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无涯眯着眼睛看他,在天泽山上时那种冒着寒气的目光直直地扫了过来。容轩被看得背后窜起一股凉意,指尖不自主地就抠
进了锦被中。
“我……刚……刚才,我可是跟父王要了你的。”眼睛不敢对着他看,只好四下瞟着,偶尔扫一下他的脸。
“你什么意思?”缓和的语气。
见他语气没有那么冷冰冰的,心里总算不那么慌,心里一安定,要说的话就止不住了。
“我喜欢你,我不许你走。”
“你喜欢我?”
“是。”
“容小公子,”无涯道,“在下可是个男人。”
“好巧,我也是。”
“我不是断袖。”
“好巧,我是断袖。”
跟这小公子真的是没话好说,是不是从小就给惯坏了?无涯正觉得无语,容轩又问道:
“你从前喜欢过男子么?”
“怎么可能。”
“那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喜欢我?”容轩看出了他的意思,忙追着问。
“你这什么逻辑。”无涯皱了皱眉,透着霜寒的眼中多了一份浅浅的鄙夷“无涯不是断袖,也不可能是断袖。还请公子自重。”
容轩盯着无涯,高挑的身姿,玉雕似的容貌,却是绷着一张脸,冷冰冰的。纵是这样,也是张摄人魂魄的俊朗面容,他若是多笑一些,脸上
多一份柔情,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子。
无涯见他没有再说话,转身准备跨出大门。
“鬼决。”
容轩口中轻轻吐出两字。无涯瞬间止住了步伐,回头斜睨着他。见他回头了,容轩脸上又是一脸春风得意的笑容。
“什么意思。”
“我能告诉你,鬼决就在我容国。”容轩明亮地笑起来,“你若愿意留下,我也愿意带你去找他。”
无涯走回他身边,蹲下身来抬头看他,丹凤眼微微一挑,勾出一丝挑衅的意味。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是这容国的公子,”容轩轻笑道,“容国多险山峻岭,不为人知的草药可以说是数不胜数。鬼决作为个大夫,隐在这山中不比哪儿都
合适么。想必你也是想到这点才会不远千里跑来容国的吧。”
原以为眼前的小公子该是个自幼宠惯得一点男子心性都没有而空有一副皮囊的无用之徒,想不到分析起事情来倒是心思缜密,与自己的想法
如出一辙。
无涯眯起眼睛,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看他笑了起来,冰霜似的脸上多了一分颜色,容轩整个人都激动了:
“你笑了!”容轩伸手过去拍住他的脸仔细端详,“你笑起来好看多了,但是以后能学着我点笑得阳光点不?”
无涯一下子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也不管容轩是不是一脸失望。
“鬼氏一族世代行医,且医术绝不外传,”容轩继续说着,“如果后人不止一人,为防医术外泄,也会只挑其中一人尽数传授。”
“怎么说起来你跟他们很熟一样。”无涯问。
“容氏祖上似乎和鬼氏先人渊源颇深,我年幼时曾在宫中见到过一回鬼决,还和他做了一段时间玩伴。”
“等等,”无涯打断他,“玩伴?鬼决不该是个老头子么?”
“谁告诉你鬼决是个老头子了?”容轩睨了他一眼,“你们啊,都该把‘神医’等同于‘老头子’的想法给改了,鬼决不过大我五岁,现在
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子。”
无涯觉得自己有些转不过弯来,好看的五官都皱了起来,容轩伸手抚平了他皱起来的眉头。
“人家年轻有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好吧。如果你是想问为什么先代的史书里就有提到过鬼决,我也能告诉你。鬼氏一族的继承者必须是单名
,而且音从‘决’,史官不知道是哪个‘决’才诌了一个‘决’字。一直以来使用的‘决’音字有十二个,十二代后又会从头轮起,听说是
他们老祖宗定的规矩。”
“为什么要这么轮?”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鬼决。”
“……也是。”
“我和鬼决还算得上有些交情,若是我带你去,总比你一个人在山里瞎转机会来的大吧。”
无涯沉默了,容轩看着他,拨弄着他的发梢,捏起一缕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把无涯弄得脸色越来越黑,自己还格格笑着。
“好,我留下。”犹豫了许久,无涯说道,同时伸手扣住了容轩一直没有消停过的手。
容轩喜不自禁:“真的?”
“真的,”无涯道,“但有一点,还请公子切记。不要在无涯身上费心,更不要强迫无涯,无涯绝不会喜欢一个男子。”
容轩仍是笑着,样子看起来明亮动人。
“那可不一定。”
无涯走后,容轩一人在寝殿中轻声说着,眉眼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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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淳安殿内容王急急召见廷尉府的薛子谦。
薛子谦是一路跑来的,涔涔的汗水从额鬓留下也来不及擦。
“如何?”
“已经查清了,还请陛下放心。”
“如此便好。”容王点点头,言语间还是有几分不安,“那孩子还在轩儿殿里吗?”
薛子谦拱手道:“在。”
“好,那就让他继续盯着轩儿,此事事关容国未来的安危,出了半点差错,让他提头来见。”
“是。”
4.近身侍卫
早晨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天涯睁眼看到的是一片金灰相间的纱帐。
人人都道南方容国富甲一方,果然是名不虚传,连小小的一个近身侍卫住的房子也这样讲究。
临都王朝原有十一国,纷争不断,继而大国兼并小国,分分合合四百多年才有了现在临都五国相对稳定的局面。
临都五国之中,景国疆土最为广袤,景国黎氏以武着称,铁骑更是天下闻名,最最骁勇善战的,就是景国侯的第三个儿子,人称铁面公子的
黎司;东方卫国卫氏以书画雕刻见长,各国流传的拓印数万份的墨石碑拓就出自卫国国君卫凉之手;西方月见国司氏一族神神秘秘,善研奇
巧秘术,族人的眸子也是奇异的冰蓝色,而南方容国背山面水,富甲一方,临都境内之中没有一国能在财力上与之抗衡。
相比之下,倒是原来的王都也就是现在位处临都中央的永安城,看起来平平庸庸可有可无。各国似乎也是看在永安是原先王都的份上,没有
把这块地方划入自己国境之内,如今的永安天子风不言在名义上还是天子,实际上却只是临都的象征而已。永安城不大,城中百姓在此虽没
了从前皇城根下的尊贵,但也还算是安居乐业。
靖无涯不是容国人氏,留在容轩身边更需要一个适当的名分。昨天正寻思这事儿的时候,无涯一眼就让忽然一脸春光灿烂的容轩放弃了卡在
喉咙里的“夫人”二字。
“近身侍卫!”容轩道,“你身手不错的样子,不如做我的近身侍卫吧!”
想什么做什么,还真是个任性的公子能做出的事情。
模模糊糊想起了昨天一些事情的靖无涯往被子里又缩了一分,琢磨着反正那小公子今早还没来烦他,便想再睡得清醒点。谁知手往下一滑,
忽然摸到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瞬间清醒得一点睡回笼觉的想法都没了,一把掀开被子,被眼前的光景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容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自己床上,正伏在自己胸口睡得香甜,无涯一瞬间觉得脑子里空白一片,然后又觉得有上万只神兽在脑中奔腾而过
。等等,自从遇到这小公子之后,自己内心活动好像越来越丰富了是什么情况。
凝视许久,眉宇间微微一皱,然后立刻伸手把容轩弄醒。
“我还没睡醒啊……父王我今天不想见先生……书留着明天再念好吗……”被吵醒的容轩没有睁开眼睛,口中咕哝着又往下蹭了蹭。
“你给我醒醒。”
无涯口吻冰冷的话语的钻进耳朵,容轩这才睁了眼睛,看到是无涯,然后有很安心地搂住他脖子又睡了过去。
“夫人,是你啊……”
“起来。”无涯扯开容轩,“你怎么会在我床上?不是说好不许迫我的么?”
容轩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还好意思怪我……这不都是你的错么。”
靖无涯愣住了,满是冰霜的脸一僵:“你说什么?”
容轩眯着眼睛往前一倒,这次靖无涯怎么也拉不开他了,左右也动不了身子,只好随他躺着。皱着眉头想了好久还是没记起来,唯一清楚记
得的是昨天睡着前自己确实是一个人的。容轩又在他胸口的亵衣上蹭了蹭,迷迷糊糊地跟他说起昨天晚上的事。
给靖无涯安排了住处以后,容轩一个人在寝殿里休息。本来也只是扭伤当时疼得厉害,从天泽山回来快一天了,只要别太用劲,轻微走动走
动也还是可以的。入夜之后忽然想起一个人在新住处的靖无涯,就想去看看他那儿是不是还缺点什么。原想找人扶着,却发现守夜的流芡和
简言已经靠着宫门睡着了,想想不过几步路自己走过去也没什么便没有叫醒他们。
靖无涯的住处不远,容轩走过去时发现屋里还亮着,然而走近了敲门喊了几声都没人应答。推门进去,发现靖无涯人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
时候已经沉沉睡去,衣服也没换,灯也忘了灭。
这一路上自己任性地要他抱回来,就连路上遇到拉马车的老伯顺载时也赖在他怀中不肯下来,明知道会很辛苦但就是不想离开那双臂膀。想
起无涯一路上的照顾,容轩也知道是真的累到他了,若不是自己脚上有伤,凭靖无涯对容轩这样的人的忍耐力,绝不可能纵容自己这么久。
把烛火调暗了些,容轩走过去替他更衣。
“本公子亲自替人更衣,你可是头一个,给我存点感激之心。”
容轩挑起眉毛自顾自说着,双指抵在沉睡的无涯脸上上把嘴角轻轻扯起,看着自己替他扯出的及其别扭的笑容,容轩嘴角也不自禁地飞起一
抹笑意。
无涯比容轩高出许多,但身子却意外地不是很精壮的类型,倒像是个修身养性久了的身子骨,不多不少的肌肉长得恰到好处,身材匀称得很
。尽管如此容轩要扶起他还是费了不小的劲,气喘吁吁地把无涯揽在怀中的时候,容轩忽然觉得自己男人婆一样的三姐要他平时跟着一起练
练武还是有道理的。
正费劲地扯着无涯的衣服,无涯忽然半梦半醒地呓语一句,一个翻身把容轩紧紧地抱住倒回了被窝中,臂弯死死扣住容轩怎么都退不出来。
容轩在他怀中,清楚地听到那人的心跳一击一击地传来,红着的脸也渐渐平静下来,干脆搂了回去,这一夜睡得倒也安稳。
无涯听完,冷冰冰的脸上莫名地多了一丝浅浅的红晕。
“所以说,全都该怪你,本公子可没有迫你。”
“那就是说,什么都没发生?”
“是。”
容轩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抬了头盯着无涯看,察觉了他脸上那一丝安心的颜色之后揪着他的领子大怒。
“靖无涯!你什么意思?没跟我发生点什么你至于这么开心吗?!”
“靖将军啊!不好了!轩公子他不见了!”门外忽然有人推门进来,声音中满是焦虑,“靖将军你有没有看见公……公……公子您在这儿啊
……啊哈……”
来人正是昨夜容轩宫里守夜的其中一个小厮流芡,估计是一早醒了发现主子不在了这才来找昨日刚进宫的靖无涯。印入眼帘的,是各自只着
了亵衣的容轩和无涯,容轩还扯着无涯的衣领,流芡立刻换上一脸明白了的表情,忙把头低了下去。
“公子您要夜宿在靖将军这儿也该提前告诉小的一声啊……一早起来找不见您人,小的和简言这心里着急的呀……公子在这儿就好……奴才
告退……”
看到流芡的表情,无涯脸上一黑抓住容轩的手腕准备把这小公子扯下来,哪想到这时候刚退下的流芡又回来了,这下印入眼中的,又是另一
幅画面,流芡脸上一红,忙赔笑着说:“靖将军,那什么……公子身子不好……您……照顾着公子点……别像颜都将军那样没了轻重……”
榻上两人的脸同时一黑。
流芡也终于意识到了容轩在瞪着自己,忙弯着腰退了出去。屋里又只剩下两人,刚才还没觉得周遭这么安静,现在却安静得连腕处都能感到
一丝轻微的搏动。
“放开。”流芡走后,两人僵持良久,容轩甩开无涯抓着自己的手,自己站起来下床。
无涯侧卧在榻上,看着他的背影无不调笑地问:“颜都是谁?”
“与你无关。”
容轩脸上一红,眼中有些恼怒,口气是难得一见的冷漠。
无涯看着被容轩重重摔上的门,嘴角扯起一丝不屑,身子渐渐翻回床上,无涯扯起自己的一缕头发捏了捏。
“原来他也有这样的表情。”
嘴角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就那样蔓延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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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国王族的近身侍卫,位同将军,但即使是容国公子的亲自提拔也需经过考验,若是通不过这三关,容轩就是再不舍,靖无涯也失了当近身
侍卫的资格。靖无涯原倒是无所谓有没有这个资格,但如今,不留在容轩身边,要靠自己找到鬼决几乎是天方夜谭,原本无谓的东西现下倒
变的非争不可了。
“这三关你给本公子好好努力,要是敢让我丢了和你培养感情的机会,你就等着被我弄死吧。”
对靖无涯来说,现在手上有了容轩的把柄,他才不怕被整。可是临战之前忽然被威胁的这句话中,莫名其妙地就有了种“赢了三关就要娶容
轩过门”的感觉,老是让他时不时感到一阵恶寒。
确实,容轩的样貌,即使丢进千娇百媚的万花从中也会是最惹眼的一支。许多所谓的貌美如花的女子,若是和容轩一比,恐怕珠光失色的不
在少数。不说别的,那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睛就不知道能把多少人看得心软情动。男子中少有的水杏眼,眼角意外地有一丝丹凤的影子,有时
候柔柔地笑起来真是有种倾国倾城的味道。
可是,一个男人家要倾国倾城干什么用。
无涯微微一合眼,把这个念头泯灭掉。
这过三关,是指要连续挑过容国当朝的三位武功最好的将领。赢了,你便是王族的侍卫,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败了,你便从哪儿来到哪儿
去,后院凉快就后院呆着。
“你的武功怎么样?”容轩有些担忧地问道。
无涯伸手取了片叶子,两指一弹,那叶片就如铁镖似的飞了出去,嗖地一声穿过树梢,一枝树枝应声被削断落下。容轩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