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自然饿醒，季明时揉着酸痛的脖子从桌子上挣扎起来，全身就没有一个地方不酸的。他迷迷糊糊地一看表，已经三点多了。今天暂时没什么事，季明时决定熬到五点下班就回家睡觉。

无论顾衍那个神经病怎么折腾，他都不会理了。

顾衍今晚确实没有机会骚扰他了，因为宋元衡敲了敲季明时的桌子，笑眯眯地说道：“明时，晚上跟我吃饭去。”

季明时有点目瞪口呆。今天魏向辰没事，这活难道不应该是他的么？

宋元衡耸耸肩：“没办法，李先生好像挺喜欢你，特意问了你会不会去。”

财神发话季明时不好反驳，只好趴回桌上继续补眠，好应付晚上的应酬。

晚上宋教授带着两个得意门生赴了李成智的约。李成智只带了一个副总和一个秘书，六个人一块吃了顿便饭。席间气氛轻松，李总也很注意分寸，没再因为好玩就灌季明时酒，喝了几杯就适可而止了。

可巧季少爷精神不好，于是这要命的几杯酒又把他灌了个半醉。好在这回魏向辰在，饭局结束后，宋元衡就当了甩手掌柜，把两个学生塞进了一辆出租车就算仁至义尽了。

魏向辰把季明时弄回家时，开门的是顾衍。二人骤见对方，都是一愣。

跟他那个凡事不往心里放一生走欢脱路线的老师不同，魏向辰心思缜密——对任何事都是。乍见季明时家多了个人，魏向辰先是一愣，而后十分得体地对顾衍打了个招呼：“顾总。”

就好像他一点也不关心这货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师弟家似的。

顾总自然不肯在疑似情敌面前落了下风，何况他还占了地利。顾衍先是含笑点头，而后又一副故作惊讶眉头紧锁的样子：“明时这是怎么了，又喝多了？”

魏向辰“嗯”了一声：“一个饭局。顾总，明时交给你了。”说罢他把季明时交给了顾衍，就转身告辞了。

顾衍一关门脸就垮了下来。季明时酒量差，他自己也不爱喝，平时几乎就是滴酒不沾的状态。可这不到一个星期的工夫，季明时已经喝醉两回了。顾衍觉得这事肯定有问题，他决定等季明时醒来好好问问。

有了上次照顾醉鬼的悲惨经历，顾先生现在一点不该有的想法都没有了。他老老实实把季少爷洗涮干净，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他套上干净衣服，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一点也不想再费心把那衣服剥下来了。

其实季明时喝的不算多，所以第二天醒来也没那么难过。顾先生买了小米粥，季明时洗漱完毕刚好能喝。季明时还有点疲惫，没精打采地喝着小米粥，想到待会还得上班就头疼。

顾衍偷眼看了看他，忍不住道：“明时，不舒服就请天假吧。”

季明时摇了摇头：“不行，最近太忙了。那个李总事特别多，方案叫我们改了好几稿了，就好像他看得懂似的。”

“李总？你们那个课题就是他给投的钱？”顾衍问道。

“嗯，是啊，就是他。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麻烦的投资人，没事就找老师吃饭。”季明时抱怨道。

原来把明时灌醉的就是这个“李总”，顾衍暗自记下。李成智还不知道，此时他已经在顾先生心里挂了号。

顾衍舀了勺粥，随口问道：“他每次找你老师吃饭用的什么理由？”

季明时撇撇嘴：“了解项目进度。可连个懂行的人都不带，谁知道他要干嘛。”

其实东西不算难做，也没什么太高的技术含量。魏向辰搭好电路，季明时上手写程序调试，再按照财神们的要求做一遍试验就算完了。只不过魏向辰手下有一堆硕士博士，这点东西用不着亲自动手；季明时则比较苦逼，只有光杆司令一只，凡事得亲力亲为罢了。

而且财神特别关注季明时负责的部分，没事就打电话询问进度。有一回季明时烦了，特别高贵冷艳地用专业术语啰嗦了一大通，唬得李成智一愣一愣的。到挂电话的时候，李总连再见俩字都快不会说了。

季明时松了口气，觉得世界终于清静了。哪知第二天就接到了财神的电话：“明时啊，我想了想，你们的这个项目对我特别重要，我好歹得懂一点。你昨天说的我一点都不明白，这可怎么好，不如我晚上请你吃饭，你好好给我讲讲吧。”

季明时：……

他总算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了。

第十四章

季明时没办法，只好按照财神的要求，跟财神“喝杯咖啡”。季明时工作态度十分认真，一下午都在想着怎么给个五十多岁且没有专业基础的老头普及专业常识，最后决定用万能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法”，见招拆招，不行就忽悠。

季明时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咖啡这种东西，不管加什么他都觉得有股药味。平常提神用勉强可以接受，但是专程去喝，还是在晚上，季明时觉得财神肯定是脑子进水了。

于是他对给财神普及专业知识的前景更加忧虑了。

季少爷万般不愿地听着财神跟侍者话唠了一大篇，从品种到产地最后终于下定决心点了杯“名贵的蓝山”。季明时觉得当个服务人员真是不容易，术业有专攻不说，还得应付财神这种话唠，并且不能面露不悦，简直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于是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简洁明了地对侍者说道：“来杯拿铁不加咖啡。”

本来就面有菜色的侍者，这回脸更绿了。

李成智事业有成长得也不差，不说有点微微发福的话，也算是儒雅美大叔一枚。不过季明时不算是外貌协会，通常不会对长得好的人就特别有好感。此时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拿出笔记本，打开他早年留存的软件工程基础的课件，准备挑点通俗易懂的给李大爷普及一下。

李成智却按住了他的手。

“明时，你还真认真，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请你出来是让你讲什么软件工程的吧？”

那你吃饱了撑的把我叫出来干嘛，还害我没吃成晚饭，季明时腹诽，同时脸上则保有对财神应有的尊敬：“那您是想听点什么方面的呢？”

“呵呵……”李成智笑了，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明时，我很看好你，年纪轻轻，学术造诣就很高。来我公司做我的技术顾问怎么样？你在学校年收入有多少，我给你开双倍。”

如此财大气粗的问题令季明时颇有些尴尬。年收入有多少，他还真没算过。工资打卡里他就花，老师给了奖金他就拿，反正他主要的生活来源也不在工资。他爷爷一辈子清廉刚正，走的时候就给他留下套房子；可他父亲当年一手创办的公司却不小了。他父亲去世后的这些年，公司愈加发展壮大，业务范围又广，很多领域都做的风生水起，季明时拿着百分之二十三的股份，每年的分红就足够他可劲造的。

至于双倍工资神马的，季少爷压根一点概念都没有。

“多谢李总抬爱，不过我很喜欢学校的工作，近期没有跳槽的打算。”季明时拒绝的很委婉，但不留余地。

李成智有些可惜。他以为季明时是抹不开面子，继续劝道：“明时，学校是很好，我理解。学术氛围浓厚，特别适合你这种踏踏实实的孩子。可是有一点不好，学校的工资给得太低了。现在大城市生活压力那么大，你以后结婚生孩子，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我保证，你来我的公司，今后的发展比你跟着宋教授只会好，不会差。”

季明时这短短二十几年人生体会过人情冷暖体会过世间极痛，就是没体会过生活压力。季少爷不愁衣食住行和挥霍，工作全凭他喜欢；更何况宋元衡虽然某些方面不怎么靠谱，但那是他最尊敬也最亲近的长辈。离开X大，离开他的亲人，到个他都记不住名字的公司当什么技术顾问，季明时觉得自己除非脑子进水了才会答应。

李总挖人未果有些遗憾，但很快，他又眉开眼笑地说道：“明时，像你这么重情义的年轻人不多了，我更欣赏你了。这样吧，你不愿跳槽，做个兼职总行吧？你看，你们的这个项目，我确实需要恶补一下常识，起码介绍的时候不能露怯。你看看，晚上下班以后，或者周末，给我留点时间补补课，怎么样？咱们可以算时薪嘛。”

季明时想，刚才还说不想听课，这么快又要听了，更年期的男人真是善变。不过人家是财神，要求又不过分，季明时也就答应了。

回到家季明时发现顾衍还在等他吃饭，心中十分熨帖，尤其是在灌了一肚子破牛奶后，正常且美味的中餐实在令他食指大动。其实顾衍这个人也挺好的，吃饱喝足的季明时想。这么想着，他就关心起顾衍来：“顾哥，你房子找好了吗？”

正在洗水果准备献献殷勤的顾衍差点把手里的苹果扔出去。他在季明时看不见的地方面沉似水，声音却不露痕迹：“没有啊，现在房子挺难找的。”

“唔，没事，慢慢找。”季明时随口回答了一句，又不知该说什么了，于是专心看起了电视。

顾衍心里好笑，房子当然要慢慢找；而且那边的房子还得慢慢装修呢。

顾衍把水果切好端到客厅，季明时对他笑了笑，说道：“对了顾哥，我之后一段时间可能不回家吃晚饭了，跟你说一声，别等我了。”

顾衍心里有点不满，不过还是宽容地点了点头，问道：“怎么？忙么？”

其实也没什么不满的，你看，明时对他说不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就好像他们是一家人一样。

说到这事季明时就有些莫名其妙而且烦躁，他抓起一块橙子咬了一口，说道：“就是那个奇怪的老板，非说这个项目对他特别重要，叫我给他补习基础知识。”想到这，季明时就有点郁闷：“我觉得他那个智商，不像是能学得会的。”

顾衍：……

季明时看不出李成智的意图，不代表顾衍就不懂。不过他跟季明时一样，认为这个李总智商不高。一个公司老总，就算要买点科技产品哪就用学专业基础课了？照他这个逻辑，地产商岂不是还得会刷墙抹腻子。补习？也就骗骗象牙塔里的季明时吧，顾衍暗自冷笑，多么中二且少女的借口啊！

那个李成智，顾衍派人打听过了，不论是才貌还是财力都是比不了顾先生的。白手起家，开了个小公司，这一款的情敌顾衍倒是很不屑。

再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还能作出什么大风浪来么？

一个月后顾先生会有多后悔彼时这种轻敌的心态，是为后话。

此时的顾先生满心都是怎么讨明时开心，既然确认了没竞争力，那补课就补课嘛。顾衍有些温柔地揉了把季明时的头发：“成，你去吧，我给你留宵夜。”

季明时为了保证周末能正常睡觉而毅然选择了晚上给财神补课。他发现财神选的补习地点都十分非主流，稍微正常点的有咖啡馆、蛋糕店，比较奇葩的有西餐厅、酒吧，让季明时十分不能理解的地方是KTV。而这个记录很快就被刷新了，因为财神刚刚打电话，要求今天去公园补习。

季明时终于忍无可忍地拒绝了财神的无理要求。深秋的天，大晚上的去什么公园，既冷又看不清楚。三个星期了，绪论都没讲完，季明时恶狠狠地想，要是有期末考什么的就好了，一定要给这老家伙挂科！

李成智遇上季明时这种不解风情的其实也很无奈。他竟然一点都看不出自己对他有别的意思，投怀送抱都不会，李总苦恼地想，难道真的要恶俗地用钱砸么？

李总跟顾衍不一样，泡妞泡汉子都舍不得花钱，一般采取“花前月下法”。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小男孩特别吃这套，而且最重要的是，省钱。缺点是分手的时候比较麻烦，真爱们都爱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过这么多年下来，李总有别的办法就是了。

按理说，经过三个星期的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谈理想，猎物早该上钩了。可季明时对他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高贵冷艳得让人心痒难耐。李成智不禁有些疑惑，难道他是个直男么？可是根据他打听到的情况，这个季老师是有个同居男友的啊。

李成智觉得，他大概是该调整一下策略了。

在砸钱这种恶俗行径和带有点时下流行的强制爱色彩的霸王硬上弓之间，李总果断选择了后者。理由是钱也砸过了，人家不要么。双倍工资都不能打动他的话，李总也不准备花更多的钱了。

李总消停了两天，季明时总算松了口气。晚上不用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生活实在是太美好了，季明时欢快地跟顾衍吃了两顿正常晚饭，心情也好了不少。

周五，季明时接到了李财神的电话。电话里财神非常抱歉地表示他下周要出差一周，希望周末补课。季明时忍住摔电话的冲动，想了想下周一个星期都不用再给这个什么都听不懂还得夸他聪明的货讲专业课，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好。”

星期六一大早，季明时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正好赶上顾衍跑步回来。顾衍十分惊讶地说道：“明时？你怎么起这么早？”

季明时没精打采地答道：“还是那个倒霉的李总。”而后他又高兴了点：“不过他下周出差，我总算能过一个礼拜正常日子了。等他回来，我们那项目也差不多该完工了，到时候我就再也不用伺候这坑爹的财神了。”

第十五章

季明时不在家，顾衍对别的娱乐活动也提不起兴趣，就去公司加班了。下午贺方行给他打了个电话，含蓄地表示一帮狐朋狗友很久没有好好聚聚了。顾衍想了想，自从他混进了季明时家，的确是很久没有过娱乐活动了。于是两人谋划了一番，又各自打了几个电话，很快敲定了晚上一起吃顿饭，再例行娱乐一回。

然后顾衍给季明时发了个短信：明时，我晚上晚点回家。

发完之后顾衍就开始傻笑，这感觉，怎么看怎么像是跟老婆汇报行程呢。于是感觉自己占了好大便宜的顾先生笑得更傻了。

晚饭是在逍遥吃的，老板亲自作陪。席间，贺方行只顾拉着付南逍询问他前妻的近况，令顾衍不由怀疑这货就是为了这个才撺掇出的这次聚会。

跟自己人吃饭喝酒最是放松，觥筹交错间，大家都有点喝高了。顾衍还差点砸坏了付南逍一只心爱的杯子，惹得他大惊小怪地尖叫起来。一顿饭下来，这伙人意犹未尽地嚷嚷着要找个地方接着娱乐，就敲定了不远处新开的一家夜总会。

这家名唤长夜的夜总会并没有金碧辉煌的暴发户即视感，反倒有些文艺。据说里面的少爷公主也都受过专门训练，还有些卖艺不卖身的，整的跟旧时的青楼似的。还真有不少人好这一口，比如眼前这些饱暖思氵壬欲的货。

贺方行起先有点犹豫，不过付南逍也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接连对他保证不会告诉沈安歌，于是他就也跟着去了。

他们一伙人开了个包间唱歌。这伙人里有家室的、有前妻的、有同居男友的以及一只娘受鱼龙混杂，剩下几个无牵无挂的也不好意思太折腾，就随便点了几个陪唱的女孩子，以及酒和果盘，准备不醉不归。

他们中间有歌喉还不错的，但还是鬼哭狼嚎的居多，比如贺方行。贺方行喝多了，抱着话筒干嚎一首“你快回来”，调拐得九曲十八弯。在场的人纷纷捂住耳朵，只有贺方行旁边一个演技高超的小姑娘对他赞不绝口，于是得到鼓励的贺公子嚎得跟欢快了。

顾衍既不唱歌，也没找人陪，而是跟付南逍坐在角落里大眼瞪小眼地吃水果。付南逍“噗嗤”笑了出来，他端起红酒，调侃道：“二少从良了？”

顾衍啃着块西瓜，含含混混地说：“没意思。又不是应酬，都自己人，怎么舒服怎么来。”

付南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道您以前可不是这么干的。他把杯子塞到顾衍手里：“我去补个妆，看着点我东西。”说完就一扭一扭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