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顾衍头疼地说道：“我又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那账好好的不怕人查，准是有人给我使绊子，银行才会说我那有不良资产的。”

顾振国冷哼了一声：“不怕人查你来找我干什么？你行得正坐得端，就叫他们去查好了！”

“查账不要紧，可问题是我不能按合同签订的日期给人付款的话，那地就没我什么事了啊。”顾衍觉得自己简直太了解父亲了，他要说什么自己一早就料到了，可是，他依旧没办法说服父亲：“这是我对手给我下绊子呢。”

顾振国不以为然地说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人家能给你下绊子，说明你肯定有违规的地方。没你事就没你事，你老老实实地等人来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钱少赚点没什么，哪怕你失业了，我也养得起你！还是那句话，你做生意可以，但是要公平竞争。不能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就额外帮你什么。”

顾振国句句把路堵死，顾衍简直连下口的地方都没有。他求助地看了顾母一眼，顾母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顾衍糟心地看着自己那身衣服，心想，彩衣娱亲，到底也没有用。

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季明时却说话了：“叔叔，我觉得您听听顾哥那事是怎么回事，再决定帮不帮他也不迟啊。说到公平，顾哥动用您的关系的确会对别人造成不公平，可人家给顾哥下绊子，对他不也是不公平么？”

顾振国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明时，你说得有道理。”然后转头对顾衍说：“待会先吃饭，吃完饭你去我书房细谈。”

顾衍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不明白，自己磨破了嘴皮都说不动的父亲，怎么季明时一句话就妥协了。顾衍在桌子底下拍了拍季明时的大腿以示感谢顺便吃豆腐，季明时不明所以地对他笑了一下。

第五章

顾衍和季明时一前一后从顾宅出来时，已经是傍晚了。顾衍心情大好，他拍着季明时的肩膀，朗声笑道：“明时啊，我爸是真喜欢你啊，你一句话就能说动那个老顽固，可真是个宝贝！”

季明时没听懂顾衍这一语双关的“宝贝”，温和地对他笑了笑。

刚才在书房里，顾振国认认真真地听顾衍说了他那个子公司的情况。顾衍说得有理有据，顾振国在对他进行了例行教育后，终于松口答应“帮他问问”。

顾衍心花怒放，他知道，父亲说“帮他问问”，这事有九成是没问题了。

季明时没开车，顾衍于是顺水推舟送了他回家。季明时看看顾衍那辆霸道的路虎，又看看他身上那只哆啦A梦，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衍一边开车，一边郁闷地说道：“别笑了，还不是我妈喜欢。”

季明时点点头：“唔，顾哥，你真孝顺。”

顾衍不置可否，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今天真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帮我说话，我爸才不会松口。”

季明时一笑：“怎么会，顾叔叔多疼你。”

顾振国一向严厉，顾衍兄弟俩在他面前连高声说话都不敢，“疼他”，顾衍觉得实在说不上。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两人一路插科打诨，亲近了不少，很快就到了季明时的住处。

季明时住的小区环境很好，遍植了花木，显得温馨幽静。顾衍坚持把季明时送到了楼下，然后谢绝了他请自己上楼喝口茶的提议，同他告别道：“今天实在不行，我还得回公司加班。你上去吧，等我忙过了这一段，请你吃饭。”

顾衍不是不想上去。可一来他是真忙，二来，他觉得还不到时候。他在车里一直注视着楼上某个房间的灯亮了起来，默默记下那个位置，才开着车走了。

顾振国没有食言，银行很快就放贷了。顾衍赶在合同规定的日期前把款项给人打了过去，终于如愿正式成为了那块地的所有者之一。

连续忙了一个多月的顾衍现在最想做的不是跟狐朋狗友出去庆祝，也不是去查谁在背后阴他，而是好好回家睡一觉。

不过睡觉也得先填饱肚子才行。鬼使神差般，顾衍就想到了上回在季明时家附近吃的虾饺和粥，越想越觉得馋。于是没怎么挣扎，他就驱车跑去了跟他家方向完全相反的那家店。

鬼知道他是馋吃的还是馋人。

陈阿姨还记得顾衍，一见他便笑眯眯地招呼道：“来啦？明时还没有回来哦？”

顾衍怔了一下，问道：“他去哪了？”

陈阿姨麻利地抹着桌子随口道：“哦，明时出差了，我还以为你知道。”说着拿了份菜单摆在顾衍面前：“看看想吃什么。”

疲惫感一下子袭来，顾衍有气无力地说：“明时平常吃的，给我照着来一份吧。”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跟个傻小子似的跑到人家楼下想来个偶遇，结果压根不知道人家出差了。顾衍好不容易吃完了，连自己吃的是什么都不大清楚。

顾衍实在没力气开车回家，就在旁边找了个酒店住下了。

他把房间的遮光布拉的密密实实，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

顾衍一觉醒来觉得头疼得不行。他昏昏沉沉地走到窗边，发现天还黑着，也不知道自己这才睡了几个小时。

他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恍惚间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不由得一阵烦躁。

是贺方行。

电话一接通，就听那边松了口气似的说道：“衍子，我还以为你丢了呢。你怎么不接电话？”

顾衍没好气地说道：“我睡觉呢，有话快说。”

贺方行“咦”了一声，有些奇怪地说道：“我去过你家了，你不在啊。”

顾衍“嗯”了一声：“我在X大这边，你到底有什么事？”

贺方行一听这话不由有些警惕，他严肃地问道：“X大？你去那干什么？”

当了三十年的好哥们，顾衍马上就知道贺方行在想什么了。他有些好笑地说道：“想什么呢，季明时出差了。哎，你快说，到底什么事？”

贺方行大大地松了口气：“你没犯糊涂就好。衍子，我跟你说啊，季明时……”

“知道了知道了，你看我像是那种精虫上脑什么都不顾的人吗？你快说，到底什么事！”顾衍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他现在又困又烦躁，只想接着睡觉，实在没心情听贺方行胡扯。

贺方行“哦”了一声，说道：“恭喜你拿下那块地啊。哎，你之前不是说要劝安安搬家吗？你看你什么时候跟她说说，她住的那个地方那么偏，上班也不方便不是？我有的是房子给她住，你劝劝她，让她……”

“知道了知道了！”顾衍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待会就给她打电话，行了吧？”

挂了贺方行的电话，顾衍双目无神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决定还是回家。酒店毕竟不如家里方便，他拿凉水洗了把脸，人也清醒了不少，就去退房了。

结果被收了两天的房费。

顾衍迟钝地看了看手机，然后他发现，自己确实睡了整整一天多。

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后顾衍瞬间觉得精力充沛了起来。他心情大好地叫了贺方行出来喝酒，贺方行显然已经习惯了顾少爷的反复无常，两个人很快约了地方，顾衍就哼着歌赴约去了。

好像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呢。

他们点了烧烤和啤酒，就着温凉的夏风就吃了起来。喝了没两口，贺方行就开始频频暗示顾衍给沈安歌打电话。

顾衍：……

后来贺方行就听到顾衍劝说他的前妻道：“……绿城，这名字多不吉利啊。你看你到最后不是被带了绿帽子？嗯，对啊，为了以后的幸福也得换啊。嗯？你说什么？哦，没问题，不叫那小子知道，哥给你找。哥手里有个不错的小区，到时候给你留套好的。嗯，不知道了，不大不大，你肯定买得起。啊？付南逍？卧槽你不会看上那小子了吧？你跟一只受怎么可能会幸福！好好好我错了。嗯，嗯，知道了，那就这么着啊。嗯，好，拜拜。”

挂断了沈安歌的电话，顾衍一抬头就看见贺方行一张黑得不能再黑的脸。他忽略了贺方行的一脸怒容，不知死地对贺方行摇了摇他手里的鸡腿肉，坏笑道：“怎么谢我？成了！”

“啊！你打我干什么！贺方行，你大爷的！”顾先生的惨叫声传出去老远，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过了好半天，两人才重新坐定。顾衍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抱怨道：“你丫还真舍得下手啊，真特么疼。”

贺方行余怒未消，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顾衍，你能不能靠点谱，你没事提什么绿帽子的事？”然后话锋一转：“哎，你给安安留房子的时候，能不能顺便给我留一套？我不挑户型，离她近就行。”

顾衍：……

顾先生吃饱喝足后，很快就忘了自己昨天干的傻事。

“明时啊，我这边忙完了，你哪天有空啊？我请你吃个饭吧。”顾先生回家后装的跟没事人似的，给季明时打了个电话。

只听那头季明时略带歉意地说：“顾哥，我出差了，得过几天才能回去。我回来给你打电话吧。”

敲定了一顿饭，顾衍心情大好地挂了电话。

顾衍知道，他不该招惹季明时，可他就是忍不住。他很快就说服了自己，不就是一顿饭么，季明时帮他搞定了他的顽固老爹，自己不请人吃个饭送点东西也说不过去不是？

不过贺方行的那个提议显然不错。跟心仪的人住在同一个小区神马的，不要太让他心动。顾衍摸着下巴想，季明时住的那个地方其实也挺不错的。

行动派的顾先生第二天就约了中介。他可不像贺方行那么死蠢，选了正对着沈安歌家大门口的一栋楼。容易被发现不说，还只能看见厨房。顾先生机智地挑了季明时楼后的一套房子，楼层稍高，视野不错，书房正对着季明时的主卧。

如果那傻小子神经大条一点，能看见什么意外福利也说不定。

顾先生一边想入非非，一边痛快地给秘书打了电话，叫她去办理相关手续。

季明时回到B城后，果然没有食言，一到家就给顾衍打了电话。两人约好了时间地点，顾衍就开开心心地去联系装修公司了。

是的，季明时还不知道，过不了几个月，他就会多个心怀不轨的新邻居。

第六章

“逍遥”是家装修得古色古香的私家菜馆，店面不算大，但老板谱不小，要去得提前预约，而且基本只招待熟客。顾衍跟老板私交甚笃，在许诺了种种礼物后，终于得以插了个队，排到了周末的一桌饭。

星期六华灯初上时，顾衍把季明时带到了逍遥。顺着一条七拐八绕的小路，来到一个老旧的胡同口，顾衍对季明时笑了笑，领着他走了进去。

旧城古巷，青砖灰瓦四合院，季明时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翠竹娇花，石板路上长了斑斑点点的青苔，通向一个若隐若现的精致居所。

季明时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顾衍非常满意。他就知道，季明时肯定喜欢这样的地方。

“明时尝尝，这家私房菜不错。”顾衍殷勤地夹了一筷子青笋给季明时。

菜色就是家常菜而已，只不过稍微精致些。不过色香味俱全，只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而且，这环境实在是好。

馆子内部装点得古朴大方，品位不俗，单看这一色的黄花梨家具就知道老板下了血本。虽然是在厅里，可桌子之间也用屏风隔出了一个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季明时看着屏风上的墨竹图，赞道：“郑板桥。老板可真是个风雅人。”

听了季明时这话，再联想到饭店老板的那副样子，顾衍忍不住笑了。他没对饭店老板多做评价，而是给季明时夹了块清蒸鲈鱼。

顾衍特地要了一小坛女儿红，不过季明时推说自己不会喝酒，令他颇为遗憾。不过也好，顾衍安慰自己，完全可以避免酒后乱性了。

两人边吃边喝，谈天说地，气氛颇为融洽。顾衍很满意，他突然觉得，其实这样每天能看看他，说说话，也挺好的。而后顾衍摇了摇头，把这个没出息的想法从脑海里晃了出去。

中途季明时去了趟洗手间，顾衍凝视着他的背影，眼里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

顾衍呷了口酒，温热的女儿红香气熏人，熏得他浑身燥热。顾衍松了松衬衫领口，鬼使神差般端起季明时的茶杯，轻轻抿了一下。

然后顾衍就被自己的愚蠢行为惊呆了。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必定是十分精彩。他顾二少心理状态良好，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最重要的是身边从来没缺过人，怎么就沦落到猥琐地去偷偷亲吻别人的杯子这种地步了？

顾衍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头。

正在顾先生忙着自怜自哀自怨自艾时，屏风外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

顾先生刚刚受了打击，心情极差。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心想那个一贯强势的老板，怎么能容人这么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

外头的争执声越来越大，隐约还传来了女人的抽泣。不过顾衍没有拔刀相助的癖好。何况逍遥的老板平素结交的少有等闲之辈，他们家的客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仗势欺人之说。

可是——

“你没看见她不愿意吗？外头小姐这么多，你何苦逼良为娼？”顾衍听见这话，只好按了按太阳穴，认命地站起身来。季明时那个傻小子，居然还有打抱不平的爱好。没办法，自己总不能不去收场的。

绕出屏风，他一眼就看见季明时愤怒地挡在一个女人身前。那女人紧紧抓着季明时的手臂抽泣不止，大概这个行动更加激发了季老师的正义感。反正顾衍觉得，季明时的后背挺得格外的直。

可季明时脸上的淤青也格外刺眼，顾衍心里的无名火一下就窜了老高。

“哎呦，关正啊。”顾衍把季明时拽到身后——同时也没忘了把那女人的手从他身上扒拉下去——阴阳怪气地迎了上去。关正是顾衍的发小之一，不过从小就喜好跟他过不去；长大了之后两人更是不投机，顾衍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顾衍要什么他就抢什么，总之他们俩的关系一直只能用“糟糕”来形容。

关正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句：“顾总，真巧。”

鉴于他二人常年处于一种见面就掐的状态，这些年下来不管是里子还是面子都早就掐的剩不下什么了，那点风一吹就能散的零碎脸面，顾衍也没打算给他留。“我刚才可是听见了，‘逼良为娼’？啧啧，关大少可是越来越出息了。”

关正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似乎没有丝毫的不悦：“顾总管的可真宽。怎么？就许你带着只小鸭子满世界跑，不许我交个女朋友？”

“你说什么！”顾衍还没说话，季明时先炸了毛。他对这人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轻薄、自负、仗势欺人，现在更是一出口就辱人。季明时虽然从来没有仗着他爷爷耀武扬威过，可也没受过半点闲气。

顾衍示意季明时别动。这个关正是出了名的混蛋，一言不合上手就打。顾衍看了看关正身后的人，有七八个小伙子；再看看自己身后，一个书生外加一个姑娘，全是负战斗力，他顿时觉得毫无胜算了。

人在屋檐下，还是息事宁人吧。

想到这，顾衍默默叹了口气。他对关正笑了笑，说道：“满大街的漂亮姑娘多的是，你何必非得要这一个？你喜欢什么样的，回头我给你介绍几个，怎么样？”

关正不置可否，眼光在他和季明时之间逡巡了一番，邪笑了一下，道：“顾二少，你这是想替这丫头出头？那也行，我卖你这面子。不过，你不能让我白来不是？这么着，你把你这小鸭子给我，我就把这丫头放了，怎么样？”