我很渴望你的回应，可我同样惧怕你的厌恶。是啊……我现在的举动是不是已经使你嫌恶了呢？你是不是认为我疯了……好吧，如果这是最后一次亲近你，如果在我有生的时间里，你我只能待以朋友之道，或者形同陌路，我也不会怨悔，我曾触摸着你，曾抱着你，就如此刻，已足矣！

宽大的手抚上密长的发丝，直到底端，轻搂住纤细的腰际。叶兰陵微微一振，为什么……为什么不推开我？为什么不大骂我是个疯子！为什么要……要抱着我……邕，我该怎么办？这样的我该如何能舍弃这份感情，如何能离开你……

“刚才你是不是回到那边？”邕就着叶兰陵的依偎，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恩。”叶兰陵埋着头，闷闷地说。

“那边是何模样？皆是星？”

叶兰陵没有出声，他轻轻地摇头。

邕感觉出怀中人的不安，他伸出手，抚摸着那席长发，“你还会回去？”

叶兰陵闻言，心中一紧。他睁开眼睛，慢慢起身，对上邕那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在那双冰冷的细目中，他努力搜索着，企图寻到一丝奢望的柔情。

邕皱眉，望着叶兰陵忽然露出的苦涩无奈，心里一阵刺痛。他不禁抚上他的眉宇间，却意外地收获对方慌乱的反应。

叶兰陵撇过头，不让邕发觉自己的脸颊绯红，只是单纯触碰，心竟然跳得如此之快。不行啊，不能被他看见，否则……我不想离开他，“你……你们是如何躲过巨蜂？我是说，在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何事？”

邕看着叶兰陵明显微红的脸，嘴角轻轻上扬，“我们飞跑到这儿，那些怪物停在空中，却没有追来，不知为何。”

“这样啊……”叶兰陵仰起脑袋，望着头顶地平线上的墨黑星空，“看来这里管辖范围划分得很清楚，越过自己的领地便弃之不顾。”

邕眯起双眼，盯着面前披洒星光的叶兰陵，淡淡一圈，就像散发着银光，黑色笼罩着那双眼瞳，晶莹剔透，就像黑夜中的一块璞玉，纯净自然，拥有神秘的魅力使人不能移目。

“咳咳……”叶兰陵忽然轻咳起来。

“你如何？”邕些许着急地轻拍起叶兰陵单薄的背脊，抚顺他的呼吸。

“我……咳……我没事，只是呛了一下。”叶兰陵深吸一口气，强压住身体内断弦的气息。

“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听着邕不似以往命令独断的话语，叶兰陵心里腾升起一阵欣喜，他……他在关心我？他是不是有些在意我？

邕盯着一动不动毫无反应的叶兰陵，皱眉。这个家伙，为何总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为何总是一个人呆呆地出神，他在想些什么？募地，邕抓着叶兰陵的双肩，轻轻压下，迫使他躺下身去，“歇息。”

叶兰陵被邕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他瞪大乌黑的眸子，愣愣地望着上方的人，垂落在脸庞的缎带微微飘动，缭乱着暗自鼓动的心。

邕凝视着那张泛红却苍白的脸庞，还未平稳的呼吸似乎愈加急促，淡嫣的双唇张合吐着气息。邕不禁看得有些醉了，他放柔犀利的双目，慢慢俯身，渐渐靠近，在触及唇齿之际，却微微侧身，一个轻轻温柔的吻印上叶兰陵的脸颊。

“！”叶兰陵的思考在停顿了三秒之后，重新反应。他……他他他……他吻……这这是怎么……难道是这边的晚安方式吗？

邕有些好笑地看着叶兰陵豆大的眼睛惊恐地瞪着自己，伸手，轻柔地抚上他细腻白皙却透着红的脸，“睡吧。”

叶兰陵感受着邕的触摸，听着他低沉却温柔的话，本应该拒绝臆想，不让自己陷入奢望，可是……看着邕侧身躺在自己身边，这样以天为盖地为庐，给人一种幸福的错觉。遥望着充斥视野的浩瀚星空，忽然觉得自己非常渺小，不知何时会被带回去，不知何时会终结生命。有人说就算是蝼蚁，也有活在世间的意义。我想……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遇见他吧……叶兰陵打开领口，把颈间的心型吊坠紧紧握在手心，缓缓闭上双眼。母亲，原谅我，我想再多活一些，想再多看他一些。母亲，我爱你。

邕睁开眼睛，听着叶兰陵均匀的呼吸，规律起伏的胸膛，他慢慢起身，盯着月光下柔和的睡颜，手指轻轻抚上那柔软殷红的唇瓣，摩挲着，几近贪婪。他眯起双眼，目光中掺着些阴冷，“你是人也好，是神也罢你休想回到任何地方，你只能是我的。兰陵。”霸道专横的话，就像誓言，在溢静的世间渐渐散开，就像烙印，永远留在心中最深处。或许，这就像是命中注定。

第三十章：一片花海

“小如，醒醒。”叶兰陵轻拍睡梦酣甜的吉如连，“小如，我们要出发了。”

“恩……”吉如连被唤醒来，一脸倦意。他揉着惺忪的双眼，“叶哥哥，这么早啊……再让我睡会儿吧。”

“小如，别睡了。”叶兰陵一把拉住往后倒去的懒虫，“天亮了，我们最好赶紧找到‘玄熏莲’。”

“‘玄熏莲’是什么东西啊……”吉如连闭着眼睛嘟囔着，“可以吃么？”

面对这个嗜睡的小鬼头，叶兰陵好笑又无奈，“你要是不醒来的话，我会……”会怎么样还未说完，昏沉的吉如连被猛地拎起来。

“你要是还睡，就把你扔这！”邕拽着吉如连的衣领，硬生生地拉了起来，再丢回地上。

“咳咳……出……出人命了。”

“邕，别这么暴力。”叶兰陵些许着急地拍打可怜吉如连的背脊，“没事吧，小如。”

“咳咳…，我没……”吉如连缓了缓气息，在最终清醒之后，募地回头，“叶哥哥，你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太好了，你醒了，我还以为巴大哥打伤你了呢。”

“是么，我昨晚就醒来了。”叶兰陵扶着吉如连站起身，故意提高声音道，“被你一说，我还真觉得脑勺这儿很疼呢。”

“哪里哪里？我看看。”吉如连蹦跳起来，拉着HotClod想看里面。

叶兰陵侧身，目光偷瞄不远处的邕，在成功发觉他投向这边的视线之后，嘴角悄悄翘起，“现已无碍，我们赶路吧。”

吉如连怎么也拽不开HotClod的拉链，当然他并不知道还有拉链这回事，他撇撇嘴，在看见叶兰陵的笑容之后不禁疑惑，“叶哥哥心情很好啊，是有何好事吗？”

“没……没事。”叶兰陵眯着眼睛，拉起吉如连的手腕，“走吧。”

幻巅嶂不见其顶，高耸入云，变幻莫测，穿过类似沼泽泥潭的第二层之后，地面渐渐开始干燥，沙尘伴随着起落的步伐飘散开来。叶兰陵抬头，看着原先暗红色的天空逐渐褪淡成白灰，第一层遭遇到巨峰，第二层环境诡异却未遇袭，那这让人压抑的第三层会有什么呢？

正当叶兰陵望着仿佛要压下来的天际出神时，空旷的山间突然响起吉如连的惊叫，“天哪！我们找到了！找到‘玄熏莲’了！”

叶兰陵闻言，猛地回头看向前方一大片红火如焰的地面，“这……这是……”

一朵朵艳红大瓣的花朵绽放在贫瘠的沙砾上，紧紧相挨的‘玄熏莲’掩盖着花下的灰暗。叶兰陵有被这突然刺眼的血红刹到，颜色很相似，形状从这边看也很像，但是为何没有香气，按照以前的经历，如此大片的‘玄熏莲’必定香溢四方。还有，这儿没有一处积雪，不符合‘玄熏莲’的生长环境，难道说幻巅嶂干燥的土壤也能长出‘玄熏莲’么？我还是走近去仔细看看，如果真是，那就太好了！

叶兰陵正想靠近一些，不料邕伸手挡住了他，“有古怪。”

叶兰陵看着邕敛起双目，警觉阴冷地盯着那片火红，“没事，我要去确认一下，看看是不是‘玄熏莲’才行。”

“是啊，是啊，巴大哥，我也要去瞧瞧。这么一大片呢，多好看的花啊，真是难得一见。”吉如连说着，便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去，却也被邕一手拉住。

“不是‘玄熏莲’。”

“你怎么知道？”“巴大哥知晓？”

邕没有回答，他盯着那片奇异的“花海”，紧闭薄唇，皱眉。许久，邕收回视线，侧身对上瞪着眼睛的叶兰陵，“因为这些并非植物。”

“并非植物？”吉如连听闻此话，瞅瞅不像说笑的巴大哥，再瞅瞅同样疑惑的叶兰陵。

“有何理由？”叶兰陵看着一往如常冷静的邕。

“很简单，你看所有的花与其旁边的某朵总是一模一样。”

叶兰陵顺着邕的手势仔细看向那片“花海”，没错，在最靠近的那片花中，似乎所有的花都能在周围找到“双胞胎”，这是怎么回事？

“与其说是花，不如说是图案，而且还是相称相应之物。”邕轻踮起脚，利索地一提，地上的一颗小石子被颠了起来，他顺手一抓，“要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只要这样就行……”邕大力地把手中的石头扔向远处的“花海”，当石子“咔啦”落地时，地面随即掀起一阵狂风。

“退后！”邕挡住叶兰陵和吉如连，干裂的风席卷着沙砾搅乱空气。一时间根本无法睁开眼睛。

这时，一阵异常的香气蔓散开来，叶兰陵一惊，这……这是‘玄熏莲’的香味，这一定是‘玄熏莲’！叶兰陵猛地挣脱开邕的阻挡，跑向前处，浓郁的香气叫人有些晕眩。

“这个笨蛋！”邕看着忽然冲出去，摇晃不定的叶兰陵握紧拳头，“吉，闭气，有毒。”说完，邕飞身上前，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人，迅速点其穴道，防止毒气入侵全身，而后捂住他的口鼻，退回远处。

叶兰陵昏迷了片刻便慢慢苏醒过来，再看到吉如连担忧的脸之后，猛地坐起身，却发现远处的“花海”失去了艳红，变成一片废墟。‘玄熏莲’呢？那个香气绝对是‘玄熏莲’，“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叶兰陵捂着头，还有些晕。

“叶哥哥，你刚才昏倒了，那个香气是有毒的，幸好只是使人昏迷，要不然……”

“毒？”叶兰陵摇晃地站起身，看着远处负手望天的邕，心里撩起一阵慌乱。他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行为是如此鲁莽，幸亏邕救了我……他又救了我。叶兰陵望着邕的背影，慢慢向他走去。

“对不起。”叶兰陵来到邕身边，偷瞄了眼一语不发，紧绷着脸的人，“谢谢你救了我。”在许久没有得到邕的回话之后，叶兰陵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生气，虽说刚才确实是自己不对，但是他为何能如此漠视，即使自己向他道歉道谢，他也能出神自如。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被他忽视的感觉。

邕回过头侧目，对上的却是叶兰陵抿着嘴，皱眉微怒的脸，他怔了一下，随后嘴角上扬。

“你……你笑什么？”叶兰陵看着邕忽然露出的笑意，心里稍稍一紧，但嘴上却因为刚才的情绪不肯罢休，“我有这么好笑吗？”

邕低下头，直视着叶兰陵些许怒意却炯炯有神的乌黑眸子，那双仿佛水晶般的眼睛，深深地吸引着他，就这样凝视，视着眸子中的自己。

“你……你看什么？”叶兰陵不堪地撇过脸，不再沉浸于邕的专注。

“你不是要找刚才的‘玄熏莲’么。”邕看着叶兰陵窘涩的表情微微一笑，“在那里。”

叶兰陵听到‘玄熏莲’立刻回了神，他抬起头，顺着邕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原来灰暗压抑的天空此刻却艳红通亮，就如方才的那片“花海”浮在天际。叶兰陵惊讶地睁大眼睛，望着空中众群飞翔的生物，巨大的红色翅膀上长有犹如‘玄熏莲’的花纹，一对对圆形图案，仿佛一双双圆润的眼睛，俯视着地上打破宁静的人类，浓郁的香气伴随着生物翅膀的抖动久久不能散去。

叶兰陵皱眉，这些美丽而奇怪的生物似乎在哪里见过。“翅大体庞，须短而弯，艳赤通透，浸附异香。有人浮南海，泊于孤岸。忽有物如蒲帆飞过海，揭舟。竞以物击之，如帆者尽破碎坠地。视之，乃蛱蝶也。海人去其翅足秤之，得肉八十斤。啖之，极肥美。或云，南海蝴蝶生于海市，其形态变化万端，又名‘百幻蝶’。”原来是神兽之一的南海蝴蝶。叶兰陵忆起《岭南异物志》中的描述，不禁茅塞顿开。如果说玉汶羡提及百姓看见幻巅嶂山间泛红，异香飘传，那定是这南海蝴蝶所致。如果开先大家寄予希望的是南海蝴蝶，那‘玄熏莲’在哪里？幻巅嶂可有生长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